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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寒武記】傾世寵妻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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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9:09:03 |只看該作者
第450章 破局

    盈袖手裡拎著還在滴血的匕首,立在鐵柵欄前,低頭看著已經暈過去的夏暗香,她渾身如墜冰臼,冰冷陰寒,手指緊緊攥著那匕首柄,幾乎將自己的手都要割裂了。

    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劃了夏暗香的臉,毀了她的容。

    她曾經以為,只要她償命就夠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以至於在大理寺夏暗香要被抽鞭子的時候,她還想幫她求情。

    可如今看來,當時還不如讓她被抽鞭子,至少也能讓她嘗嘗這些她加諸在別人身上的痛苦。

    盈袖心裡很清楚,北齊禁軍一來,夏暗香肯定是沒法死了。

    她一死,那個失心瘋的劉斐說不定會真的做出屠城的事。

    為了夏暗香一個人的死,就要東元國京城數十萬百姓陪葬,盈袖自問做不到。

    所以就算她一心想讓夏暗香為她爹元健仁償命,為沈詠潔報仇,此時也沒法子了。

    她低估了這些男人對夏暗香的瘋狂。

    但是她也不忿就這樣輕易讓她躲了過去。

    做人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這麼多的事都是別人的錯,就她是冰清玉潔的一朵白蓮花,可能嗎?

    蓮花可是從淤泥裡長出來的,哪怕露在水面的部分是純潔無暇,但是根子紮在淤泥裡,早就爛了。

    盈袖深吸一口氣,緩緩蹲下來,將匕首在夏暗香的衣衫上擦了幾把,抹去血跡,收了起來,然後伸手掐住夏暗香的人中,將她又掐醒了。

    夏暗香臉上劇痛難忍。她的眼淚落了下來,流過臉上的刀傷,那就是往傷口裡撒鹽,她痛得在地上打滾,想要嚎叫,喉嚨處卻火辣辣地,發出來的聲音自己聽起來都受不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皇后不是答應了劉大哥?你這樣做,劉大哥知道嗎?」夏暗香滾到鐵柵欄邊上。握住盈袖的鞋子,抬頭哽咽著問道。

    盈袖定定地看著在地上翻滾的夏暗香,尖著嗓子道:「暗香縣主,對不住了。皇后娘娘的命令,灑家也沒辦法。」

    「皇后?是皇后讓你這麼做的?!」夏暗香大驚,「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樣害我?她不是想我劉大哥幫她?!」

    「呵呵,暗香縣主,你太天真了。劉將軍為了你千里奔襲,皇后娘娘怎能忍?北齊,可是她的靠山。如今你眼看就長大了,以後,哪裡有她的立足之地?只是劃花你的臉,你已經夠好運了。」盈袖將黑鍋背到皇后齊雪筠身上。然後站起身,「你好自為之吧。不聽話,皇后娘娘可以讓你走不出這白塔大獄。你信不信?」說著快步走了出去。

    夏暗香眼睜睜看著那小太監的身影消失的牢房門口,從喉嚨處發出一聲低低的嚎叫。捂住自己的臉,又一次痛得暈了過去。

    ……

    盈袖走出白塔大獄,在不遠處看見了立在暗處等她的劉斐,不由挑了挑眉毛,「劉將軍還沒走?等天亮要走就來不及了?」

    「你幹什麼去了?」劉斐盯著她的臉,眼神驚疑不定。

    盈袖的手一動,故意將匕首藏到身後,嘿嘿笑道:「皇后娘娘有些事,讓灑家對暗香縣主單獨說一聲。」

    「你別搗鬼!」劉斐面色一沉,「你背後藏著什麼東西?」

    盈袖眼眉一挑,眸光深沉如晦,森然道:「要你命的東西!」她舉起背後的匕首撲了上去。

    劉斐的功夫本來比她高一些,但是這個關口,劉斐一顆心都在夏暗香身上,對盈袖裝的這個小太監沒有太多的提防,因此盈袖一擊之下,居然得手,匕首狠狠紮在劉斐右胳膊上,一紮一挑,將他右胳膊的筋差點挑斷。

    劉斐慘叫一聲,長腿猛踢,將盈袖逼退,惱道:「你是誰?——你不是皇后身邊的人!」

    皇后齊雪筠不會這樣喪心病狂,再說,她還求著他幫她孫子登皇位呢!

