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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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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4:37 |只看該作者
第240章 往事

    司徒盈袖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憤怒,腦子裡亂哄哄地,完全沒有察覺身旁師父的異樣。

    師父整個人如同磐石一般僵在那裡,一雙手背在身後,越握越緊。

    原來是這樣……

    師父的目光牢牢落在司徒盈袖的側顏,看著她眸子裡熊熊的怒火,滿臉的驚詫,還有她全身止不住地顫抖,他的目光很快又轉為晦澀幽深。

    師父忍不住伸出手,想握一握她的手,讓她鎮定下來,但是伸到她手邊,又縮了回去。

    他不能再這樣了,他是她師父,不能再對她有那些不避嫌隙的舉止。

    一直在門邊冷眼旁觀的史公公又開口說道:「張蘭鶯,你做的事,我們都有證據在手。不如,你跟司徒健仁說清楚,說不定我們大丞相會網開一面,送你回北齊?」

    張氏眼前一亮,嘴唇翕合著,忍不住就要說出來,但是看看史公公冰冷陰森的眼神,她又知道哪裡有這麼容易?

    自己如今這個樣子,怎麼回得去大人身邊?

    張氏反手拉住司徒健仁,眼含熱淚,緩緩搖頭,一字一句地道:「老爺,我……我不是北齊間者,都是他們故意陷害我,我擋了大丞相女兒的路……」

    司徒健仁立刻回頭,紅著眼睛對史公公和獄官吼道:「你們怕大丞相,難道不怕謝副相?!——我倒是要看看,是謝家厲害,還說沈家厲害!」

    居然為了一個北齊的間者,想挑起三侯五相之間的爭鬥了,野心也是不小。

    司徒盈袖的唇越抿越緊,幾次忍不住想沖出去。跟張氏和司徒健仁理論。

    師父及時出手,拽住她的大氅,才沒有讓她沖出去。

    不過他的手,也是一拽即放,生怕沾到她一樣。

    司徒盈袖這時察覺了,回頭上下打量了師父一眼。

    對面的牢房裡,有人沖了進來將張氏拖走。

    又有人拖了一個大箱子過來。緊接著,有幾個穿著囚犯衣服的人也被一個個帶了進來。

    「司徒健仁,你自己看。這箱子裡面。是張蘭鶯身為北齊間者的證據,還有她這些年為北齊做的事。這些人,是北齊在東元國這些年設下的暗樁,都聽張蘭鶯統領。你在她身邊這麼多年。被她利用了都不知道。如今知道真相了,尚可以懸崖勒馬。」史公公耐著性子勸說司徒健仁。

    那邊穿著囚服的幾個犯人也開始講述這些年他們是如何被安插到東元國。並且從江南跟到京城,聽從張氏指揮的。

    說得絲絲入扣,很多細節都對得上。

    司徒健仁雖然嘴裡說不信,但是心裡漸漸明白過來。這些不是能夠光憑瞎編誣陷就能弄出來的……

    十年前,沈詠潔被他灌藥,這十年肯定一直在尋找解毒之法。不可能有空專門花十年的時間來捏造證據陷害張氏。

    當然,更重要的是。沈詠潔身為大婦原配,也是丞相之女,她若是真的要對付張氏,完全沒必要這樣大費周章。

    張氏的「通敵叛國」之罪一旦坐實,那是要株連九族的。

    沈詠潔這樣聰慧能幹識大體,怎麼會玩這種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昏招?

    想到這裡,司徒健仁已經信了大半。

    但是一想到張氏傾國傾城的容顏,他就無法忘懷,更無法眼睜睜看她去死。

    「這位大人,你們想出這些花招又有什麼用?就算張氏是北齊的間者,但是她在我身邊,這十年規規矩矩,並沒有做什麼壞事。如果她這麼有本事,為什麼心甘情願跟我在一起?」司徒健仁搖搖頭,一揮手,「你們不要再說了。我想見沈大丞相。我知道我只是一介商人,沒有能力和本事跟沈家做對。但是我還有個好女兒,如果你們真的想殺了張氏,莫怪我翻臉無情。我對付不了你們,對付我的女兒兒子是綽綽有餘!」

    他這話一出,司徒盈袖他們隔壁房裡的元宏帝已經怒不可遏,呼地一下子站起來,大步走了出去。

    他實在不想再聽了。

    為了一個女人,別說不念家國天下,就連自己的親生女兒兒子都能拿來做籌碼!

    這種狼心狗肺的兒子,他是怎麼生出來的?!

    沈大丞相見狀,忙跟了上去。

    「陛下,陛下,您別生氣。這些年……」沈大丞相的聲音低了下去,「您一定要三思啊。小磊才十歲,年歲小,如果這一位露了相,小磊可怎麼辦?」

    元宏帝從白塔大獄裡走出來,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高聳入雲的白塔大獄,冷笑道:「他雖然沒有養在朕身邊,可是朕這些年可有慢待過他?無論他想做什麼,都一力成全他。甚至以一介商人的身份,想娶丞相之女,朕都滿足了他的願望。可是他呢?把這些都當做是理所當然!朕這些年花費的心血還不如喂狗!——也罷,暫時留著他的性命,為小磊擋槍吧。」言罷轉身就走。

    沈大丞相歎了口氣,低頭跟在元宏帝身後。

    他想起了三十多年前,那一個混亂的夜晚。

    元后陳儀大腹便便,快要臨盆。

    北齊大軍壓境,大戰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元后早上起床,床的腳踏板上卻不知被誰潑了一攤菜油。

    元后一踩上去,就從床上摔了下來,馬上破了水。

    那是元后陳儀的第三胎了。

    東元國的皇室傳到元宏帝這一代,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

    元後生的大皇子,長到七歲,剛一封太子,就騎馬摔死了。

    二皇子三歲的時候掉到宮裡的金秀池裡淹死。

    現在第三個孩子還未生出來,東元國就已經面臨著滅國的危險。

    北齊太子帶著妹妹齊雪筠出訪東元國,他們身後,是北齊國的百萬大軍逼境。

    是要子嗣,還是要江山?

    沈大丞相和元宏帝那時已經查知。他們東元國的宮裡,有北齊的暗樁,所以他們的皇嗣,才一個個活不到成年就夭折了。

    這第三個孩子,如果是兒子,是絕對不能再養在宮裡了。

    因北齊太子提出要廢黜元后陳儀,元宏帝娶齊雪筠為皇后。這樣才能放東元國一馬。

    元后陳儀在產床上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拼著性命不要,跟元宏帝一起演了一出「狸貓換太子」,不過是主動把真正的皇子換走了。

    元宏帝從自己的飛魚衛裡挑了一個複姓司徒的女子。委以重任。

    她是江南人,在沈大丞相和元宏帝的一手謀劃下,以東元國飛魚衛八十八個精英護衛的性命為代價,終於將剛剛出生的三皇子送到江南司徒府。

    那時候司徒府的老太爺和老夫人正當盛年。他們的三兒子剛剛出世,就染了時疫。被送到鄉下莊子上隔離。

    這個姓司徒的女子帶著三皇子偷偷回鄉,只跟司徒老太爺和老夫人說是自己的私生子,見不得光,本來打算是借司徒家的莊子養孩子。但是可巧正牌的司徒家三兒子沒幾天就病死了,所以三皇子便頂了這司徒家三兒子的缺,成為司徒家的嫡三子。

    這個女子將三皇子的身世牢牢藏了起來。就連司徒老太爺和老夫人都不知道三皇子的真正來歷。

    而司徒家別的人只以為他就是司徒家三爺,連他兩個大哥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經被李代桃僵。

    這些年。元宏帝命沈大丞相精挑細選,找了很多人照顧教養司徒健仁,甚至培養他身為皇子的一些習慣,比如說,從來不跟女人睡整夜,從不讓人摸清他的脾性喜好,身邊明衛暗衛成群,手面闊綽,就是為了有一天,他能夠重回皇宮,坐回他的元后嫡子之位。

    司徒健仁十七歲的時候第一次來京城,其實是元宏帝想要暗中見一見他,不然以他的身份,哪有那麼容易進沈大丞相府內院做客?

    就是那一次進沈大丞相的內院,讓他見到了十五歲剛剛及笄的沈詠潔。

    他想娶沈詠潔,但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足以跟丞相府攀親,便跟身旁的隨從商議,想讓他們出個主意,讓沈詠潔不得不嫁他……

    那隨從是元宏帝的人,將這件事報了上去。

    元宏帝當然願意他娶個好人家的姑娘做妻子,同時也想拉著沈家幫他共同支持自己這個養在外頭的兒子。

    沈大丞相不敢不從,對沈詠潔曉以利害,終於讓她同意下嫁……

    這麼多年的綢繆,沒想到心機用盡,卻還是抵不過「好色」這一個毛病。

    元宏帝命人不許毀了張氏的容貌,就是要看看司徒健仁為張氏能做到什麼地步。

    這個結果讓他很是失望、傷心。

    對於君王來說,好色是昏君的代名詞。

    元宏帝可以忍受他貪婪、無知、甚至暴虐、跋扈,但是不能容忍他將女色放在東元國之上。

    國家利益重於一切,是普通東元國國民都能做到的事。

    司徒健仁作為皇子,卻完全無視這一點。

    張氏容貌不毀,就是給司徒健仁的考驗,他沒有通過考驗,便徹底失去了繼承東元國的資格。

    元宏帝步履蹣跚,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六十多歲的人,看上去簡直就七老八十了。

    「陛下,您莫生氣。您可得長命百歲,小磊還等著您幫他呢……」沈大丞相忙勸慰道,「再說,司徒健仁再不堪,也能再生幾個孩子。張氏已除,我女兒身子有病,不能伺候,不如,給司徒健仁另尋佳人?」

    沈大丞相的言外之意,就是把司徒健仁當種馬,多生幾個兒子出來,以後也好有選擇。

    只有小磊一個人,實在是太不保險了。

    至於皇后齊雪筠的孫子,也就是皇太孫元應佳,元宏帝和沈大丞相都當他不存在一樣。

    元宏帝眯著眼,看著前面的路。

    北風蕭索,卷起地上枯黃的落葉。

    元宏帝緩緩地道:「皇后十五年前知道了真相,朕一直防的是皇后。沒想到,北齊居然走了兩步棋,一邊以皇后為障眼法,另一邊居然已經偷偷將他們的人送到了健仁身邊。你說,他們為什麼沒有一下子弄死他?」

    沈大丞相知道,十五年前,皇后齊雪筠知道了元后陳儀的第三個兒子沒死,而是被送到宮外養了起來,便要派人下死手。

    元宏帝當機立斷,出手弄死了皇后齊雪筠的獨子,也就是先太子元齊之。

    先太子元齊之一夜之間得了「纏腰龍」,就是元宏帝的手筆。

    皇后齊雪筠獨子病逝,她心碎神傷,差一點跟元宏帝撕破臉。

    但是得知元齊之的宮人中有一個姓魯的女子已經懷了孕,才又活過來,將她接到皇后宮中照料,最後生下龍鳳胎,才被封為太子妃。

    這倆孩子出世之後,皇后齊雪筠借著養病為由,帶著他們回了北齊探望當時已經做皇帝的皇兄,在北齊住了整整一年才回來。

    從她回來之後,就開始佈置人手,要取司徒健仁的性命。

    但是因為有元宏帝在,北齊的勢力再龐大,也是過江龍不敵地頭蛇,跟元宏帝也只鬥了個旗鼓相當。

    這些年來,元宏帝和皇后齊雪筠為了司徒家的人,已經明爭暗鬥好幾次了。

    比如,司徒健仁一家人剛到京城不久,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姐弟倆坐著沈相府的大車,在東元國京城的街道裡遇到的那一次劫殺,就是皇后派來的人手。

    還有,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去南面的雷州接應司徒健仁,在路上遇到的專門為他們姐弟倆設的客棧黑店,也是皇后的手段。

    只是這一切,皇后齊雪筠不敢拿到明面上。

    因為她只有一個兒子,而這個兒子,也只有一個孫子。

    「陛下,您不如這樣想。為何皇后明知張氏是北齊的人,依然要置她於死地?」沈大丞相忙說道,「這樣想,您就明白了。北齊,也是兩手準備。」

    元宏帝點點頭,「朕也是這麼想。這樣說來,就該更留著司徒健仁的性命了。你去找幾個好生養的女子,送到司徒府。對了,還要再找幾個好大夫,給他瞧一瞧。這些年,張氏肯定也想生兒子,為什麼一直沒有生出來?」

    沈大丞相忙道:「張氏進門後曾經懷過一胎,但是……掉了。」

    「是啊,就那一胎,後來就再也沒有了。你不覺得奇怪嗎?」元宏帝坐上車,「走吧,回宮。」

    元宏帝和沈大丞相一走,遍佈在白塔大獄裡外四周的那些高手也跟著走了。

    司徒盈袖如同做夢般,跟著師父離開了白塔大獄。

    兩人一路都沒有說話,直到回到司徒府內院至貴堂的後院港灣,司徒盈袖才看著師父戴著銀色面具的臉,喃喃地道:「……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外祖父身為大丞相,卻對我爹一介商人如此退讓禮遇……」

    師父默默地看著她,身姿筆直,似乎能頂天立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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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4:48 |只看該作者
第241章 下手

    前世的二十二年,今生的兩年,很多以前沒有想通的事,大多迎刃而解。

    雖然她還是有些困惑沒有解開,但是已經有了一條通向答案的路。

    在外祖心裡,她和小磊的地位,一直是不如爹,甚至連娘在外祖父心裡的地位,都不如爹吧……

    司徒盈袖也想起了娘今天晚上對她說的話,娘說,她要合離,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那時候她很不解,以外祖父家的權勢,娘怎麼會不能合離呢?

    「師父……」司徒盈袖茫然地看著師父,「我爹的身世,您知道嗎?」

    師父搖搖頭,聲音低沉暗啞,像是如鯁在喉,「不,師父不知道。師父若早知道,你就不會……」不會遭受那樣的命運了。

    司徒盈袖閉了閉眼。

    上一世,娘親去世,小磊早死,自己活到二十二歲,也被人逼死。

    如果她沒有猜錯,這樁大秘密,上一世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揭破。

    她爹直到她死的那一年,也依然只是個皇商而已。

    張氏一直在他身邊,也不知道後來有沒有生出兒子。

    而張氏的北齊間者身份最後有沒有揭露,司徒盈袖也不知道。

    「……師父,張氏必須得死。」司徒盈袖回過神,決定不再糾結上一世的結局到底如何,反正上一世已經成為過去,她重生之後,很多事情都已改變。

    為了避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張氏是第一個要死的人。

    師父看了看她,「為什麼你一定要張氏死?她被關在白塔大獄,已經是生不如死。」

    「不,生不如死。到底不是死。我要她死。」司徒盈袖冷靜說道,「為了給小磊報仇。現在已經證實,兩年前小磊落水,是她下的手。還有,小磊以前的癡傻,也是她下的手。光這兩樣,我就饒不了她。——我要她以命還命。血債血償!」

    她想到她重生的那一晚。被小磊打翻的湯藥,心裡不寒而慄。

    身邊盤旋著一條毒蛇,他們姐弟倆還能逃出生天。真只能感謝上天了。

    雖然小磊這一世並沒有死,但是張氏依然下了手,若不是她重生之前就學過游泳,這一世小磊依然會死在她面前。

    師父點了點頭。「好,依你。」

    司徒盈袖聽著這語氣有些奇怪。抬眸盯著師父細看,唇角微翹,道:「師父,您說這話。好像張氏的性命就握在您手裡一樣。」

    她知道,張氏被關入白塔大獄,就連師父這樣高明的身手。也不敢在白塔大獄裡真的現身殺人。

    本來司徒盈袖是不擔心張氏的下場的。

    通敵叛國,等待張氏的。本來應該是刑部和大理寺的斬立決。

    但是看了她爹今天的表現,司徒盈袖又不確定了。

    如果她爹執意不肯放棄張氏,皇帝陛下看在這唯一兒子的份上,一心軟怎麼辦?

    難道真的眼睜睜看著張氏又從白塔大獄裡活著回來,回司徒府繼續戳她們母女的眼睛?!

    不,她不允許。

    師父轉頭看向港灣對面的小山,道:「她的性命不在我手裡,而是在你手裡。你想要她死,她就得死。不過……」師父頓了頓,明顯也跟司徒盈袖想到一起去了,「你不想張氏被正大光明地處死嗎?」

    「我也想啊。」司徒盈袖歎了口氣,「但是我擔心外祖父,還有皇帝陛下因為我爹的緣故,不會答應處死張氏。但是……」司徒盈袖突然想起了謝東籬。

    今晚就是在謝東籬的堅持之下,才把她爹司徒健仁抓到白塔大獄。

    就連沈大丞相都不敢下的命令,他卻敢下。

    「但是什麼?」師父心裡一動,垂眸定定地看著她。

    「我在想,是不是能求謝大人幫這個忙。」司徒盈袖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見司徒盈袖有困難的時候能夠想到謝東籬,師父知道自己應該高興的,他笑著道:「……你求他做什麼?難道師父不能幫你這個忙?」

    司徒盈袖笑了笑,仔細想了一下,又搖頭道:「不好,如果他出手,我爹肯定恨死他了。」

    岳父跟女婿鬧僵了,以後可怎麼處?

