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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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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1:41:24 |只看該作者
第410章 兩心如一

    「生辰?」盈袖皺了皺眉頭,她現在一門心思想要給謝東籬治病,完全沒有想過生辰要如何過,「不著急,等到了再說吧。」

    「那怎麼行?等到了還怎麼準備?」謝東籬不以為然地道,「這是你嫁給我的第一個生辰,一定要過。」

    謝東籬這樣堅持,盈袖心裡甜滋滋地,不過她分得清輕重,忙勸道:「你如今還重傷呢,病情‘垂危’,怎麼給我過生辰?只要心意到了就好了。擺多少酒宴,請多少貴客,對我來說,都比不上你能隨時隨地握住我的手。」

    謝東籬一下子怔住了。

    盈袖並沒有再多說話,但是她的聲音卻如同天籟一般在他耳邊迴響……

    春日的午後,陽光透過翠綠的樹梢灑在庭院裡。

    白牆黑瓦,朱漆欄杆的廊下,幾株迎春花開得熱鬧喧囂。

    院角的青瓷大缸裡,錦鯉在含苞待放的睡蓮中穿梭。

    球球蹲在青瓷大缸的缸沿上一動不動,如同一隻小白兔雕塑。

    青黑色的燕子翩然飛來,在廊下築巢,偶爾和掛在廊下紫藤竹籠裡的黃鸝鳥交相鳴叫,打破了午後山間的靜謐。

    謝東籬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看著盈袖清極豔極的面容,彎彎的杏眸,心裡一陣陣熱流激蕩。

    她所要的,不過是一個能夠隨時隨地能和他牽手的機會。

    而這,也是他心裡最大的企盼。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兩心同一,不分彼此了。

    謝東籬慢慢朝盈袖伸出手,做了一個握手的姿勢。

    盈袖會意。也伸出了手。

    從側面看去,他們好像握住了彼此,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他們的手,無限接近,但卻永遠隔著一絲縫隙……

    她不想他受病痛之累,他不想她受心傷之苦。

    「好。我答應你。希望能在明年你生辰之前,治好我的病。」謝東籬潤聲說道。

    他的聲音本來就極低沉動人,此時含了情意說出來。盈袖覺得耳朵都要醉了。

    她瑩白如貝殼的耳垂都紅了,如同一顆半透明的粉晶。

    盈袖雖然不想謝東籬給她辦生辰禮,但別人不一定同意她的看法。

    三月初一那天,盈袖的娘沈詠潔和弟弟小磊使人送信。問她生辰禮是什麼日子,為何還沒給他們送帖子。

    盈袖看了這封信。揉著額頭對謝東籬道:「看來,我還得回城一趟,向娘和弟弟說一下這件事。」

    謝東籬點點頭,從他身後的書架上拿出來一個方方的小匣子。「戴上這個回家。」

    盈袖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隻造型精妙的手鐲。

    那手鐲是赤金摻了黑曜石打造的。看上去就是一隻蜿蜒的豹子,搭在她手腕三寸的地方。豹子身上的斑點都是璀璨的鑽石,和赤金交相輝映,英氣又嫵媚,和她的氣質十分相稱。

    「雖然不擺生辰筵,但生辰禮物還是不能少的。」謝東籬從匣子裡取出來這支別致的豹鐲,鬆開開關,輕輕給她戴上。

    皓腕勝雪,黑曜石底赤金為身線條流暢的黑豹,和她的手腕形成強烈對比,只有手腕略微動一動,就能讓人看見她手腕上閃動的光華。

    實在是美得讓人倒抽一口涼氣。

    以盈袖前一世大皇商的眼光來看,這豹鐲的價值可言值得上一座城池。

    因為它不是一般的首飾,而是從前朝大周皇宮裡流傳出來的寶物。

    「傾城美人,當配傾城寶鐲。」謝東籬在她耳邊低語,「……我雖然沒什麼本事,但也算得出來,你生辰那天,會天降暴雨,濃雲密佈,雷霆震天。——這份禮物,你不能不要……」

    盈袖的唇角高高翹了起來,她斜睨謝東籬一眼,道:「天降暴雨,雷霆震天,濃雲密佈,是給我的生辰禮?我怎麼覺得像是你給你自己的生辰禮?」

    「我的就是你的,我們兩人分得那麼清做什麼?」謝東籬大言不慚說道,「快去快回,我等你吃晚飯。」

    盈袖笑著點點頭,將衣袖放了下來,擋住手上的豹鐲。

    那豹鐲旁邊,是謝東籬以前送她的玉鐲,其實是一柄光劍。

    以前為了遮掩,盈袖索性又在左手腕上戴了四五個細細的絞絲翠玉翡翠金鐲,滴裡噹啷一大串,那玉鐲就不顯眼了。

    當然,現在有了豹鐲,盈袖就把那四五個細細的絞絲翠玉翡翠金鐲取了下來,只戴著玉鐲和豹鐲。

    謝東籬拎著球球一路送盈袖出了別莊大門,將球球放在她車上,看著她遠去。

    盈袖坐在車裡,不斷回頭看著謝東籬。

    謝東籬似乎知道她在車裡回頭看他,也沒有進去,只是負手站在別莊門口的臺階上,定定地看著大車遠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見了,才回身進門。

    盈袖回到東城坊區的忠貞國夫人府,在門口拎著球球下車了。

    球球被裝在一個竹籃裡,被盈袖提在手上,像坐轎子一樣跟盈袖回到娘家。

    忠貞國夫人府門前已經停著一輛大車,盈袖進角門的時候問了門子一聲:「今天有客嗎?」

    那門子喜笑顏開地請她進去,一邊道:「大姑奶奶回來了。」一邊又說:「是張四爺的大車,張四爺剛剛來看夫人。」

    盈袖抿嘴笑了笑,將裝著球球的竹籃遞給身後的丫鬟採桑。

    這是從小路邊的假山上傳來嗷地一聲大叫。

    盈袖抬頭,見是小喵威風凜凜從假山山探出一隻貓頭,對著她們叫。

    竹籃裡的球球本來懶洋洋地趴著睡覺。

    一聽這聲音,它陡地抬起頭,圓胖的身子突地往上一躍,竟然從竹籃裡跳了出去!

    採桑目瞪口呆看著猛地輕下來的竹籃,結結巴巴地道:「這球球……球球……它是怎麼跑得這麼快了?!」

    盈袖看著小喵從假山上也一躍而下。追著球球圓滾滾白胖的小身子遠去了,忙對採桑道:「你跟過去看看。我總擔心小喵不知輕重,傷了球球就不好了。」

    採桑應了聲是,追著小喵和球球消失的方向去了。

    盈袖帶著采芸和另外兩個婆子來到內院的煙波閣。

    張紹天果然在這裡做客,正在堂屋裡跟沈詠潔對坐喝茶。

    小磊在院子裡舞劍。

    看見盈袖進來了,小磊歡呼一聲扔下手中的劍,來到盈袖身邊問道:「姐姐。你怎麼來了?!」

    盈袖笑著摸摸他的頭。「我想小磊了,來看看小磊。」說著,命人將謝東籬給小磊準備的禮物送了上來。

    小磊笑眯眯地將謝東籬送他的一匣書抱在懷裡。道:「太好了!我正愁沒書看!多謝姐姐!」

    「你謝我做什麼?這是你姐夫給你準備的。」盈袖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要多謝姐夫。」

    「不用。」小磊將腦袋搖得如同風車,「如果不是姐姐,姐夫怎麼會理我?所以我只有多謝姐姐就對了。因為我對姐姐好。姐夫只有更高興!他才不會喜歡我去討他的好。我只要討姐姐一個人的好就行了。」

    「古靈精怪的,都跟誰學的這些歪門邪道!」盈袖笑著用手指點點小磊的額頭。「放回去吧,看上去挺沉的。」

    一匣子書,當然沉了。

    小磊卻搖了搖頭,「姐姐。我現在可有力氣了,這匣子書算不了什麼。」

    盈袖這才上下打量了小磊一眼。

    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寡目相看。

    小磊又竄高了一截。關鍵是,他的肩膀寬厚了許多。

    不再是以前單薄的少年身軀。而且肩背寬闊,腰身緊繃,手臂和腿都勁鼓鼓地,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

    如果不是他的面容依然俊秀白皙,光從背後看,盈袖真是要認不出來了。

    這樣的小磊,從體力上看,確實已經不需要盈袖擔心了。

    盈袖忍不住想,她再也不用擔心小磊會在外面被人欺侮了……

    當然,就算小磊沒有長成現在這般模樣,她也不用擔心,因為小磊身邊的明衛暗衛太多了,就跟皇太孫元應佳差不多。

    但是盈袖還是覺得,求人不如求己。

    如果小磊有自保的本事,那麼就算護衛偶爾掉鏈子,她也不會擔驚受怕。

    小磊和盈袖一起走入煙波閣的堂屋。

    沈詠潔放下茶盞,笑著問她:「你怎麼回來了?」

    張紹天對盈袖點點頭。

    盈袖對張紹天頷首示意:「張四爺來了。」又對沈詠潔道:「娘,我回來,是有事要跟娘和小磊商議。」

    張紹天見狀,會意地站起來,道:「今兒就說到這裡,我先回去了。以後有事,你使人跟我送信就行。我如今搬到你家隔壁,以後走動就方便了。」

    盈袖一下子結巴了:「……搬……搬家了?您搬家了?」

    張紹天笑著點點頭,「剛剛搬出來不久,今兒過來打聲招呼。」說著,對沈詠潔深深看了一眼,又拍拍小磊的肩膀,「練得不錯。回頭我找幾個人來教你摔角。」

    「多謝張四爺!」小磊喜笑顏開,比以前開朗多了。

    張紹天大步離去,盈袖一下子沒有轉過彎來,回頭看了看沈詠潔,又看了看小磊,「張四爺怎麼回事?怎麼從張家搬出來了?」

    沈詠潔一點都不隱瞞,笑道:「他跟他大哥分家了,當然搬出來了咯。」

    「分家?張老夫人不是還活著?」盈袖訝然地坐到張紹天剛才坐的位置上。

    小磊也走過來坐在她身邊,沈詠潔還在剛才的位置上坐下。

    幾個丫鬟上前,收拾了剛才張紹天喝過的茶盞,又給小磊和盈袖上了兩盞茶,還擺上來四碟點心,有玫瑰桃酥,水晶粘糕,梨肉小郎君的果脯,還有一碟白糖糕。

    小磊最愛白糖糕和玫瑰桃酥,盈袖愛吃水晶粘糕和梨肉小郎君的果脯。

    沈詠潔分別將點心送到盈袖和小磊面前,一邊輕言細語地道:「他跟我定親,讓他娘大怒。他就說。分家吧,反正他的年歲也不小了,不能再跟大哥大嫂住在一起了……」

    盈袖用手托著腮,沉吟道:「這可是有趣……」

    其實她覺得光是這樣,應該不見得就要分家。

    因為親已經是定了,木已成舟,張老夫人那種人。最是會算計。沒有一點好處的事,怎麼會答應張家分家?!

    當然還有別的原因,沈詠潔不想讓盈袖和小磊知曉。只是轉了話題問道:「你的生辰禮要怎麼辦?怎麼到現在都沒有帖子?沒有幾天功夫了,準備好了嗎?」

    盈袖回過神,搖頭道:「沒有。娘,我今年不打算辦生辰禮。」

    「這是為何?」沈詠潔的臉色沉了下來。「我女兒在娘家的時候,年年都有生辰禮。嫁了人,反而沒有了?這是什麼說法?要不要我去問問謝家的大夫人陸瑞蘭?」

    盈袖忙按住沈詠潔的手,笑道:「娘先別生氣,是這樣的。東籬到現在傷還沒好。病情也反反復複,剛好一點,又壞一點。我實在是分不開心準備別的事情,更沒心情為自己的生辰大擺筵席。大嫂二嫂也問了我的。我都回絕了,您可別錯怪了她們。」

    沈詠潔容色稍霽,但還是憤憤地道:「那也不行。謝東籬有病,難道你就不過日子了?」

    脾氣比以前沖了許多。

    盈袖挑了挑眉,伸出手腕,拉開衣袖,露出自己左手腕的豹鐲,道:「娘,這是東籬給我的生辰禮,您看看這個鐲子,還比不上幾桌酒席嗎?」

    沈詠潔一愣,探頭仔細看了看,倒抽一口氣,「這是當年大周皇室有名的豹鐲!還是大周開國皇帝最心愛之物,據說是他娘親盛思顏親手畫的圖,他爹周懷軒親自打造的鐲子。」

    豹鐲,又名寶鐲,因為大周開國皇帝的乳名正是阿寶。

    據說是他娘親盛思顏打算要送給自己兒媳婦的,沒想到後來她和周懷軒離開了中州大陸,只給兒子留下這只豹鐲。

    盈袖用手摩挲著那豹鐲上星星點點的鑽石,笑眯了雙眸,她點頭:「正是!娘親也是識貨的,這是東籬今年送我的生辰禮,您還有什麼不滿嗎?」

    「雖然你娘我不是見錢眼開的人,不過,這豹鐲實在是太扎眼了,我的眼睛忍不住開了……」沈詠潔笑眯眯說道。

    盈袖發現娘親也開朗了許多。

    雖然她娘並不承認,也許自己沒有意識到,但是盈袖已經敏銳地感覺到,娘親對張紹天,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了情意了。

    沈詠潔如今的表現,不再是凡事往自己身上扛,而是有了倚靠的樣子。

    再強悍的女子,都想有一個肩膀可以讓她靠一靠啊……

    盈袖心裡也很高興,說服了弟弟和娘親,便告辭離去。

    她的車剛從娘家門口走過,來到隔壁那間宅院門口,就見一輛青幄小車行了過來。

    車簾掀開,一個女子從車上下來,拍著隔壁那間大宅的角門,哀哀切切地叫道:「開開門,你開開門啊……」

    盈袖知道那宅子正是張紹天的新宅,心裡一沉,正要使人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見又一輛大車駛了過來。

    從這輛大車上下來的女子居然是張貞琴。

    她怒氣衝衝從車上下來,一把抓住剛才那正在拍門的女子的頭髮,惱道:「齊漱玉!你不要臉我還要臉!你跑我四叔家投懷送抱,信不信我可以把你浸豬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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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8:59:44 |只看該作者
第411章 報仇

    聽見張貞琴說的話,盈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兩下。

    這個齊漱玉,不就是嫁了張貞琴她爹張紹洪做繼室的那個北齊女子嗎?

    聽說是張老夫人娘家的遠房親戚,從北齊投奔而來的。

    齊漱玉的腦袋被張貞琴拉得直往後仰,她疼得要命,護住自己的頭髮,扭頭道:「你放開我!放開我!」

    「你跟我回家伺候我爹,我就當沒看見你今天做的事!」張貞琴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冷聲說道。

    她柳眉倒豎,比以前弱不禁風的樣子顯得強悍跋扈了許多。

    「你一個出嫁女,不要管我家的事。」齊漱玉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咬了咬牙,道:「我本來是跟四表哥定的親,是你爹強佔我!」

    兩個女人在一所大宅前廝打,街上的閒人都停下來圍觀。

    「哇!大張副相原來是強佔自己沒有過門的弟妹?!這是小張副相為什麼要分家的原因嗎?」

    「應該是吧?不然小張副相這樣的身份地位,為什麼一定要跟個合離過的婦人定親呢?你看那邊的小婦人,多水嫩,多年輕?」

    盈袖在車裡聽得幾乎倒栽出來。

    嘖嘖嘖嘖,這話可是真敢說!

    如果齊漱玉跟張紹天以前是定過親的,那自己的娘又算什麼?

    盈袖的眼裡幾乎冒出火來。

    齊漱玉都顛倒黑白到這般地步了,那張紹天居然還能閉門不出?豈不是會被坐實了腳踏兩隻船,並且被兄長戴綠帽子的名聲?!