    「算你聰明!」盈袖輕笑,手上卻一點都不停歇,匕首揮舞,在暗夜亮起陣陣刀光。

    兩人打鬥起來,心裡都有些驚訝。

    他們倆的功夫幾乎像是師出同門……

    「不跟你纏了,回去跟你主子說,別壞我的事!——如果暗香少一根頭髮,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劉斐聽見不遠處像是有人跑了過來,擔心被人甕中捉鼈,他對皇后齊雪筠不是沒有忌憚的,向前猛攻兩拳,逼退盈袖,然後腳步倏然加快,一眨眼就跑得無影無蹤。

    盈袖沒有追上去,她看出來了,這人不是她一個人能打得過的。

    趕走劉斐,盈袖轉身去了福兒藏身的地方。

    福兒已經醒了,滿臉淚痕地看著她。

    盈袖有一絲內疚,繃著臉,將福兒的繩子解開,沉聲道:「你快逃吧,我用你的身份犯下殺人的罪名,你不跑,只有死路一條。」

    福兒這時也猜出來這人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借著皇后的懿旨跑白塔大獄去了。

    他簡直不敢想這人到底做了什麼事,哆哆嗦嗦從地上爬起來,一溜煙跑得沒影了,消失在黑暗中。

    盈袖倒是不怕他跑回去找慶大總管,以慶大總管的為人,福兒回去也是送死。

    她在黑暗裡待了一會兒,等巡夜的更夫遠走了,才躍上屋脊,悄然離去。

    她沒有回親王府,而是來到沈家,求見沈大丞相。

    沈大丞相是她外祖父,雖然天色已晚,沈大丞相已經睡下了,但是盈袖的話,沈家下人不敢不聽。

    沈大丞相被人從睡夢中叫醒,聽說是盈袖要見他,心知是急事,馬上穿好衣衫來見她。

    盈袖坐在沈大丞相的外書房裡,極快地將今天晚上發生的事說一遍。

    沈大丞相驚得一屁股坐到太師椅上,久久不能回神。

    「外祖父?」盈袖敲了敲桌子,「您要趕快進宮。通知皇帝陛下!」

    沈大丞相回過神,咬牙切齒地道:「好你個齊雪筠,居然打得這樣大逆不道的主意!」

    齊雪筠這是要借北齊禁軍的力量逼宮啊!

    「事不宜遲,你跟我來,親自對陛下再說一遍。」沈大丞相連夜帶了盈袖入宮見元宏帝。

    元宏帝年紀大了,又因為京城被圍,根本睡不著覺。此時正在禦書房裡看奏章。

    聽說沈大丞相深夜求見。他眼神一黯,知道沒好事,但是不見當然不行。「讓他進來吧。」

    沈大丞相不是一個人進來的,他還帶來了盈袖。

    盈袖此時已經換了身雪青色男裝,頭上戴著黑色璞頭帽,低低地壓在臉上。又因是晚上,居然沒有人意識到她是女子。

    元宏帝多看了兩眼,才發現是盈袖,不由愕然道:「袖袖,你這是做什麼?」

    盈袖抬起頭,看了沈大丞相一眼。見他點了點頭,忙把今天晚上的事又說了一遍,特別是劉斐在白塔大獄裡對夏暗香輕聲說的話。都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元宏帝瞪大眼睛,像是難以置信。

    盈袖又道:「皇后娘娘的懿旨還在白塔大獄的獄卒那裡。陛下只要派人去取來懿旨看一看就知道我說的不假。」

    還有福兒的出宮記錄,找守宮門的侍衛來查驗一下就明白了。

    這些都是盈袖無法做假的。

    元宏帝面色陰沉不定,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對盈袖道:「朕知道了,袖袖,你先回去。有事明日再說吧。」

    盈袖看了看沈大丞相一眼,沈大丞相也示意她離去。

    盈袖看這個樣子,皇帝陛下和沈大丞相肯定要商議如何應對皇后齊雪筠可能的宮變,不過,她是不是應該再向他們透露一些有關皇后齊雪筠的事情呢?這樣他們才能更加有準備的應對?