    師父的嘴角抽了抽,無語半晌,悶悶地道:「……你想得可真是周到。」

    司徒盈袖思來想去,還是想親自動手。

    她要親眼看著張氏死在她面前才能放心。

    「師父,還是我來吧。」司徒盈袖握緊拳頭,「這是我和張氏之間的事。如果律法無法懲處她,我就只能替天行道。」

    師父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搖頭道:「我想,你小看皇帝陛下了。張氏必須得死,而且會死在你爹面前。」

    如果皇帝陛下還想挽救司徒健仁這個兒子的話,張氏肯定要死。

    司徒盈袖半信半疑,「會嗎?」

    「你拭目以待吧。」師父對她點點頭,「我要走了,你趕快回去,天快亮了。」

    司徒盈袖抬眼看見天邊已經微微露出了魚肚白,嚇了一跳,忙道:「那我進去了!」她轉身拎著裙子跑上臺階,回自己的臥房去了。

    回到臥房一看,沈詠潔還沒有醒,屋裡所有值夜的丫鬟婆子都睡得正香,她松了一口氣,趕緊脫了衣裳,藏到只有自己有鑰匙的箱子裡,然後回到沈詠潔身邊睡下。

    沈詠潔醒來的時候,見司徒盈袖睡得很沉,怎麼叫也叫不醒,不由莞爾,對前來喚她起床的採桑道:「這孩子真是心大,睡得這樣熟,一點心事都沒有。」

    司徒晨磊過來給她請安,有些擔心地問:「娘,爹怎樣了?什麼時候能回來?」

    沈詠潔帶著他回煙波閣吃早飯,給他倒了牛乳,盛了熬得起油的粟米粥。加上木耳菜雞蛋湯,問他:「你爹這樣對你,你還記掛著他?」

    司徒晨磊給沈詠潔盛了一碗雞蛋湯,一邊道:「爹的脾氣不好,我習慣了。」

    沈詠潔聽了心酸。

    司徒健仁對著司徒晨磊的時候脾氣才不好,他對著張氏和張氏的女兒凡春運,那真是好的不得了……

    「好了。他只是出言不遜。你謝五哥是不會真的把他怎樣的。」沈詠潔冷靜地對司徒晨磊說道,「你別管了,吃了早飯去念書。娘去白塔大獄看看。」

    司徒晨磊放了心。吃過早飯去看至貴堂看了看姐姐司徒盈袖,就去書房念書去了。

    司徒盈袖睡到中午才起來。

    她昨晚熬夜熬狠了,起來很是無精打采,眼下盡是青黑一片。

    採桑見了。悄悄地問:「大小姐,您是昨夜沒有睡好嗎?」

    司徒盈袖忙道:「快拿鏡子給我瞧!」

    採桑惴惴不安地將一面小靶鏡遞了過去。

    司徒盈袖一看自己蒼白的臉色。還有眼下的青黑,忙掩飾道:「是啊,我擔心呢,爹被抓到白塔大獄。不知道放回來沒有?」

    採桑將拔步床的帳簾掛了起來,一邊道:「早上夫人去白塔大獄了,應該是去探聽消息。」

    司徒盈袖一怔。狐疑問道:「娘去白塔大獄探聽消息?」

    「是啊。」採桑點點頭,「是為了老爺的事。」

    司徒盈袖皺起眉頭。慢慢掀開被子下床。

    她從洗漱到吃飯的時候,都在琢磨沈詠潔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麼。

    不過還沒有等她想明白,一陣吵嚷聲已經從隔壁的煙波閣傳了過來。

    司徒盈袖皺了皺眉頭,對外面道:「出什麼事了?別打量夫人不在家,就吵得家反宅亂的。」

    採桑出去看了一眼,回來緊張地道:「大小姐,是老爺回來了,在煙波閣跟夫人吵架呢。」

    「啊?」司徒盈袖一聽就惱了,啪地一聲放下筷子,拎著裙子就往煙波閣跑去。

    她剛跑到煙波閣門外,就聽見裡面的爭吵聲變得更大了。

    「沈詠潔!你趕快給我印章!我要提一百萬兩銀子出來!」司徒健仁大呼小叫,就差拍桌子打板凳了。

    司徒盈袖聞言,忙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進去,大聲道:「爹!您要這麼多銀子幹嘛?」

    她跑到屋子裡,見丫鬟婆子都躲在外面的回廊上,屋裡只有沈詠潔和司徒健仁兩個人。

    司徒健仁一手抓著沈詠潔的胳膊,都要吼道她臉上去了。

    沈詠潔拼命拽著自己的胳膊,但是怎麼拽也拽不出來。

    司徒盈袖忙大步上前,一手扣住司徒健仁胳膊肘的麻穴輕輕摁了一下。

    司徒健仁只覺得胳膊一酸,手就不由自主鬆開了。

    沈詠潔趕緊掙開,馬上對司徒盈袖道:「你過來做什麼?趕緊出去!」

    司徒盈袖不肯出去,擋在沈詠潔身前,對司徒健仁道:「爹,您知不知道我們東元國朝廷一年也不過收入一百萬兩銀子,您這一開口,就要東元國朝廷一年的入息!——這麼能獅子大開口,您怎麼不去搶戶部的銀庫!」

    「你——!」司徒健仁掄起胳膊,就要扇司徒盈袖耳光。

    司徒盈袖一把抓住司徒健仁的胳膊往下一拽,就給他拽脫臼了,自己卻首先放聲大哭了出來:「爹!您別打娘啊!您住手啊!」

    司徒健仁「啊」地一聲嚎叫,一隻手捧著被司徒盈袖拉脫臼的另一隻胳膊滿臉是汗,痛得快要暈過去了。

    他這輩子,連手指頭都沒有割破過。

    昨夜被抓到白塔大獄,也是虛驚一場,沒有受過任何皮肉之傷。

    司徒盈袖上來就拉脫他的胳膊,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她是故意的,只不知道自己的胳膊怎麼突然就痛得要命,抬都抬不起來了,不斷嚎叫道:「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快請大夫!快請大夫!」

    沈詠潔看了司徒盈袖一眼,慢條斯理地道:「你爹要拿一百萬兩銀子贖張氏出來,我說沒有,你爹還不信。」

    司徒盈袖知道,以司徒家這些年的財力,再加上元宏帝有意給自己養在宮外的兒子攢私房,司徒家還是拿得出來這一百萬兩銀子的。

    只是這一百萬兩,就占了司徒家一半的收入。

    他們家憑什麼要拿自己的銀子去贖一個北齊的女間者?!

    司徒盈袖對外面吩咐一聲:「請呂大掌櫃去找個太醫過來。」一邊說,一邊走到她爹身邊,道:「爹,您的胳膊是怎麼了?是剛才掄胳膊要打我的時候,太過用力所以脫臼了嗎?」

    司徒健仁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掄起另一隻完好無損的胳膊,又要向她打過來。

    司徒盈袖往旁邊一讓,腳下卻輕輕一勾,對準司徒健仁左腳腳踝的部分踹了一腳。

    司徒健仁又是「嗷」地一聲,腳下一軟,滾倒在地上。

    他的腳踝處一陣鑽心地疼,甚至能聽到骨骼碎裂的聲音。

    司徒盈袖內勁蘊集於腳尖,輕輕一腳足以踢碎司徒健仁的腳踝骨。

    拉脫他的胳膊,是警告他以後不得對沈詠潔動手。

    踢碎他的腳踝骨,當然是讓他不能出去為贖出張氏而四處奔走了。

    「爹,快讓開!」司徒盈袖裝作讓開的時候身形不穩,不支倒地,手裡抓著一把厚重的酸枝木扶手官椅,往司徒健仁的右腳狠狠推去!

    那沉重的酸枝木官椅正正好好砸在司徒健仁的右腳踝上,只聽哢擦一聲,他右腳踝的骨頭也碎裂了。

    「啊啊啊——痛死我了!」司徒健仁再也受不了這錐心的痛,兩眼一翻,暈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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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5:04 |只看該作者
第242章 不值

    隨著司徒健仁的一聲慘叫,幾個暗衛不知從什麼地方竄了出來,立刻沖進煙波閣裡。

    同時更多的護衛從二門上湧了進來。

    不過一進來就愣在當場。

    他們看見的,是桌椅淩亂的內堂,主母沈詠潔鬢髮散亂,抱著倒在地上的大小姐司徒盈袖淚流滿面。

    老爺司徒健仁倒在地上,腳上壓著一張官椅,已經暈了過去。

    並沒有看見想像中的敵人。

    「出什麼事了?」呂大掌櫃滿頭大汗地擠了進來。

    如果老爺有個三長兩短,他全家都要跟著陪葬……

    沈詠潔抽泣著回頭道:「呂大掌櫃,幫我們盈袖請個大夫吧,還有老爺……」

    「請太醫!快拿我的名帖去沈相府請太醫!」呂大掌櫃聲嘶力竭地對門外吩咐道,然後馬上去檢查司徒健仁的狀況。

    「呂大掌櫃,老爺只是暈了。」一個先來的暗衛將司徒健仁扶了起來,粗粗檢查了一遍,「胳膊脫臼了,腳踝好像傷到了。」

    「脫臼?趕快給接上?你們誰會?」呂大掌櫃忙看著這群護衛。

    都是習武之人,接個胳膊還是會的。

    那暗衛托起司徒健仁的胳膊,哢地一聲,將司徒健仁的胳膊摁回肩關節。

    「啊——!」司徒健仁痛得又醒了過來,發現兩隻腳不能動彈,只能抬起另一隻沒有被拉脫臼的胳膊指著司徒盈袖和沈詠潔吼道:「給我打!狠狠地揍她們給我出氣!給蘭鶯出氣!」

    屋裡的護衛們目瞪口呆地互相看了看,又看向呂大掌櫃。

    就算是司徒健仁的親口吩咐,他們也不敢對沈詠潔和司徒盈袖動手。

    這兩人一個是主母,一個是嫡出大小姐,誰敢得罪?

    司徒健仁可以動手打她們。他們這些護衛沒這麼大膽子。

    「怎麼?連我的話都不聽了?!——你們不揍她們,我就要外院打你們的板子!」司徒健仁惱怒說道,被下人抬到春藤上躺著,雖然只有腳踝骨碎裂,胳膊脫臼,他卻覺得全身上下無一不痛,心裡這口氣非要出出來不可。

    這些護衛聽了。不敢再違拗。舉著刀劍,一步步向沈詠潔和司徒盈袖走了過來。

    畢竟沈詠潔和司徒盈袖雖然也是主子,但是不能跟司徒健仁比。

    他們一向得到的命令。也是以司徒健仁為重,其次才是沈詠潔,然後是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

    司徒盈袖面色一寒,扶著沈詠潔站了起來。正要說話,就聽見一道冷脆的童音傳了進來。「怎麼回事?你們要打誰?」

    那些護衛停下腳步,看見司徒晨磊從里間走了出來。

    他才十歲,個子並不高,但是背著手站在沈詠潔和司徒盈袖身前。卻氣勢不減,大有「你們要打她們,就從我身上踏過去」的決心和狠勁兒。

    呂大掌櫃眼前一亮。

    他知道現在的順序已經變了。

    現在是司徒晨磊第一。司徒健仁第二。

    既然司徒晨磊發了話,他們肯定是要先聽他的。然後才是司徒健仁。

    「大少爺您來得正好。老爺不小心傷了腳,要抬去看太醫。夫人和大小姐受了驚嚇,勞煩您幫著勸一勸。小的這就告退!這就告退!」呂大掌櫃說著,將手一揮,命人將司徒健仁趕快抬走。

    屋裡的護衛抬著司徒健仁的春藤,呼啦啦又退了出去。

    司徒健仁大怒,對呂大掌櫃吼道:「呂有錢,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嗎?!」

    呂大掌櫃陪笑著點頭哈腰:「老爺,您別生氣,小的是為老爺著想。您這腳傷可不能耽擱,一耽擱,以後變成瘸子了怎麼辦?還是先把腳傷治好,別的事以後再說。」又道:「您怎麼這麼不小心?自個兒也能絆倒在地上傷了腳……」一邊說,一邊對司徒健仁眨了眨眼。

    呂大掌櫃以前從來都是站在司徒健仁這一邊,凡事都是為他著想,因此司徒健仁對他很信服。

    呂大掌櫃這樣一說,司徒健仁也醒悟過來。

    他知道不能對外面說是因為他想打司徒盈袖和沈詠潔,才傷了腳,只好哼哼唧唧接受了呂大掌櫃的說法,又擔心自己的腳傷真的很嚴重,如果耽誤了治療,變成瘸子了,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因此也耐著性子不再發脾氣了,只在心裡琢磨了無數個法子,等傷好了,要給沈詠潔和司徒盈袖好看!

    呂大掌櫃一陣風一樣把司徒健仁撮走了,煙波閣的內堂才變得安靜下來。

    司徒晨磊仰頭看著沈詠潔和司徒盈袖,握著拳道:「娘、姐姐,你們別怕!有我在,爹不敢拿你們怎麼樣!」

    司徒盈袖聽了,又好笑,又感動,眼裡不由盈滿了淚水,伸手摸著司徒晨磊的頭,淚中帶笑:「小磊長大了,可以保護娘和姐姐了。」

    司徒晨磊連連點頭,「我天天去外院練騎射,練功夫,就是為了護著娘和姐姐!」

    沈詠潔一手拉著兒子,一手拉著女兒,看著他倆笑得很溫和滿足:「娘知道,你們都是孝順的孩子。」頓了頓,又道:「你們的爹有些癲狂了,不要理他,也不要放在心上。」

    司徒晨磊轉頭望向門外,看著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小嘴抿了一抿,擔心地問:「……爹會把張氏贖回來嗎?」

    司徒盈袖看了看沈詠潔。

    沈詠潔微笑著看向門外,輕言細語地道:「她要能活著進咱們家門,這東元國,不如亡國算了。」

    她不介意往亡國的火焰中再加一把柴……

    司徒晨磊不解地看向司徒盈袖。

    司徒盈袖松了一口氣,她現在明白沈詠潔是什麼意思,但是還不能跟司徒晨磊說。

    「小磊,你放心,她絕對不會被贖回來。」頓了頓。司徒盈袖收了笑容,握著司徒晨磊的手緊了緊,「等她被處決的那一天,姐姐親自帶你去看。你敢不敢看?」

    司徒晨磊嚴肅地點頭:「我一定去!姐姐一定要帶我去!」

    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

    司徒盈袖的一顆心慢慢放了下來,她臉上漾起微笑,對沈詠潔道:「娘,您看。我和弟弟都不是膽小鬼。她若是真的敢回來。我就敢親手送她上路。」

    沈詠潔沒有回頭,依然看著門外搖了搖頭,笑說:「哪裡要你動手?如果到了那個地步。娘會親自動手。」

    司徒晨磊也大叫:「我幫姐姐動手!」

    採桑和一群丫鬟婆子在門口聽得戰戰兢兢。

    這仨主子談論張氏的口氣,就跟在說殺雞一樣!

    ……

    太醫很快被請到了司徒府。

    他仔細查了查司徒健仁的腳踝,倒抽一口氣,道:「這傷得可是不輕?是如何傷到的?」

    呂大掌櫃輕輕咳嗽一聲。看了那太醫一眼。

    那太醫忙閉了嘴,知道自己太多嘴了。

    司徒健仁不敢說實話。哼哼唧唧地道:「不小心在屋裡被椅子絆倒了,太醫您給看看。一定要治好我的腳!花多少銀子我都願意!」

    「司徒老爺別擔心,我一定盡力而為。」呂大掌櫃忙取了藥箱過來,給司徒健仁正骨。又拿了夾板給他把兩隻腳都固定起來。

    骨頭碎了,一碰就疼。

    司徒健仁痛得死去活來,哀嚎不止。

    但是太醫到底是太醫。很快就給司徒健仁包紮好了傷處,又開了藥方抓藥。臨走的時候說:「老爺身體底子好,這樣養一養,十天半個月就能下床了。」

    太醫走了之後,司徒健仁立刻就拉了呂大掌櫃過來,低聲道:「快!給我準備一百萬兩銀子!」

    「老爺,您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咱們司徒家辛辛苦苦這麼多年,才掙了這麼點兒。您一下子就要拿出一半!」呂大掌櫃很是不解,「再說,夫人占七成股份,要拿一百萬兩出來,按規矩,要夫人同意才行。」

    「我管你怎麼弄來?反正你就是借,也要給我借一百萬兩回來!」司徒健仁發起橫來,「晚一天,小心你的腦袋!」

    「老爺,您總得跟小的說說是為了什麼吧?小的就算死了,也是明白鬼,不做糊塗鬼。」呂大掌櫃苦著臉說道,不知道司徒健仁想一出是一出,又想做什麼。

    司徒健仁瞪了他一眼,道:「蘭鶯被抓到白塔大獄,我怎麼能不管她?橫豎那些人就是要銀子,我出一百萬兩,向朝廷把她買下來,不行嗎?」

    呂大掌櫃「啊」了一聲,心裡有氣,但是不敢發出來,只是道:「那您等一等,小的去想想可以找誰借……」

    「快去快去!能早一天,就早一天,大不了多付點兒利息,咱們又不是付不起?!」司徒健仁連聲催促,將呂大掌櫃趕了出去。

    ……

    「哦?那太醫是這麼說的?」司徒盈袖帶著丫鬟婆子守在司徒健仁住的正院不遠處的抄手遊廊上,聽呂大掌櫃說著司徒健仁腳傷的情形。

    「回大小姐的話,那太醫真的是這麼說的。」呂大掌櫃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又勸司徒盈袖:「老爺傷了腳,心裡自然是不舒服的。先前說的話,只是氣話,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司徒盈袖笑道:「我知道的,我不怪爹。」想了想,又問:「老爺還想贖張氏嗎?」

    呂大掌櫃正是要出去辦這事兒,攤了攤手,道:「老爺讓小的去借銀子,一百萬兩啊!」

    司徒盈袖面色很不好看。——爹居然還是不放棄這個想法。

    這張氏真是給老爺灌了什麼迷藥?