    盈袖握緊拳頭,她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可是她還沒有下車,就聽那宅子的角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婆子沉著臉站在門口,冷聲道:「大太太,您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們四爺什麼時候跟您有婚約?您是拿的出婚書,還是拿得出聘禮?八字沒一撇的事兒,您也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亂說,奴婢真是服了您!」

    齊漱玉拿帕子捂了臉,哭泣道:「你讓我進去。跟四表哥說說話。我從北齊來,本來就是要嫁給四表哥的!」

    「你還有臉說?!」張貞琴大怒,上前一個耳光扇到齊漱玉臉上。「若不是你勾引我爹,我娘怎麼會氣死,給你騰位置?!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沒有嫁人就有了身孕,這些不要臉的事。可沒人逼你!我爹什麼時候強佔你?不是你自己送上門的?要不要我把你的丫鬟婆子拉過來問一問,那個時候你是如何勾引他的?」

    圍觀的眾人簡直激動得要跳起來了。

    有人已經開始說張副相家的事。

    張紹洪的原配妻子曾惠言突然去世的事。大家也是知道一些的,曾惠言的家人也曾經來張家鬧過,後來被張老夫人打發回去了。

    齊漱玉靠肚子上位做填房,曾家人也說過一陣子。

    現在張貞琴一提起來。大家都想起來了,不由對齊漱玉指指點點。

    「不管怎麼說,她都嫁人了。孩子都生了,還有臉跑到小叔子門口叫屈。真是不知廉恥!」

    「是啊,八成當初看見大張副相位高權重,想著要做副相夫人,所以硬是把人家的原配氣死了。可惜啊,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她終歸是沒有個這個副相夫人的命,所以她一嫁進去,大張副相就中風了……」

    「啊?這不是傳說中的克夫命?!」

    齊漱玉聽得羞憤交加,一時想不開,叫道:「不是我的錯!是他逼我的!」說著,兜頭就往那宅子角門不遠地方的一棵大樹上撞過去。

    盈袖正好下車,站在那棵樹附近。

    見齊漱玉撞了過來,盈袖身形晃動,從樹後轉了出來,一手頂住齊漱玉的肩膀,一手順便往她脖頸處掐了一把。

    齊漱玉一頭撞過來,突然覺得脖子上一緊,一時喘不過氣來,拼命去拽掐住她脖頸的手。

    盈袖這才將不斷撲騰的齊漱玉交到張貞琴手裡,笑說:「快帶她回去吧。以後可要好好看好,別讓她再跑出來。——以後她要再跑到這裡鬧,我就打斷她的腿。」

    她的聲音輕柔,臉上帶笑,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帶著不容質疑的決斷。

    張貞琴神情複雜地從盈袖手裡接過齊漱玉,交給自己身後的婆子堵住嘴,綁了她的手,塞到她剛才的青幄小車裡。

    「多謝。」張貞琴對盈袖福身行禮。

    「好說。」盈袖拱了拱手,目送她們遠去。

    圍觀的人群這才散了。

    盈袖正要上車,張紹天從角門裡走出來,對盈袖道:「盈袖,今天多謝你。」

    盈袖也不回頭,冷聲道:「我不希望再看見這種事。你們張家能容得下這種不要臉的女子,我們家可容不下。」

    張紹天苦笑。

    他就是因為齊漱玉跟瘋了一樣往他身邊蹭,他才提出分家,搬出來住的。

    張老夫人曾經雖然反對他跟沈詠潔定親,但也沒有糊塗到讓已經嫁了大兒子的遠房侄女,來糾纏自己的二兒子。

    她本來不同意分家,但是在一天晚上,齊漱玉被張紹天從他臥房拎出來,扔到張老夫人房裡的時候,張老夫人才怒不可遏地同意了張紹天分家的要求。

    齊漱玉是再也不想去伺候在床上不能自理的張紹洪了,她還年輕,不能跟這個癱在床上的人過一輩子……

    所以她抓住張紹天這根救命稻草。

    張貞琴將齊漱玉帶回張家,直接送到張老夫人的住處,道:「祖母,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您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個淫婦實在是太丟我們張家的人了。」

    待張老夫人知道齊漱玉居然偷跑去張紹天門口鬧騰,還引來眾人圍觀,嚴重敗壞了張家名聲,張老夫人也冷了臉,問道:「漱玉。你給我說實話,到底想怎樣?你是不是不想做老大的妻子了?」

    齊漱玉被松了繩子,縮在地上,一直哭,也不說話。

    張老夫人看了張貞琴一眼,和顏悅色地又問:「漱玉,你是我娘家人。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不想跟老大過了?你說,我為你做主……」

    齊漱玉心裡騰起一線希望,她想自己反正已經沒臉了。不如說實話,也許還有一絲出路。

    不然如果真的要一直伺候張紹洪,然後等他死了就做寡婦,她這一生也就毀了。她還不滿二十歲……

    「姑姑,您真的願意為我做主嗎?我……我……如果有可能。哪怕給四表哥做妾,我也是願意的……」她擦了擦眼淚,居然還是不忘張紹天。

    張老夫人長歎一聲,道:「你當初若是不跟老大苟且。這會子我拼死也要送你給老四做妾,甚至做正妻。可是你自己心太高,當年看著老大好。就去勾引他。如今他中風癱了,你就不願伺候了……你說。讓我這個做娘的,心裡怎麼能忍得下這口氣?」

    齊漱玉一愣。

    張老夫人的話鋒,好像跟剛才不一樣啊?

    不是說要為她說話?站在她這邊?

    張貞琴在旁邊冷眼看著,暗罵這齊漱玉太貪心了,所以如此愚蠢。

    難道她看不出來,她在張老夫人心裡位置再高,還能高得過張老夫人的兩個親生兒子?

    還想引得兄弟相爭,簡直是找死!

    果然張老夫人歎息過後,就沉下臉,指著地上跪著的齊漱玉,一字一句地道:「找族裡的宗老過來,就說,我們張家今日要開祠堂,將這水性楊花的淫婦浸豬籠沉塘!」

    「啊?!」齊漱玉驚叫一聲,整個人都軟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她大哭:「娘!娘!饒了媳婦吧!媳婦再也不敢了!」

    「饒你?我就是太遷就你,才讓你在我家興風作浪,攪得家無寧日!」張老夫人啐了她一口,「什麼玩意兒?以為是我娘家人了不起?我兩個兒子你想嫁誰就嫁誰?就你臉大?!我是看你可憐才收留你,可不是要保證你一輩子榮華富貴,幸福美滿的!你別打錯了算盤!」

    「姑姑!姑姑!求求你!求您看在我爹份上,饒我一次吧……」齊漱玉的爹跟張老夫人是堂親,不過,她現在搬出北齊皇帝都不行。

    她的所作所為,已經過了界。

    只不過之前張老夫人一直利用她,在後宅擺佈自己的大兒媳婦曾惠言,才讓齊漱玉有了錯覺,以為張老夫人是個老糊塗,不管她挑什麼刺,上什麼眼藥,張老夫人都會遂她的意。

    她沒有想到張貞琴居然插了一腳,趁張紹洪病重在床,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狠狠整了她一通。

    更沒有想到張老夫人沒有她想的那樣糊塗……

    很快,張家的宗老族親到齊,開了祠堂,宣讀了齊漱玉的三項大罪,族議將她浸豬籠沉塘。

    張老夫人帶著張家女眷,來到青江附近的一個小河灣裡,看著齊漱玉被堵了嘴,綁著手腳塞到豬籠裡。

    「時辰已到!沉塘!」

    幾個下人抬著那豬籠往青江裡扔了過去。

    過了一個時辰,才有下人游到水裡,將那豬籠撈了起來。

    豬籠裡面的齊漱玉,已經被淹死了。

    張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帶回去,葬到亂葬崗吧。」

    張貞琴在心裡默默地道:娘,女兒給您報仇了……

    不遠處,一艘三層高的樓船駛了過來。

    船上站著一個錦衣少女,面色發白地看著岸邊的情形,對身邊的丫鬟顫抖著嗓子道:「雲箏,你看見了嗎?剛才那邊的人是在做什麼?」

    雲箏沉靜地道:「浸豬籠沉塘。」

    「啊?!為什麼啊?為什麼好端端地要將一個人浸豬籠沉塘?太殘忍了!太可怕了!」那少女正是夏暗香,臉上的神情十分天真不忍。

    「因為她是勾引男人的淫婦。」另一個丫鬟雲秀不屑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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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炫技

    「……那也不能浸豬籠沉塘吧?」夏暗香喃喃地道,「真是太可憐了……」

    雲秀撇了撇嘴,不再說話。

    雲箏卻看了夏暗香一眼,含笑道:「縣主宅心仁厚,悲天憫人,自然是看不得這些事情。——東元國京城快到了,咱們進去吧。」

    夏暗香面露不忍之色,點頭歎息道:「是啊,從小我爹、我娘,還有姐姐,將我保護得太好了,我確實沒有見過這般殘忍的事情。」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她們背後傳來:「縣主天真純善,心如水晶。這些凡夫俗子怎會懂得縣主品行高潔如天人?」

    夏暗香回頭,見是白衣飄飄的盛郎中,忙歡快地叫了一聲:「師父!」說著,她快步上前,自然而然地挽住盛郎中的胳膊,指著不遠處的堤岸說道:「師父,那裡就是東元國的京城了,咱們馬上就要到了。」

    盛郎中朝她微笑,伸手握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在手裡揉捏了兩下,才舉目看著遠方,點頭道:「終於到了。」一邊又道:「你讓為師來東元國,是要給誰治病呢?」

    夏暗香眨了眨眼,笑得很是天真:「當然是暗香的親人了。」說著,她扳著指頭數:「第一個是爹,聽說他斷了腿,也斷了手指,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那第二個呢?」盛郎中好像地逗她,還伸手在她下頜上捏了一下。

    「縣主!」雲秀忙叫道,對這盛郎中側目而視。

    夏暗香像是什麼都不懂,咯咯笑道:「師父您捏我下巴做什麼?好疼哦!」

    聲音嬌嫩婉轉,聽得盛郎中全身都軟了,只有一個地方硬了起來。

    好在他穿的衣袍寬大。外人根本看不出他衣袍下面的乾坤……

    「沒事,暗香,你跟為師進來。為師有些東西要傳授於你。」盛郎中拉著夏暗香的手,往船艙裡面行去。

    夏暗香想了想,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叫了一聲,捂著肚子蹲下了。

    「怎麼了?」盛郎中關切地問道。目光中難耐情欲之色。——這個女弟子。真是看他一眼都讓他受不了……

    「我……我肚子疼……」夏暗香羞答答地道,回頭朝雲秀嬌滴滴叫了一聲:「雲秀姐姐,我不舒服。你扶我去房裡換衣衫吧?」

    雲秀忙走過來,將夏暗香從盛郎中手裡扶起來,對盛郎中說了聲「得罪」,就架著夏暗香走了。

    雲箏跟著走過來。上下打量盛郎中一眼,呵呵笑道:「盛郎中,不可操之過急啊……」

    盛郎中心裡一凜,暗道這個丫鬟的目光好生銳利,背上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

    夏暗香回到自己住的艙房,捂著肚子坐在榻上。看著雲秀跑來跑去給她換衣衫,一邊說道:「雲秀姐姐,今天多謝你。」

    「縣主,奴婢是下人,這些話本不當說。但是奴婢總覺得。這盛郎中……眼神不正,不像好人,您千萬小心。」雲秀給夏暗香換上來月事用的東西。

    雲秀覺得這位縣主也是天賦異稟,十一歲還差幾天就來了月事,比別的女子要早多了。

    她記得自己是十五及笄之後才來的月事。

    夏暗香睜大眼睛,疑惑地道:「不會啊?我覺得師父很好,醫術精湛,對暗香也很好。雲秀姐姐,你不能這樣說師父……」頓了頓,又小聲道:「不要對別人說,只跟暗香說就好。」

    「那是自然。」雲秀聽見前面的話還在心裡歎息,不過聽見後面一句話心裡又鬆散了些。

    縣主雖然年歲小,應該也是明白的吧?

    一番折騰過後,他們的樓船已經靠了岸。

    皇后齊雪筠早已得到北齊的書信,派了自己的親信大太監慶兒來岸邊接暗香一行人。

    「盛郎中有禮!暗香縣主有禮!」慶兒很是殷勤地接了夏暗香和盛郎中一行人來到皇宮。

    皇后齊雪筠先考較盛郎中,讓他給自己身邊的宮女太監診脈,看看他的醫術到底如何。

    到底是盛家傳人,在中州大陸的名頭實在太響了,皇后齊雪筠幾乎是帶著敬畏的心情聽盛郎中說出他診治的情況。

    「這位姑娘氣色不錯,但是每到三更,腋下必痛,是也不是?」

    那宮女簡直傻了,瞪著眼睛連連點頭:「盛郎中說得是!我確實每到三更腋下就會痛,有時候痛得睡不著。」

    「你是脾經堵了,拿這三幅膏藥貼在脾臟旁,每貼五天,連貼十五天,就可痊癒。」盛郎中一邊診脈,一邊很快拿出治療方法。

    大家在旁邊看著,對他又信服幾分。

    慶大總管也擠了過來,伸出手腕,笑道:「盛郎中,也給灑家診一診?」

    這盛郎中,看上去好像比太醫還要厲害!

    盛郎中含笑看了他一眼,伸出兩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閉目凝神半晌,才移開自己的手指,睜眼看著慶大總管:「你心經有損,每到淩晨必盜汗,陰雨天便不耐喘息,冬日更是離不了暖心爐,遇到大事……」

    「盛郎中真是神乎其技!」慶大總管忙出言打斷盛郎中的話,他可不能讓盛郎中說出他每遇大事,一顆心都跳得要躍出喉嚨了,有好幾次眼前發黑,差一點暈過去……

    如果讓皇后知道這些,他肯定就得從大總管的位置上退下去了。

    盛郎中也不是不諳世事的世外高人,他微微一笑,點頭道:「也不是大症候。我這裡有素心丸一瓶,你拿去吃半年也就痊癒了。」

    這樣一圈看下來,皇后齊雪筠宮裡的人個個被他神手診斷,說得頭頭是道,比太醫還准。

    皇后齊雪筠這時候完全信服了,她伸出手腕,歎息道:「盛郎中也給本宮看一看吧。」

    盛郎中打起精神,凝神給皇后齊雪筠診了一炷香的功夫,才鬆開手,沉吟道:「皇后娘娘,說句不該的話,您的身子虧損得厲害,是有人給您下過藥吧?」

    「啊?!有人給皇后娘娘下藥?」宮裡頓時傳來一陣高高低低的驚呼,不少人已經跪了下來。還有人悄悄退了出去。不敢再站在宮裡了,生怕遭受池魚之殃。

    皇后齊雪筠的眼皮跳了跳,皮笑肉不笑地道:「此話怎講?本宮怎麼不知道啊?」

    「不對啊?」盛郎中盯著皇后齊雪筠看了半晌。「依草民看,皇后娘娘曾經吃過某種瀉藥……又吃過啞藥……」

    皇后齊雪筠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看著盛郎中,全身抖了一抖。

    瀉藥也就罷了。那一次很多人看見過她的醜態,診治出來不足為奇。

    但是盛郎中如何知道她曾經被人下過啞藥?!

    那一次她被一個女子擄出宮。就被她喂過啞藥!

    但是這件事,除了她和擄她出宮的女子以外,別人都不知道,就連慶兒也不知道。

    這一次,皇后齊雪筠是真的服了!

    不過她不會承認的。

    皇后齊雪筠眨了眨眼,笑道:「盛郎中這一次真是看走眼了。不過也不算遠,本宮曾經脾胃不暢。確實生過一場病,前一陣子咽喉也腫痛。說話比較困難,倒不是吃了啞藥。」

    盛郎中會意,忙站起來道:「是草民診錯了,請皇后娘娘責罰!」

    夏暗香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著,這時才道:「皇后娘娘,您可別怪我師父,他剛剛長途跋涉而來,又給這麼多人診過脈,精神不濟也是有的。」

    皇后齊雪筠的目光移到夏暗香身上,微微笑道:「這是暗香縣主?你拜盛郎中為師了?」

    「正是。」夏暗香起身行了大禮。

    她剛抬頭,就見一個身穿杏黃錦袍的年輕男子從宮門外走了進來,對皇后齊雪筠躬身行禮道:「皇祖母,您叫孫兒來可是有事?」

    皇后齊雪筠忙拉著他的手,朝盛郎中那邊指了指,「佳兒,那是北齊來的盛郎中,聽說是盛家傳人,本宮想著機會難得,讓他給你診診脈。」

    那男子正是皇太孫元應佳,他轉過頭,目光溫和,在盛郎中面上溜了一圈,最後停在盛郎中身邊的夏暗香身上,目光中的驚豔之色一閃而過。

    他笑著頷首示意:「是盛郎中?」又看向夏暗香:「這位姑娘好生眼熟……」

    夏暗香偏著頭,看著皇太孫元應佳道:「這位公子,我看您也有些眼熟,我們以前見過嗎?」目光中一派天真的好奇之色。

    站在夏暗香身後的丫鬟雲箏笑了笑,目光幽幽地看向皇太孫元應佳,半晌低下頭,垂眸看著地上光滑平整嵌花的地磚出神。

    「這是夏暗香,也就是以前的司徒暗香,你以前也許見過她。」皇后齊雪筠微笑著說道。

    元應佳恍然大悟,忙道:「難怪。如果是司徒家的姑娘,那我當然見過。」頓了頓,他笑道:「你來得正好。你姐夫最近病重,你姐姐正四處尋找神醫,盛家傳人既然來了,一定要去謝家給謝副相診治一番。孤實在是很擔心謝副相的身子。」