    盈袖猶豫的樣子看在元宏帝眼裡,微微一怔,「袖袖,你還有話要說?」

    盈袖兩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低垂著頭,眼眸只看著腳底的青金石地面,低聲道:「皇祖父,皇后娘娘當初被北齊老皇帝收為義女的時候,大概是多大年紀?」

    「好像是十歲,還是十一歲,具體多大,還得去問問史官。」元宏帝深思說道,「怎麼了?有問題嗎?」

    「已經那麼大了?那她進宮之前,見過她模樣的人很多吧?」盈袖還是低著頭說道,心裡砰砰直跳。

    元宏帝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嗯,是很多,所以朕才發函去問北齊皇帝,皇后如今的模樣為何同當初完全不一樣。」

    「如果這個情況,北齊皇帝根本就心知肚明呢?」盈袖大膽做了個假設,她抬起頭,目光清明地看著元宏帝,又移向旁邊的沈大丞相。

    她的意思,就是這個圈套,現在的北齊皇帝根本就是知情人,也就是當時的北齊太子。

    「不可能。」元宏帝斷然否決,他是皇帝,知道的東西比盈袖當然要多一些。

    見盈袖露出好奇的神情,也擔心她會不小心說錯話,元宏帝只好緩緩地道:「袖袖,你年紀小,不知道當年的事,朕可是知道,如今的齊孝帝,當初在未做皇帝的時候,曾經有心要聘北齊大將劉常雄的獨生愛女為太子妃。可惜,後來劉常雄陣亡,他的愛女被北齊老皇帝收為義女,跟北齊太子成了兄妹,這樁親事當然不了了之了。」

    盈袖一怔,暗忖這個消息,謝家的人知道嗎?

    她心思一轉,忙道:「這件事好像沒有聽人說過?」

    「當然沒有人說過。這件事是北齊老皇帝有一次在跟朕會面的時候私下提過,他是堅決不肯的,也禁止北齊太子再提此事,否則就廢了他的太子位,所以後來沒有人公開提起過,只有北齊老皇帝身邊幾個最親近的人知曉。」元宏帝說起往事,臉上一片黯然。

    那時候,他和元后陳儀新婚燕爾,從來不知道,後面有這麼多的坎坷等著他們。

    盈袖琢磨了一會兒,才道:「那就說明,如今的北齊皇帝,對那位劉大小姐的樣貌是非常熟悉的,是吧?」

    有這個前提在就行了。

    至少齊雪筠不管如何巧舌如簧,都不可能再矇騙北齊皇帝了。

    這樣一來,劉氏的冤屈應該就能有機會昭雪了吧?

    盈袖心裡一熱,忙要回謝家,跟謝家兩位哥哥說一下這件事。

    可能劉氏自己都不知道。他們家的殺身之禍,就是從當年的北齊太子看上她開始的?