    呂大掌櫃看了看司徒盈袖的神情,想了想,對她低聲道:「大小姐,實不相瞞,沈大丞相正在給老爺物色新的美女,您給夫人通個氣……」

    司徒盈袖心裡一動,「物色別的女人?」

    「正是。」

    「沈大丞相有說要找什麼樣的女子嗎?」

    「有,當然是要絕色美貌的,比張氏更美最好,就算不比她美。也要跟她差不多。」呂大掌櫃悄悄對司徒盈袖托底,是想要提醒沈詠潔的意思。

    沈大丞相是沈詠潔的親爹,卻要親自給女婿找小妾,女兒能到哪裡去哭去?

    司徒盈袖算是知道有的時候,就連娘家都是不可靠的。

    靠天靠地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啊……

    「我知道了。」司徒盈袖微微一笑,「其實除了容貌以外。我還教你幾個乖。」

    「大小姐請說!」

    「要會做菜。至少也要有禦廚的水準。要會些魅惑男人的本事,比如勾欄青樓的頭牌花魁會的東西,也要會。另外也要進退有度。看上去是良家婦女的模樣兒,不能是一看就是不正經的女子。」司徒盈袖完全是按照張氏的情形說的。

    北齊錦衣衛花了這麼大功夫專門打造出來的「張蘭鶯」,自然是為司徒健仁量身定做的。

    看看,效果多好?

    哪怕是揭破了她是北齊間者。是北齊錦衣衛督主夏凡的女人,司徒健仁還是要她。不惜傾家蕩產也要要她。

    司徒盈袖只在心裡冷笑。

    她倒是要看看,她爹司徒健仁到底是對張氏這個人真的情有獨鍾呢,還是對這一類型的女子「情有獨鍾」。

    呂大掌櫃聽得張大了嘴,咂舌道:「這種人到哪裡找去?大小姐不是在說笑吧?!」

    「我沒有說笑。大丞相不是要給我爹找美女嗎?堂堂一國大丞相。要討好自己的女婿,怎麼也不能比北齊錦衣衛下的功夫少吧?人家拿得出來張蘭鶯這樣的人,我們東元國只拿些庸脂俗粉。能跟張蘭鶯比嗎?」司徒盈袖意味深長地說道,連外祖父都不叫了。

    她為她娘不值。

    呂大掌櫃聽著司徒盈袖這話有些不對。狐疑地看了看她,疑心她是什麼意思,雖然他也覺得沈大丞相對司徒健仁好得有些過份,但是他是沈大丞相的人,沈大丞相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從來不敢說個「不」字。

    「小的記下了,等下就跟沈大丞相說清楚。」呂大掌櫃忙說道,低頭彎腰退下了。

    司徒盈袖就帶著丫鬟婆子往司徒健仁住的院子行去。

    這院子以前是司徒健仁和張氏一起住的,如今只有司徒健仁一個人了。

    司徒盈袖走了進去,四下看了看,就吩咐道:「把屋裡所有的傢俱陳設都拖出去燒了,再去庫房另外領一套傢俱陳設過來擺。——這是我的對牌,拿去給庫房記下。」

    司徒健仁房裡的丫鬟婆子互相看了看,陪笑道:「大小姐,您這麼做,老爺知道嗎?」

    「我怎麼做,要得到你們的同意嗎?」司徒盈袖不客氣地坐了下來,伸手道:「茶呢?我來探望親爹,你們連茶都不上?」

    這些丫鬟婆子見司徒盈袖來者不善,都有些不自在。

    但是她們跟著司徒健仁和張氏久了,一直沒有把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放在心上過。

    此時張氏雖然被抓走了,但是老爺又跟沈詠潔大鬧一場,還要打這娘兒倆,她們就知道就算張氏不在了,沈詠潔和司徒盈袖、司徒晨磊這母子仨也翻不了身。

    再加上司徒健仁口口聲聲說要把張氏贖回來,因此這些人就更沒當回事,只認為張氏肯定還會回來的。

    而司徒盈袖在這裡要把這屋裡的傢俱陳設都扔出去燒了,明顯是要抹去張氏的痕跡,她們當然不會照做。

    司徒盈袖也知道這些人不會聽她的,她就是故意來找茬的。

    如果她一說,這些人就照做,她還要想別的法子收拾她們。

    此時見她們愛搭不理,司徒盈袖不由笑了,點頭道:「真是厲害。這院子裡的下人,慣得比祖宗還大。我們家真的留不下這樣的人。」說著,她便揚聲對外面吩咐道:「來人!找外院的趙管事進來!還有東街的劉婆子,就說,我們家要發賣一群丫鬟婆子。」

    東街的劉婆子是有名的人牙子,專門往鄉下莊子裡買賣能種地的壯勞動力。

    一聽要劉婆子進來,司徒健仁這院子裡的丫鬟婆子才慌了。

    她們手足無措地看了一回會兒,就朝司徒健仁房裡哭訴:「老爺!您要給我們做主啊!大小姐要賣了我們!」

    「她敢?!」司徒健仁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裡屋響了起來。

    身子倒是不錯……

    司徒盈袖在心裡暗忖,一邊吩咐道:「把我給爹煎的藥端過來。」

    她到司徒健仁這裡來。就是來收拾這裡的下人。

    為了防備司徒健仁從中作梗,她給他備了「藥」,可以讓他閉嘴。

    採桑忙把拎著的食盒送了過來。

    裡面有剛剛煎好的一碗藥。

    司徒盈袖接過來捧在手裡,起身走了進去。

    她一進去,就把司徒健仁裡屋的房門閂上了,放下簾子,走到司徒健仁床前。笑道:「爹。您的傷好些了嗎?」

    司徒健仁哼哼唧唧地橫了她一眼,道:「你不來氣我,我的傷就好了。」

    「我哪兒敢?這些丫鬟婆子仗著資格老。爹又不能動,故意偷懶耍滑。我是擔心爹被她們合夥欺侮,才專門來看看您的。」司徒盈袖和顏悅色說道,端著藥碗坐了下來。「爹,這是止疼藥。對您的腳傷很有好處的。」

    「真能止疼?」司徒健仁咽了口口水,他十分受不住疼,但是太醫說傷筋動骨,不宜止疼。免得有個三長兩短,他不知道,就會誤了傷處。

    司徒健仁當然不管。只要不疼了,讓他做什麼都行。

    司徒盈袖知道司徒健仁的這個脾氣。就是上一世的時候,司徒健仁曾經從馬上摔下來過,摔折了胳膊,太醫就是這樣吩咐的,但是張氏依然偷偷給司徒健仁煎了止疼藥,司徒健仁因此對張氏更好……

    「真能止疼。」司徒盈袖說著,自己親自喝了一口。

    這也是司徒健仁的脾氣。

    別人不在他面前親口嘗一下,他是不會吃的。

    司徒健仁見司徒盈袖喝了藥,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沒事,才道:「喂我喝。」

    司徒盈袖便將碗送到司徒健仁嘴邊,給他喝了下去。

    這藥喝下去不久,司徒健仁的腳踝處果然不疼了,但是他也困得不行,腦袋點了幾下,就滑到被子裡睡著了。

    司徒盈袖給司徒健仁掖了掖被子,放下帳簾,端著碗笑著出去了。

    這藥裡沒毒,但是裡面有一味藥,跟司徒健仁吃的治腳踝骨碎裂的藥配在一起,能讓人昏睡不醒。

    她這碗藥,至少能讓司徒健仁昏睡到傍晚才能醒過來。

    有半天的時間,她想做的事情也能做個差不多了。

    從司徒健仁的裡屋出來,司徒盈袖拿帕子擦了擦手,吩咐道:「老爺說了,你們任憑我處置。」

    「老爺真的說了?」一個婆子不信,眼風直往司徒健仁的裡屋瞥過去。

    司徒盈袖看了她這幅樣子,臉色立即一沉,惱道:「大膽!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我看你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說著,又朝外面揚聲道:「趙管事和劉婆子來了沒有?」

    「來了!」採桑在外面應了一聲。

    「帶進來。」

    趙管事和劉婆子陪著笑走了進來。

    「大小姐,請問您有何吩咐?」

    司徒盈袖從袖袋裡拿出一遝賣身契,道:「這是三十六份賣身契,都是這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她們以下犯上,又企圖以奴害主。」

    「沒有啊!」

    「冤枉啊!」

    這些丫鬟婆子聽了,頓時跪了下來喊冤,連連磕頭。

    以奴害主可是要殺頭的!

    司徒盈袖不過是嚇嚇她們。

    等她們磕足了頭,才和聲道:「我是個心軟的人。雖然你們對我和弟弟,還有我娘不敬,又害得老爺跌斷腿,但是我還是不忍心送你們去死。這樣吧,趙管事和劉婆子都在,我就把她們賞給劉婆子,你拿了去賣,身價銀子就不用還我了,給你發個財。」

    司徒健仁這院子裡的丫鬟婆子,當年都是張氏挑的。

    丫鬟一個個水靈靈的,婆子也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看上去都很招人,而且一個個被她養得牙尖嘴利不讓人。在這院子吃的好,穿的好,走出去又體面,就連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以前都不放在她們眼裡。

    劉婆子見了這三十六個丫鬟婆子,被司徒盈袖不要身價銀子就賞給她去賣,頓時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連聲道:「大小姐慈悲心腸。為這些人找條活路。是她們的福氣!」

    司徒盈袖笑著道:「你們聽好了,這劉婆子是專門往鄉下莊子買賣人手的。你們被賣到鄉下的莊子,要好生跟著人學種地。千萬不要偷懶耍滑。萬一被人知道從我司徒家出去的下人好吃懶做,我可不依。」

    這些丫鬟婆子一聽是要去鄉下種地,立刻就當場暈了幾個。

    司徒盈袖看也不看,就命人拖走。往劉婆子家送去了。

    她叮囑劉婆子:「一定要賣到鄉下的田莊種地。不許賣到勾欄院。我還要做人呢,如果被你壞了我司徒家的名聲。我掀翻了你的鋪子!」

    她是司徒家的大小姐,如果把人賣到勾欄院,說出去她的名聲也不好聽。

    再說,司徒盈袖覺得。賣到勾欄院,反而便宜了這些被張氏養出來的下人,就應該讓她們去種地。嘗一嘗什麼是真正的苦力。

    那劉婆子忙道:「大小姐放心,這三十六人。我一定賣到鄉下種地。大小姐半年一次去查都行。」

    「你放心,我必查的。」司徒盈袖抱著那遝賣身契點了點,「等過了一年,我再把賣身契給你。」

    這些丫鬟婆子這時才慌了神,忙道:「大小姐就算要賣我們,也容我們回去打點行裝,收拾行李。」

    「呵呵,你們有什麼行裝?什麼行李?你們身上穿的一針一線都是我司徒家的,我沒讓你們光著出門就已經對得起你們了。」司徒盈袖惱道,「趕緊走。你們的東西,我自然分給聽話的丫鬟婆子使。」

    劉婆子也道:「你們本來是奴婢,還非要把自己當主子,這不是自找的麼?還是快跟我走吧,走得慢了,大小姐一怒,送你們見官,可是要跟你們的張主兒一樣,去白塔大獄待著?」

    那些丫鬟婆子這才哭哭啼啼跟著劉婆子走了。

    司徒晨磊從外面走了進來,對司徒盈袖道:「姐姐,她們在哭呢。」

    「我知道。」司徒盈袖招手讓他進來,「她們騎在我們頭上的時候,可是笑夠了。」說完又問司徒晨磊:「你來做什麼?」

    「我擔心姐姐這裡有事,過來幫幫姐姐。」司徒晨磊笑著說道。

    他已經知道這個家裡男人說的話,比女人管用。

    雖然他才十歲,已經感覺到家裡外院和商院那些管事和掌櫃,都對他比對姐姐和娘親更恭敬。

    因此他時時刻刻想著要為姐姐和娘親撐腰。

    司徒盈袖點點頭,「小磊你長大了。」說著,就把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通。

    司徒晨磊忙道:「姐姐,我來幫你。」說著,便叫了下人進來,一一吩咐道:「把這屋裡的傢俱陳設都拖出去燒了,再換一套新的。張氏的衣裳也燒了,首飾全砸了,送到首飾鋪子裡融了再鑄新的賣。還有,給老爺這裡換一批新的下人過來。這裡的一切事宜,都要聽我姐姐的。——記住了嗎?」

    「記住了!」所有的下人和管事齊聲答道,已經是把司徒健仁架空的架勢。

    司徒健仁在裡屋一聲不吭,大家都以為他是默許了,便按照吩咐下去忙去了。

    司徒盈袖感慨地帶著司徒晨磊回了煙波閣,向沈詠潔說了司徒晨磊剛才做的事,誇道:「小磊越來越有出息了。」

    沈詠潔笑了笑,道:「你們做得好。等過幾日新的美人上門了,就更有的忙了。」

    過了幾天,司徒健仁的腳傷漸漸好了,雖然還是不能走路,便要人抬了他出去,非要去籌錢贖張氏。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司徒盈袖匆匆趕來,卻見司徒健仁躺在春凳上,往二門上去。

    「老爺要去借銀子。」呂大掌櫃苦著臉道。

    「不許去!」司徒盈袖咬了咬唇,企圖要阻擋司徒健仁。

    「關你什麼事?瞧我不打死你!」司徒健仁直直坐了起來,伸手要去扇司徒盈袖耳光,卻沒想到春凳窄小,他的胳膊一抬起來,整個人就從春凳上滾了下去,正好撞到站在旁邊的司徒盈袖腿上。

    司徒盈袖的身子晃了晃,被撞得站立不穩,就要摔倒,她往前踉蹌一步,正好一腳踩到司徒健仁的膝蓋處,用了暗勁,將他的左膝蓋踩得粉碎,然後自己順勢倒了下去,從斜坡上滾到水溝裡,將自己弄得滿是泥水。

    而司徒健仁又一次痛暈了過去。

    這一連串變故發生得如同電光火石一般,大家都看到是司徒健仁要打自己的女兒,沒打著結果摔了下去,把腿又摔著了。

    呂大掌櫃看看滿身泥水的司徒盈袖,連聲道:「快送大小姐回去!」一邊又去找太醫來給司徒健仁治腿。

    這一次卻非同小可。

    那太醫惋惜地道:「這膝蓋碎成這樣,就算接好了,他的左腿也會短一截。從此以後,他就成長短腳了。」意思就是瘸子。

    司徒健仁三天之後悠悠醒來,還記掛著要去贖張氏,卻聽得呂大掌櫃道:「老爺,贖不了了。張家的四爺張紹天剛剛上表陛下,要求處斬張蘭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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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5: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第243章 出息

    「誰?張……張什麼?他是誰?憑什麼上表管我家的事?!」司徒健仁大驚,嘴裡剛剛吃的一口藥噗地一聲噴了出來。沒想到除了沈詠潔,還有人這麼恨張氏?!