    夏暗香立刻露出憂心忡忡的神情,道:「我就是想著姐夫的病,才求師父來東元國的。」

    「這樣啊?暗香真是姐妹情深呢。」元應佳笑著誇了一句,看了皇后齊雪筠一眼。

    皇后齊雪筠對他使了個眼色,轉頭對盛郎中道:「盛郎中今日累了,還能給佳兒診脈嗎?」

    盛郎中笑道:「診個平安脈還是可以的。皇太孫殿下看起來神采奕奕,自然是身體康健,沒有大礙的。」一邊說,他一邊搭上元應佳的手腕。

    元應佳笑眯眯地看著他,半晌才將袖子放下來,問道:「如何?」

    盛郎中目光凝重,看著元應佳熱切地道:「皇太孫殿下,你居然在三更丸下逃過性命?!真是太厲害了,我想知道是哪位神醫能解三更丸之毒!」

    元應佳和皇后齊雪筠一齊面色大變。

    皇后齊雪筠很快恢復過來,冷聲道:「三更丸是什麼東西?盛郎中真是累了吧?」

    盛郎中知道越是高門大戶,這些隱秘就越多,皇宮裡不用說。隱秘比一般的高門大戶,又多上幾倍。

    這些事情,他一般是不會這樣直截了當地說出口的。

    但是今日皇后齊雪筠有意要試他醫術,他也就裝糊塗,全給她說了出來。

    一來可以震懾這些對他的醫術和身份有懷疑的人,二來嘛,世外高人。總是不諳世事不會說話的嘛哈哈哈哈……

    「我師父早就累了。」夏暗香又機靈地出來救場。「不如讓我們下去歇息歇息,明天再來給皇后娘娘和皇太孫殿下診治吧!」

    皇后齊雪筠容色稍霽,點點頭。道:「那好,你們先下去吧。」想了想又問:「你們住在哪裡?」

    迎賓館他們不能住,因為他們不算從北齊來的使節。

    夏暗香面露喜色,歡喜說道:「我爹說讓我們住到他家去。我還想讓師父給我爹看看腿能不能治。」

    「你爹?」皇太孫元應佳疑惑問道。「你爹不是死了嗎?」

    他們都知道夏暗香原名凡春運,她親爹姓凡。早就死了,所以她娘張氏才成了寡婦,改嫁給司徒健仁。

    「……是我養父。」夏暗香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元親王。」

    「哦!是他啊……」皇后齊雪筠心裡暗笑。「那好,你們去吧,就住元親王家裡。給他也診治一番吧。」

    夏暗香便和盛郎中帶著一行人住到了元健仁的親王府。

    這也是元健仁一早就求元宏帝答應了的。

    他接到夏暗香的信,說給他找了盛家傳人來治腿。高興得不得了,立即給元宏帝上奏章,說要請夏暗香和盛郎中住在自己府裡,好治腿。

    元宏帝雖然不待見他,但是也不想看見他一直一瘸一拐,因此在派人打聽了北齊的消息之後,就同意了。

    夏暗香坐著車進到西城坊區,從謝家門前路過,著意看了兩眼,一邊對身邊的盛郎中道:「師父,這就是謝家,也是我姐夫的家。等給我爹治了腿,還請您來給我姐夫好好瞧一瞧。」

    盛郎中湊到她耳邊吹了口氣,笑道:「小暗香很關心姐夫啊?」

    「哪裡?我是關心我姐姐。」夏暗香白膩的臉上浮起兩絲嫣紅,她並沒有退卻,只是抬頭看著盛郎中,一雙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看誰都像含情脈脈。

    盛郎中忙別過頭,看著謝家的方向點點頭,「好,只要暗香你跟著師父好好學醫,師父一定幫你姐夫治病。」

    很快他們來到元健仁的親王府門前。

    元健仁拄著拐杖在門口迎接他們。

    「爹!」夏暗香像小鳥一樣從車上跳了下來,撲到元健仁懷裡,「爹,您的腿怎麼了?」她抬起頭,眼底已經有了淚花。

    「爹沒事。」元健仁慈祥地撫了撫夏暗香的頭,抬眸看見一個白衣飄飄的中年男子從車上下來,覷著眼睛問道:「這是……」

    夏暗香忙道:「這是我師父。」又對盛郎中介紹元健仁:「這是我爹。」

    元健仁和盛郎中一起點頭示意,進到大門裡去了。

    來到元健仁的親王府住下,夏暗香只歇了一晚,就請盛郎中來給元健仁診脈。

    夏暗香端著藥盤候在一旁,屋裡只有他們三個人。

    盛郎中搭著元健仁的手腕診了足足一頓飯的功夫,才長歎一口氣,對元健仁道:「親王殿下,您的身子,真是可惜了……」

    「啊?怎麼可惜了?」元健仁疑惑,「我的腿,還有救嗎?」

    「您的腿當然有救。」盛郎中隨便掃了一眼元健仁的腿,「這不過是小事。」

    「那什麼是大事?」夏暗香在旁邊好奇問道。

    「親王殿下,您被人斷了生機,已經不能生育了。」盛郎中看著元健仁黑下來的臉色,憐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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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嫁禍

    「什麼?!」元健仁聽到這話,只覺得眼前一黑,差一點沒暈過去。

    他扶著桌角撐著自己的身子,使勁兒閉了閉眼,一隻手捂在胸口,平息著自己劇烈的心跳。

    「……我說您啊,已經不能生了。」盛郎中歎息著搖搖頭,「不過您好歹是兒女雙全,不能生也沒什麼。」

    夏暗香也在旁邊吃驚地捂住嘴,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忙忙地問道:「……那姐姐和弟弟,是爹爹的孩兒嗎?」

    盛郎中看了她一眼,和藹笑道:「元親王的生機,是在近十年內斷掉的。元親王的兩個孩子,是十年前生的,所以應該是元親王的後嗣。不信的話,可以驗他們的血脈。」

    元健仁臉色灰白,嘴唇不斷哆嗦著,過了許久才說:「難怪……難怪……」

    難怪他無論怎樣努力,都不能讓他的那些女人有身孕!

    「是誰做的?為什麼會斷掉我爹的生機?」夏暗香眼裡含淚,湊到盛郎中身邊,扶住他的胳膊,突然輕輕捏了捏,悲憤地道:「是不是近兩年內下的藥?沈夫人正好是近兩年內回來的!難道是沈夫人?天啊,我不敢相信!應該不是她吧?!沈夫人這個人光風霽月,怎麼會做這麼惡毒的事?」

    盛郎中知道沈夫人便是元健仁的原配妻子,在他來東元國之前,元健仁這一家子的紛紛擾擾,他都打聽清楚了。

    此時聽夏暗香這樣說,他會意地撫了撫長須笑道:「正是近兩年內斷的生機,暗香你天賦異稟,確實有學醫的天份啊!可能!很可能是沈夫人下的手。知人知面不知心。只要想想,斷掉元親王的生機。誰得利最大,誰就是下手的人。」

    他自覺說得很有道理,夏暗香也對他眨了眨眼,似乎在誇他說得對。

    元健仁心裡一怔。

    如果把時間縮小到兩年之內,那還真有可能是沈詠潔下的手!

    因為這女人看見自己獨寵張氏,所以妒火中燒,為了她的兒子。她做得出來這種事!

    難怪這女人後來毫不猶豫要跟他合離。原來是篤定他生不出孩子了。

    還有她最近跟張紹天定親,就是完全將自己拋之腦後了!

    元健仁心底的妒火也熊熊燃燒起來。

    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不能認可這個說法。

    畢竟他還想跟沈詠潔複合。如果這事傳出去,他這人在父皇那裡就毫無用處了……

    元健仁臉色灰白地搖了搖頭,一口否定:「不是,不是她做的。」

    「不是?難道親王知道是誰做的?」盛郎中很是驚訝地放下手,將自己的藥箱拿了過來。

    夏暗香的眼神閃了閃,也笑著道:「嗯。爹說不是就不是,肯定不是沈夫人做的。爹對沈夫人這樣好,沈夫人肯定不會這樣做。」

    元健仁呵呵笑了兩聲,整個人都佝僂了。他搖了搖手,嘶啞著嗓子道:「雖然我跟她沒什麼情份了,但是她還是不會這樣做的。你們別猜了,我心裡有數。」說著。他瞥了夏暗香一眼,眼神晦澀不明。

    夏暗香瞥見元健仁的眼神,同情地看著他,道:「爹,您別傷心,盛郎中在這裡,一定能治好您的。等治好了,您再找一房妻室,生七八個孩子,氣死給您下藥的人!」

    元健仁心裡騰起一絲希望,轉頭看著盛郎中,問道:「盛郎中,您是盛家人,能不能治好我這個……這個不育的毛病?」

    盛郎中卻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這個,我真不會治。我雖然是盛家傳人,但盛家人並不是神,不能起死回生。還有,這斷生的藥,從前朝大周開始,就是無藥可解。」

    「啊?」元健仁的聲音裡透出深深的失望和怨恨。

    夏暗香忙勸道:「爹,您別著急,暗香一定跟著盛郎中好好學醫術,以後給爹治病!」

    「乖。」元健仁撫了撫夏暗香的頭,起身道:「讓管事帶你們去客院住吧,我累了,要去歇息。」

    夏暗香看見元健仁蹣跚的步伐,很是不忍地道:「爹,我送您回房去吧。」說著她快走幾步,扶著元健仁的胳膊送他回裡屋。

    盛郎中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才等到夏暗香出來,忙道:「親王睡下了?咱們也去歇息吧。」

    夏暗香卻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師父,您先跟著管事去客院歇息吧。爹給我的這邊準備有院子,我就在內院住了。」

    盛郎中非常失望,沉聲道:「不住一起,你如何跟師父學醫術呢?」想了想,又笑道:「今兒給親王診治,有些事情還不能確定,我回去想一想,說不定剛才說錯話了……」

    夏暗香心裡一動,忙道:「師父說得是,暗香就跟您一起住,您可要記得,有些事情要想清楚了再說,變來變去,別人會質疑師父的醫術的。」

    雖然妥協了,但依然將了盛郎中一軍。

    盛郎中笑了笑,「那你記得早點過來。」

    「我忙完這裡的事,就去找師父說話。」夏暗香偏頭笑道,又叫了幾個丫鬟過來,吩咐道:「你們帶盛郎中去客院,一定要小心伺候,得罪了貴客,你們可是擔當不起的。」

    那幾個丫鬟忙躬身應了,帶著盛郎中出去了。

    夏暗香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才也去了客院住著。

    第二天,他們師徒來給元健仁治腿。

    元健仁意志消沉,對治腿都沒有那麼熱衷了,他警告盛郎中,這件事不能讓別人知曉。

    盛郎中心領神會,告訴他一定不會有別人知道的。

    至於夏暗香,她是元健仁的女兒,也是盛郎中的徒弟,肯定不會說與別人知曉的。

    元健仁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問盛郎中:「我的腿什麼時候能好?」

    盛郎中驕傲地道:「有我的藥。十天之內,你定能扔下拐杖。半年之內,定能行走如常。」

    「哦。那多謝了。」元健仁拱了拱手,勉強笑了笑。

    送走盛郎中之後,夏暗香一個人陪在元健仁身邊,笑著問道:「爹,您怎麼了?能治好腿還不高興嗎?」

    元健仁有氣無力地道:「治好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廢人一個?」

    「爹。您怎麼能這麼說呢?能扔掉拐杖。行走日常不是天大的喜事嗎?」夏暗香極力勸慰元健仁。

    元健仁忍不住冷笑,摩挲著自己的膝蓋:「行走日常又如何?人家都已經跟別人定親了,可會看我一眼?」

    夏暗香一怔。「誰定親了?您說誰?」

    元健仁本來是不想說的,但是架不住夏暗香不斷在旁邊套問,最後還是不冷不熱地道:「當然是沈詠潔了。她跟張紹天定了親。哼!不知羞恥的婦人!一女嫁二夫!」

    夏暗香想到自己的娘也是嫁了兩次,臉上微微有些發熱。她笑了笑,細聲細氣地道:「爹。您真的不想沈夫人嫁給張紹天?」

    「當然不想!誰願意頭上戴綠帽子!」元健仁氣呼呼地道。

    一想到沈詠潔給他斷了生機,不讓他再生孩子,自己卻要嫁給張紹天,說不定還要生出更多的孩子。心裡就積了一灘怨毒,臉上的五官扭曲得非常可怕。

    夏暗香不敢抬頭,垂眸輕聲道:「爹。其實,您要真的不想沈夫人改嫁給張紹天。還是有法子的……」

    「什麼法子?」元健仁拍了拍桌子,「我什麼法子都用了,連父皇都搬出來了,她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我有什麼法子?!」

    夏暗香嫣然一笑,用手掩在面上,湊到元健仁耳邊,輕聲道:「爹,您不惜一切代價阻攔沈夫人改嫁,我倒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元健仁如獲至寶般看著夏暗香,「你從小就聰明伶俐,一定有法子幫爹的,是不是?!」

    夏暗香點點頭,「只要爹按我說的做,我保證在姐姐三月初三生辰那天,爹就能如願以償了。」

    「哦?那沒幾天功夫了,你打算怎麼做?」元健仁將自己的耳朵湊過去,仔細聽著夏暗香的主意。

    「爹,過幾天,不就是姐姐的生辰了嗎?不如您出銀子,在親王府給姐姐辦生辰筵,到時候,沈夫人肯定是會來的……」夏暗香慢條斯理地說道,臉上的笑意純淨又無暇。

    元健仁一邊聽,一邊連連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好!好!高!高!」說完他又看著夏暗香,「你哪裡來這麼多鬼主意?」

    夏暗香兩手一攤,帶著天真的笑意,無邪地道:「我這不是為爹著想嗎?我是一片孝順的心。您對我娘,對我那樣好,我肝腦塗地也報答不了您呢!」

    元健仁定定地看著她,從她面上尋找著張氏的影子,良久才道:「你爹我這輩子最高興就是娶了你娘,最後悔是沒有救你娘。暗香,以後你就是爹的親生女兒,有爹在,就沒人敢欺侮你!」

    夏暗香忙給元健仁磕頭:「女兒知道爹爹疼女兒,女兒才敢如此建議。希望沈夫人不要對女兒懷恨在心……只是女兒一直認為,婦人當從一而終才好。女兒的娘親當年一直跟女兒說,她最遺憾這輩子最先嫁的不是爹……」

    元健仁忙扶起她,感慨地道:「爹都知道,暗香是個好孩子。這件事成了,爹必定重重謝你!」

    夏暗香微笑著順勢站了起來,提醒道:「沒幾天功夫了,爹要趕緊啊!」又說:「爹既然要給姐姐辦生辰筵,我們倒是不好在這裡住了。我和師父會先搬出去,等生辰筵結束之後再搬進來。」

    「這樣也好。」元健仁點了點頭,他知道盈袖不待見暗香,萬一看見自己對暗香這樣好,說不定一氣之下不來了,那他的戲就白唱了……

    夏暗香一走,元健仁就將親王府的管事們都叫了過來,吩咐道:「馬上給我準備一百桌酒席,我要在三月初三為盈袖準備生辰筵,聽見沒有?」

    「三月初三?沒有幾天了啊!」一個管事猶豫地看了看別的人。

    大管事忙躬身道:「親王殿下,您是要為大姑奶奶舉辦生辰筵?謝家不會辦嗎?不會重了吧?」

    「不會。謝家已經說不辦了。」元健仁拿手指敲了敲桌子,「你們趕緊去寫貼子,請客,準備酒席。不要怕花錢,給我好好地辦!要辦得大張旗鼓,熱熱鬧鬧!天南地北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給我預備著!我元健仁的女兒辦生辰。一定要壓過所有人!」

    雖然時間短,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有銀子好辦事嘛!

    特別是元健仁是真心要辦這個生辰筵。

    親王府的管事們只好應了,馬上調動所有人開始籌備。

    元健仁親自拿著帖子,帶著夏暗香和盛郎中。先去東城坊區的忠貞國夫人府拜訪。

    他讓夏暗香和盛郎中守在門外,自己一個人進去對沈詠潔和小磊和顏悅色地道:「詠潔、小磊,我聽說謝家不給盈袖辦生辰筵了,雖然他們有他們的難處。但我們做爹娘的,總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女兒嫁人的第一個生辰。就這樣無聲無息吧?」

    這話說到沈詠潔心坎裡去了。

    她確實對這件事有些意見。

    雖然盈袖專門來家跟她說了,但她心裡總有個疙瘩。

    元健仁親自上門,主動要給盈袖辦生辰筵,並且將帖子都寫來了。筵開一百桌,請的都是京城裡面的世家名門,就連元宏帝都有帖子。

    這樣的規模。這樣的心思,沈詠潔忍不住點了點頭。聲音都緩和了許多:「你有這番心思,自然是好的。我也想著要給盈袖辦一辦。女兒嫁了人,娘家不給她撐腰,誰能給她撐腰呢?」

    不管謝家有多少理由,沈詠潔都覺得沒法接受。

    小磊也很驚訝,笑著道:「爹,您真的要給姐姐辦生辰筵?有沒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元健仁笑著道:「當然有。你跟爹一起去謝家別莊,專門給你姐姐和姐夫送帖子,好不好?」

    小磊想了想,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姐夫病重,喜歡安靜,怕吵。」

    「我知道他病了,我專門找了盛家傳人,想一起帶過去給他診治一番。」元健仁十分誠懇說道,目光切切,竟是一番難得的慈父之心。

    沈詠潔默然想了想,覺得元健仁能這樣做,大概是受了自己跟張紹天定親的刺激,所以要討好兩個孩子了。

    她歎口氣,對小磊點點頭:「你帶你爹,還有那盛家傳人一起去謝家別莊試一試吧。」

    小磊見娘都答應了,只好應了,和元健仁一起出去。

    在門外,他看見夏暗香和一個白衣飄飄的中年男子站在一起。

    見他出來,夏暗香眼前一亮,忙跑過來道:「是小磊嗎?你長這麼大了?姐姐好久沒有見過你了!」

    小磊忙往後退了一步,道:「暗香縣主有禮。」

    「小磊,你跟姐姐不親了嗎?姐姐當初可帶著你一起吃,一起住的呢!」夏暗香十分惋惜說道,眼波流轉,很是難過的樣子。

    小磊笑了笑,道:「以前有嗎?我不記得了。」說著,他上了自己的車,命人往城外謝家別莊行去。

    夏暗香也忙上了車。

    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姐姐、姐夫了,她激動得不得了。

    她身邊帶了兩個丫鬟雲秀和雲箏,和她一起坐在車裡。

    雲箏似乎對謝東籬十分感興趣,不斷拐彎抹角地問她:「縣主,那謝副相聽說文韜武略,無一不精,怎麼會受傷呢?太不可思議了。」

    這兩個丫鬟都有功夫在身,夏暗香很依賴她們,聞言對她說道:「具體是怎麼受傷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聽說了,除了受傷,好像還有別的病,一齊發作,才病情垂危。唉,也不知道我姐姐哭成什麼樣子了,想一想我就傷心……」一邊說,一邊流下淚來。