    盈袖離開皇宮之後,坐車先回謝家,叫醒了謝家兩位哥哥和兩位嫂嫂。同他們說了今天晚上聽元宏帝說的這件往事。

    謝東義和謝東鳴都是大吃一驚,他們確實不知道還有這一茬在裡面。

    但是這個消息,無疑是非常寶貴的,可以避免他們走很多彎路,也可以避免他們惹怒北齊皇帝。

    本來他們預計的最壞結果,是這件事是北齊皇帝,也就是當時的北齊太子指使的。

    這樣一來,報仇的機會就只有跟他們同歸於盡了。

    但是現在知道如今的北齊皇帝可能對此並不知情,做下劉府大案的人另有其人,他們都是心神一振。信心更足了。

    ……

    盈袖天亮的時候才回到親王府,略微梳洗之後,就去臥房小睡了半天。

    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小磊焦急地走了進來,道:「姐姐。你可醒了!」

    「怎麼了,小磊?」盈袖想去洗個熱水澡,覺得全身上下黏黏糊糊的。

    小磊跺了跺腳:「皇祖父還沒有回應北齊禁軍昨天的喊話,北齊禁軍已經在攻城了!」

    「這麼快?」盈袖皺起眉頭,「誰去迎戰?」

    「還在保和殿爭吵不休呢。」小磊急道,「皇祖父召我們姐弟一起入宮!」

    「找我們做什麼?」盈袖正在梳頭的手停了下來,「你沒聽錯吧?」

    「當然沒有。」小磊急得團團轉,「傳旨的太監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了,咱們快走吧!」

    盈袖只好匆匆忙忙換上一身素銀地鳳尾羅紋緊身箭袖長衣,腰束月白腰封,頭上盤了如意髻,只插了兩支極濃綠的翡翠掩鬢,手腕上戴著謝東籬給她的光劍玉鐲,跟小磊進了宮。

    保和殿內,為了誰做這一次領軍大將的事吵成一團。

    殿內的大臣們分了兩派。

    一派支持皇太孫元應佳做領軍大將,因為他是皇太孫,本來就責無旁貸,而且因為他是北齊皇帝的外甥孫,那些北齊禁軍想來並不敢真的打他,因此勝算更大。

    另一派支持親王元晨磊,因為這些大臣跟皇后不對盤,擔心她吃裡扒外,不敢將軍隊都放在元應佳手裡。

    元應佳雖然表示過他以東元國為重,但是反對他的人一點都不信,都覺得他會是皇后齊雪筠的傀儡,只會聽皇后齊雪筠的話。

    盈袖和小磊一上殿,就被滿殿的吵嚷聲嚇到了。

    支持小磊的那派臣子沖過來,將他拉了過去,和他們站在一起。

    盈袖大致打量了一下,發現支持元應佳和支持小磊的人幾乎五五分,不由眼神黯了黯。

    但她也發現,有幾個人站在中立的位置,似乎誰都不支持。

    這些人只有三個人,人數不多,但是身份卻至關重要。

    一個是沈大丞相,一個是張紹天,還有一個,是已經是兵部侍郎的龍泰生。

    元宏帝不動聲色看著保和殿內的大臣們爭得不可開交。

    過了一會兒,他才咳嗽一聲,對盈袖招手道:「袖袖,你過來,到皇祖父身邊來。」

    盈袖抿了抿唇,緩步走了過去,來到元宏帝的丹墀寶座前,福了一福,然後在總管大太監的牽引下,走上丹墀寶座,站在元宏帝身邊。

    元宏帝握住她的手,對保和殿內大臣道:「各位愛卿的話,朕都聽見了,你們的顧慮,也是朕的顧慮。」頓了頓,他先看向皇太孫元應佳:「佳兒對東元國忠心耿耿,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他是我東元國的皇太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立危牆,讓他帶兵打仗,萬一有個好歹怎麼辦?」

    殿內支持元應佳的眾人一時語塞,居然找不到話來反駁。

    元宏帝又對支援元晨磊的大臣道:「小磊呢,年歲太小,恐兵將不服,朕不能拿四萬右軍的性命當兒戲。」

    居然也反駁了小磊統領右軍。

    剛才支持元應佳的大臣這才覺得臉上好看些,不再有抵觸心理了。

    支持元晨磊的大臣只是不想元應佳拿到兵權,對元宏帝說的理由,其實也是他們的顧慮,因此並未反駁。

    但是元應佳和元晨磊都不行,誰來統領右軍呢?難道要提撥那些副將?