    呂大掌櫃側身躲過司徒健仁噴出來的藥,一邊拿帕子給他擦拭,一邊道:「張紹天是張副相的親弟弟,小張大人的堂弟。」

    原來是三侯五相家中人。

    司徒健仁皺了皺眉頭,將呂大掌櫃的手推開,不悅地道:「關他什麼事?蘭鶯哪裡惹著他了?他認得蘭鶯?」

    呂大掌櫃忙道:「張紹天是以禦史台員外郎的身份上表請旨,言明張氏身為東元國人,卻裡通外國,助紂為虐,危害東元國利益,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胡說!」司徒健仁捶著床大叫,「蘭鶯一個內宅婦人,怎麼裡通外國?我說,都是沈友行這老賊的奸計!」

    「老爺!」呂大掌櫃慌忙用手捂住司徒健仁的嘴,「您可別亂說話。沈大丞相既是官,又是您岳父,您這樣直稱他的名諱,真的不太好啊!」

    司徒健仁忙往四周看了看,低聲道:「知道了,我一時忘形說走了嘴!。呂大掌櫃,你不會去告發我吧?」

    「小的當然不會!」呂大掌櫃忙拍胸脯保證。

    只是不管司徒健仁好說歹說,呂大掌櫃就是不肯去借銀子贖張氏。

    因看司徒健仁不管不顧的樣子,呂大掌櫃擔心自己撐不住,忙悄悄命人將司徒盈袖叫了過來。

    這幾天司徒健仁徹底惱了沈詠潔,根本就不跟她說話。

    也就司徒盈袖過來說幾句,他還聽一聽。

    司徒盈袖聽說司徒健仁又鬧起來要去借銀子贖張氏。眉頭蹙了蹙,帶著丫鬟婆子來到司徒健仁住的院子。

    「呂大掌櫃,我外祖父說要給我爹尋美女,找到了沒有?」司徒盈袖在門口攔住呂大掌櫃,笑著問道。

    呂大掌櫃點頭哈腰地道:「快了,快了,小的去催一催。」

    「嗯。記得快一點。如果最好的找不到。次一等先進來也行。」司徒盈袖點點頭,往屋裡行去。

    「爹,您今兒好些沒有?」

    司徒健仁皺著眉頭道:「我好多了。你回去跟你娘說一聲,就說我求她,先把張氏贖出來,我以後一定一碗水端平。」

    還以為沈詠潔是在吃醋。所以不肯放張氏回來。

    司徒盈袖也不接話,在司徒健仁床邊的太師椅上坐下來。微微笑著道:「爹,您快別生氣了,娘知道您心愛張氏,為了彌補您的損失。娘要給您尋一個不比張氏差的美女來服侍您,一進門就封姨娘,又體面。又尊貴。您要趕緊養好傷,別新人進門了。您還不能起身就不好了。」

    司徒盈袖不想讓司徒健仁知道是沈大丞相在給他找美女,順嘴就把這份功勞給她娘了。

    因為到時候美人尋來的,肯定還是要通過沈詠潔的手帶進來。

    與其到時候對景,不如現在就把話先放在這裡,也好分一分司徒健仁的心。

    「啊?」司徒健仁果然張大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真……真的?!」

    「當然是蒸的,難道還能是煮的?」司徒盈袖莞爾,一邊拿出小銀刀,給司徒健仁剖了一個橘子吃。

    臘月的橘子是秋天窖藏的,到了現在拿出來,養得熟了,十分甜中帶了一點天然的酸,又好吃,又開胃。

    司徒健仁吃得眉開眼笑,搖頭晃腦地道:「唉,其實你娘什麼都好,怎麼就是容不下蘭鶯呢?」

    司徒盈袖低著頭,將橘子瓣上的白絡一根根撕了下來,把剝好的橘子瓣擺在白玉盤裡,捧到司徒健仁面前,笑著道:「爹,您別想岔了。娘從來沒有容不下張姨娘,是張氏自己不安份。再說,您是沒有看見,那北齊錦衣衛督主夏凡對張姨娘別提多情深意重,恨不得連北齊錦衣衛督主的位置都不要了,只為帶張姨娘回北齊。」

    司徒健仁聽了,心裡酸溜溜地,瞬間覺得手裡的橘子也酸得倒牙,順手扔回白玉盤裡,哼了一聲,道:「那又怎樣?左右蘭鶯也沒有跟他走!。」

    「不是張姨娘不想,是咱們東元國的朝廷不允許。」司徒盈袖歎了口氣,「爹,其實張姨娘回不回來,跟娘真的沒關係。娘倒是想她回來呢,免得爹天天牽腸掛肚,是女兒多了一句嘴,說滿京城的人都親眼看見北齊錦衣衛督主夏凡跟張姨娘的情意綿綿,大家都笑爹頭頂上的帽子綠油油地,女兒氣不過,不想讓她回來給爹頭上抹黑。」

    「啊?真的都看見了?」司徒健仁還有些不信。

    「這能有假?您要不信,出去裝了普通人,去京城的酒樓茶館裡打聽打聽,看看大家都是怎麼說的。您要丟得起這人,把張氏贖回來,我可真沒法在這個家待了。她不要臉,我還要臉。謝家是堂堂三侯五相之家,我還要嫁人呢。」司徒盈袖不動聲色將謝東籬祭出來做擋箭牌。

    因謝東籬是唯一一個不買他賬,並且執意將司徒健仁送到白塔大獄關了一夜的人。

    司徒健仁雖然嘴上著惱,其實內心深處還是挺怕謝東籬的,甚至比對沈大丞相還要怕。

    沈大丞相這些年對司徒健仁照顧有加,一句重話都沒說,特別是沈詠潔「沒」了的這十年,沈大丞相連個屁都沒放,司徒健仁潛意識裡就沒有再把沈大丞相放在眼裡。

    而謝東籬就不一樣了,他完全不把司徒健仁放在眼裡,因此一貫欺軟怕硬的司徒健仁就怵了他。

    「這……這可怎麼辦?」司徒健仁喃喃說道,「不如,贖回來後,就安置在外宅?」

    居然還不死心?

    司徒盈袖只在心裡冷笑,面上一絲不顯。將手上的小銀刀收了起來,起身道:「我聽說張姨娘不是一般的間者,她學的就是狐媚魘道,是在青樓裡訓出來的。您要是喜歡,咱們東元國的青樓也有不少絕色,隨便拉拔拉拔,也能找出十個八個。還不帶重樣的。您何必一定要張姨娘?」

    司徒健仁從小是養在蜜罐子裡的,受的也是比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兒還更嚴肅的教養,也因為此。張氏給他特別不一樣的感受,一下子就迷住了他的心神。

    司徒盈袖如今知道了自己爹的身份,才明白了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是皇子一般的待遇,因此才會被張氏這種外表良家婦女。內裡淫娃蕩婦,又絕色美豔的女子深深吸引。

    不得不說。北齊錦衣衛督主夏凡,還真是個人物。

    他挑出來的張氏,直擊司徒健仁的內心,把他迷得七葷八素。不能自拔。

    既如此,那就多給他幾個這樣的女子。

    凡事吃膩味了,就不會念著前面的人了。

    司徒盈袖深知她爹不是那種真正長情的人。

    他的長情。一直持續到他遇到更好的女人為止。

    對她娘沈詠潔如此,對張氏。也不會例外。

    「話不能這麼說,蘭鶯到底跟了我這麼多年……」司徒健仁開始心不在焉了,又問司徒盈袖:「……真的能找到比蘭鶯更好的女子?」

    「肯定能。還更嬌妍。」司徒盈袖斬釘截鐵說道,「您就等著小姨娘再進門吧。」

    「可是,那蘭鶯那邊?」司徒健仁還是不肯放棄,「她跟了我一場,總不能真的送了命?」

    「爹!」司徒盈袖不耐煩了,「您要是想跟她一道死,我不攔著您。——我會記得每年給你們倆一起燒紙上香。」

    「切!你這姑娘!怎麼這樣跟爹說話?!」司徒健仁不高興了,「快去幫爹打聽打聽,那個張什麼的,為什麼要上表請旨殺蘭鶯?問他要多少銀子?我可以考慮考慮……」

    司徒盈袖聽得心裡一動,知道她爹開始鬆動了,沒有像先前一樣,死活要贖張氏了。

    「好吧,我去問問。」司徒盈袖笑著起身,「您好好養傷。其實張姨娘這些年跟著爹享盡了福,也該知足了。她千不該、萬不該,還拿著咱們東元國的利益,給北齊人送去。」

    「行了行了!說得好像這東元國跟你有關一樣!」司徒健仁白了她一眼,「東元國不東元國的,關我屁事!——快去快去!」

    司徒盈袖含笑福了一福,倒退著出去了。

    她剛到門邊,想要撂開簾子,一隻修長潔淨的手伸了過來,將簾子在她面前打開。

    司徒盈袖一怔,目光從那只熟悉的手往上看,見是謝東籬一臉肅然站在她面前,一隻手撂著簾子等她出來。

    沈大丞相滿臉寒霜,背著手站在謝東籬身邊,他瞥了司徒盈袖一眼,又狠狠地往司徒健仁的房裡啐了一口,轉身就走。

    「外祖父!您怎麼走了?」司徒盈袖很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剛才她胡說八道,肯定都被這兩人聽去了,就是不知道聽去多少……

    司徒健仁在裡屋聽見司徒盈袖的聲音,也有些窘迫,忙鑽到被子裡,裝睡下了。

    其實他也是多慮了。

    沈大丞相已經完全沒有想進去的心思。

    司徒盈袖追到門外,看見娘帶著弟弟司徒晨磊含笑站在院門邊上,就知道娘是故意的,忙朝娘眨了眨眼,然後向大步往前走的沈大丞相追去。

    謝東籬倒是沒有跟著沈大丞相往二門上去,而是立在沈詠潔和司徒晨磊身邊,一邊對沈詠潔道:「沈夫人,禦史台的張大人向陛下請旨要殺張蘭鶯。刑部會同大理寺,還有禦史台的張大人一起,要找您去問話,看您什麼時候有空,我送您過去?」

    沈詠潔知道禦史台的「張大人」,就是張紹天,心裡有些異樣,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插一手,聞言忙點頭道:「好的,他們什麼時候想問話都行,我隨時恭候。」

    「那好,等我通知他們,再定個日子,就讓他們來司徒府吧。您不用去刑部或者大理寺。」刑部隸屬謝東籬麾下,他當然可以說在哪兒,就在哪兒。

    「有勞謝副相。」因是說公事,沈詠潔對謝東籬還是以官職稱號。

    司徒晨磊忙道:「謝大人,我能不能陪我娘一起去?」

    「當然可以。」謝東籬點點頭,又問司徒晨磊:「我給你佈置的功課,你可做了沒有?我這會子有空,你要不要給我看看?」

    「好啊好啊!」司徒晨磊連連點頭,帶著他去自己的書房。

    沈詠潔知道謝東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明他眼角的餘光一直追尋著司徒盈袖的方向,可恨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兒卻追著她的外祖父往二門上去了。

    「東籬你多擔待小磊,我去看看袖袖。」沈詠潔笑著囑咐一聲,也往二門的方向去了。

    二門上,司徒盈袖正跟沈大丞相說話:「外祖父,您要給我爹找什麼樣的女子?找到沒有?」

    「關你什麼事?姑娘家什麼話不好說,這些事也是你管的?」沈大丞相心裡憋著一股氣,對司徒健仁十分地恨鐵不成鋼,卻發作不得,只好虎著臉訓斥司徒盈袖。

    司徒盈袖也不生氣,嘻嘻笑著,小聲道:「外祖父,您別拆穿我。就說是我娘幫找的,大家都方便。」

    「要你說!我難道會不知道?」沈大丞相見司徒盈袖這幅樣兒,忍不住也笑了,回頭看見沈詠潔走了過來,歎了口氣,道:「……我對不起你們姐弟,更對不起你娘。」

    司徒盈袖默然了一會兒,道:「我明白的,外祖父,您這樣做,一定有您的理由,我和小磊都不怪您。」——才怪。

    只是事到如今,再說什麼都晚了,所以就索性好人做到底,也能為小磊在沈大丞相這裡多爭取一些好印象。

    沈大丞相果然眼圈都紅了,哽咽著道:「好孩子,你不怪外祖父就好。」

    「外祖父,您多對我娘好一些就行了。我們姐弟看見娘開心,我們也開心。」司徒盈袖見娘過來了,擔心被娘責駡,她剛才跟司徒健仁說的話,確實有些不妥當,所以找了個藉口,馬上腳底抹油溜走了。

    沈詠潔走到沈大丞相身邊,笑著道:「爹,您怎麼就走了?不多坐會兒?」又問:「袖袖怎麼看我來就跑了?這孩子沒淘氣吧?」

    「沒有。她很好,多虧了她這幅性子,不然她和小磊都會折在那張氏手裡。」沈大丞相長歎一聲,已經下了狠心。——張氏,他是非殺不可!

    沈詠潔點點頭,請沈大丞相去煙波閣再坐一坐。

    沈大丞相對女兒無比歉疚,這時候是言聽計從,就轉身跟她走了。

    這邊司徒盈袖抄近路回到至貴堂,一進自己的臥房,就拍著胸口道:「好險!好險!」

    「好險什麼?」謝東籬從她窗子底下的搖椅上站了起來,背著手,看著她很是不悅,「你出息了!連東元國青樓裡有什麼樣的女子你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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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發表於 2021-4-13 00:55:42 |只看該作者
第244章 要債

    「你你你……怎麼跑到我房裡來了?!」司徒盈袖條件反射般用手背捂住嘴,嘟噥說道,眼風往門邊飄了過去,有點想奪門而逃的衝動。

    謝東籬看見司徒盈袖這般反應,臉色漸漸沉了下來,背著手走到她面前,垂眸看著她飄忽不定的眼神,聲音反而變得無比輕柔:「……你用手捂著嘴幹嘛?提醒我又要療傷治病了?——嗯?」他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斜斜向上抬起,聲音低沉中帶著魅惑,聽得司徒盈袖面紅耳赤。

    「不……不是……我是在想,這青天白日的,您怎麼能來我房裡?這可是我的臥房。」司徒盈袖放下手背,往旁邊悄悄挪了挪,「男女授受不親。謝大人別忘了。」

    「我沒忘。」謝東籬伸出胳膊,撐在司徒盈袖身邊的門框上,擋住她挪動的去路,「是你忘了吧?東元國的青樓是怎麼回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司徒盈袖扯著嘴角幹乾笑了兩聲,索性抬起頭,雙手抱拳,放在唇邊,雙眸定定地看著謝東籬眨了眨眼。

    雖然知道她在故意討好他,轉移他的注意力,謝東籬發現自己的注意力還是被轉移了。

    他的目光被她閃亮的眸子牢牢吸引,耳垂上一絲紅暈悄悄爬了上來。

    謝東籬有些慌亂地轉頭,卻被司徒盈袖正好看見他變紅的耳垂。

    「咦?謝大人,你的耳朵怎麼紅了?我剛才可沒碰你啊!」司徒盈袖如同投降般舉起雙手,又往旁邊挪了挪,跟謝東籬之間隔了四五步的距離。

    謝東籬冷眼往她面上掃了一下,收了胳膊,坐回窗下的搖椅上。閉了閉眼,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司徒盈袖見他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只好自己撂開門簾,對外面吩咐了一聲:「給謝大人上茶,還有點心。」

    「我不吃點心。」謝東籬睜開眼睛看了過來,「你別打岔,說。你在你爹房裡的話。是什麼意思?」

    司徒盈袖怔了怔,反問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麼?」

    「我外祖父的打算啊。」司徒盈袖原本覺得她外祖父沈大丞相這樣栽培謝東籬,肯定是事無巨細都會說與他聽的。

    不過從謝東籬現在的反應來看。他好像不知道沈大丞相的打算?

    「你外祖父的打算?」謝東籬皺了皺眉,「他本來是要看你爹的,結果被你爹氣得夠嗆。這跟你說的話有什麼關係?你娘真的要給你爹再尋人嗎?」

    當著謝東籬的面,司徒盈袖倒是不知道該像忽悠她爹一樣忽悠謝東籬呢。還是規規矩矩說實話?