    雲秀和雲箏又忙勸了她兩句。

    盛郎中在旁邊抱著胳膊,閉著眼睛道:「你不用哭,師父一定竭盡全力,幫你治好你姐夫,一定不讓你姐姐做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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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9:00:21 |只看該作者
第414章 識破

    夏暗香忙擦了淚,對著盛郎中粲然一笑,脆聲道:「多謝師父!我姐夫的病就託付給師父了!」

    「嗯,乖。」盛郎中看著夏暗香妍麗的小臉蛋,眯了眯眼。

    到了謝家別莊門口,夏暗香扶著丫鬟的手下了車。

    她的腦袋轉來轉去,看著這莊子附近的景致,嘖嘖稱讚:「這個地兒真是選得好,要不是有人帶路,根本就看不出來這裡有個莊子。」

    其實就算有人帶路,也看不出來這裡有個莊子。

    觸目就是高聳入雲的參天大樹,樹葉濃密青翠,陽光照在上面,如同打了蠟一般,反射出耀目的光芒。

    陽光被這綠色過濾了,落入林間。

    地面上雜草叢生,一人高的灌木鬱鬱蔥蔥,還有五顏六色的小花點綴其上。

    巴掌大的蝴蝶在林間翩翩起舞,間或還有水靈靈大眼睛的小鹿跑過。

    耳邊聽見溪流的淙淙水聲,卻看不見溪水的來處。

    夏暗香一時高興得在樹林裡拎著裙子轉圈,裙裾飛揚,絕美的小臉如同林間精靈,周圍的人看直了眼睛。

    雲箏的目光不動聲色在林間看來看去,一隻手背在身後,五指連屈,不斷掐算著這裡的方位地勢,還有……她要找的那人的方向……

    一隻溫熱的大手毫無徵兆地握住了雲箏背在背後不斷掐算的手。

    雲箏全身一緊,不敢動彈,更別說回頭。

    盛郎中的聲音在她背後緩緩道:「……你是雲箏?這一手卜卦之術在哪裡學的?」

    盛郎中身子微微前傾,腦袋都快觸到雲箏的後腦勺了,她甚至能感受到盛郎中鼻子裡噴出來的熱氣。後頸毫毛根根直豎。——這是威脅臨近的信號!

    雲箏強自鎮定,微笑著道:「奴婢是夏督主的人,被派來服侍縣主的。」

    她這是在表示自己是北齊錦衣衛中人。

    既然不是一般的奴婢,那她無論會什麼,都無足為奇了。

    盛郎中一怔,移開自己的腦袋,看著雲箏的頭頂說道:「你是夏凡的人?」

    雲箏點點頭。「雲秀也是。縣主是夏督主最看重的人。當然不會放任不管。」

    雲箏說這話,也是挾夏凡以令盛郎中的意思。

    盛郎中被夏凡找出來,還跟著來東元國,肯定是有把柄在夏凡手裡。

    盛郎中默了默,離雲箏更遠了。

    夏暗香眼角的余光瞥見盛郎中和雲箏的手一觸即分,眉梢一動,笑著走過來問道:「師父,雲箏,你們在做什麼?」

    雲箏笑著福了一福:「盛郎中在問奴婢做什麼,奴婢說在看方向呢。夏督主將奴婢派到縣主身邊,當然不是吃白飯的。」

    夏暗香點了點頭,笑得很是天真,她上前抱住雲箏的胳膊。撒嬌道:「雲箏姐姐,那你找到路了沒有?我好想快點見到我姐姐!」

    小磊默不作聲,和元健仁一起站在林子的另一邊。看著眼前的藤蔓出神。

    過了一會兒,他將兩隻手指放到嘴邊。撮唇疾呼,發出幾聲奇怪的叫聲,聽起來像夜梟,也像狼嚎。

    夏暗香嚇得忙捂住耳朵,躲到雲箏和盛郎中之間的地方。

    盛郎中伸手替她捂住耳朵,將她護在胸前。

    雲箏和雲秀兩個一左一右擺開架勢,警惕地看著四周。

    沒過多久,小磊面前的藤蔓突然塌了下來,一個身穿青衣的下人出現在他面前,拱手道:「小王爺來了。」

    小磊點點頭,道:「我爹也來了,想見見我姐姐。」

    那下人看了元健仁一眼,對小磊道:「小王爺先進來吧。」又對元健仁道:「元親王稍等。」

    元健仁從來沒有來過謝家別莊,見狀眼睛都瞪出來了,驚訝地道:「我不能進去嗎?還有兩個人,也是我帶來的,要進莊子。」

    那下人躬身行了一禮,道:「元親王,家主人只說讓小王爺進來,並不知道元親王和別的人來了。小人要進去回稟家主人,得到許可才能帶您和您的客人進去。」

    元健仁雖然心裡不高興,但也知道現在不是擺架子耍脾氣的時候,他點了點頭:「那好,你去說,就說,你家主人的岳父來了,還帶來盛家傳人這樣的神醫來給他治病。另外,跟你家夫人說,她妹妹暗香縣主從北齊來看她,快快出來迎接。」

    那下人又看了盛郎中和夏暗香那邊一眼,才轉身離去。

    小磊跟著一步跨入藤蔓,下一個瞬間,他已經消失了蹤影。

    元健仁揉了揉眼,發現小磊真的不見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剛才就從他眼前不見了!

    盛郎中、夏暗香、雲秀和雲箏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個個也瞪大了眼睛,覺得太奇怪了。

    夏暗香忍不住推開盛郎中的手,從雲秀和雲箏背後走出來,來到元健仁身邊,看著小磊剛才消失的方向,大為奇怪地道:「小磊明明就站在這裡,一眨眼的功夫,他到底能去哪裡呢?」一邊說,一邊索性站到了小磊剛才站的地方。

    藤蔓還是密密麻麻從樹頂垂下來,如同花環在林間擺動。

    她站在原地,並沒有如同小磊一樣突然消失。

    雲箏走了過來,四處看了看,又掐指算了算,對夏暗香道:「縣主快出來吧。這裡有很高明的陣法,縣主小心陷進去。」

    夏暗香滿不在乎地道:「陷進去我姐姐自然會來救我,我才不怕呢!」

    不過她雖然嘴硬,腳上還悄悄挪出了她剛才站的那個地兒,來到元健仁身邊。

    元健仁扭頭往四周看去,歎息道:「不過是個別莊,藏得跟迷宮一樣,這是要幹嘛?」

    夏暗香心裡一動,面上一派天真。拍著手道:「迷宮?我知道了!姐姐以前最愛捉迷藏!一定是姐夫知道姐姐的這個愛好,故意將別莊蓋成這樣,姐姐就可以天天捉迷藏了!」說著,她拉著元健仁的胳膊搖了搖,撒嬌道:「爹!我也愛捉迷藏!我也要捉迷藏!您跟姐姐說說,讓我也在這裡住著陪姐姐吧!我要天天跟她捉迷藏!」

    元健仁笑眯眯地刮了刮她俏麗的小鼻尖,道:「咦?見了姐姐。就不要爹爹了?你在這裡陪姐姐捉迷藏。那爹爹怎麼辦?」

    夏暗香眨了眨眼,臉上泛起兩團紅暈,不好意思地道:「這樣……那我一天陪姐姐。一天陪爹爹,好不好?」

    元健仁仰頭大笑,笑聲驚起林間飛鳥,瞬間一坨鳥屎落了下來。正好砸在元健仁仰頭大笑的嘴裡……

    「啊呸……」元健仁沒想到大笑一聲也能吃一嘴鳥屎,氣得往地上啐了一口。仰頭要罵,天上卻落下更多的鳥屎。

    夏暗香下意識往旁邊讓了一步,用胳膊護在頭上,可是林間飛鳥粼密。鳥屎更是無處可躲,全數砸在他們頭頂和身上。

    「這什麼東西!快跑出去!」

    雲箏一聲喊,他們趕緊退出了這片林地。往林外跑去。

    那些飛鳥居然不離樹林半步,並沒有跟出來。

    夏暗香聞到自己身上都是鳥屎的臭味。氣得直跺腳,指著那樹林道:「臭鳥!信不信本縣主放火燒了你們!」

    但是知道謝家別莊就在這山裡,哪有人敢真的放火燒山?不過是威脅罷了。

    如果真的有人敢放火,謝家的後手肯定在背後等著他們。

    樹林深處,一隻雪白的小白兔蹲在一隻禿鷲背上,紅紅的小眼睛一動不動盯著林外的方向,半晌它用小爪子拍拍禿鷲的腦袋,那禿鷲發出一陣怪叫,剛才飛起來拉屎的鳥頓時呼啦啦又飛走了。

    林間安靜下來,林外夏暗香的叫喊聲便顯得分外清晰響亮。

    盈袖笑著走了過來,朝那禿鷲招了招手。

    禿鷲從樹梢上飛了下來,在盈袖面前站定。

    那小白兔已經一躍到盈袖懷裡,安安靜靜臥在她臂彎之間。

    盈袖已經笑容滿面抱著小白兔從山林裡出來了,身邊跟著小磊。

    夏暗香剛把頭上和臉上的鳥屎清理乾淨了,就見一個身穿青綠色竹雲錦束腰長裙,挽著月白色輕紗披帛的女子緩緩走了過來。

    那女子的樣貌初看不甚出奇,但是沒有人第一眼注意她的樣貌,所有人第一眼看見的都是那女子一雙清極豔極的靈動雙眸,那是一種清到極處自妖嬈的穠麗動人。

    被她的雙眸吸引住以後,再看這女子,竟是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豔,嫵媚之中,又有說不出來的英氣。

    夏暗香看得愣了,一時忘了說話。

    盈袖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過,來到元健仁身邊站定,笑著道:「爹,您有事找我?」

    元健仁也愣了愣。

    他也有陣子沒有正眼看過這個女兒了,以前只記得她生得不如暗香和張氏美貌,如今看來,自己竟然是個瞎子。

    當然,盈袖面上也有五分像沈詠潔。

    特別是那份巾幗不讓鬚眉的英氣,跟沈詠潔如出一轍。

    元健仁不知怎地,竟然想起了自己當年在沈家後花園,第一眼看見沈詠潔的情形。

    十多年過去了,那個英氣嫵媚的女子,也要嫁給別的男人嗎?

    「爹?」盈袖皺了皺眉,再一次叫道。

    元健仁回過神,眼裡一下子流出淚水:「盈袖啊,你可出來見爹了!怎麼不讓爹進去坐坐嗎?」他覷眼看了看盈袖過來的方向。

    盈袖笑道:「五爺傷還沒好,病情沉重,心情不好,見人就發脾氣。爹,您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

    元健仁氣得想發脾氣,但是看著盈袖靈動的杏眸,怒氣又發不出來,哼哼唧唧半天,才道:「是這樣,爹知道謝家今年不給你辦生辰禮,所以自作主張,請了一百桌客人,給你做生。京城所有的世家高門都請了,連你皇祖父和皇祖母都答應來喝杯酒。你記得一定要來啊!」

    盈袖剛才在莊子裡就聽小磊說了元健仁的來意。

    不用說,她和謝東籬都很驚訝。

    她本來是想一口回絕。連出來都懶得出來的,可是聽小磊說,元健仁還帶了盛家傳人來了,她才改了主意,決定出來看看。

    謝東籬給她囑咐了幾句話,讓她問一問盛家傳人,如果都答對了。就請他進來。

    否則的話。理都不要理。

    盈袖這才帶著小磊和球球一起出來。

    他們剛出來,就看見夏暗香和元健仁想跟著小磊的足跡進到裡面來。

    球球一時淘氣,居然喚來禿鷲。給了那些想擅闖入林的人一個下馬威。

    等球球玩夠了,盈袖才帶著球球和小磊出了林子。

    現在聽元健仁又說生辰禮的事,盈袖無奈地道:「是我不讓辦生辰禮的。爹,您跟我商量都不商量。就自作主張,有沒有想過我在婆家如何做人呢?」

    婆家不給過生辰禮。所以娘家大擺酒席,這在哪裡說出來都打婆家臉的事。

    元健仁什麼時候替別人著想過?

    盈袖一提出來,他只擔心盈袖不肯來親王府。

    盈袖不去的話,沈詠潔肯定也不會去。那他還唱個屁戲啊?!

    情急之間,元健仁咬了咬牙,拉拉盈袖的披帛。「盈袖,你過來。爹有話要跟你說。」說著,他的目光掃了掃跟著盈袖出來的那些下人。

    盈袖笑著晃了晃手。

    那些下人便遠遠地分散了,守在林間路口的必經方向。

    元健仁和盈袖站在一處空地上,面對面說話。

    別人只能看見元健仁的背影,和盈袖的正面。

    盛郎中目不轉睛盯著盈袖的面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原以為夏暗香已經是絕色了,如今看見這位謝副相夫人,才知道什麼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其實光論樣貌,謝副相夫人絕對不比夏暗香出色,但是只要她站在那裡,大家的目光就看不到別人身上,哪怕是夏暗香,也只能淪為她的背景板。

    夏暗香回過神,眼裡閃過一絲不明所以的光芒,她笑著走到盛郎中身邊,道:「師父,我姐姐是不是很好看?我一直都說,我姐姐才是最好看的人,比我好看多了!」

    盛郎中呵呵笑著撫了撫長須,對夏暗香道:「美人各擅所長,不用比,不用比!哈哈……」

    元健仁這邊已經對盈袖攤牌了:「……盈袖,爹知道,爹對不起你,對不起小磊,也對不起你娘,爹只想你給爹一個機會,彌補一下這麼多年的過失。」

    盈袖挑了挑眉:「爹,您不用自責。我和小磊都沒怪您。」

    「你們不怪,爹不能不自責。實話對你說,盛郎中給爹診治,發現爹被人下了斷生,已經不能再傳宗接代了……你和小磊就是爹唯一的女兒和兒子。爹的年紀大了,也不求什麼,只要你和小磊還認爹,爹無論怎樣都行的……」說著,元健仁嗚嗚地哭了起來。

    他想到自己瞎了眼,斷了腿,還沒了手指頭,如今連生孩子都不行了,實在是悲從中來,哭得一點都不摻假,非常傷心。

    盈袖沒想到元健仁居然說他自己不能再生育了,不由大吃一驚,忙道:「爹,您這話可不能亂說。斷生是什麼?為什麼說您不能傳宗接代了?要不,再找太醫看一看吧?」

    元健仁搖了搖頭,「爹不想丟人現眼,這事兒只有爹知道,盛郎中知道,再就是你知道了。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說了爹可怎麼做人啊?」

    不能傳宗接代了,對於男人來說,可是莫大的恥辱和痛苦。

    盈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愣了半晌,道:「爹,您略等一等,我有些話,要問問那位盛家傳人。」

    元健仁點點頭,將盛郎中叫過來,對盈袖介紹:「他就是盛郎中。」又對盛郎中道:「她是我女兒盈袖,也就是謝副相夫人。」

    盛郎中滿臉驚豔之色,忙伸出手,道:「謝副相夫人,小可有禮了。」又道:「看謝副相夫人面有愁色,不如小可給您診診脈吧?」說著,手腕畫了個小弧形,竟然往盈袖的手腕抓了過來。

    這是一手小擒拿手,就算有功夫的人都躲不過去,多半會被盛郎中抓住手。

    盈袖卻毫不在意地手腕一翻一轉,就破解了盛郎中的小擒拿手,笑顏盈盈地道:「您就是盛郎中?」

    盛郎中有些尷尬地縮回手,點點頭:「不才正是。」

    「哦,我聽說,盛家所在的地方,門口有一排樹,請問您,那些都是什麼樹?」盈袖照著謝東籬教她的話問了出來。

    盛郎中一窒,眼睛都凸了出來:「樹?什麼樹?」

    「盛家莊門口的樹啊,您不知道嗎?」

    「哦……哦……你說盛家莊門口的樹啊,我當然知道!」盛郎中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很快說道:「當然是楓樹,一排排的楓樹,一到秋天,漫山遍野的楓葉,可好看了。」

    盈袖心裡咯噔一聲,知道這盛郎中確實有問題。

    因為謝東籬告訴她,盛家隱居在神農穀,除了真正的盛家後人和盛家傳人,一般人根本不知道神農穀在哪裡。

    而且神農谷是藏在一道瀑布後面,瀑布前是石山,根本就沒有什麼樹。

    這第一個問題,盛郎中就掉鏈子了。

    盈袖定了定神,笑著又道:「盛家聽說輕易不收徒,就算收徒,也是傳子傳媳不傳女,請問您是盛家第幾代徒弟呢?」

    盛郎中背後的汗密密麻麻冒了出來,但是眾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硬著頭皮道:「第幾代?……應該是第一百三十二代吧?不對,也許是第一百三十三代?」說完他又立即反問盈袖:「這種事,非盛家嫡系不得而知,請問謝副相夫人如何知道這些事情?」