    可是這種關鍵時候,統軍大將需要有一定的身份才能服眾。

    元宏帝的目光在保和殿內眾人面上一一掃過,最後移到自己身邊站著的盈袖身上,他站了起來,緩緩地道:「朕決定,將右軍,交給朕的孫女盈袖統領。」

    「什麼?!」

    「她是女的!」

    「她已經嫁人了!她是謝家人!」

    保和殿內的大臣驚得連君臣之禮都忘了,一起大聲喧嘩起來。

    元宏帝抬起手臂,壓下大家的喧嘩聲,又道:「朕意已決,擬旨:封謝氏元盈袖為護國公主,同親王俸,領兵四萬右軍,抗擊北齊禁軍!」

    「陛下,萬萬不可啊!謝夫人是女子之身,怎能領兵?!」王副相堅決反對,保和殿內很多大臣也以盈袖是女子為由不支援元宏帝的決定。

    張紹天轉過身,聲音宏亮,蓋住了這些吵嚷聲,他不屑地看了這些老迂腐們一眼,道:「女子怎麼了?你們別忘了,咱們東元國的開國皇帝,就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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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趁虛而入

    一句話把那些老迂腐們噎了個半死。

    但他們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反應過來,對張紹天指著鼻子道:「你好意思提開國女帝?人家可沒有嫁人!女帝的皇夫那是招贅,懂?而謝夫人,那已經是謝家人了,能做東元國的主嗎?還不如叫謝副相出來帶兵!」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謝東籬早已不在東元國了,不知道去了哪裡,而且不能對人說。

    盈袖垂下眼眸,心裡倒是氣性上來了。

    她本來不想領這個軍,而且她有自知之明,跟人單打獨鬥還行,至於領軍打仗,她只能做那個唬人的幌子……

    沈大丞相冷哼一聲,背著手道:「不過是做個帶兵將領,三侯哪一個沒有做過?就連謝副相也做過元帥,怎麼不見你們說是做東元國的主?你們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王副相一看這條路行不通,忙轉了話題,斜睨著小磊,道:「誰不知道護國公主是辰親王的親姐姐?把右軍給她,不就是給了辰親王?!」

    盈袖這時才認真看了王副相一眼,從丹墀寶座上走下來,站到他面前,微笑著道:「王副相,先前您認為我嫁了人,不是皇室中人了,所以帶不得兵。現下又說我跟我弟弟是一家,把右軍給我帶,就是給了他。——請問王副相,我到底是哪家人?您弄清楚了嗎?」

    盈袖的語氣很是恭敬,但是話裡的意思只差說王副相是老糊塗了。

    王副相被她激得臉紅脖子粗,費了老大勁兒才忍住心口的怒氣,一甩袖子站回人群背後。

    盈袖轉頭看了保和殿內的眾人一眼,淡淡地道:「盈袖雖然是女流之輩,也讀過《列女傳》,上說:國有患者,君臣父子皆被其辱,禍及眾庶,婦人豈獨安避?——如今陛下既然選中我為右軍統領,我不會因一人之私而害公,諸君大可放心。」

    「你讓我們放心,可不能空口白牙說白話。你倒是說說,我們如何能放心?」王副相站在皇太孫元應佳身旁冷嘲熱諷,「打仗不是擺宴請客。也不是繡花吟詩,你可想明白了?」

    盈袖笑道:「那王副相說,要如何才能放心呢?」

    王副相看了看盈袖,又看了看元應佳。道:「不如這樣,護國公主和皇太孫殿下兩人比試一番弓馬騎射。文韜武略,怎樣?」

    兵部侍郎龍泰生皺了皺眉,道:「軍情緊急,哪有時間扯犢子?不如這樣。護國公主殿下和皇太孫殿下比試一局,就騎射吧,容易。也是戰場上用得著的。至於文韜武略,王副相。您當兵部和丞相閣是死人嗎?」意思就是,哪裡需要盈袖真的去「文韜武略」,她的作用,就是起一個在戰場上穩定軍心的作用。

    王副相氣得鬍子一翹一翹,這個時候,他總是會腹誹,如果我錦奕孩兒在此,定能罵得你們抬不起頭!