    其實真正的問題是,她有那個本事忽悠謝東籬嗎?這人比狐狸還精明。比野狼還警惕,腦子又好使,光要鬥智,她肯定是鬥不過的。

    「你別想忽悠我。老老實實說實話。好多著呢!」謝東籬像是看出她在想什麼,立刻出言警告。

    司徒盈袖馬上放棄忽悠他的心思,連忙道:「是我外祖父要給我爹再找美女。我就提議要找跟張蘭鶯一樣的人才行。」

    雖然謝東籬依然繃著臉,司徒盈袖卻能察覺到他的情緒沒有剛才那樣低沉了。

    「……謝大人。我其實不知道東元國的青樓是什麼樣子的,我只是給我爹畫個大餅而已……」司徒盈袖訕訕地道,「您也知道,我爹一直鬧著要拿銀子去贖張氏回來。」

    謝東籬點了點頭,沉聲道:「這還差不多。以後這種話,不要你說,你是姑娘家,讓別人聽見,像什麼樣子?」

    司徒盈袖眨了眨眼,對著謝東籬展露笑顏,放軟了聲音道:「知道了。謝五哥,我沒有在外面說,只是在家裡說說,而且謝五哥也不是外人……」

    謝東籬本來是很想教訓司徒盈袖一頓,免得她以後管不住自己的嘴,在外人面前說這種話就不好了。

    但是司徒盈袖一句「謝五哥也不是外人」,讓他的心不由自主軟了下來。

    「……你不叫謝大人了?」謝東籬斜睨她,「轉換得還挺快。」

    「五哥過獎了。」司徒盈袖見剛才叫「謝五哥」的效果不錯,馬上又打蛇隨棍上,把「謝」字都去掉了,直接上「五哥」,果然效果更好。

    看著謝東籬不由自主翹起來的唇角,司徒盈袖狡黠地笑了。

    採桑在門外揚聲道:「大小姐,茶和點心送到了。」

    「進來吧。」司徒盈袖站了起來。

    採桑捧著茶和點心進來,送到司徒盈袖手裡,自己連忙退下了。

    司徒盈袖又轉而呈給謝東籬。

    謝東籬面色淡然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司徒盈袖自己拿著茶點吃,問謝東籬:「五哥你真的不想嘗嘗這點心。」

    謝東籬不喜甜食,但是看著司徒盈袖紅唇裡咬著玉白軟糯的糕點的時候,又改了主意。

    他湊到司徒盈袖手邊,低頭往她咬了一口的糕點上也咬了一口,而且正正好好咬在她剛剛咬過的地方,一邊咬下去,一邊抬眸看著她,隔得那麼近,她連他長而濃密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卻又一點都沒有碰觸到,不管是他的唇,還是她的手指。

    那塊白玉糯米糕本來只有一個半月缺,現在有了一個滿月缺。

    司徒盈袖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起來。

    手裡撚著的糕點成了滾燙的熱炭,燒得手指火辣辣地,恨不得扔了了事。

    謝東籬慢條斯理吃完嘴裡的糕點,雖然不太喜歡那軟糯甜膩的味道,不過從她手上吃的,特別是她吃過的地方,又和別的糕點不一樣,他不介意多吃一點。

    「我還要……」謝東籬咽下最後一口糕點,看著司徒盈袖慢慢說道。

    司徒盈袖將託盤裡的白玉糯米糕拿過來,「給你,都給你。」

    謝東籬搖了搖頭。用目光示意司徒盈袖拿起來先吃。

    司徒盈袖猛地意識到他是什麼意思,有些慌亂地將那託盤往他腿上一放,道:「你自己吃!我吃過的糕點,你怎麼能吃?」

    「怎麼不能吃?我又不嫌你髒。」謝東籬正色說道,「快吃!然後喂我,說不定還能以毒攻毒治病。」

    司徒盈袖:「!!!」

    她怎麼覺得這廝越來越不要臉了!

    可是看著對方一臉嚴肅正襟危坐的樣子,簡直是在譴責她自己想得太齷齪了……

    「不要。」司徒盈袖搖了搖頭。很有氣節地拒絕他。

    「不要?」謝東籬傾身向她湊了過來。他湊得那樣近,偏著頭,她甚至能感覺他溫熱的呼吸噴在自己唇上……

    「好了好了!」司徒盈袖忙一轉頭。拿起那糕點咬了一口,然後送到謝東籬唇邊。

    謝東籬含笑咬著糕點,卻不鬆口,就這樣從她手邊抬眸靜靜地看著她。幽深的眸子深沉似海,像要把她吸進去一樣。

    司徒盈袖發現自己的心跳得無比劇烈。快得她都要喘不過氣來了,連拿著糕點的手都開始輕抖起來。

    謝東籬垂眸,感覺到她顫抖的手指,喉嚨裡發出低沉的笑聲。又重重咬了一口,才抬起頭,離開她手裡握著的糕點。

    然後從袖袋裡拿出小瓷瓶。往自己嘴裡扔了一顆藥丸。

    司徒盈袖松了一口氣,看了看手裡的糕點。放回盤子裡,笑著道:「……你怎麼還吃藥?不是以毒攻毒嗎?」

    「劑量不夠。」謝東籬往她唇上溜了一眼,很是遺憾。

    今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他今天是沒有法子「以毒攻毒」了。

    司徒盈袖咬了咬唇,低聲問他:「你很難受嗎?」她已經看見他手腕上起了紅疹,臉上還沒有起,可能沒有那樣嚴重。

    謝東籬用袖子蓋住手腕,若無其事地道:「難受怎樣?不難受又怎樣?」

    「如果難受的話……」司徒盈袖鼓起勇氣,閉了眼,撮起雙唇嘟了起來,是一幅要親吻的姿勢。

    謝東籬的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目光牢牢印在她的雙唇上,過了許久,才暗啞著嗓子道:「我還有事,今天暫且寄下,等過兩天,我一併來取……」說著,馬上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過兩天,就要下大雪了。

    到時候,濃雲密佈,他一定會來……連本帶息一起要債!

    司徒盈袖沒想到謝東籬居然沒有碰她就走了,怔忡半晌,抬頭看見細棱格子的窗上糊著的霞影色窗紗,還有窗臺上放著兩盆剛抽了芽的水仙,又微微地笑了。

    謝東籬走了,司徒盈袖命丫鬟去煙波閣打聽了一下,知道沈大丞相在跟娘親說話,司徒盈袖打算不去打擾外祖父和娘親商議事情,決定出去拜訪張紹天,問一問他為何要上表請旨殺張氏。

    此時張相府,張紹天正跪在張老夫人面前,低著頭,並不說話。

    張老夫人掄起拐杖要揍他,但是拐杖剛剛落下去,卻又捨不得,輕輕收了,惱道:「你說!司徒家的小妾關你什麼事?你做什麼要請旨殺她?!」

    張紹天沉聲道:「她通敵叛國,罪該萬死。——早就應該死了,我不明白陛下為什麼要留著她的性命。」

    「陛下有陛下的考較,關你什麼事?」張老夫人很是不滿。

    這件事,她躲還來不及,兩邊都不好得罪,張紹天偏偏還湊了上去。

    張家老大張紹洪倒是給他說話,「娘,不怪紹天。他也難做。皇后娘娘一定要張氏死,暗示他出頭上表,他能不聽嗎?」

    張老夫人歎息一聲,坐了下來,揮了揮手,「行了,我知道你難做。下去吧。」

    張紹天低著頭出去了。

    張老夫人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老大,我總覺得老四有事瞞著我們。你比他位高權重,都能想法子躲過皇后娘娘的吩咐,他犯不著自己沖上去啊?」

    張紹洪好奇:「不會吧?我看不出來啊?」

    張老夫人白了他一眼,「你仔細看!」

    張紹天回到自己的書房,就聽見書童回報:「四爺,司徒府的大小姐送了帖子過來,求見四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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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5:54 |只看該作者
第245章 冒昧

    「見我?司徒府的大小姐?」張紹天馬上想到司徒盈袖那雙和沈詠潔神似的杏眸,心神往沈詠潔那邊飄了過去……

    他站在窗前靜默了半晌,招手道:「請她進來。」

    一般的客人會在張府外院的有朋居招待,取「有朋自遠方來」的意思。

    而能進張紹天外書房的,只有他最信任的人。

    整個張家,只有他大哥張紹洪和娘張老夫人進來過。

    那書童吃了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追問道:「四爺,是這裡,還是……?」

    「當然是這個書房。」張紹天回頭白了他一眼,「沒聽我說請她進來?——沈大丞相的外孫女,難道要跟別的人一樣對待?」

    司徒盈袖在張家大門口候著,本來也沒有抱很大希望能馬上見到張紹天。

    畢竟她才剛遞帖子,對方就算答應見她,也許要等幾天。

    但是沒有等到回話她總是不好走。

    就下了車,在門口的香樟樹下候著。

    沒過多久,又有一輛大車駛了過來,停在張家門口。

    司徒盈袖束著手站在樹下的陰影裡,眼觀鼻,鼻觀心,雖然聽見有車來了,並沒有探頭探腦去看熱鬧。

    張貞琴抱著兒子,扶了丫鬟的手,從車上下來,一抬頭就看見還有一輛車停在張家門口。

    再一轉眼,就看見了站在香樟樹下的司徒盈袖,頓時臉色就沉了下來,對自己的丫鬟努努嘴,道:「去問問,她為何站在我家門口?」

    那丫鬟是張貞琴嫁到餘家之後買的。不是張家帶出去的,並不認識司徒盈袖。

    她走到司徒盈袖身邊,笑問道:「請問這位姑娘在我們張家門口有何貴幹?」

    司徒盈袖抬眼上下打量了那說話的女子一眼。

    十六七歲的年紀,頭上綰著雙丫髻,穿著青藍色坎肩,藏藍色青布裙子,面色微黑。眉目倒是比較俏麗。

    看這打扮就不是張家的人。

    司徒盈袖沒有說話。只對她笑著點點頭。

    那丫鬟也仔細打量司徒盈袖,見她披著蓮青色銀緞面大氅,領口露出毛茸茸的一圈。是上好的皮子,她認不出是什麼皮子,只覺得一看上去就暖融融的。

    裡面穿什麼衣裳看不見,只看見她頭上插著一支赤金點翠珍珠飛鳳步搖。那珠子有小拇指大,顆顆晶瑩飽滿。一看就不是凡品。

    這丫鬟馬上恭敬起來,不敢怠慢,蹲身福了一福,回來對張貞琴搖頭道:「大奶奶。那位姑娘什麼都沒有說。」

    張貞琴咬著下唇,瞥了司徒盈袖一眼。

    她認得她。

    司徒家的大姑娘,跟她不要了的未婚夫謝東籬剛定了親。

    「貞琴。咱們進去吧,在這裡做什麼?」又一個身材豐滿。臉如滿月,目似晨星的豔麗女子下了車,拉著她的胳膊往角門邊走去。

    張貞琴沖她笑:「漱玉姑姑。」

    司徒盈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看見一個眼生的女子,還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這身姿豐滿的女子正是張老夫人娘家遠房侄女齊漱玉。

    她兩個多月前從北齊國來到東元國,就住在張紹天院子旁邊的琉璃院裡。

    齊漱玉彎著唇角,笑容滿面挽著張貞琴的胳膊,從司徒盈袖身旁走過,連眼角都不掃她一眼。

    兩人剛跨過張府的角門,就見張紹天外書房的書童氣喘吁吁跑過來,對門口的司徒盈袖道:「司徒大小姐,我們四爺有請。」

    司徒盈袖忙笑著點點頭,「張四爺在家?真是太好了。」說著,拎了裙子,帶著丫鬟婆子也進了角門。

    張貞琴和齊漱玉不由站住了。

    她們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見了驚訝之色。

    她們都知道,張紹天的外書房,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

    她們倆誰都沒有進去過呢……

    齊漱玉朝張貞琴使了個眼色。

    張貞琴會意,拉住那小書童問道:「墨雨,你說什麼?要帶她去哪裡?」

    「四爺的外書房啊。」那叫墨雨的小書童笑著拱了拱手,「三姑奶奶,您又回娘家了?」又向齊漱玉問好:「齊表姑。」

    「我四叔的外書房只有我爹和我祖母能進去,你怎麼能帶她進去?」張貞琴不悅地指著司徒盈袖道,「小心我四叔回來打你板子!」

    「是四爺吩咐的。」墨雨忙道,「小的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擅自帶人去四爺的外書房啊!」

    「哦?四表哥在外書房?」齊漱玉眼波流轉,放開張貞琴的胳膊,往司徒盈袖身邊走去,笑著道:「我帶你去吧,我正好有話要對四表哥說。」

    張貞琴知道這從北齊來的齊漱玉,是祖母給四叔挑的未婚妻,便抿著嘴笑道:「那正好不過了。表姑幫四叔一個忙,領司徒大小姐去外書房吧。」

    墨雨一聽急了。

    四爺只說領司徒大小姐去外書房,可沒說讓這位齊表姑跟著一起去,忙支支吾吾阻攔道:「不敢勞煩齊表姑,還是小的領司徒大小姐進去就行了。」

    「沒事,沒事,我路熟著呢。」齊漱玉說著,伸手要拉司徒盈袖的胳膊。

    司徒盈袖不經意地抬頭撫了撫鬢角的掩鬢,錯開齊漱玉的手,笑道:「這位小哥,你們四爺在哪裡?」

    她等了半天了,不想再等下去了。

    這突然冒出來的張家兩個女子完全是在耽誤她的時間。

    齊漱玉見狀,索性徑直走在前面,往張紹天的外書房行去,一邊跟司徒盈袖說話:「司徒大小姐是吧?您找我四表哥有什麼事啊?」

    司徒盈袖笑了笑,並沒有答話,也沒有往前走,只是停下腳步,對墨雨道:「這位小哥。既然張四爺有別的客,我不如改天再來拜訪吧。」

    她要問的是司徒家的家事,不想讓這自說自話的女子跟了去聽見。

    齊漱玉聽見司徒盈袖居然不肯去了,不由停下腳步,回頭又打量了司徒盈袖一番,笑道:「司徒大小姐,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司徒盈袖是客。齊漱玉卻是張家的親戚。她自問沒有失禮的地方。

    親自帶她去見張紹天也是她客氣的地方。

    不料司徒盈袖毫不客氣地道:「是,我是來求見張四爺的。請問這位姑娘如何稱呼?張家的姑娘我都認得,沒有見過姑娘您。」

    齊漱玉的面色僵了僵。訕訕地道:「……我也是擔心你不認路。」

    「有這位小哥帶路,您太多禮了。」司徒盈袖點了點頭,抬眸看見張紹天居然親自走了過來。

    「墨雨!你小子幹什麼去了?我讓你請司徒大小姐過來,你請到哪裡去了?」張紹天不悅地橫了墨雨一眼。

    墨雨哼哼唧唧地道:「四爺。小的去請司徒大小姐了,不過齊表姑說要送司徒大小姐一起過去!。」

    張紹天對齊漱玉點點頭。「有勞表妹。」說著,對司徒盈袖招了招手,「來了?到屋裡坐。」態度很是和藹。

    齊漱玉微笑著站在路旁,看見司徒盈袖跟著張紹天往他的外書房行去。

    等看不見兩人的背影了。齊漱玉臉上的笑容才淡了下來。

    她看了看外書房的方向,轉身快走幾步,上了小轎。追上往二門上去的張貞琴,隔著轎簾就問道:「剛才來的司徒大小姐是誰啊?以前怎麼沒有聽說過?」

    張貞琴在轎子裡翻了個白眼。有氣無力地道:「表姑別擔心,司徒大小姐已經是定了親的人……」

    齊漱玉頓時放了心,撂開轎簾笑道:「你胡說什麼?她定不定親關我什麼事?」

    「表姑,您臉紅了……」張貞琴抿嘴笑著,跟她來到二門上。

    ……

    張紹天的外書房裡,司徒盈袖已經在他的堂屋裡坐下,手裡捧著書童送上來的茶水,並沒有喝,只是小聲道:「張四爺,我今天來,是想問問有關張蘭鶯的事兒。」

    「哦?」張紹天探身向前,態度很是殷切,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是你娘讓你來問我的嗎?」

    司徒盈袖:「……」仔細想了想,還是搖頭道:「不是,是我爹。我爹想問問您,能不能贖張蘭鶯出來。」

    一聽不是沈詠潔讓司徒盈袖來的,張紹天臉上的失望之色一晃而逝。

    他坐直了身子,雙手放在膝蓋上,身材魁梧得將整張太師椅塞得嚴嚴實實。

    「你回去跟你爹說,張蘭鶯通敵叛國,不管花多少銀子都不能贖。」張紹天板著臉道,「這種女人人盡可夫,真難理解有人還對她念念不忘!——真是瞎了眼了……」

    司徒盈袖雖然很贊同張紹天的話,但聽著還是有些怪怪地,她笑著道:「這樣啊?我就是幫我爹問問。」

    「你爹對你和你弟弟不過如此,你做什麼為他跑前跑後?你要把你娘置於何地?」張紹天對司徒盈袖也很是不滿,「你娘九死一生……」

    司徒盈袖一愣,手裡抓著茶盞的蓋子僵在半空中,「九死一生?張四爺,您是什麼意思?」

    她娘被救的真相,只有少數人知道。

    而司徒盈袖確信,謝東籬沒有對旁人說起過。

    這張紹天是如何知道的?