    盈袖兩手一攤,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就是隨便問問。」

    盛郎中只覺得胸口氣血翻湧,幾乎一口老血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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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9:00:36 |只看該作者
第415章 自食其果

    元健仁背著手在旁邊看了半天,偏頭問道:「你問完沒有?問完就趕快帶我們進去給你夫君診病吧?」

    盈袖已經確定這盛郎中是假冒的盛家傳人,但是聽阿順和小磊說的話,這假盛郎中似乎還有幾分真本事,心裡猶豫半晌,還是聽了謝東籬的話,沒有將他們帶進去,只是對元健仁道:「五爺今兒在齋戒,不見外人。我們就不要打擾他了。我先跟小磊回去,跟娘商議商議。——爹,我明天給您答覆。」

    元健仁又追問幾句,盈袖就是不鬆口,他沒有法子,只好退了一步,道:「你好歹看在爹的份上,給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盈袖和小磊對視一眼,只得默默點頭,道:「爹,女兒不會不孝順您的。」

    他們倆將元健仁送到車上。

    盛郎中見盈袖問完話就當他不存在了,心裡大怒,他無論到哪裡,哪怕皇帝皇后都對他禮敬有加,何嘗被盈袖這樣的輕視過?心裡一時對盈袖恨之入骨,暗忖如果有一天,盈袖落到他手裡,定要將她玩殘……

    盛郎中眼底怨毒的神色沒有逃過夏暗香的眼睛。

    她眯了眯眼,走過來對盈袖道:「姐姐,你不記得暗香了嗎?」

    盈袖深吸一口氣,回頭看著夏暗香,道:「我記得你叫凡春運啊,怎麼又改叫暗香了?」

    夏暗香羞澀地笑了笑,用手撚著衣角,不好意思地道:「我還是更喜歡爹爹給我取的名字。」

    「凡春運不是你爹給你取的嗎?」盈袖不以為然地道,轉身向小磊的大車行去,「你在北齊國待著好好的。到東元國來做什麼?」

    「我想姐姐啊。」夏暗香小跑著跟在盈袖身後,「姐姐嫁了人,姐夫卻不給姐姐辦生辰禮,我知道了也不高興的,甚至想罵姐夫一頓,娶回家就不當一回事了嗎?怎麼能這樣呢?」

    盈袖無奈地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夏暗香。道:「不要胡說。沒有的事兒。」頓了頓,盈袖又道:「暗香,我記得你是二月生日。你在北齊可辦了生辰禮?」

    夏暗香笑了笑,道:「沒有。我舅舅忙呢,哪有功夫管我?」眼珠子一轉,又要打蛇隨棍上:「姐姐。不如我們一起過這個生辰禮?我一直羨慕姐姐的生辰日子好呢,三月初三。是百花的生日。」

    「這怎麼行呢?姐姐十六歲,你十二歲,怎麼能混為一談?」小磊在旁邊聽了不高興,忙打斷夏暗香的胡思亂想。

    夏暗香抿了抿唇。追著盈袖問道:「姐姐,姐夫的病真的不打緊嗎?盛郎中是我師父,他很厲害的。姐姐就算看我不順眼,可是不要耽誤了姐夫的病啊……」

    盈袖定定地看著夏暗香。

    剛才溫和的眼神突然變得淩厲冰冷。就連周圍的空氣好像都急凍成冰。

    夏暗香打了個寒戰,不敢再看盈袖的雙眸。

    「凡春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夫君現在不想見外人,我也沒法子。」盈袖的目光從夏暗香面上移過,落在一直若有所思看著她的雲箏面上。

    雲箏看著她微微一笑。

    盈袖也笑了,對夏暗香道:「你這個丫鬟,看上去架子十足,跟公主似的。暗香縣主,你再這樣畏畏縮縮,小家子氣十足,你的丫鬟都要把你比下去了。」

    夏暗香猛地回頭,看了雲箏一眼。

    雲箏來不及收回面對盈袖時候高傲不屑的神態,被夏暗香撞個正著。

    雲箏忙低下頭,在心裡將一個照面就給她在夏暗香面前上了眼藥的盈袖罵了個狗血淋頭。

    夏暗香的注意力果然移到雲箏身上,她笑了笑,甜甜地對雲秀道:「雲秀姐姐,你扶我去車上換身衣衫吧。」

    雲秀默不作聲扶著夏暗香上車,給她拿了衣衫換上。

    盛郎中沒有進到車裡,只坐在車頭,和車夫並肩坐在一起。

    雲箏呢,沒有夏暗香的命令,她就只能跟著車走路……

    這一路走來,回到京城,雲箏的腿都差點走斷了。

    盈袖跟著小磊回到忠貞國夫人府。

    晚上,她和沈詠潔、小磊三個人吃了晚飯,在煙波閣吃茶閒聊。

    盈袖將屋裡的丫鬟婆子都支使出去了,才對沈詠潔和小磊將白天元健仁說的話,對他們說了一遍。

    沈詠潔和小磊都很吃驚。

    沈詠潔忙道:「你可聽清楚了?你爹真的不能生了?」

    「他是這樣說的,所以他要辦這個生辰禮,討好我,也是討好小磊。」盈袖歎了口氣,「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其實她已經傾向於知道這件事是真的。

    畢竟元健仁這十多年,真的是一個蛋都沒有下過。

    他有過這麼多女人,除了沈詠潔,還沒有人懷過孕。

    「……我想起來了,當年張氏好像懷過一胎,後來掉了,她還說是大伯母做的。後來大伯母說是她故意誣陷。」盈袖托著腮坐在燈下,皺著眉頭說道。

    沈詠潔搖了搖頭,「算了,別管了。這件事是真是假,估計只有他自己知道。你若是不想去,就不去吧,不用管他。」

    盈袖點了點頭,晚上在自己的至貴堂睡下。

    第二天,張紹天一大早就來沈詠潔這裡吃早飯。

    沈詠潔忍不住對他說了元健仁不育的事,末了問他:「當年你一直在金陵城,你覺得這件事有幾分可信?」

    沈詠潔本來沒有報多大希望,只是隨口一說,她是以為元健仁在使苦肉計而已。

    不料張紹天很是不安地躊躇了半晌,對沈詠潔說了實話:「這件事怪我……當年看見他喪心病狂,對你做出那種事,我一氣之下,找了機會,給他下了‘斷生’。」

    下藥的過程當然不容易,不過那十年裡,他待在金陵城,除了照顧沈詠潔,就在琢磨如何懲罰元健仁了。

    只可惜元健仁身邊的明衛暗衛很多,他想下藥毒死他是很難的,因為元健仁吃的東西。都是經過好幾輪檢驗。多半還沒有到元健仁的嘴裡,就已經被查出來了。

    後來他琢磨了許久,才花大價錢弄到了「斷生」這種藥。

    其實並不是正牌的「斷生」,而是他根據當年從大周流傳下來的方子自己配的藥。

    這藥已經足夠了。

    它沒有毒性,不會毒死人,只會讓人失去生育功能。

    就算有人嘗藥,也嘗不出來。

    就這樣,那藥才到了元健仁的嘴裡。

    準確地說,元健仁是在迎娶張氏的那一年,才被斷生的。

    沈詠潔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道:「真的是你做的?」

    「這又不是什麼好事?我還爭著承認好認香火不成?」張紹天譏嘲說道,面上有些疲憊。

    沈詠潔低下頭,過了好久。才道:「多謝你了……」

    說來說去,張紹天做這種事,也是為她出頭。

    她活到如今快三十歲了。只有這一個男人,掏心掏肺地對她好。

    沈詠潔心裡最硬的地方像是被人啄開一個口子。

    張紹天心裡一跳,覺得疲累全消,忙坐直了身子,笑道:「不用謝,不用謝,你只要不跟我解除婚約,我就謝天謝地了!」

    沈詠潔偏頭看著他,唇邊微微一笑,柔聲道:「那這一次盈袖的生辰禮,你跟我一起去吧。」

    張紹天大喜過望,忙不迭地點頭:「好!好!我陪你去!」說完又不甘心,忙道:「那……那……成親的日子……」

    「你回去找人挑個吉日,等東籬的病好了,我們就成親吧。」沈詠潔終於松了口。

    張紹天定定地看著沈詠潔俏麗的下頜弧度,英氣十足的雙眸,心裡的歡喜像是正月十五滿天綻開的煙火紅塵。

    他忍不住一把拉過沈詠潔的手,道:「詠潔,你不是哄我吧?你可別這樣。如果不是真的,就不要對我有好臉色。我這人最會順杆往上爬的,你要馬上說是哄我的,我會一頭從這煙波閣上跳下去的。」

    沈詠潔抿了抿唇,忍了又忍,唇邊的笑意還是出賣了她的心情,她柔聲道:「不哄你,我不會哄人。」

    兩人執著手,對坐傻笑。

    盈袖和小磊隔著窗櫺看見這一幕,都有些無語。

    兩人悄悄轉身,往外院去了。

    盈袖問小磊:「張四爺經常來家嗎?」

    小磊點點頭:「自從定親之後,每天都來的。」

    「小磊,你告訴姐姐實話,你真的願意娘嫁給張四爺嗎?」盈袖正色問小磊,神色間十分肅然。

    小磊也正色道:「千真萬確。我不是小孩子了,姐姐,娘親如果願意嫁,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不願意?」

    「這就好。」盈袖長歎一聲,「我這時倒是明白了爹的心情。算了,既然他有心悔過,我就給他一個機會吧。三月初三的生辰禮,我去。」

    小磊沒有意見:「姐姐,你去,我也去。」

    盈袖便又給謝東籬送了封信回去,說她要留在京城,等三月初三去元健仁的親王府出席她的生辰禮。

    而元親王府的生辰禮辦得十分熱鬧,真的是大張旗鼓,連元宏帝和皇后齊雪筠都要來。

    這樣大的陣仗,盈袖和小磊都相信元健仁不可能出什麼妖蛾子來害她和小磊。

    謝東籬得到消息之後,在別莊想了許久,終於還是在三月初三那天,換上那身以前跟盈袖做師父時候穿的那身玄色衣衫,面上戴著銀色面具,從別莊出去,來到元健仁的親王府踩了踩點。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正常到讓謝東籬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

    食物、飲水、屋宇和場地,都沒有人做手腳。

    元親王府的管事和下人們忙得腳不沾地,所有人都在為今天的大筵做準備。

    從中午開始,客人們就一個個登門了。

    和一般的高門宴客一樣,外院是男賓,內院是女眷。

    元健仁沒有再娶。請了盈袖的大舅母王月珊在內院幫忙招待女眷。

    沈詠潔是跟張紹天一齊來的元親王府。

    兩人已經是未婚夫妻相稱,眾人對他們開開玩笑,打打趣,氣氛十分活躍。

    大家入了席,吃酒聽曲兒,還有京城裡最有名的歌舞伎團來表演新排練的舞曲。

    管弦絲樂之聲不絕於耳。

    還有南極仙翁拜夀的戲碼,在席間掀起一陣陣高|潮。

    到了掌燈時分。元宏帝和皇后齊雪筠連袂登門。更是將元親王府的氣氛掀到最高峰。

    就在元宏帝和皇后齊雪筠分別在外院和內院入席之後,元健仁從外院悄然退了出來,回到內院。托人將沈詠潔叫了出來。

    沈詠潔聽說是元健仁要見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她,她心知是要說元健仁被人下了「斷生」的事,不管怎麼說。這事是因沈詠潔而起,她的心情十分複雜。所以想了一會兒之後,她還是決定見元健仁最後一面,將話說清楚,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兩人互不相干。

    她帶著那個會功夫的婆子來到元健仁住的上房裡屋,讓那婆子守在門口。自己走到屋裡。

    她看見元健仁一個人背著手站在窗前。

    窗邊桌子上燃著大紅牛油燭,燭光明亮。就如同洞房花燭一樣。

    元健仁喝了許多酒,臉上紅通通的,眼底渾濁,臉上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回頭看著沈詠潔,喃喃地道:「詠潔,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情形嗎?」

    沈詠潔心裡一軟,低頭道:「以前的事,不用再說了。以後你只要誠心悔過,盈袖和小磊不會不管你的。」

    元健仁呵呵笑了兩聲,對沈詠潔招手道:「你進來些,說什麼呢?我聽不見。」

    沈詠潔又往屋裡走了幾步,在離窗子三尺的距離前站定,溫言道:「今天的生辰筵很熱鬧,盈袖一定會很高興的。」

    元健仁臉上露出奇怪的笑意,他定定地看著她,伸出手,做了個張臂擁抱的姿勢。

    沈詠潔心頭一跳,往後退了兩步,道:「好了,話都說完了,以後你好自為之。」一邊說,一邊轉身要走。

    就在這幾句話的功夫,沈詠潔突然發現自己手軟腳軟,幾乎站都站不住了。

    她心頭大駭,想要抬手捂嘴都沒有力氣。

    沈詠潔深吸一口氣,想用足力氣往門口跑去。

    但是只剩幾步路,眼看那門簾在她面前搖晃,她卻已經眼前漸漸發黑,腿腳一軟,整個人倒在地上。

    元健仁發出一陣大笑,搖頭晃腦地走了過來,蹲下來看著暈過去的沈詠潔道:「好了,你別掙了,想嫁人?問問你老爺我答不答應!」說著,他動手就要去解沈詠潔的腰帶。

    噌!

    就在這時,一顆石子從視窗砸了進來,正中元健仁的脖頸,將他砸得暈了過去。

    很快,那窗櫺被人推開,張紹天鐵青著臉鑽了進來,從地上背起暈過去的沈詠潔,同時踹了元健仁幾腳。

    「快走!你別耽擱時間。」說話的是一個戴銀色面具的人。

    張紹天點了點頭,背著沈詠潔從窗櫺處又鑽了出來。

    那戴銀色面具的人給他一顆解藥,「快給她吃下。」

    張紹天點點頭,同時問道:「你是誰?你怎麼在這裡?」

    那人也問他:「那你又為何在這裡?」

    張紹天沉著臉,道:「我是跟著詠潔過來的。沒想到這廝真的不存好心!」

    那戴銀色面具的人點了點頭,正要說話,突然又聽見兩聲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兩人忙躲在廊柱後頭一動不動。

    只見從對面走來兩個人。

    為首一個正是夏暗香。

    她笑著對身後的丫鬟雲箏道:「你那藥管不管用啊?可別讓我空歡喜一場。」

    雲箏笑道:「縣主放心。您這麼聰慧,讓元親王將這屋子附近的明衛暗衛都撤了,去到前方保護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這裡才方便我們行事啊。」

    夏暗香咯咯笑道:「我哪有這麼厲害?我不過是看爹相思太苦,幫一幫他而已。」說著又問:「那藥多久會發揮效用?」

    「快了。我把那藥混在牛油燭裡,一炷香後,就能發揮效用了。到時候,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他們也得做完再分開……」

    夏暗香點了點頭,輕歎一聲:「等他們入港了,你就叫人來。聽我的銅鈴聲。」說著。她拿出一個塞了綿絲的銅鈴給雲箏看。

    雲箏點了點頭。往門口去了,並沒有跟夏暗香在一處走。

    夏暗香掃了一眼無人的庭院,抬眸又看見沈詠潔的婆子暈倒在門口。面上露出一絲甜美的微笑,慢慢走了過去。

    張紹天氣得額頭青筋直冒,將依然暈迷的沈詠潔往牆上一靠,自己沖了出去。手掌狠狠往夏暗香的後頸砸了下去。

    夏暗香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張紹天將她扛起來。往裡屋行去。

    元健仁為了對沈詠潔下手,將這裡的下人都趕走了,倒是方便了他們行事。

    將夏暗香扛到裡屋,張紹天一一把將她塞到元健仁懷裡。

    然後在他後頸處摁了摁。讓他清醒過來。

    此時元健仁已經吸入了過量的催情藥物,都是從那牛油燭裡發散出來了,雙眼血紅。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誰,只看見一個溫軟的女子躺在自己懷裡。一把撕開了她的衣衫。

    張紹天回到外廊,對那戴銀色面具的人道:「這是銅鈴,你拿著吧。」將從夏暗香身上順來的銅鈴遞給那人。

    那人接過銅鈴,對他道:「你先走,記得趕緊把沈夫人弄醒,讓她入席。」

    「你呢?」張紹天有些不放心。

    「我?當然是要看一出好戲。」說著,他又在張紹天耳邊說了幾句讓他如何推波助瀾的話。

    張紹天聽得大樂,心頭的鬱悶也減輕了好多,點頭道:「好,我聽你的鈴聲。」

    張紹天走了之後,那戴著銀色面具的人側頭看向屋裡,將元健仁已經將夏暗香脫得只剩中衣了,忙掉轉頭,彈了一顆石子進去,將夏暗香的穴道解開。

    解開之後,那戴著銀色面具的人就敲響了銅鈴。

    在門口的雲箏聽了,以為裡面就緒了,馬上找到一個婆子問道:「我聽見王爺的院子裡有人呼叫救命,你快找人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二門上元健仁事先安排的小廝聽見裡面傳來的銅鈴聲,也知道是就緒的意思,忙去叫人進來看熱鬧。

    按元健仁的意思,他叫了三侯五相世家的男賓進來尋他吃酒。

    而元健仁的裡屋裡,夏暗香悠悠醒來,發現元健仁瘋了一樣脫她衣衫,已經把她的中衣扯下一半了,不由大急,忙道:「爹,爹,您幹什麼啊?住手!住手啊!」

    她心裡暗暗叫苦,情知是被人將計就計了。

    但這個時候,她已經無法再拉沈詠潔入彀,只能自求多福,馬上脫身就好。

    她一把推開元健仁,轉身往門口爬去。

    元健仁被那催情香所惑,只想發洩,不顧一切地抓住夏暗香的腿,又將她拽了回來。

    嗤啦!