    盈袖不管王副相如何想,先點了頭,「龍侍郎言之有理,就比騎射吧,一局定輸贏。」

    盈袖一個女流之輩都答應了,皇太孫元應佳當然不能掉鏈子,他微笑著點點頭,「行。」

    元宏帝就帶著大家從保和殿出來,站在殿前的回廊上觀看。

    保和殿前寬闊的場地,正好給盈袖和元應佳比試。

    元宏帝還有些擔心,問盈袖道:「袖袖,你能騎馬嗎?」

    盈袖失笑,「陛下放心,臣婦當年為了護持弟弟小磊,跟人學過騎射,有幾手功夫。」

    小磊意味深長地看著盈袖,做了個「我不揭穿你」的表情。

    盈袖對他擠擠眼,轉身下了臺階。

    廣場上,已經有人牽了兩匹馬過來。

    盈袖和皇太孫元應佳一人一匹。

    比試的題目很簡單,就是騎在馬上,拿著弓箭,在跑動中射前面宮牆角落的大樹上懸掛的一支玉環。

    如果箭能從那玉環裡通過,就算贏。

    盈袖騎著馬,一手勒著韁繩,一手挽著弓箭,對皇太孫元應佳道:「皇太孫殿下先請。」

    元應佳只當她怕了,微笑著點點頭,「承讓了。」

    他一勒韁繩,縱馬飛馳,來到廣場中央的時候,拉開弓箭,一箭射了過去!

    鐺!

    那羽箭在玉環邊上撞了一下,但還是射過去了,只是那玉環被撞得繞著圈兒地轉,一時停不下來。

    盈袖卻在這時也開始縱馬飛馳,她手挽長弓,瞄準那還在轉圈的玉環,雙眸微眯,跑到廣場中央的時候,也一箭射了過去!

    噌!

    那箭帶著更明顯的呼嘯聲飛了過去,在清晨的陽光下畫了一個閃亮的弧度,正好在那玉環快速轉到正面的時候穿了過去!

    時機、角度、力度和速度把握得完美無缺。

    這個難度,比皇太孫元應佳射靜止的玉環要難多了!

    「好!」一群武將和兵部眾人齊聲喝彩,雙手拍得震天響。

    就連許多文官也瞠目結舌,沒想到盈袖這個剛剛封的護國公主居然有這一手好箭法!

    元宏帝眯了眯眼,轉頭看向沈大丞相,笑道:「沈愛卿,袖袖的騎射功夫怎麼這樣好?」

    沈大丞相搖了搖頭,「微臣不知。許是她就喜好這個吧。」

    小磊站在沈大丞相身邊,突然道:「皇祖父、外祖父,我知道。」

    「哦?那是什麼原因?」元宏帝笑著看向他,目光十分溫和。

    小磊握了握拳,道:「因為我姐姐要保護我,如果她沒有這本事,我和她早就在我爹後娶的張氏手下活不下去了。」

    「張氏?」

    「對,你們不會忘了吧?她可不是一般人,她是北齊錦衣衛的間者,也有一身功夫。」

    元宏帝的臉色陰沉下來,他的目光從皇后坤和宮的方向掠過。又淡淡移了回來,將手搭在小磊肩膀上,道:「以後不會有人要害你們了。有皇祖父在,沒人敢欺侮你們。」

    小磊笑了笑,「我知道,多謝皇祖父。」

    前面盈袖和皇太孫元應佳的勝負已分。

    盈袖拱手對元應佳道:「皇太孫殿下,承讓。」

    元應佳僵硬著脖子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道:「謝夫人,你的本事真厲害,是謝副相教你的嗎?」

    盈袖挑了挑眉,搖頭道:「當然不是。皇太孫殿下難道不信有人天生聰明,什麼東西都一點就通嗎?」

    「孤當然信。」

    盈袖指著自己,大言不慚地道:「我就是這種人。」

    元應佳忍不住噗嗤笑了,道:「謝夫人真會說笑。」明顯不信盈袖的話。他頓了頓,又道:「那右軍就拜託你了。」

    盈袖「嗯」了一聲,「份內之事,我會盡力。」

    其實她的心裡也是七上八下,她完全不懂打仗,等下拿了兵符。要跟元宏帝和沈大丞相,還有兵部諸人好好參詳,他們說怎麼打。就怎麼打。

    議定好統軍將領,領了虎符。盈袖換上東元國的玄色盔甲,身挎長刀,頭戴玄色頭盔,遮住半邊臉,頭盔上鮮紅的長穗垂了下來,掛在頭盔右側,也是威風凜凜。

    「陛下,請您三思。戰場上軍情瞬息萬變,謝夫人一介女流,完全不懂軍事,沒有上過戰場,如何能……」陸副相也和王副相是一個意思,一直不斷勸說,企圖打消元宏帝這個異想天開的念頭
攝像機也要有基權。