    張紹天忙用手堵著嘴咳嗽一聲,道:「你娘回來的那天,我也去了碼頭,看見了她的樣子,很是可惜。」又見司徒盈袖眼裡有疑色,忙又道:「我以前認得你娘,記得她年輕時的樣子。所以那天見到你娘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很是感慨。」

    「哦。」司徒盈袖淡淡應了一聲,緊緊盯著張紹天不放:「張四爺,請問您為何要上表請旨殺張蘭鶯?」

    據她所知,自從張氏被抓到白塔大獄之後,東元國朝廷上到沈大丞相,下到六部的給事中,沒有一個人提過這事。

    就連謝東籬都保持沉默。

    所以張紹天的這道陳表,確實很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

    張氏一直是司徒健仁的女人,而沈大丞相擺明瞭要給司徒健仁撐腰,因此有關張氏的處置,大家都唯沈大丞相馬首是瞻。

    沈大丞相不發話,沒有人敢捋虎鬚。

    見司徒盈袖問起來,張紹天又反問一句:「這也是你爹要你問的?」

    司徒盈袖猶豫了一下,試探著道:「我和我娘都很想知道……」

    張紹天這幾天壓抑的心情陡然好轉,猶如微風吹散了霧霾,露出晴朗的天空,他笑著道:「是這樣的。最想張蘭鶯死的,是皇后娘娘。但是陛下一直不吭聲,皇后娘娘著急,找了我們張家好幾次。我張紹天忝為禦史台員外郎,也要為皇后娘娘分憂,便上了陳表。」說完又道:「這女人要活著,始終對你娘,對你和你弟弟都不好,還是殺了她了事。」

    司徒盈袖極是贊同,忙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陛下不吭聲的原因,司徒盈袖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但是皇后娘娘一定要殺張蘭鶯,她卻有些想不明白。

    「多謝張四爺解惑。」司徒盈袖站了起來,告辭離去。

    張紹天主動送她出去,「對你娘說,明日我們刑部、大理寺和禦史台會去你們家,找她問話,讓她不要害怕,就是有關張氏的事,讓她儘管說,有事我兜著。。」

    司徒盈袖點點頭,又忍不住好奇,低聲問道:「皇后娘娘也是北齊人,她怎麼會一心想讓張蘭鶯死呢?這也是老鄉啊。」

    「這還不明白?皇后娘娘雖然是北齊人,但是已經是我東元國的皇后,而且東元國唯一的繼承人就是她嫡親孫子,你說對她來說是北齊重要,還是東元重要?」

    司徒盈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她從張紹天這裡得到確信,不管出多少銀子都不能贖張氏,才放了心。

    她不怕爹在家裡折騰了。

    從張家的角門出來,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司徒盈袖抬頭看了看天空,發現天上有些昏黃,雲層開始變得厚重。

    「要下雪了。」司徒盈袖眯著眼看了看天空,爬上自家大車,尋思家裡的銀霜炭要發下去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比較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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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發表於 2021-4-13 00:56:08 |只看該作者
第246章 專心

    到了傍晚時分,京城的氣溫陡降,北風呼嘯,冰冷刺骨。

    街上的行人裹緊了袍子,匆匆忙忙走在回家的路上。

    司徒盈袖下午回到家,就看見房裡已經燃了火盆,擺在屋角。

    「大小姐,是夫人吩咐的。」她房裡伺候的丫鬟上前給她解下大氅,另一個丫鬟送上來一杯熱茶。

    司徒盈袖捧著熱茶暖了暖手,便放下了,道:「把手爐找出來,給娘和小磊都送一個。」

    採桑應了,去庫房領手爐出來。

    司徒盈袖帶著手爐去煙波閣跟沈詠潔說話。

    煙波閣在風口上,冬季比較冷,因此這裡建有火牆和地龍。

    司徒盈袖來到煙波閣門口,看見門前吊著的兩盞紅色的羊角宮燈,立刻就覺得暖和。

    門口的丫鬟笑著對她行了禮,為她掀開厚重的皮棉門簾。

    司徒盈袖一進去,就聞到一股溫熱的暖香撲鼻而來。

    屋子裡溫暖如春,她立刻覺得背上的汗都要冒出來了,忙脫了貂裘大氅,只穿著小襖坐在沈詠潔身邊,細細地把她去張家見張四爺的情形都說了,末了道:「張氏這一次一定在劫難逃。」又問沈詠潔:「娘,皇后娘娘真這麼想張氏死啊?那天是不是您專門請了皇后娘娘過來?」

    司徒盈袖想到抓張氏的那一天,沈詠潔專程進宮,將皇后娘娘說服跟她一起出宮,才在關鍵時刻,阻止了北齊錦衣衛督主夏凡。

    如果夏凡真的執意要帶張氏走,一口咬定她是北齊錦衣衛的人,元宏帝不敢不放她……

    只有皇后娘娘出面。夏凡最後才放棄了這個念頭,沒有繼續堅持張氏是北齊錦衣衛的人。

    雖然張氏犯的罪是一樣,但是她到底是北齊錦衣衛的人,還是東元國的人,對於結果的影響可是有本質區別的。

    沈詠潔將自己的手爐塞到司徒盈袖手裡,一邊吩咐下人:「今天晚上吃鍋子,燒一個清湯羊肉鍋吧。剛入冬。吃羊肉補一補。」

    司徒盈袖捧著沈詠潔的手爐捂了捂。就塞回到沈詠潔懷裡,伸出手指在嘴邊呵氣,「娘。您看,我一點都不冷。」

    沈詠潔摸摸她的手,確實很暖和,就沒有再堅持。捧著手爐帶她去暖閣坐著說話。

    暖閣裡比外面堂屋還要暖和,司徒盈袖恨不得把小襖都脫了。只穿單衣。

    沈詠潔到底不肯,她只好抓起團扇輕輕扇著,靜靜聽沈詠潔說話。

    沈詠潔看了司徒盈袖一眼,想到她明年就要及笄嫁人。也是時候將家裡的這些事慢慢說與她聽了。

    畢竟他們姐弟身份不一般,小磊還小,以後要仰仗姐姐、姐夫的時候多著呢。

    「袖袖。娘專門去把皇后娘娘請來,就是為了應付可能出現的最壞的情況。」沈詠潔捂著手爐。神思回到當年太子突然身死的那一年。

    「可能出現的最壞情況?」

    「對。在你跟我說了張蘭鶯的種種怪異之處後,我就有了不好的聯想,後來事情的發展,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她是北齊錦衣衛的人。當年北齊錦衣衛專門做了個局,來引你爹入彀。結果你看見了,他們成功了,不僅成功了,而且是非常成功。你爹幾乎是一夜之間,一顆心就移到張蘭鶯身上去了。」沈詠潔靠在松花色繡石底蘭草的大迎枕上,聲音說得很低沉,目光透過憑幾上銀白色的宮燈,看向遠方。

    司徒盈袖捧著茶盞,坐在沈詠潔對面,默默聽著,恰如其分地問:「……然後呢?」

    「然後,你娘我就難產了……」沈詠潔的嘴角勾起一抹譏嘲的微笑,「張蘭鶯向你爹表示,她絕對不做妾。你爹又不敢合離,所以,他在我剛剛生下小磊的時候,沖進去給我灌了毒藥。」

    噌!

    司徒盈袖手裡的茶盞滾落到地上,砸得粉碎,茶水四濺,將她剛上身的裙子都染了色。

    「娘……您說什麼?!您這麼多年,難道不是……不是生了重病?!」司徒盈袖面色一下子就變了,嘴上的血色都褪得乾乾淨淨,整張臉煞白煞白的。

    沈詠潔微笑著握住她的手:「袖袖,你雖然尚未及笄,但是已經比大人還要沉穩,娘覺得,這些事情,是時候要告訴你了。你不會怪娘吧?」

    司徒盈袖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沈詠潔也沒想過要一輩子隱藏這個秘密。

    她沒有那麼高尚聖潔。

    「這麼說,是真的?!」司徒盈袖強忍著淚水。

    她知道爹跟娘不合,也知道爹的心完全偏到張氏身上去了,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爹居然為了娶張氏,居然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

    「司徒健仁是你親爹,娘這麼說他,其實是很讓你為難。」沈詠潔歎息著放開她的手,「而且,你爹的身份不凡。如果你願意跟著你爹,娘不會怪你,而且會幫你和小磊掃清一切障礙。」沈詠潔含蓄說道,並沒有點明司徒健仁的身份。

    司徒盈袖跟著師父去了一趟白塔大獄,已經知道了司徒健仁的真實身份,所以她沒有追問爹的身份到底是什麼,只是臉上漸漸染了寒霜,冷聲道:「娘,您放心。爹既然做出這種事,他就不是我爹。我沒有這種喪心病狂的爹!」

    「爹就是爹,這沒有什麼可說的。」沈詠潔搖搖頭,正色道:「娘告訴你真相,只是讓你知道,你爹為了女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你和小磊,都要防著他。」

    原配嫡妻算什麼?

    親生兒女算什麼?

    都抵不過胯下三寸之處的快樂來得重要。

    司徒盈袖深吸一口氣,哽咽著道:「娘,我知道,我會為您報仇!」

    「不用。娘的仇,會自己報。」沈詠潔深深看她一眼。低頭拿竹簽子撥了撥手爐裡的灰,又道:「跟你這麼說,是告訴你,皇后娘娘,也知道你爹的真實身份。所以同樣是以北齊為後盾,皇后娘娘跟張氏是天然的對頭。」

    司徒盈袖皺起眉頭,「……她們倆完全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何是對頭?」

    「很簡單。皇后和張氏來到東元國。都是為了東元國的皇位。如果張氏不死。那就說明北齊有兩手準備,這是皇后不能允許的。她需要北齊完全站在她身後,不能再支持另外一個人。」沈詠潔一邊說。一邊抬眸看了司徒盈袖一眼。

    她這樣說,其實已經把司徒健仁的身份幾乎挑明瞭,但是看司徒盈袖似乎無動於衷的樣子,沈詠潔又覺得有些遺憾。

    她以為。司徒盈袖不夠聰慧,還沒有想到這一點。

    不過。這沒什麼,她再仔細教她就行了。

    再說,有謝東籬在,袖袖就算不聰慧也無妨。

    司徒盈袖當然是因為自己已經知道了司徒健仁的身份。所以沒有多在這方面考慮,她只是在思索,張紹天說是皇后娘娘讓他上表殺張氏。也就說得通了。

    可是張紹天……給她的感覺總是有些怪怪的。

    司徒盈袖想了想,問沈詠潔:「娘。那您中了劇毒,是誰給您找來的解藥?沈嬤嬤又是如何發現您沒有死,將您從棺材裡救出來的?」

    如果沈詠潔是被司徒健仁灌的毒藥,那以前沈詠潔跟她說的情形就有些說不通了。

    沈詠潔一窒,飛快地睃了司徒盈袖一眼。

    她立刻收回了司徒盈袖不聰慧的想法。

    這孩子不是不聰慧,而是非常聰慧犀利。

    至於剛才關於司徒健仁的身份問題……沈詠潔眼皮一跳,突然問道:「袖袖,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你爹的真實身份了?」

    不然以司徒盈袖剛才表現的敏感度,不可能對沈詠潔剛才說「皇后和張氏到東元國都是為了東元國的皇位」這句話無動於衷。

    司徒盈袖腦子裡想著沈詠潔被救的真相,一時大意,聞言點點頭,「嗯,知道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沈詠潔狐疑地看著司徒盈袖,「誰告訴你的?」

    司徒盈袖回過神,眼裡有股慌亂的神情一閃而逝,豐潤的雙唇回復了淡淡的粉色,翕合囁嚅,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沈詠潔挑了挑眉,「嗯?怎麼不回答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司徒盈袖情急之下,只好把謝東籬祭了出來,「是謝副相告訴我的!」

    「啊?是他?」沈詠潔疑慮頓消,皺眉想了一會兒,道:「那應該是你外祖父告訴他的。看來,你外祖父真的很重視他。」

    司徒盈袖垂下眼簾,不敢看沈詠潔的眼睛。

    她想,她得儘快跟謝東籬串好話,免得露陷。

    她不敢告訴沈詠潔實話,只好求謝東籬了。

    很快晚飯鍋子準備好了,沈詠潔帶了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一起吃了晚飯,司徒盈袖才告辭回自己住的至貴堂去了。

    一夜輾轉反側,沒有怎麼睡著,到天剛亮就爬起來,看見外面白得刺眼,揚聲叫道:「採桑?」

    採桑應聲而入,幫她撂開帳簾,「大小姐醒了?外面下雪了,好大雪,院子裡都蓋起來了。」

    「啊?下雪了?!」司徒盈袖暗道一聲要糟。

    走到窗前,掀開窗簾一看,外面搓綿扯絮一般,還在下著鵝毛大雪。

    這麼大雪了,她怎麼去謝家找謝東籬串話啊?!

    只能祈禱謝東籬這些天不要在她之前見到沈詠潔,不然沈詠潔一套話,她就真的露陷兒了……

    司徒盈袖霎時決定打死也不把師父說出來,哪怕真的露陷了!

    做了這個決定,她反而鎮靜多了。

    司徒盈袖站在窗前,愣愣地看著窗外白茫茫一片雪景,想著如何想法去謝家看謝東籬好囑咐他串話,一邊不由自主咬起了手指甲。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採桑的聲音:「大小姐,謝副相來看您了!」

    司徒盈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剛想著謝東籬呢,沒想到這人馬上就來了……

    他怎麼能這麼可人心意呢?!

    臥房的門被人咣當一聲推開,緊接著門簾嘩啦一聲響,謝東籬大步走了進來,順手就把臥房的門給帶上了。

    司徒盈袖驚喜地撲過去,在他面前一寸遠的地方堪堪停下腳步,眉開眼笑道:「哎呀!你來了就太好了!我正想著你呢!」

    謝東籬從來沒有見過司徒盈袖這樣歡喜的神色,沒有聽過這樣熱情的話語,面上冷淡的神情頓時如同冰雪般消融。

    他幽深的眼眸深深看著司徒盈袖,二話不說,一手攬過司徒盈袖的腰肢,一手扶在她後腦勺上,抱著她輕輕轉個身,將她摁在門上,低頭吻了上去。

    他吻得這樣急切,豐潤的雙唇本還帶著外面的寒氣,卻在貼上她唇瓣的那一瞬間,變得溫軟誘人。

    謝東籬細細噙住她的唇瓣,一寸一寸吮吸,只覺得她滿嘴甘甜,怎麼吸也吸不夠。

    司徒盈袖仰著頭,覺得自己的脖子都要折了,她轉著頭,在他唇齒間廝磨,含含糊糊地道:「唔……你別急啊……唔唔……我有話跟你……唔……」

    謝東籬的聲音有些粗重,含著她的唇,同樣含糊不清地低斥:「閉嘴!專心給我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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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6:22 |只看該作者
第247章 意難平

    司徒盈袖被謝東籬的胳膊箍得喘不過氣來,幾次試圖用功夫甩開他都做不到,不由著急了,暗道這人怎麼力氣這麼大了?

    說好的手無縛雞之力呢?

    她又用力推了推,謝東籬還是紋絲不動。

    司徒盈袖著急了,生怕娘親會過來,情急間,她張開小嘴,一口咬在謝東籬豐潤的下唇。

    謝東籬回過神,睜開沉醉的雙眸,目光漸漸回復清明,不再有剛才難以抑制的狂熱。

    他垂眸,看見司徒盈袖挺直的鼻子近在咫尺之間,忍不住低下頭,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司徒盈袖的鼻尖。

    司徒盈袖頓時覺得一陣酸麻,小嘴微張,已經放開了謝東籬的唇瓣。

    「你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謝東籬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被司徒盈袖剛剛咬過的下唇,「你沒給我咬出血吧?」

    司徒盈袖偷偷瞥了一眼,小聲道:「還好……就是有牙印……」

    他的唇瓣柔軟又豐潤,親上去是很厚實的溫暖,可靠又舒服,用牙一咬還有倆小牙印……

    謝東籬閉了閉眼,用力再緊緊摟了她一把,才鬆開她的腰,走到司徒盈袖的妝台前照了照鏡子。

    下唇中間果然有倆小牙印,看上去整整齊齊,不注意看倒是看不出來。

    他回頭,目光冷凝看了過來。

    司徒盈袖想到還要求他串話,只好陪笑著挪了過去,偏著頭往鏡子裡看了看,道:「你看,根本看不出來。沒事沒事。」說著,將自己的錦杌搬了過來,笑著道:「您快請坐,我給你上茶。」

    謝東籬坐了下來,面色恢復了平靜,只是雙頰上還有淡淡的紅潮,他看著她和聲問道:「說吧。有什麼事要求我?」

    從開始的激動歡喜中冷靜下來,謝東籬略想了想,就知道自己會錯意了。

    司徒盈袖剛才一見他進來就那麼高興。那麼熱情,絕對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她要有求於他……

    他太瞭解她了。

    司徒盈袖:「……」

    這人太聰明了!

    真想送他一隻大鴨梨!

    司徒盈袖搓著手,支支吾吾半天。不知如何開口。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大小姐。茶送來了。」採桑在司徒盈袖的臥房門口敲了敲門,很是無奈地大聲道。

    她知道謝東籬一來至貴堂就要進大小姐的臥房真是不好,但是她真的攔不住他啊!

    謝東籬就算面色和煦,但只有一站在那裡就能讓她們這些下人心驚膽戰。再一個眼神看過來,她們這些下人恨不得就跪了……

    別說攔住他,就算靠近他三尺以內大家都喘不過氣來了。

    司徒盈袖在屋裡聽見。如蒙大赦,忙推開門。撂開簾子,親自接了託盤進來。

    她捧著託盤走了幾步,想到門還沒關,又轉身回去,將門帶上,放下門簾。

    謝東籬不動聲色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心下也在揣摩她到底有什麼事要對他說?