    又是一聲響,夏暗香的褻褲已經被他拽了下來,露出兩條白玉般的腿。

    元健仁一口就咬了上去。

    夏暗香慘叫一聲,回手拼命推開元健仁的腦袋。

    沒想到元健仁一手拽住她的衣袖,又是嗤啦一聲,將她的上衫也脫了下來。

    咣當一聲,夏暗香隨身藏的一把鋒利的剪刀掉了下來。

    她如獲至寶般揀了起來,對著元健仁道:「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可紮了!」

    元健仁已經陷入瘋狂境地,根本就聽不見她的話,荷地一聲叫,全身撲了上去!

    噗!

    他的胸口正好紮在她手中的剪刀之上。

    那剪刀是夏凡給夏暗香防身用的,精鋼所造,鋒利無比。

    一剪刀紮進去,元健仁胸口的血跟箭一樣飆了夏暗香一身一臉!

    這一剪刀正中心臟,元健仁瞬間死亡。

    白玉般赤裸的身子上,血跡斑斑,臉上更是一片狼藉。

    「王爺!王爺!您可別躲著一個人喝酒啊!」

    「老哥我找您來了!」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來的人越來越多,夏暗香手持剪刀,陷入絕望之中。

    她將元健仁的屍身推到一旁,自己剛要將那剪刀拔出來,就聽咣當一聲響!

    有人將裡屋的門一下子踹開,大家一湧而進,看見了裡面的情形。

    只見元健仁赤條條仰天躺在地上,胸口上紮著一把剪刀,一個女子赤身裸體躺在他身邊,正要將那剪刀從他胸口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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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9:00:51 |只看該作者
第416章 讓我來

    「元親王!」當先進來的一個男人倒抽了一口涼氣,一下子停在門口,後面的人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還在盡力往前擠,大力推搡,將門框幾乎都擠裂了。

    大家踉踉蹌蹌撞入屋裡,頓時被眼前的情形嚇得呆住了。

    屋裡的一切實在是晃瞎了大家的眼睛。

    兩個赤條條的男女躺在地上,男的胸口插著一把剪刀,女的正用力要將那剪刀拔出來。

    鮮紅的血跡飆散得到處都是。

    兩人身上、地上、牆壁上,甚至窗下的牛油燭上都染得紅通通的。

    「元親王!是元親王!」

    初初的視覺震撼力過了之後,有人回過神,看清楚了地上躺著的那個男人,忙快步沖了過去。

    夏暗香驚惶回頭,看見十來個男人沖了進來,嚇得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往牆角爬去,一邊從地上撿起來被元健仁拉脫的衣衫,裹在自己身上。

    那些男人的年歲跟元健仁差不多,此時瞥見夏暗香一身毫無瑕疵雪白的肌膚,心裡都是一動,但是轉念間想到剛才看見的情形,還有她遍佈全身的血跡,又不約而同,將剛才的綺念拋之腦後。

    「她是殺元親王的兇手!抓住她!」有人指著夏暗香大聲吼道。

    「元親王被刺了!元親王被刺了!」

    一聲聲叫喊從裡屋傳到外屋。

    夏暗香忙哭著道:「不是!不是我殺的!你們不要亂說話!」

    但是沒人聽她說話。

    剛才那些人看得清清楚楚,那剪刀還插在元健仁胸口呢!

    那戴銀色面具的男人伏在回廊的橫樑上微微一怔。

    居然出了命案?

    他窒了窒,還是沒有回頭,也不想知道裡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眼看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邊湧過來,他必須馬上離去。才能不引人注意。

    他心意已定,將手上的銅鈴往院子外面扔去,趁著大家都往屋裡湧去,自己飛身離開。

    他剛走,元健仁的幾個暗衛就飛快地從院外竄了進來。

    聽屋裡人說了情況,一個暗衛鐵青著臉,將夏暗香從牆角拎了出來。因怕她自盡。將她身上裹著的衣衫扯開了,繞到背後綁上她的雙手,推推搡搡將她往屋外推去。

    外面的人陸陸續續往這個院子奔過來。當他們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絕色裸女被人從院子裡推出來,看得眼睛都直了。

    雲箏在院門口等得心急火燎,她不明白為什麼院子裡面突然有人叫「有刺客」,後來又聽說元親王被人刺殺了,心裡頓時七上八下,眼皮跳個不停。

    「出來了!殺元親王的兇手出來了!」

    院子裡又有人急急忙忙往外跑。要去報信。

    雲箏看著一絲不掛,雙手被反綁的夏暗香被人從院門口推出來,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不過她只驚訝了一瞬,就撲了上去。大叫道:「你們做什麼?不要抓我們縣主!我們縣主的舅舅是北齊國錦衣衛督主夏凡!讓他知道你們這樣對待我們縣主,他定要你們好看!」

    縣主?

    這些男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見驚異之色。

    他們剛才還真的沒有認出來這個身上染血的絕色裸女是北齊國的縣主!

    兩個押著夏暗香的暗衛沒好氣地道:「我管你縣主公主。殺了我們親王,天王老子也要償命!」

    夏暗香剛才嚇得都傻了。被人恍恍惚惚從屋裡推出來,渾渾噩噩跟傻子一樣。

    聽見雲箏的話,她才哇地一聲哭出來,大叫:「雲箏!去找我舅舅救我!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你沒殺人?我們大家剛才可是清清楚楚看見你手拿著剪刀從元親王胸口往外拔!」

    「那是他自己撲上來,紮到我的剪刀上的!我沒有殺他!」夏暗香蹬腳大哭起來。

    「胡說八道!照你這麼說,還是他自己尋死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夏暗香怎麼也沒有想到,她說實話,反而沒人信了,頓時崩潰跺腳大哭大叫。

    她雖然赤身裸體,但是身上血跡斑斑,竟然並沒有引起這些圍觀男人更多的綺念。

    雲箏見了著急,她已經從這些人的話裡拼湊出一些真實的情形,忙大聲道:「是不是元親王酒後亂性,要強逼我們縣主?我們縣主是為了自保!按照東元國的律例,女子為了維護自己的貞操,可以殺人而不犯法!」

    夏暗香急忙止了哭聲,點頭道:「我是為了自保!我是為了自保!」

    她們兩人這樣一說,周圍的人倒是遲疑了。

    大家面面相覷,站在往二門去的路上,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先前去報信的一部分人已經到了內院女眷坐席的花廳。

    王月珊陪著沈詠潔在屋角說話,沈詠潔神色有些憔悴,但還鎮定。

    剛才的事,她誰都沒有說。

    盈袖喝了幾盅酒,出來透氣,見王府的下人在找王月珊,便問道:「我大舅母在跟我娘說話,你有什麼事嗎?」

    那人一見是盈袖,覺得更好,畢竟元健仁死了,就只有他的兩個孩子做主了,馬上過來行了個大禮,惶恐說道:「大姑奶奶,王爺那裡出了大事,您快去看看吧!」

    「出了什麼事?」盈袖挑了挑眉,聲音低沉了幾分。

    「王爺被殺……」那人湊近幾步,壓低聲音說道。

    盈袖的面色未變,手指卻不由自主抖動了幾下,肅然說道:「這種話不能亂說。如果有一字為假,我馬上命人砍你的腦袋!」

    「小人以腦袋擔保。那邊的人已經把兇手押出來了。」那人很是著急,說話間,又跑來幾個王府的侍衛,臉上的神情都十分惶恐不安。

    盈袖深吸一口氣,立即道:「太醫呢?快去請太醫!」

    有人又趕緊去外院請太醫。

    盈袖想了想。馬上下令:「將王府封閉,不許一個人出去,也不許一個人進來。你們帶人把好各個關卡,如果有人擅闖,格殺勿論!」

    「是!」領命的是王府的侍衛。

    盈袖的話,也是他們心中所想。

    他們保護的主子出了事,如果不趕緊善後。他們一個個都逃不了被砍頭的命。

    盈袖同時命人將花廳也封了起來。自己一個人去外院,向沈大丞相和陛下稟報。

    她來到外院,先把小磊叫出來。對他低聲道:「有人回報說爹在內院被殺了,你在外院小心些,調齊所有的侍衛在身邊守著。我已經命人將王府封了,一個人都不能出入。你看著外院,我去找陛下和沈大丞相。」

    小磊駭然抬頭。問道:「被殺?是真的嗎?」

    盈袖點點頭,「十有八九,不知道有沒有有多嚴重。我已經命人來請太醫了,你千萬要小心。」

    今天來的客人裡就有太醫。

    小磊臉色發白。低聲應了,和她一起進去,對坐在上首的沈大丞相和元宏帝道:「陛下。沈大丞相,我爹在內院出了點事。請兩位即刻移步內院!」

    盈袖一邊說,一邊對沈大丞相使了個眼色。

    沈大丞相本來還想說笑兩句,此時看見盈袖面色雪白,還是初春裡有些寒涼的天氣,她的額頭卻出現了晶瑩的汗珠,心裡也是咯噔一聲,暗道不好,看來元健仁大概是出了大事……

    他忙對元宏帝道:「陛下,不如去內院看看吧?」

    元宏帝也察覺到盈袖神色不對,對她招招手,「盈袖,過來,今日是你的生辰,你爹給你辦的這個生辰禮,你覺得怎樣?」

    盈袖只好走到元宏帝近前,勉強笑了笑,屈膝行禮之後,湊到元宏帝身前,拎了酒壺給他做斟酒狀,順勢彎腰在元宏帝耳邊耳語道:「陛下請快去內院,我爹……被殺了……」

    元宏帝臉上的神色陡然變了一變,但很快鎮定下來,他抿了一口盈袖斟的酒,才慢慢站起來,道:「那就去內院看一看吧。」

    盈袖在前面帶路,領著元宏帝和沈大丞相離開外院宴客的大廳,往二門上去。

    一路上,她已經將親王府安排得滴水不漏,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全是身著鐵甲的侍衛。

    元宏帝帶著御林軍相隨,看了一眼,心裡一沉,沒有說話,那步子卻是邁得大了。

    一行人很快來到內院,盈袖著急,對元宏帝和沈大丞相道:「我先走一步,去看看那邊怎樣了。」

    元宏帝和沈大丞相便讓她先走,他們隨後就到。

    盈袖匆匆忙忙趕過來,和那群扭著夏暗香往二門上走的人在路上碰了個正著。

    看到這些人推著一個赤身露體,遍身血跡的女子走了過來,盈袖忙上前幾步,攔住他們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那些人抬頭看見是盈袖來了,忙道:「謝副相夫人,這女子殺了王爺!我們要抓她見陛下治罪!」

    盈袖握了握拳,仔細一看那鬢髮散亂,臉上一片污痕的女子,居然是夏暗香!

    她倒退一步,定了定神,問道:「你們怎麼知道她是兇手?」

    於是這些人七嘴八舌說了剛才的情形。

    夏暗香見盈袖來了,哭得更委屈,忙道:「姐姐!不是我的錯!我沒有殺爹!是爹……爹……他認錯人了!」說著,跺腳大哭。

    盈袖實在看不下去她光著身子的樣子,閉了閉眼,道:「給她件衣衫。這像什麼樣子?」

    一個婆子走了過來,將一件拿來替換的丫鬟衫子搭在夏暗香身上。

    「我帶她回去剛才的地方。」盈袖看了這些男人一眼,又冷冷說道,「你們都別走,給我在這等著。男賓們明明在外院吃酒,你們為何跑到內院?」

    她的目光淩厲,看得這些男人不由自主低下頭,不敢跟她對視。

    「走!」盈袖朝自己的婆子揚了揚下頜。

    那婆子推著夏暗香往回走,一邊道:「你剛才從哪裡來的,就回哪裡去。」

    雲箏遠遠地看見盈袖過來了,馬上腳底抹油,悄悄溜走了。

    她本事高強,平日裡沒有顯露出來,此時為了救急,她只好使了出來,只幾個縱躍,就離開了二門,往外院去請盛郎中去了。

    盛郎中今日也跟著他們來元親王府賀壽,但是他不想跟眾人一起坐席,所以元健仁專門在客院給他準備了一桌酒席,讓他一個人自吃。

    雲箏推開門走進來,著急地對盛郎中道:「盛郎中,我們縣主不好了,剛才在內院被元親王差一點玷污清白,她為了自保,失手刺死了元親王,您快去救救她吧!她被人抓住了,連衣衫都不給穿,推著在府裡亂走!」

    盛郎中一聽,抓起自己的藥箱背在身上,飛快地沖了出去。

    元親王府裡此刻到處是侍衛,盛郎中還是拿出了元健仁給他的一枚小印,才得以往內院過來。

    這邊盈袖帶著婆子押著夏暗香回到剛才那個院子裡。

    太醫已經先進來了。

    他們剛一進門,就看見太醫從地上站起來,站在元健仁的屍體旁邊,搖頭道:「王爺早就死了。那剪刀一入胸口,就死了,還怎麼救?」

    「爹——!」盈袖叫了一聲,不由自主流下淚來。

    雖然她跟元健仁已經仁至義盡,但到底是親生父親,乍然見他死了,還死得這樣慘,心裡還是很不好受的。

    夏暗香再一次看見屋裡的慘景,雖然是她動的手,此時也受不了了,兩眼一翻,軟軟地暈了過去,倒在地上。

    盈袖擦了擦淚,過來問太醫:「我爹真的是被刺死的?」

    那太醫點了點頭,「很明顯,剪刀就是兇器。」

    盈袖走過去,仔細看著那把精緻的小剪刀,道:「這剪刀是女子做針線活用的,怎地這樣厲害?」

    女子做針線活的剪刀,一般都比較軟。

    可是這柄剪刀,卻能直刺入人的心臟!

    太醫指著那剪刀說道:「看這剪刀露在外面的部分,一定是精鋼所造。這麼好的剪刀,一般人家都沒有。」

    盈袖凜然回頭,看了夏暗香一眼,卻見她已經暈了過去。

    「叫醒她,問問是怎麼回事。」盈袖冷冷地吩咐道。

    她知道自己的爹是什麼德行,但也不是好色到連張氏女兒都不放過的人。更何況就算看上了夏暗香,盈袖也不信元健仁會專門挑今天這個日子對夏暗香下手。

    這其中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地方。

    一個婆子湊過來要掐夏暗香的人中,卻聽一道聲音從她背後傳來,「住手!——讓我來!」

    盈袖和屋裡的人一起抬頭,見一個白衣飄飄的中年男子背著藥箱走了進來。

    「盛郎中?」盈袖見過這盛郎中一次。

    盛郎中緊繃著臉,彎腰伸手,將夏暗香弄醒了,將她扶起來,靠在懷裡,對盈袖道:「謝副相夫人,你這是做什麼?我徒弟到底犯了什麼法,你要這樣對她?」

    盈袖正要說話,突然發現屋裡屋外都安靜下來。

    原來是元宏帝繃著臉,帶著沈大丞相和一群侍衛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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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9:01:14 |只看該作者
第417章 數落

    元宏帝是東元國的皇帝,盛郎中再自視甚高,見到元宏帝還得躬身行禮。

    盛郎君進宮給皇后齊雪筠診過脈,元宏帝也見過他。

    此時見他在這裡,身邊還護著一個裹著丫鬟衣衫,鬢髮散亂,臉上血跡斑斑的女子,元宏帝的目光掃了過去。

    盈袖忙上前行禮,眼含淚水,低聲道:「皇祖父,您還是出去吧,這裡不乾淨……」

    元宏帝搖了搖頭,目光從盛郎中那邊移了過來,落在地上躺著的元健仁身上。

    他依然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胸口紮著一把小剪刀,身上沾了不少血跡,雖然沒有穿衣裳,但是那滿身的血紅看上去就像穿了一件紅色的外袍。

    屋裡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盈袖忙命人將窗戶打開,好透透氣。

    元宏帝一直沒有說話,他只是立在那裡,靜靜地看著躺在地上,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元健仁出神。

    這就是他和陳儀的最後一個皇兒。

    為了能讓他活下來,他這一生也算是費盡心機。

    以帝王之尊,卻只能將自己的親生孩兒寄養在宮外。

    但是他到底還是沒有能保住他。

    他以這樣丟人的方式結束了他乏善可陳的一生。

    也不能說他一無是處,至少,他給他留下兩個孩子,兩個後嗣。

    盈袖和小磊,就是他和元后陳儀最後的血脈了。

    元宏帝的眼皮耷拉下來,沒有人看清他眼底的神情。

    盈袖只悄悄看了一眼,就馬上收回眼神。

    帝王心,深不可測。她還是不要揣摩元宏帝在想什麼了。

    靠在盛郎中身邊的夏暗香緊緊自己身上的衫子,嫌惡地皺了皺眉,用手捂住鼻子。

    這屋裡的血腥氣本來就大,夏暗香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的血。

    盈袖垂眸,想到剛才夏暗香是被人赤身露體反綁著雙手推了出去,冷聲問道:「凡春運,你為何要殺害我父王?」

    夏暗香一怔。哆嗦著身子往盛郎中懷裡又縮了縮。才怯生生地道:「……我沒有……」

    盈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幾下,她抬眸,一向溫和的目光變得犀利又尖銳。她開口說話,聲音如同刮刀在冰上拖拉發出的刺耳之聲:「你沒有?!剛才那麼多人親眼看見你抓著那把剪刀,你現在說你沒有?!」