    盈袖穿戴好了,剛回到保和殿上,聽陸副相和王副相一唱一和,窒了窒,正要說話,就聽大殿門口傳來一聲低沉的嗓音:「陛下不用擔憂,我願為副將,助謝夫人一臂之力。」

    盈袖猛地回頭,看見慕容長青慢慢走了過來。

    他身上也穿著東元國的玄色盔甲,可是面色蒼白,雙頰消瘦,走路的時候沒有以前虎虎生風的樣子,虛弱得很,一看就是大病未愈。

    盈袖張了張嘴,可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慕容長青目不斜視從她身邊走過,來到元宏帝的丹墀寶座前,躬身行禮:「陛下,末將慕容長青,願為護國公主副將。」

    元宏帝的旨意剛剛頒佈下去,慕容長青就知道了,可見他十分關心宮裡的局勢。

    慕容長青能主動站出來,元宏帝當然是高興的,但是看慕容長青病怏怏的樣子,他又有些擔心,「慕容世子,你的病可大安了?」

    慕容長青轉頭看向同樣身穿盔甲的盈袖,眸中的神情晦澀不明,他說:「聽聞謝夫人也是杏林高手,我久病不愈,如果謝夫人能幫我診治一番,肯定能好得更快。」

    盈袖閉了閉眼,緩步走了過來,仔細打量慕容長青一眼。

    她手腕上的玉鐲沒有異樣,說明慕容長青沒有中蠱。

    再看他的臉色,眉宇間有著淡淡的青色,眼底微赤,雙頰青白,額頭還有青黑色。

    她心裡一動。——這是中毒吧?

    盈袖問他:「等下我就要帶兵往西城門,可能要先沖出去迎戰,慕容世子,你能應付得了嗎?」

    「在謝夫人身邊幫著出出主意還是可以的。至於衝殺,那是我的強項,不勞謝夫人操心。」慕容長青硬邦邦地答道,目光從她身上一掠而過,再沒有看向她。

    保和殿內的人都知道慕容長青曾經跟盈袖定過娃娃親,後來又退婚了,不然輪不到謝東籬娶盈袖。

    現下看見謝東籬不在,慕容長青這是要做什麼呢?——帶病趁虛而入?

    也是蠻拼的。

    乖乖隆的咚,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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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記仇

    保和殿上一下子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元宏帝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慕容世子有這份心,是我東元國之福。傳旨:慕容長青為中郎將,輔佐護國公主統領右軍!」頓了頓,淩厲堅定的目光在保和殿內眾人面上一一掃過,又道:「我東元國這一次,就靠你們了!」

    盈袖和慕容長青一齊躬身行禮,大聲道:「謹遵聖命!」

    北齊禁軍已經在攻城,他們沒有時間再耽擱了。

    主將和中郎將既然定了下來,也不再囉嗦。

    元宏帝給盈袖可以調兵的虎符。

    這才是這一次爭執最重要的地方。

    有了虎符,在這個危急時刻,幾乎就是把握了東元國的命脈。

    這也是為什麼,元宏帝寧願交到盈袖手裡,也不願給元應佳的原因。

    元應佳背後的皇后齊雪筠跟北齊的淵源糾纏太深。

    就算元應佳不肯為北齊效命,但他能爭得過他背後的皇后齊雪筠嗎?

    如今外有北齊禁軍虎視眈眈,內有齊雪筠伺機而動,元宏帝要能把虎符交給元應佳才有鬼了!