    這樣慎重……

    「五哥,這是凍頂烏龍,你嘗嘗喜不喜歡。如果喜歡,我這裡還有一斤,等下給你包一包,帶回去吃。」司徒盈袖殷勤地將茶盞送到謝東籬面前,語調甜如蜜。

    謝東籬伸手接過來,輕輕吹了吹,看那茶湯清爽怡人,蜜綠中帶著隱隱的金黃色,便嘗了嘗,韻甘味濃,確實是難得的好茶,且也很合自己的口味,但是並不想讓司徒盈袖太過得意,只淡淡放下茶盞,眯著雙眸看著司徒盈袖,「廢話少說,我還忙著呢。」

    事忙還一進來就要「治病」……

    司徒盈袖忍住想要白他一眼的渴望,低著頭,手指繞著自己裙裾上掛著羊脂玉玉佩的穗子繞了一會兒,道:「五哥,我求你個事兒……」

    「嗯,說。」

    「是這樣的,我……我……我無意中知道了我爹的真實身份,但是娘問我是如何知道的時候,我一時著急,說是你告訴我的。——五哥,你能不能幫我一次,就幫我在娘那裡圓個話?」司徒盈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軟,如同纏絲一樣,絲絲縷縷要將謝東籬纏繞起來。

    謝東籬卻不為所動的樣子,斜睨她一眼,看向她牆邊的多寶閣,淡淡問道:「你是讓我幫你圓謊?」

    「……沒有那麼嚴重,就是圓個話……」司徒盈袖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要我幫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必須得跟我說實話。不然我不幫你。」謝東籬轉眸看著她局促的樣子,微微一笑,向她招手,「過來。」

    司徒盈袖猶豫地抬起頭,看見謝東籬招手讓她過去,便一步步挪了過去。

    謝東籬用手一拉,她就坐到他腿上,忙將腰背挺得直直的,臉上漸漸泛起紅暈,催促道:「行不行啊?」

    「你告訴我,你爹是什麼身份?你又是如何無意中得知的?」謝東籬懶洋洋靠在太師椅上,以手支頤,上下打量她。

    如果真的要跟他串話,這些事情肯定要告訴他。

    而且司徒盈袖想到謝東籬不知道司徒健仁真實身份的時候,還把他送到白塔大獄去了,就一陣後怕。

    幸虧中間沒有出什麼事兒……

    如果被皇后娘娘找到機會下手,自己的爹死在白塔大獄,元宏帝再看中謝東籬的才幹,都會對他心生惡感。

    誰會重用一個害死自己親生兒子的人呢?

    那樣豈不是毀了謝東籬的前途?

    因此司徒盈袖定了定神,鼓起勇氣道:「……我爹……我爹原本是皇帝陛下的親生兒子,是元后所出第三子。」說完回過頭,定定地看著謝東籬。

    謝東籬的面容漸漸變得肅然,下頜緊繃,身子稍微向她靠了過來。「什麼?!你說真的?——聽誰說的?!」

    他的臉色十分震驚,眼裡也是驚怒不已的樣子。

    司徒盈袖松了一口氣,為難地攤了攤手,「肯定是真的,我娘也是這樣告訴我的。但是因我一早知道了,被我娘看出破綻,追問我是如何知道的。所以我才說是你告訴我的。」

    「那你到底聽誰說的?」謝東籬似乎很執著這個問題。

    他的面容雖然肅然冷凝。但是眸子深處卻隱隱有火種在燃燒。像是期盼,又像是欣喜,緊緊盯著她。胸脯微微起伏,連呼吸都有些急促。

    司徒盈袖看在眼裡,心裡暗暗詫異,但是她急著要謝東籬答應她的所求。所以沒有多想,只是著急地推了推他:「你說到底行不行啊?!原諒我不能告訴你是誰跟我說的。但是請你一定要幫我!」

    「為什麼不能說?」謝東籬又靠近了一點,將下頜擱在她的肩上,目光落在她白玉般的耳垂上。

    「我承諾過,不會告訴任何人。」司徒盈袖咬了咬唇。焦急地道:「你就幫我一次,好不好?」

    「我何止幫過你一次?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就不能跟我說實話?」謝東籬又靠了回去。目光晦澀不明地看著她,伸出一隻手。手指做撫琴狀,在她臉頰邊輕撫,靠得那麼近,其實並沒有碰到她的面頰,但是攪動了臉頰旁邊的空氣,她能感覺到他手指間的熱力一陣陣印在她的面頰上。

    「……你跟我說實話,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謝東籬向她保證,「我可以發誓。」

    司徒盈袖堅定地搖搖頭,「我不能說。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能說。」

    謝東籬撫動的手指在她臉頰邊停住了,「真的不能說?」

    聲音裡又像是失望,又像是如釋重負。

    「不能。」司徒盈袖露出哀求的目光,「求求你了……」

    謝東籬垂下眼眸,想了一會兒,「那人那麼重要,值得你用性命維護?」說完他就覺得胃裡有些不舒服。

    司徒盈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目光一寸寸冷了下來,她有些失望……

    但是,謝東籬一句話,她又活了過來。

    「好,我答應你。」他將她從他腿上放了下來,自己從太師椅上站起來,撣撣衣袍,道:「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心甘情願告訴我,那人是誰。我們以後會是夫妻,夫妻之間要以誠相待。」

    司徒盈袖堅定地搖搖頭,「如果是與你有關的事情,我都不瞞你。但是這件事,與你無關,我沒法告訴你。」

    「跟我無關?」謝東籬忍不住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一陣寒風從大開的屋門透了過來,司徒盈袖忙走回自己的床上,拉開被子坐進去。

    她才發現,自己剛才一直穿著寢衣跟謝東籬說話、「治病」……

    司徒盈袖抱膝坐在床上,將頭埋在膝蓋間,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採桑又敲了敲門,問道:「大小姐,可是要洗漱?」

    司徒盈袖應了一聲,「給我拿銀鼠小襖,還有貂裘過來。」

    採桑帶了兩個丫鬟進來伺候。

    司徒盈袖進了浴房洗漱,出來的時候才想起來問她:「謝副相這麼早來幹嘛?」

    採桑拿著梳子給她梳頭,一邊道:「奴婢聽外面的婆子說,謝副相是跟沈大丞相一起來的。沈大丞相來了,就去了夫人的煙波閣,謝副相來了咱們這裡。」

    「哦?外祖父來了?這麼早,還下著大雪……真是奇怪……」司徒盈袖很是好奇,忙忙地插了一根簪子,戴上觀音兜,扶著丫鬟的手,出了至貴堂,往煙波閣行去。

    外面依然飄著鵝毛大雪。

    粗使婆子們拿著一人高的大掃帚不斷掃雪,總算保證經常走的小路是通暢的。

    來到煙波閣,司徒盈袖抬頭就看見一個美豔女子束手站在堂上。

    她頭上只盤了如意髻,沒有插首飾,倒是顯出清水出芙蓉般的一張臉。

    身上也只穿著粉綠色緙絲掐腰小襖,底下系著豆綠色皮裙。

    裙邊露出的皮毛好像是白狐,卓卓而立,皎皎不群。

    光論樣貌,比張蘭鶯差一截,但是論風姿,比張氏又多了一份超然的楚楚之態。

    美人在骨不在皮。

    這樣如冰雪雕出來的美人,才能不被張蘭鶯傾國傾城的美顏比下去。

    司徒盈袖心悅誠服地拊掌道:「……真是太美了!太厲害了!——這是誰挑的?」

    沈詠潔和沈大丞相聽見她的聲音,一起往門口看了過來。

    謝東籬坐在沈大丞相下首,低頭旁若無人地吃茶。

    「外祖父、娘。」司徒盈袖忙給沈詠潔和沈大丞相請安,又淺淺笑著對謝東籬福了一福:「謝五哥好。」

    這樣殷勤的姿態,謝東籬倒不好再裝看不見她了,只好放下茶盞,淡淡點頭,道:「袖袖來了。」

    沈大丞相捋著鬍鬚笑道:「這女子不錯吧?是東籬挑的。」

    司徒盈袖的目光頓時如箭般射了過去,手裡緊緊捏著帕子,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謝副相真是好眼光!」

    謝東籬在心裡暗惱沈大丞相給他添麻煩,卻依然目不斜視地道:「為國盡力,為君分憂,是臣子的本份。」

    這是提醒司徒盈袖,他這樣做,是為了她,為了她爹的「特殊身份」……

    司徒盈袖知道自己不該生氣,但就是止不住地著惱。

    他怎麼能挑出這樣一個冰雪般清麗的女子?!

    他怎麼能知道該如何才能夠蓋過張蘭鶯?!

    「謝副相真是鞠躬盡瘁,讓我等小女子真是要汗顏死了!」司徒盈袖翻了個白眼,仰著頭,分開簾子進裡屋去了。

    沈詠潔一看就明白司徒盈袖的小心思,笑著垂眸,對謝東籬道:「東籬,你幫我去問問袖袖早上要吃什麼?她一向來我這裡吃早飯,但是今兒她來晚了,我和小磊都吃完了。」

    謝東籬也察覺到司徒盈袖的不悅,卻一點都不生氣,嘴角微微翹起,掛著一個淡然的笑容,起身點點頭,往裡屋追過去了。

    外間裡,沈詠潔埋怨沈大丞相:「爹,您也真是!隨便亂說話,害袖袖不高興了……」

    「哈哈哈哈,我哪想這麼多?走吧,咱們把人給司徒健仁送過去吧。」說著,沈大丞相起身,往外走去。

    那美人忙低著頭跟了上去。

    司徒盈袖趴在裡屋暖閣的窗臺上,看著那美人亦步亦趨跟在外祖父和娘親身後,心裡兀自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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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6:34 |只看該作者
第248章 香雪海

    一張薄薄的羊毛絨毯輕輕落在司徒盈袖身上。

    司徒盈袖進來的時候脫了外面的大襖,只穿著蔥綠織錦的對襟琵琶扣小襖,趴在窗臺上撂開厚厚的窗簾往外看,被那夾縫裡吹進來的寒風掃了一臉,確實有些冷。

    這張薄毯來的正是時候。

    司徒盈袖以為是採桑拿過來的,忙將自己緊緊裹了起來,依然一眨不眨地看著窗外,嘟噥道:「……採桑,你覺得那女人是不是真的很好看?」

    「……沒你好看。」一道低沉的聲音傳到司徒盈袖耳邊。

    竟然是謝東籬的聲音……

    司徒盈袖猛地回頭,見居然是謝東籬站在她身後,一下子臉紅了,抿了抿唇,警惕地道:「你進來做什麼?你可別亂來!這是我娘的屋子。」一邊說,一邊盯住了謝東籬的唇瓣,擔心他在這裡也會不管不顧地要「治病」……

    謝東籬橫她一眼,嘴角抽了抽,坐到暖閣湘妃榻旁邊的搖椅上,雙手搭在胸前,好整以暇地道:「我說的是真的。那女子在我眼裡一點都不好看。」

    「那你還挑她?」司徒盈袖狐疑道,「你休想哄我!」

    「我說了,在我眼裡不好看,但是在你爹眼裡,她會是絕色佳人,比張蘭鶯還要美的美女。」謝東籬坦然說道,「不然如何能取代張蘭鶯?」

    司徒盈袖眼珠轉了轉,心裡舒服了許多,但是她絕不承認是謝東籬剛才說的話的緣故。

    「你如何知道她在我爹眼裡是比張蘭鶯還要美的美女?」司徒盈袖狐疑問道,很是不信。

    「你不信?那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謝東籬站了起來,「你先吃早飯。然後我們一起去你爹那邊就知道了。」

    司徒盈袖點點頭,命採桑給她擺早飯。

    ……

    沈詠潔跟沈大丞相帶著那剛剛送進來的冰美人去見司徒健仁。

    沈大丞相沒有進去,沈詠潔親自帶著人進了司徒健仁養傷的裡屋。

    「老爺,外面下雪了。老爺的傷好些了沒有?」沈詠潔一進屋子,就掛上了滿臉的笑,溫柔大方地問道。

    司徒健仁坐在床上,滿臉的不高興。抬眸掃了她一眼。眼角的餘光馬上看見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垂著頭的女子。

    雖然看不見她的容貌,但是光站在那裡的風姿,就如一支箭一樣擊中了司徒健仁的心房。

    他的心砰砰跳了起來。就跟當初他第一次見到張氏的情形一模一樣,甚至比那時候還要厲害。

    因為他連這女子的臉都沒有看到,就已經色授魂與。

    司徒健仁慌忙移開眼神,努力不去看那女子。盯著沈詠潔溫婉大度的面容笑道:「好多了,有勞夫人了。」

    沈詠潔點點頭。「那就好。」也不讓那女子上來給司徒健仁見禮,卻自己坐下了,開始跟他寒暄。

    「老爺,萬太醫的藥您吃著如何?要不要在換個太醫?」

    「……好。」司徒健仁心不在焉地聽著沈詠潔說話。目光雖然落在沈詠潔面上,但是他的注意力卻全在沈詠潔背後的那位女子身上。

    「老爺,快過年了。您的腿傷要趕緊好起來,不然這過年的年禮還有請客。沒有老爺怎麼行呢?」

    「……哦。」

    「老爺,我這幾天盤點了一下這些年的帳目,發現有些問題。如果老爺同意,我在過年前把各地的掌櫃都叫到京城說說話。」

    「……行。」

    「老爺,我當年的嫁妝已經都拿回來了,盤點了一下,有一大半好像都被張姨娘給弄走了,您知道她弄到哪裡去了嗎?」

    「……啊?」司徒健仁皺了皺眉,這才回過神,看了沈詠潔一眼,「你說什麼?」

    「我的嫁妝。這些年,我的嫁妝被張姨娘握在手裡,老爺肯定是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麼,不怪老爺。」沈詠潔笑著說道,故意把司徒健仁拎出來。

    其實她的嫁妝被張氏握在手裡,司徒健仁怎麼會不知道?

    就是故意用沈詠潔的嫁妝補貼張氏而已……

    「呵呵,我確實不知道。她也沒花多少吧?」司徒健仁訕訕說道,飛快地睃了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還是垂著頭,一聲不吭立在沈詠潔身後,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是司徒健仁卻看見了她垂在身旁的小手,淨白無暇,賽雪欺霜。

    司徒健仁心裡一哆嗦,身體的某個地方蠢蠢欲動,忙別開頭,不敢再看那女子。

    沈詠潔把司徒健仁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只在心裡冷笑。

    她故意就是不說她帶來的這個女子,就是要讓司徒健仁心癢難熬。

    看得見摸不著才會越發挑起他的興趣。

    沈詠潔足足做了一頓飯的功夫,把她要說的話都說完了,才笑著站起來,道:「那老爺歇著,好好養病,有要什麼的,儘管跟下人說,讓她們來尋我。我先回去了。」說著就要離開,還是沒有要說那女子的意思。

    司徒健仁耐著性子等了半天,對沈詠潔提出的一切要求言聽計從,眼巴巴地指望她會提一提這女子,可是沈詠潔眼看要走了,還是沒有說,好像忘了一樣。

    沈詠潔轉身,往門口走去。

    那女子也轉了個身,露出嫋嫋婷婷的背影,如風擺楊柳一般跟在沈詠潔身後,也要往外走。

    司徒健仁急了,終於出聲叫住沈詠潔:「夫人!」

    「老爺還有事嗎?」沈詠潔停下腳步,回頭溫婉地看著司徒健仁笑。

    司徒健仁只好指了指她身後的女子,陪笑著道:「夫人……這位姑娘是誰?我好像沒有見過?」

    「哦!老爺說蘭兒啊!」沈詠潔雙手一闔,拊掌笑道,推了那女子一把,「蘭兒。老爺叫你呢。」

    「蘭兒?她叫蘭兒?」司徒健仁一下子想起了張蘭鶯的名字,狐疑起來。

    不過那女子恰如其分地抬起頭,眼波流轉,往司徒健仁面上轉了一圈,便垂下眼簾,嬌聲道:「妾身蘭兒,老爺有何吩咐?」聲音清脆。如同鶯歌燕語。讓人沉醉。

    司徒健仁聽得耳朵發麻,連聲道:「蘭兒這名字好!這名字好!」

    沈詠潔點頭道:「既然老爺喜歡,你就在這裡伺候老爺吧。」又對司徒健仁道:「蘭兒不是奴婢。是良家子。如果老爺想要她服侍,必得要明公正道擺酒,讓她做二房才行。不然人家是可以報官的。」

    司徒健仁無比歡喜,忙道:「這是自然!先住下。等我的傷好了,再大辦!」

    沈詠潔知道以司徒健仁現在的狀況。最多過過乾癮,是不可能做別的事的,因此也不在意,對蘭兒看了一眼。示意她留下,自己轉身離去。

    一掀開門簾,沈詠潔一眼看見司徒盈袖和謝東籬兩人站在門口。盯著司徒健仁臥房的門簾出神。

    「咦?袖袖怎麼來了?」沈詠潔笑著問了一聲,「吃早飯了嗎?」

    司徒盈袖點點頭。對著裡屋揚聲道:「爹,女兒來給您請安了。」

    司徒健仁正忙著要跟新來的美女套近乎,哪裡想在女兒那裡浪費時間,忙在裡屋大聲道:「知道了!你回去吧。這幾天不要來請安了。外面下雪,不好走,你自己待著吧!」說得還挺像回事兒……