    「我真的沒有!」夏暗香可憐兮兮地道,她沒有看向別人。而是看向將她攬在懷裡的盛郎中,「師父。我真的沒有!」

    盈袖握了握拳頭,終於忍不住,大步上前,一把擰住夏暗香的耳朵。一手彈向盛郎中胳膊肘的麻筋,同時將她往外一拉。

    盛郎中胳膊一軟,鬆開了懷抱。

    夏暗香慘叫一聲。被盈袖拽著耳朵,踉踉蹌蹌來到元健仁身邊。

    盈袖指著地下躺著的元健仁。恨聲道:「你看看那把剪刀,你告訴我,那把剪刀是誰的?!」

    夏暗香眼神閃爍了兩下。

    盈袖馬上道:「別想著騙我。這種剪刀太奇特了,很容易查的。如果你膽敢有一絲隱瞞,只會下場更慘,你信不信?」

    夏暗香無奈地低下頭,顫抖著聲音道:「……是我的。」

    「你放在哪裡的?」盈袖繼續追問。

    「……放在我身上。」

    「你身上哪裡?」

    「……我貼身小衣裡有個口袋,這把剪刀就放在那裡。」夏暗香瞥了一眼屋角她的那些被撕破的衣衫。

    等下那些人只要查一查她的衣衫就能看見那個裝小剪刀的小口袋……

    「那就是說,你貼身藏著的剪刀,現在紮在我爹胸口,你還說不是你殺的?!——凡春運,是你蠢還是把我們大家當傻子?!」盈袖放開夏暗香的耳朵,順手揪住她胸前的衣襟,幾乎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

    姐姐什麼時候力氣這麼大了……夏暗香的腦海裡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但是下一刻,她就無暇想這麼多了,因為盈袖已經重重一拳,擊在她面上,將她打得鼻血長流,站立不穩,一下子跌坐下來,正好坐在元健仁的肚子上。

    夏暗香這才發現自己坐在一個死人身上,不由啊地一聲慘叫,又暈了過去。

    盛郎中忙走過去將她扶起來,對盈袖道:「謝副相夫人,現在的情況也很明顯,是你父王見色起意,要強逼我徒弟。我徒弟不過是自衛。——自衛之時殺人不犯法。」

    盈袖冷笑,搖了搖頭,道:「什麼叫很明顯?請問盛郎中可親眼看見我父王強逼你徒弟?」

    盛郎中愣了愣,下意識搖頭,「當然沒有。那個時候我在外院吃酒,哪裡看見這裡的情形?」

    「這就對了,既然你沒有親眼看見,怎能說出是我父王見色起意?」

    「難道不是?」盛郎中詫異反問,「我徒弟樣貌絕美,凡是見到她的男人無不想一親芳澤……」

    「呵呵……」盈袖怒極反笑,指著夏暗香道:「凡是男人見到她都想上她,盛郎中是這個意思嗎?」

    「盈袖!」沈大丞相聽不下去了,出言呵止她,「陛下面前,怎能說這種話?!」

    「我是實話實說,話糙理不糙。」盈袖挑了挑眉毛,「我又不是沒有嫁人的黃花大閨女,什麼話不能說?還有,盛郎中,你覺得你徒弟國色天香,不等於別人和你一樣看法,不要把你的想法加在別的男人頭上。」

    盛郎中臥蠶似的兩條濃眉上下抖動,將夏暗香抱緊了,不悅地道:「謝副相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盛郎中聽不懂中州話嗎?」盈袖反唇相譏,「我們東元國京城的世家高門人人都知道。凡春運家學淵源,最擅長勾引男人。她十歲那年,就讓陸家的四公子為她退親。十一歲去了北齊國,還和王家二公子書信往來,情意綿綿。這都是明面上抖出來的事實。背地裡大家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還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如今她十二歲,突然從北齊國回到東元國。來到我爹身邊。在今天我生辰禮的時候,將所有人遣開,一個人來到我爹的臥房。你說,到底是誰勾引誰?——這種女子怎麼會有人強逼她?她自薦枕席還來不及呢!至於為了貞節自衛殺人,更是無從談起!」

    夏暗香臉上火辣辣地,忙打著哭腔道:「真的是爹……是他要強逼於我!我……我……」

    這時候。夏暗香突然想起了牛油燭裡的催情藥,眼神閃爍不定地往蠟燭那邊瞥了一眼。

    幸好剛才盈袖命人將窗戶打開了。不然這裡的人都要「中招」。

    夏暗香不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哭。

    元宏帝這才抬了抬眼皮,沉聲道:「這件事,交給大理寺查處。夏暗香著令收監。」

    這是要把她關到牢房去了。

    夏暗香大急。忙抱著盛郎中的腰,大哭道:「師父救我!師父救我!我不要去牢裡!我還是清清白白的處子,我不要去牢房那種地方!」

    盛郎中低頭看了看她淚痕狼藉的小臉。點了點頭,抬眸對元宏帝道:「陛下。給盛某一個薄面,讓她跟盛某待在一起吧。盛某保證她不會亂跑。等大理寺要傳訊她的時候,盛某自會帶她去過堂。」

    盛郎中擺出了盛家的幌子,一副「你不同意就是得罪盛家」的態度,讓元宏帝有些遲疑。

    盛家在中州大陸的地位,是誰都不敢得罪的。

    上至帝王將相,下至販夫走卒,都對盛家敬畏有加。

    而盛家很少出來走動,所以但凡有個跟盛家搭上關係的人現身了,大家都是當神一樣拜。

    因此盛郎中的話,在元宏帝和沈大丞相心裡還是很有些份量的。

    元宏帝沉吟半晌,點頭道:「好,朕給盛家面子。夏暗香暫時跟你住在一起,但你要確保她待在指定的地方,不能隨意離開,需要過堂的時候,一定要按時過堂。」

    盛郎中滿口應允,馬上脫下自己的外袍,又給夏暗香搭了一層。

    夏暗香個子矮,只到盛郎中胸口的位置,盛郎中索性打橫抱起她,快步往外走去。

    盈袖跺了跺腳,道:「皇祖父,就這樣讓他們走了?」

    元宏帝沒有做聲。

    沈大丞相只好道:「盛家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那也不能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盈袖咬了咬牙,對元宏帝道:「皇祖父,就讓他們繼續住在親王府吧。這裡我命人封了府,他們出不去的。」

    元宏帝緩緩點頭:「行,依你。剩下的事,你好好盯著。」說著,元宏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間屋子。

    他的背影佝僂,看上去瘦了許多。

    盈袖突然發現元宏帝的頭髮越來越花白了,看上去衰老不堪。

    又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元宏帝心裡肯定也不好受吧……

    元健仁遇刺身亡的消息終於傳了出去。

    到親王府做客的人紛紛離去。

    但是盈袖因為下過命令封府,所以出去的手續要繁瑣一些。

    每個人,包括他們帶的侍衛丫鬟婆子,都會被一一盤查,交叉審問,交代在親王府每一刻的去處,凡是無人證實的,都暫時收押在府裡。

    沈詠潔帶著小磊,和張紹天一起來到內院。

    大理寺的仵作和捕快正在裡屋驗屍,大理寺卿滿頭大汗,和刑部尚書一起站在回廊上商議此案。

    盈袖立在回廊的另一邊,抱著胳膊回想今天的事情,總覺得還有一環沒有連上。

    看見沈詠潔、小磊和張紹天來了,盈袖走下臺階,對沈詠潔道:「娘,您沒有走嗎?」

    沈詠潔拉著她的手:「盈袖,跟娘過來,娘有話跟你說。」

    盈袖詫異地挑了挑眉。

    小磊和張紹天馬上走到一旁,不聽她們娘兒倆的私房話。

    沈詠潔和盈袖走到院子角落,低聲又迅速的將前面的事情先說了一遍。

    盈袖這才恍然地拍著額頭。道:「原來爹突然離席,一個人來到後院,是為了見娘……」說著,她上下打量沈詠潔,「娘,您沒事吧?」

    也不知夏暗香是如何闖進來的……

    沈詠潔就將自己暈過去以後,張紹天告訴她的話說了出來:「……後來。張四爺跟進來救了我。這時候。他看見暗香和她的丫鬟走了過來,言談之中商議一些不堪的事,總之是要設下圈套。讓你爹毀我名聲。」

    盈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不好看,她的目光越來越陰寒:「凡春運真的這樣做?」

    「張四爺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沈詠潔點了點頭,「就看你信張四爺,還是夏暗香。」

    盈袖當然是相信張四爺的話。

    她轉過身,跑到裡屋。將那牛油燭吹熄了,換了一根蠟燭點上,拿著牛油燭,給大理寺的捕快看:「我聽說。這牛油燭裡有東西,您看看,能查出來是什麼嗎?」

    那捕快將牛油燭一截截切開。仔細查看一番,指著那牛油燭中間一個小洞說:「這裡應該藏有東西。但是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應該已經燒完了。」

    那就是沒有直接證據了。

    盈袖有些失望,她點了點頭:「這也是證據,你收起來吧。」

    很快,大理寺的仵作驗完屍,寫明元健仁的死因和死亡時間,表示可以辦喪事了。

    盈袖便叫了親王府的管事過來,吩咐他們準備辦喪事。

    幾個管事已經拿了壽衣過來,給元健仁收殮裝裹,然後抬到床簀上。

    大家正在忙碌,四個太監捧著冠服鞋履和寶印金冊走了進來,對盈袖和小磊道:「陛下有旨,令元晨磊襲親王爵。」

    盈袖和小磊忙跪下謝恩。

    也是,元健仁死了,他的喪事,還是讓小磊來辦比較合適。

    元健仁只有小磊一個兒子,他的親王爵,也是小磊承襲。

    小磊承襲了親王爵,就跟元應佳這個皇太孫平起平坐了。

    盈袖低聲吩咐了他幾聲,又對沈詠潔道:「娘,我先回去了,您在這裡幫小磊看著些吧。」

    沈詠潔點點頭:「應該的。你快回去吧。東籬不知在家裡怎樣著急呢。」

    元健仁被殺的消息,此刻應該已經傳遍京城上下了。

    盈袖坐了大車,拿著出城權杖,忙忙地回到謝家別莊所在的山裡。

    她沿著山路來到進莊的地方,正要撮唇疾呼,招呼裡面的人開陣法引她進去,卻看見在那進莊的路口,一個身穿青衣,面目俊朗的青年男子,正蹲在地上逗著地上一隻小白兔:「小白球,這麼多年了,你還活著啊?你還真夠命長!我今兒要做一味兔兒藥,但是這山上兔子都成精了,我怎麼也抓不到。不如你做點好事,就把你自己送給我,剁剁入藥吧!」

    那小白兔正是球球。

    它瞪著面前的青年男子,又呲牙,又要伸爪搭在那男子手指上的諂媚樣子,看得盈袖目瞪口呆。

    「球球?」盈袖試探著叫道。

    球球抬頭見是她來了,忙沖了過來。

    夜色中,球球如同一道白色閃電,撲到她懷裡。

    盈袖將球球抱緊了,不動聲色地打量那轉身看著她微笑的年青人,問道:「請問你是哪位?」

    那年青人朝她咧嘴而笑,雪白的牙齒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在下神農盛氏,為了幽靈蘭而來!」那人站了起來,對著盈袖長揖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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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9:01:26 |只看該作者
第418章 棄徒

    又是一個盛家人!

    盈袖心裡響起警鐘,往後退了幾步。

    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蹙,和顏悅色地道:「你是盛家傳人?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在下盛青蒿,乃盛家後人,並非盛家傳人。」那高瘦的青年男子笑嘻嘻地道,神色坦然,笑容如有陽光,在夜色中讓人覺得溫暖,「我是被這只小白球吸引來的。」他指了指盈袖抱著的小白兔。

    盛家後人當然比盛家傳人要更靠譜一些,證明他們是真正的盛家人,而盛家傳人,只是盛家人的徒子徒孫而已。

    盈袖不由自主對他心生好感,想起謝東籬囑咐她考驗盛郎中的話,盈袖抿唇微笑,問道:「你真的是盛家後人?對了,我聽說,盛家所在的地方,門口有一排樹,請問您,那些都是什麼樹?」

    盛青蒿又一次展顏而笑,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用手一點一點指著盈袖,「……是不是傻?我們盛家住的家門口,哪裡有樹?石山上能長出樹來,你以為是不可知之地啊?」

    盈袖頓時心花怒放,一顆心砰砰跳得更加厲害,抱著球球的手在胸前瑟瑟發抖。

    這個真的可能是盛家人!

    謝東籬告訴過她,盛家人住的地方,門口是一座石山,沒有樹……

    欸?不對,謝東籬怎麼會知道盛家人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如果他知道,為什麼不直接找過去,而是要用幽靈蘭在這裡守株待兔呢?

    盈袖腦海裡飄過一絲疑雲,但是她太欣喜太高興了,這絲疑雲很快被她拋之腦後。

    「那……那你是盛家第幾代徒弟?」盈袖雙眸簡直亮得如同夜空裡的星辰。一閃一閃,絢麗奪目。

    盛青蒿微微別過頭,錯開眼神,盯著盈袖懷裡的小白兔球球,笑容不減:「我是盛家第一百二十五代孫,怎麼了?你還要查族譜不成?」

    盈袖臉上的笑容更加熱烈,她點了點頭:「你跟我進來吧。」說著。她將兩根手指放在唇邊。撮唇疾呼,發出一聲呼嘯。

    很快,幾根藤蔓往兩邊散開。露出一塊空地。

    盈袖帶著那盛青蒿走到空地上,對他笑道:「盛公子,這邊請。」她往前踏一步,眼前的景致馬上就變了。

    身後的藤蔓恢復了原狀。從背後看上去,好像他們憑空消失了一樣。

    盛青蒿對這一切好像並不奇怪。他笑吟吟地跟在盈袖身邊,不斷打量她抱在懷裡的小白兔球球,問她:「這小白球是你家養的?」

    盈袖窒了窒,似笑非笑地道:「我家可養不起這麼精明的兔子。不過,它現在確實是我家的。」

    在我家山上偷蘭草,鐵定就是我家的好伐?

    是他們守株待兔守來的小白球!

    盈袖斜睨了盛青蒿一眼,在心底暗道,你也是我們守株待兔等來的兔子……

    盛青蒿目不轉睛看著小白兔球球,嘖嘖有聲地誇讚它:「真是一只好白球。又白又胖,不知道還嫩不嫩……」

    盈袖感受到懷裡的小白球抖了幾抖。

    「盛公子別嚇唬它,球球膽兒小。」盈袖笑著說道。

    結果球球突然仰天對著夜空叫了兩聲。

    一隻禿鷲從天而降,撲扇著翅膀飛了過來,從盈袖懷裡叼走了球球,將它甩到自己背上。

    球球抓著禿鷲頸部的羽毛,迅速遠離了盛青蒿和盈袖。

    盛青蒿看向盈袖:「……這是膽兒小?那膽兒大會怎樣?」

    膽兒小也能駕馭一隻兇猛的禿鷲……

    盈袖只好顧左右而言他,轉移這位盛家後人的注意力:「盛公子,實不相瞞,我們這裡前幾天來了位盛郎中,據說是盛家傳人,不知道您認不認識?」

    盛青蒿眯了眯眼,走在盈袖身邊,背著手道:「盛郎中?盛家傳人?我們盛家除了我,這些年並沒有別人在外面行走啊?」

    「哦?那個盛家傳人難道是打著盛家的旗號招搖撞騙?」盈袖睜大眼睛,神情十分嚴肅,「盛家對這種人,一般如何處置?」

    她不信盛家能坐視不理。

    只要能掰掉這個盛郎中,凡春運就一定要為她殺的人償命!

    盈袖知道,凡春運現在最大的靠山,就是這個盛郎中了。

    因為盛家的關係,只要盛郎中開口,中州大陸三個皇帝都要給他幾分面子。

    盈袖的臉色陰沉下來,如同漸漸濃雲密佈的夜空。

    轟!

    一陣悶雷聲從頭頂傳了過來,雷聲那麼近,好像就在他們耳邊一樣。

    盈袖忙快走幾步,終於來到別莊的入口。

    此時天色已經漆黑一片,只看見別莊入口處一丈高的大門頂端掛著的氣死風燈在風中搖曳,露出杏黃的微光。

    盈袖看見大門旁邊的角門前一動不動站著一個高大的人影。

    那人披著斗篷,燈光從頂部落下來,在他面上留下投影。

    他的人一半在黑暗裡,一半在燈光下,像是一尊石像,也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了。

    「袖袖。」那人見他們走過來,從門前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居然是謝東籬!

    盈袖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她快走兩步,來到謝東籬身邊。

    已經快要下雨了,天上濃雲密佈,就是他們兩人可以牽手的時候。

    謝東籬伸出手,給盈袖擦了擦臉上的汗珠,溫言道:「急著趕回來做什麼?——都出汗了。」

    盈袖握住他的手,忙道:「今天發生了好多事情,我想要親口告訴你!」剛說完,眼角的餘光瞥見站在她身邊饒有興味看著他們夫妻的盛青蒿,忙又道:「五爺,這是盛家的公子盛青蒿。」

    謝東籬將目光轉向盛青蒿,上下打量他一眼,淡然問道:「這麼晚了,盛公子還進山?」

    盛青蒿眼裡露出驚異的神色,他看了謝東籬許久,才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謝副相吧?」

    兩人不約而同做了個手勢。

    謝東籬微笑,轉身牽著盈袖的手,對盛青蒿頷首道:「不敢當,原來是真正的盛家後人。」

    盛青蒿笑嘻嘻地道:「當然是真的,還有假不成?」又問他們:「在進去之前,我想問一下,你們的幽靈蘭,是怎樣得到的?」

    謝東籬看了看盈袖。

    盈袖就道:「那幽靈蘭不是我們找到的,是球球找到的。——就是那只小白兔球球。」

    盛青蒿連連點頭:「這就對了。我們要找的幽靈蘭,只有那小白球才能找到。」

    「啊?」盈袖萬萬沒有想到還有這樣一出,她疑惑地看了看謝東籬,又看了看盛青蒿,咳嗽一聲,道:「是誰找到的有關係嗎?難道不是幽靈蘭最重要?」

    她還以為只要有幽靈蘭就行了。

    盛青蒿搖了搖手指頭:「當然不是,我們本家嫡系那裡其實有自己培育的幽靈蘭。我們之所以放出話來,要在中州大陸尋找幽靈蘭,其實是因為一個誓言。我們答應了某個人一件事,因此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尋找由那小白球採集的幽靈蘭。」

    謝東籬聽了這話也有些動容,忙道:「但是數十年前,北齊國出現過一次幽靈蘭,你們盛家傳人不是去了嗎?還取走幽靈蘭?」

    盛青蒿恍然大悟,拍著腦袋道:「是了,我把這件事幾乎忘了。」說著,他看向謝東籬和盈袖,坦然說道:「雖然家醜不可外揚,但是這件事告訴你們也無妨。——那個盛家傳人,是我們盛家棄徒,被逐出門牆了。他在我們本家想偷幽靈蘭做不當勾當,被發現了,所以逐了出去。本來他是不應該再用盛家傳人的名頭,但是他太利慾薰心,捨不得放棄這個名頭,還借機從北齊國弄到了一株幽靈蘭。我們盛家也曾派人追殺他,但是他太狡猾,一旦幽靈蘭得手,就隱居起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再出現過。」

    盈袖心裡一動,忙道:「那個盛家傳人,到現在有多少歲了?」

    「我聽家祖說過,他被逐出門牆的時候已經快五十了,如果現在還活著,起碼八十多了,肯定路都走不動了。」盛青蒿搖了搖頭,「你剛才說的那個盛郎中,多大年紀?」

    盈袖有些失望,道:「那個盛郎中看上去最多四十,不會更老。」

    「那就不是了。」盛青蒿坦率地攤手,「不過,他冒充盛家傳人的名頭,也是罪不可赦。我會清理門戶的。」

    謝東籬這時說了一句:「……也許他是你們盛家棄徒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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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9:01:38 |只看該作者
第419章 手術

    「你說這個盛郎中有可能是那個三十多年前在北齊出現過的盛家棄徒的徒弟?」盈袖拉著謝東籬的手輕搖,皺眉道:「好拗口……」

    謝東籬側頭看她,深邃的眸子總是黑沉沉的,沒人能看得透,像是藏著千山萬水,等待著春暖花開。

    盈袖朝他抿嘴一笑,彎了英氣嫵媚的眉眼。

    盛青蒿咧嘴笑著,將這兩人的眉來眼去看在眼裡,突然用手捂著眼睛,怪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被你們晃瞎了!」

    盈袖白了他一眼,道:「盛公子,你這個樣子,真是讓人意外。」

    一點都沒有盛家世外高人的風範。

    「怎麼意外了?」盛青蒿放下手,整了整神色,擺出一番凜然高潔的模樣,淡淡地道:「……這個樣子,不意外了吧?」

    盈袖噗嗤一笑,「盛公子,你知道啊?」

    「我當然知道。」盛青蒿呵呵地笑,「其實我們只是一群只喜歡鑽研醫術的人,因為我們的精力都用到醫術上去了,因此對別的東西未免不太擅長。比如說,察言觀色,溜鬚拍馬,長袖善舞,八面玲瓏,都與我們盛家人八竿子打不著邊!」

    「難怪你們要離群索居,原來是不合群。」盈袖笑著打趣一句,被謝東籬牽著手,往別莊的角門行去,她回頭對盛青蒿道:「盛公子,這邊請。」

    謝東籬看了盛青蒿一眼,對他點點頭,也沒有說話。

    盛青蒿拱了拱手,「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話間,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團雪白的球滾了過來。突然彎腰抄手,飛快地從地上拎起那團小白球,用手點著它的兩隻長耳朵之間的額頭罵道:「反了你!還會玩飛翔了!等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球球的長耳朵垂頭喪氣地耷拉下來,閉上紅紅的小眼睛,縮在盛青蒿手指間一動不動,又是一副裝死的樣子。

    盈袖知道,球球頗有些小脾氣小性格。

    凡是它不喜歡。或者難以對付的情況出現。它都會一動不動,當自己死了一樣。

    「……你們原本就認識?」盈袖高高挑起一邊眉毛。

    盛青蒿朝她咧嘴一笑,將球球拎到盈袖面前:「你問它!」

    盈袖:「……」

    「走吧。馬上就要下雨了。」謝東籬溫柔說道,大手緊緊握著盈袖的手。

    他身上有股十分好聞的味道,像夏日裡的陽光,又像是晨間的青草。清氣四溢。

    因為平時盈袖並不能碰觸謝東籬,因此一到這種難得的天氣。兩人就恨不得肢體糾纏在一起,變作一個人算了。

    越是做不到,就越是渴望。

    比一般的新婚夫妻之間,更多一層求而不得的輾轉悱惻。

    他們剛走到別莊裡面的抄手遊廊上。大雨就傾盆而下。

    雨霧磅礡,甚至濺到抄手遊廊裡面。

    謝東籬索性脫下外袍,罩在盈袖身上。然後攬著她的肩膀,緊緊將她護在身邊,快速往他們住的主院落行去。

    因山間的天氣向來是晴雨不定,冬日裡有時候又會下大雪,因此這謝家別莊裡蓋的抄手遊廊四通八達,完全可以不用走在露天的雨雪當中。

    盈袖他們進到主院上房堂屋裡的時候,連腳底下都是乾乾淨淨的,一點泥星兒都沒有。

    因天色已晚,又要談些正事,謝東籬就命人將東次間收拾出來了,和盈袖、盛青蒿一起走進去。

    球球就蹲在盛青蒿腳邊,捧著一隻帶青綠葉子的胡蘿蔔窸窸窣窣地吃。

    謝東籬和盈袖、盛青蒿品茶的時候,東次間裡只回蕩著球球咯吱咯吱吭胡蘿蔔的聲音。

    但是他們三人都裝作沒有聽到,說起正事。

    謝東籬先問盈袖:「岳父是不是出事了?」

    盈袖先瞪大雙眸,過了一會兒,才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謝東籬笑了笑,道:「……我自然有法子知道。」

    盈袖點了點頭,將親王府裡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垂頭喪氣地道:「沒想到那盛郎中的臉真大,居然連皇祖父都要賣他三分面子,就讓他生生將凡春運給帶走了。」說著,還氣憤地捶了捶桌子。

    明明是兇手,卻不能繩之以法,實在是讓她胸口憋了一口濁氣。

    其實如果單單是元健仁的事,盈袖不會氣得這麼厲害。

    她更生氣的,是凡春運居然設下圈套,想誑沈詠潔入局!

    雖然沈詠潔運氣好,福大命大,沒有被她得逞,但是如果今天張紹天沒有多長一個心眼,暗暗跟著沈詠潔來到內院,今天出醜的人,甚至殺人的人,就會是沈詠潔了。

    這個念頭,盈袖想起來就不寒而慄。

    她的雙眸直視著前方對面條案上擺著的青玉石花樽,還有花樽裡插著的幾株蘭草,道:「今天明明是證據確鑿,卻無法將她鎖拿下獄,我真是不甘心。」

    謝東籬聽她說完,就將目光移到一直低著頭看著球球的盛青蒿身上,咳嗽一聲,道:「盛公子,你打算怎麼做?」

    盛青蒿抬起頭,臉上沒有剛才笑嘻嘻的憊懶樣兒,而是一本正經地道:「他既然要打我們盛家的招牌,我自然是不得不管。」

    「你真的能治那盛郎中?」盈袖就等著他這句話,「需要我們提前準備什麼嗎?」

    盛青蒿笑著道:「嗯,當然需要。」他轉頭看著謝東籬,「那幽靈蘭呢?你們這裡不是有嗎?」

    謝東籬揚聲命人將書房的一個玉匣拿過來,送到盛青蒿手上:「這是我們用幽靈蘭制的藥。因為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會現身,而幽靈蘭一被采下來,就養不活了,所以用這種方法保存。」

    盛青蒿掀開玉匣,從裡面拿出一個甜白瓷的小瓷瓶。撥開瓶蓋,放到鼻子邊聞了聞,深吸一口氣,笑道:「就是這個味道。」

    「幽靈蘭到底能做什麼?」盈袖好奇地問道,「為什麼你們對幽靈蘭這樣執著呢?」

    盛青蒿拿著那小瓷瓶把玩,對盈袖微微一笑:「這幽靈蘭,能讓人陷入假死的沉睡狀態。最重要的是,一點都感覺不到痛感。因此對我們治病救人很重要。」

    盈袖還是不解,長長的睫毛忽閃著,如同兩排小扇子。

    盛青蒿笑了一下。手腕一抖,一柄雪亮的細柄匕首出現在他手上,那匕首的形狀十分奇特,只有一指寬。半尺來長,刀片薄得跟紙一樣。一看就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刀。

    「看見了沒有?用這種刀,我們可以給病人開膛破肚,甚至打開他們的腦蓋,取出各種生了病的內臟額葉。」盛青蒿鄭重說道。「我們盛家醫術跟中州大陸別的醫術有不同的地方,就在於我們能給病人做手術。」

    「做手術?」盈袖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名詞,驚訝得兩道眉毛都挑起來了。「什麼叫手術?就是拿刀給人開膛破肚?」

    「……差不多……」盛青蒿有些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

    也是,他們盛家的醫術。早在大夏時期已經是出類拔萃,甩開別家醫術一大截了。

    後來大周時期,他們又得墮民相助,開始習學「手術」。

    後來墮民相繼離去,他們知道自己已經跟中州大陸的一般人很不一樣了。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如果他們還想繼續在這片土地上活下去,不被別人嫉恨,他們就必須離開人群。

    因為他們會的東西太超前,所以,還不如營造出神秘的形象,才能保存自己一家大小。

    他們盛家人對權勢毫無興趣,對醫術的喜好已經刻進他們骨子裡。

    當他們發現隱居的生活不僅能讓他們不受打擾地活著,而且能讓他們集中精神鑽研醫術,他們毅然決然選擇了永遠離群索居,並且將之作為祖訓,一代一代傳下來。

    他們偶爾會離開隱居的地方,到各處行走,但那大部分時候是為了收徒。

    盛家選徒極為嚴格,而且門中最好的醫術,比如手術一道,只傳盛家嫡系子媳,女兒都不傳。

    那位盛家棄徒,就是對盛家的這門獨門醫術起了興趣,千方百計自己鑽研。

    可是要鑽研這門醫術,沒有幽靈蘭是不行的。

    沒有幽靈蘭將病人陷入假死狀態的話,病人早就在別治好之前疼死了。

    所以後來他在偷取幽靈蘭的時候被抓到,就被打瘸了腿,將他逐出了盛家隱居的藥王谷。

    盈袖聽得很是仔細,「那就是說,那人也沒有學會手術一道?」

    盛青蒿遲疑道:「這個,我確實不知道。他學了多少,又自己鑽研了多少,都要看他自己的領悟和造化。」

    盈袖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說完親王府的命案,盈袖才鎮定下來,轉念想起了謝東籬的病,馬上抓著謝東籬的手,送到盛青蒿面前,道:「盛公子,你既然來了,幽靈蘭也給你了,現在你是不是要給我夫君診一診病?」

    盛青蒿似乎完全沒有料到這個情況,他愣了一下,看看謝東籬沉靜安然的面容,又看了看盈袖熱切著急的模樣,將那小瓷瓶放回玉匣裡,擱在身邊的桌子上,問道:「謝副相有病?」

    「當然有!」盈袖大大地籲出一口氣,然後竹筒倒豆子一般對盛青蒿說了一遍謝東籬的怪病,當然,還有謝東籬胸口被人砍的一刀。

    盛青蒿越聽越驚訝,最後笑得打跌,拍著大腿道:「我盛青蒿家學淵源,從小到大也算是飽讀醫書,還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奇特的病例。——來,謝副相,讓盛某為你診一診脈!」

    謝東籬莞爾,伸出自己的胳膊。

    盛青蒿伸出兩支修長的手指,搭在謝東籬的手腕上。

    他凝神診治了一會兒,一邊喃喃地道:「胸口的傷是皮外傷,完全不礙事……」

    謝東籬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撓撓鼻子。

    「氣血翻湧,精力旺盛。唔……元陽太盛,是陰陽失調之兆。」

    可不是陰陽失調?他們已經好久沒有那啥過了……

    盈袖唰地一下紅了臉,慌慌張張站起來,道:「我去看看小廚房有沒有宵夜,跟你們送點過來。」說著,她快步走出了東次間,往外屋去了。

    謝東籬抿了抿唇。看了盛青蒿一眼。冷冷地道:「你故意的?」

    盛青蒿大笑著放開謝東籬的手腕,拍著巴掌道:「當然是故意的,你夫人太有意思了。總忍不住想逗逗她……」

    謝東籬陰沉一笑,反手搭上盛青蒿的手腕,也給他診了診,慢慢地道:「盛公子倒是陰陽調和。想必內寵不少吧?」

    盛青蒿嘿嘿一笑,「哪有?我還是處男子一枚。不要亂說話,壞我名聲!我盛某人的元陽,可不能隨便亂灑!」

    謝東籬橫了他一眼:「說重點,我的病。你到底有沒有法子?」

    盛青蒿收了笑容,仔仔細細看了謝東籬一會兒,那目光看得謝東籬別開頭。不自在地問:「你看著我做什麼?」

    「謝副相,你能不能轉過頭。讓我看看你的後頸?」盛青蒿正色問道,完全沒有剛才嬉笑自如的樣子。

    「後頸?」謝東籬一愣,他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沒有覺得什麼異樣,但還是轉過身,給盛青蒿看自己的後頸。

    盛青蒿仔細盯著他的後頸看了一會兒,伸出手指,一處處按了下去,終於在靠近脊柱頂端的地方停下來,問道:「你覺不覺得有些疼?」

    謝東籬一窒,背影僵硬:「有一點點刺痛。」

    「你這裡有個東西。」盛青蒿縮回手。

    謝東籬轉過身,眼神晦澀不明地看著他,「什麼東西?」

    盛青蒿深吸一口氣,拱手道:「這種病,在我能醫治的範圍之外,請恕盛某無能為力。」

    謝東籬心裡一沉:「這麼嚴重?那你告訴我,這個東西,跟那個紅疹有沒有關係?」

    「應該有。」盛青蒿沉吟道,「但是我也想不明白,為何只有你夫人碰你的時候才會起紅疹。」

    按理說,如果是過敏,不會只對一個人過敏吧?——那也忒奇怪了。

    謝東籬雖然不動聲色,但是眼底還是有一絲失望一閃而過,他想了想,從袖袋裡拿出阿細送給他們的神農令,淡淡道:「那這個呢?有神農令,能不能讓你們盛家老祖給我治病?」

    盛青蒿大為驚訝,從謝東籬手裡接過神農令,嘖嘖道:「最後一枚神農令,終於收回來了!」

    謝東籬手腕一翻,將那神農令又奪了回去,冷聲道:「你說,到底能不能治!」

    「你發這麼大火幹嘛?」盛青蒿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其實要我說,很簡單,能治。」

    「怎麼治?」

    「你跟你夫人合離,再找一個,不就結了?」盛青蒿兩手一攤,往後仰靠在太師椅上。

    謝東籬的眸子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如同暴風雪前夜黝黑的夜空,冰寒中隱藏著狂暴,他的目光從溫潤和煦,瞬間變得陰冷刺骨,他緊緊盯著盛青蒿,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合離?這就是你們盛家傳世的醫術?!」

    他霍地一下站起來,一腳踹翻面前的夔紋四足高幾。

    盛青蒿沒料到謝東籬反應這麼強烈。

    他瞪大眼睛仰頭看著謝東籬,腦海裡只有一個印象:誰說這個謝副相是中州大陸上第一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看這幅樣子,完全是個暴君好不好……

    謝東籬身材高大,現在又在盛怒之中,整個人的氣勢如同山嶽傾覆,江河斷流,迫得人喘不過氣來。

    「……你們這是怎麼了?」盈袖甜美秀氣中帶著疑惑的聲音傳了進來。

    只這一句話,盛怒中的謝東籬馬上跟變了一個人一樣,他回頭看她,身上戾氣全消,唇邊帶出溫柔的笑意,他伸手給她握住:「袖袖,天晚了,我帶你先去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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