    司徒盈袖無奈地搖搖頭。

    謝東籬對她揚了揚下頜,讓她繼續跟司徒健仁說話。

    剛才來的路上,謝東籬告訴她,張氏想見司徒健仁一面,讓司徒盈袖趁這個機會說與司徒健仁聽,看看他願不願意去白塔大獄。

    司徒盈袖深吸一口氣,又道:「爹,張姨娘說想見您一面,您要不要去白塔大獄一趟?」

    裡屋的臥房裡沉默了半晌,然後響起司徒健仁的聲音:「……等雪停吧。」

    司徒盈袖:「……」

    娘沒有說錯,爹果然變心變得很快。

    她沒有再說話,轉身離開了司徒健仁的屋子。

    沈詠潔在門口的回廊上跟沈大丞相說著話,「……爹,等下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要來,您去裡屋坐一坐吧。」

    沈大丞相點點頭,「走吧,去你的院子。」

    司徒盈袖早已從臺階上走了下去,往雪地裡走去。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地上已經積滿了厚厚的一層雪。

    天氣比往年都要冷,雪落到地上,很快就凍硬了。

    走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司徒盈袖攏著厚厚的貂絨大氅,茫然地往雪地裡走去。

    謝東籬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後面,見她漸漸偏離了內院的正道,出聲提醒她道:「這裡有個院子種著上好的素心臘梅,這個天氣,應該開了吧?」

    司徒盈袖回過神,回頭看了他一眼,皺眉道:「你如何知道這裡有素心臘梅?」

    謝東籬笑了笑,背著手走到她身旁,不緊不慢地道:「你忘了?這宅子原是我家賣給你爹的。」

    司徒盈袖恍然,訕笑道:「難怪。那時候我還在想,我爹怎麼這麼有本事,能買到大名鼎鼎的謝家的老宅……」

    起初以為是沈大丞相做保,所以謝家賣了。

    現在看來,沒有那麼簡單。

    謝東籬反客為主,帶著她拐上一條不常去的羊腸小徑,拐到了一個沒有住人的小院子。

    白牆黑瓦,粉白的院牆,大門上懸著一塊牌匾,上書「香雪海」三個大字。

    院子裡數十棵素心臘梅開得黃燦燦的,推山填海一般,襯著滿天大雪,在昏暗的雪天裡分外耀眼。

    「真好看!」司徒盈袖的心情陡然好了起來,「果然是香雪海!」

    她走到院子裡,攀下一枝素心臘梅,湊到面前深吸一口,清雅的臘梅香頓時盈滿胸懷。

    謝東籬負手靠在院子前面的大樹上,眯著眼看著司徒盈袖在院子裡轉來轉去,腳步輕盈,笑顏如這些盛開的臘梅一樣嬌妍,嘴角也忍不住翹了起來。

    他漫步走了進去。

    院子中間有一棵最大的臘梅樹,樹幹粗得需要兩個人合抱才能抱住。

    這棵臘梅樹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樹心中間已經開裂,微向前凸起,猶如一隻手掌前托,但是掩蓋在密密麻麻的金黃色臘梅小花下面,外面根本看不出來。

    謝東籬卻能知道這個地方。

    「跟我來。」他走到司徒盈袖身邊,伸手拉住她的手,往那棵最大的臘梅樹走過去,推開那些疏影橫斜的臘梅樹枝,將她抱著坐了上去。

    兩個人擠坐在樹心中間托起的樹托上,嚴嚴實實被周圍繁星般晶瑩璀璨的臘梅花包裹起來。

    司徒盈袖被身邊觸手可及的海一樣的臘梅震撼得說不出話來,正凝神間,謝東籬已經湊了過來,一手扶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斜倚在樹幹上,慢慢吻上她的雙唇。

    司徒盈袖沒有閉上眼睛,她看著他精緻得帶有幾分淩厲的面孔迎了上來,看見了他睜大的雙眸。

    那眸子裡黑沉沉地,像是極黑的夜,但是黑的背景裡,卻又清晰地倒映出一個人的面容。——她的面容。

    他身後的素心臘梅開得如火如荼,映在司徒盈袖瑩澈的眸子裡,如同點亮了滿天繁星。

    一時間,兩人唇瓣相纏,卻沒有和以前一樣閉上雙眸。

    兩人靜靜地凝望著對方,都只在對方的眸子裡看見自己。

    「……不會被別人看見嗎?」司徒盈袖啟唇輕輕說道。

    「不會。」謝東籬在她的唇瓣上輾轉,「沒人看得見。」

    幾個丫鬟婆子守在院子外頭。

    她們確實沒有看見這一幕。

    她們只看見滿院的臘梅飄香,大小姐和謝副相的身影在裡面七彎八拐,很快就不見了蹤跡。

    不過不管去了哪裡,總在這個院子裡,因此這些丫鬟婆子也沒有著忙,安安靜靜垂手候在香雪海的院子外頭。

    「小時候,我不高興的時候,會一個人跑到這個樹縫裡坐著。有時候坐著坐著就睡著了,等醒過來,就會忘了不開心的事。」這一次,謝東籬的聲音出奇地溫柔,在她耳邊呢喃。

    司徒盈袖腦海裡頓時出現一幅場景。

    一個小小的精緻美貌的小男孩穿著大紅色箭袖長袍,在這臘梅花下沉睡,醒來的時候,眼角似乎還有淚痕,但是已經記不得之前有什麼不愉快。他睜開眼,伸出手,托住一隻翩翩飛舞的彩蝶,嘴角含笑……

    司徒盈袖心裡那層硬硬的殼突然破了一個洞,露出柔軟的內裡。

    看起來無所不能的謝東籬謝副相,居然也有不開心的時候……

    司徒盈袖伸出胳膊,破天荒第一次挽住謝東籬的脖頸,將他往下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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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3 00:56:46 |只看該作者
第249章 趕來

    司徒盈袖的胳膊搭在他的後頸。

    謝東籬渾身一震,全身僵硬了一瞬,就被她溫柔但堅定地拉入懷中。

    她輕拍著他的後背,並沒有說話。

    謝東籬閉了閉眼,長長籲了一口氣。

    他也沒有說話,低頭在她唇上狠狠親了一下,就抬起頭,回手將她攬在懷裡,緊緊摟住她,將自己的下頜擱在她的頭頂,閉目聞著她發上的芳香。

    兩人靜靜地依偎在臘梅樹的樹心裡。

    大雪簌簌而下,蓋在金黃的臘梅花上,卻壓不住滿樹芬芳。

    ……

    司徒府外院的知客堂裡,此時迎來了刑部、大理寺和禦史台三方的人馬。

    沈詠潔在沈大丞相的陪同下,坐著小轎來到外院的知客堂。

    張紹天背著手站在知客堂的院門口,正指揮司徒府外院的小廝和粗使婆子在掃雪。

    呂大掌櫃一臉不滿地在旁邊站著,不時斜眼看張紹天一眼。

    沈詠潔的小轎在知客堂院門口停了下來。

    她的丫鬟撂開轎簾,支起傘,伸臂托著她下了轎子。

    因才剛有人掃了院子,雖然雪依然在下,但還是留下一條乾乾淨淨的小路。

    沈詠潔披著天馬皮大氅,戴著貂裘觀音兜,扶著丫鬟的手上了知客堂的臺階,從張紹天身邊走過。

    張紹天目不斜視,出聲叫住沈詠潔:「沈夫人,張蘭鶯說要見司徒健仁,請問你想怎麼做?」

    沈詠潔停下腳步,看著院子裡的影壁,淡然道:「老爺說了。等雪停了就去見她。」說著,往知客堂裡面去了。

    張紹天依然在外面站著,看見沈大丞相踱了過來,才拱手道:「大丞相,就等您了。」

    沈大丞相搖搖頭,「我就不進去了,在這外面的抄手遊廊候著吧。我要避嫌。」

    他是沈詠潔的親爹。但是沈詠潔又不是被告。他其實不用避嫌。

    但是主動避開,也是顯示他的高風亮節。

    張紹天知道,沈大丞相能得到元宏帝的絕對信賴。就是因為他這一番忠君之心,連自己的家人都要排在皇帝後頭。

    「那大丞相去那邊的廂房候著吧。那裡有地龍和火盆,暖和。」張紹天很是殷勤地說道。

    沈大丞相也是六十多的人了,今天這麼冷。就這樣一直在外面待著,凍壞了可不好交差。

    沈大丞相想了想。點頭道:「那我就去廂房候著。」

    這邊沈詠潔進了知客堂的堂屋,將身上的大氅取了下來。

    知客堂也有地龍,還有火牆,非常暖和。

    等張紹天進來了。屋裡的刑部侍郎、大理寺知事才開始問話。

    「沈夫人,你是如何知道張氏的不妥之處的?」

    因為沈詠潔交出了張氏的那些身份檔,還有她跟北齊聯絡用的東西。算是首告。

    沈詠潔沉聲道:「我病了十年,回家才知道原來家裡又有了個女主人。我當然要對她查證一番。我的兒子、女兒都在她手下吃了虧。我怎麼能相信她?」

    「哦?令郎和令愛在她手裡吃了虧?吃了什麼虧?」刑部侍郎很是感興趣地問道。

    沈詠潔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元宏帝的人,便一五一十地道:「他們從江南來京城的路上,我的兒子和女兒就不慎落水,所幸我女兒會游水,最後把她和弟弟都救了起來。但是後來,又遇到青江上的水匪‘水上漂’,若不是遇到貴人,他們就死在青江上了。」

    那刑部侍郎還想問貴人是誰,張紹天皺了皺眉,道:「與本案無關的東西請儘量少問。」

    「哦。」那刑部侍郎摸了摸鼻子,轉頭問大理寺知事,「你有什麼問題?」

    「我想問問,沈夫人有沒有親眼見過張氏和北齊人接洽?」那大理寺知事一開口,沈詠潔就警惕起來。

    這人的語氣不對,妥妥地是要給張氏翻案……

    「請問這位大人,什麼叫親眼見過?」沈詠潔字斟句酌地反問,「我要是真的親眼見了,還能活著去告發她嗎?您未免也太看得起我,而且太不把北齊錦衣衛放在眼裡了吧?」

    「劉知事,你這話太過了。」張紹天不滿地道,「那天北齊錦衣衛督主夏凡都親口承認了張氏的身份,請問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沈夫人親眼見到,比北齊錦衣衛督主夏凡親口承認還要有用?劉知事,你的腳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張紹天犀利地問話讓劉知事冷汗都冒出來了,忙乾笑著道:「哪裡哪裡。北齊錦衣衛督主既然親口承認了,那肯定就沒錯了。不過……」劉知事話鋒一轉,「可是北齊錦衣衛督主既然親口承認了張氏是北齊錦衣衛的人,那……咱們這樣處置她,真的好嗎?」

    「有什麼不好?!」張紹天冷聲道:「張氏是跟北齊錦衣衛督主有苟且,那督主為了救她的命,才說她是北齊錦衣衛的人。其實,她不過是東元國一個通敵叛國的叛徒罷了,我們如何不能處置她?!」

    沈詠潔也道:「我上次交出了她的戶籍,我想識字的人都可以看出來,那戶籍是真真切切的!」

    大理寺劉知事沒有辦法了,只好搖搖頭,「好了好了,就這樣吧。我都聽你們的。」

    張紹天對沈詠潔溫言道:「多謝沈夫人跟我們說清楚這件事。你放心,張氏一定非死不可!」

    沈詠潔福了一福,「多謝各位大人為國除害。小婦人告退了。」

    沈詠潔走了不久,刑部侍郎、大理寺知事和禦史台員外郎張紹天都離開了司徒府。

    他們馬上去了白塔大獄見張蘭鶯。

    「張蘭鶯,你聽著,如今罪證確鑿,你死罪難逃,活罪難免!——明日罰你在北城門戴枷一日。後日腰斬棄市!」

    張蘭鶯一下子攤在地上,她呆了一會兒,不由大叫:「我是北齊錦衣衛的人!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要見司徒健仁!我要見督主大人!」

    她整個人都崩潰了,哭得眼淚鼻涕往外直流,哪裡還有美人的樣子?

    她的臉雖然沒有破相,但是看上去老了十歲都不止,就連頭髮都花白了。

    「司徒健仁說等雪停了才會來見你。」張紹天笑著說道。「我看你是等不到了。」

    張蘭鶯抬起頭。從牢房小小的天窗裡看著外面,卻只能看見灰濛濛的一片,還有白雪積在視窗的景象。

    她頹然地傾身向前。伏在地上,一雙手腫的跟蘿蔔一樣,喃喃地道:「不,我不信……我不信……」

    「你不信?」張紹天嗤笑一聲。「誰理你信不信?還真把自己當個角兒了!」說著,轉身先走了出去。

    那大理寺的劉知事落在最後。

    他對張蘭鶯低聲道:「你到底是北齊人。還是東元人?你的戶籍是怎麼回事?」

    張蘭鶯馬上明白過來,她低嚎一聲,悔得腸子都清了。

    因是為了給她造一個逼真的身份,夏凡動用了他們北齊在東元國的第二條線。跟她置辦的是真實的東元國戶籍檔,因為是直接從金陵城管戶籍的官兒那裡做的手腳,就是真戶籍。

    當時是為了不被查出真相。如今卻是悔之晚矣!

    如果不是這麼真的身份檔,她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張蘭鶯哭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眼睛都腫得幾乎看不見了,但還是被獄官戴上厚重的枷鎖,被拖到城門口示眾。

    她的身上掛著一塊牌子,寫著「通敵叛國」四個大字。

    過往的民眾一見這四個大字,頓時氣憤不已,臭雞蛋、蘿蔔、白菜幫子,還有石頭子兒,全往她身上招呼過來,砸得她很快頭破血流,全身散發著惡臭。

    ……

    而張蘭鶯被人上表要元宏帝殺了她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北齊。

    北齊錦衣衛督主夏凡被北齊皇帝抓回北齊之後,只在大獄裡待了一天,就被放出來圈禁在自己的督主府裡。

    他看著從東元國傳來的消息,臉色非常陰沉。

    「來人,叫劉斐過來。」夏凡沉聲吩咐道。

    沒過多久,北齊禁軍統領劉斐就來到夏凡的督主府。

    「師父,您有何吩咐?」劉斐抱拳問道。

    夏凡皺著眉頭,道:「你帶暗香往東元國去一趟,見她娘最後一面吧。」

    「啊?」劉斐很是驚訝,「她娘要死了?」

    「要被處斬了。」夏凡歎了口氣,「腰斬棄市……」

    那四個字是從他牙縫裡擠出來的。

    他執掌北齊錦衣衛那麼多年,曾經見過無數酷刑,也發明過更狠辣的刑罰,但是想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要被腰斬棄市,還是有些受不了。

    劉斐更加驚訝,臉色都變了,「腰斬?!還要棄市?!」

    腰斬本來就夠慘了,居然還要棄市?!

    跟淩遲沒有什麼兩樣了。

    「督主,您是不是讓我……」劉斐試探著問道。

    如果只是送夏暗香回東元國見她娘最後一面,其實用不著他親自去。

    但是夏凡讓他親自去,肯定是有別的原因的。

    夏凡果然點點頭,「是,你動手吧,給她個痛快。再……」夏凡說著,將一個油紙包遞到劉斐手裡,「將這個扔到她的屍身上,讓她化為劫灰飄散,也好過她的屍身被那些愚夫愚婦當街折辱!」

    劉斐點點頭,將那油紙包收了起來,然後笑著問道:「暗香大小姐呢?」

    「她在後面的繡樓裡,你要去見她?」夏凡看了他一眼。

    劉斐道:「既然要動身去東元國,應該早點走吧?」

    「嗯,那你去跟她說。」夏凡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

    ……

    「不!我不去!」夏暗香一想到那一天的驚心動魄,就嚇得魂不守舍。

    她躲在自己屋子的角落裡,緊緊抱著自己,拼命搖頭:「不!我不去!劉大哥,你跟我舅舅說,別讓我去東元國好不好!」

    「可是,你娘要處斬了,你不去見她最後一面?」劉斐猶豫著問道。

    夏暗香的眸色轉為深黑,咬牙切齒地道:「光見她一面有什麼用?!——我長大後給她報仇才是最重要的!劉大哥,你對我娘說,她的仇,我記住了!」

    司徒盈袖、沈詠潔、司徒晨磊,這些人都給她等著!

    夏凡在門口聽見了,就沒有再進來,只是站在門口的回廊底下出神。

    劉斐走了出來,看見夏凡站在門口,忙道:「我一個人去更快更方便,帶著大小姐路上不好走。一旦慢了,那邊說不定就處斬了。」

    夏凡緩緩點頭,「你說得也有理。那你一個人去吧。」說著,他快步離開了夏暗香的繡樓。

    劉斐便向北齊皇帝請了病假,然後偷偷一個人動身,風雨兼程,緊趕慢趕來到東元國京城。

    他來到東元國京城北城門的時候,已經是京城第三日下大雪。

    而張蘭鶯,正要在這一天被處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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