    盈袖也是明知道是這個原因,才出來淌這趟渾水。

    她拿著虎符,就能護住弟弟,護住娘親,甚至護住元宏帝,護住東元國的正統,可以確保不落入北齊之手。

    虎符到手,盈袖和慕容長青立刻離開保和殿,去營房調兵遣將,馬上迎擊正在攻城的北齊禁軍。

    此時西城門那裡戰鼓雷雷,殺聲震天,鮮血噴灑。火光飄搖。

    北齊禁軍居然一下子就架了雲梯,要往城牆上爬了。

    盈袖和慕容長青帶著人來到西城門,看見已經有幾個北齊禁軍拱上了西城的城樓!

    兩人幾乎同時一躍而起,手持弓箭,對準那幾個正拿著大刀,往東元國守城軍頭上砍去的北齊禁軍背後射過去!

    北齊人身材高大魁梧,比普遍瘦削的東元國人要寬一半。高一頭。

    他們一爬上城牆。立刻揮刀四處砍殺,已經有不少東元國守城軍被砍死砍傷。

    守城軍是東元國裡戰力最弱的軍士,他們其實就是看城門的老弱病殘。

    但是在這個時刻,沒有一個守城軍退縮。

    雖然一個人不是被北齊禁軍的對手,但是他們人多,兩個、三個,甚至四個五個組合起來。也能砍翻一個北齊禁軍。

    盈袖和慕容長青帶著更正規的右軍趕到,無疑給東元國的守城軍們增添了信心。

    「主將到了!」

    「援軍到了!」

    「弟兄們!殺啊!」

    右軍軍士們發一聲喊。立刻分小隊沖上城牆,先將那幾個搶先登雲梯上城樓的北齊禁軍盡數斬於刀下。

    那幾架雲梯也被東元國右軍掀翻倒地,雲梯上攀爬的北齊禁軍一個個掉了下去,砸死砸傷的不少。

    盈袖看著城門口攻城的北齊禁軍亂成一團,忍不住對慕容長青道:「你在這裡用弓箭手掩護,我帶人出城衝殺一番,能殺多少是多少!」

    慕容長青將手裡的弓箭塞到她手裡。厲聲道:「東元國的男人死絕了嗎?什麼時候要你一個女人出城衝殺?!——你在這裡指揮弓箭手!我帶人出去殺北齊禁軍!」

    盈袖一怔,杏眸中閃過一絲不明所以的情緒。

    「看什麼看!這是打仗!打仗!機會稍縱即逝!明白嗎!」慕容長青被盈袖的雙眸看得心裡一陣酸澀。強忍住想將她抱入懷裡保護的渴望,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扯到城牆邊上,指著城牆下方的北齊禁軍道:「看好了!讓弓箭手遠射!你的箭法不是很好嗎?咱們就比一比,是你射殺的北齊人多,還是我砍死的北齊人多!」

    他抓著她胳膊的地方如同火燙,只一瞬間,他就縮回手,在盔甲上蹭了蹭,轉身吼道:「鷹揚、折衝、虎烈、宣威,跟我走!」

    慕容長青叫的是右軍裡四個將軍的名頭和他們指揮的將隊的名稱。

    鷹揚、折衝、虎烈、宣威是五品將軍,每人轄一萬人左右。

    四個將隊一共四萬人,是右軍剩下的人馬了。

    「鷹揚跟我帶兩千人衝殺出城!折衝帶你的隊伍去東城門,虎烈去南城門,宣威去北城門,四門如有意外,你們的家小親友,將死無葬身之地!」慕容長青翻身上馬,「城破東元國亡,我們每個人都會是亡國奴!」

    亡國奴的家小親人,肯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右軍將領軍士們齊聲應答,個個打算拼了性命,也不許一個北齊禁軍打進東元國的京城!

    盈袖站在西城門的城樓上,馬上組織了弓箭手趴在一個個城垛後方,開始準備射箭,為沖出西城門的東元國軍士們掩護。

    「殺!」

    西城門轟然開啟,正在撞門的北齊禁軍沒有回過神,就發現無數匹悍馬如旋風般從門內沖出,將他們的攻城車撞翻!

    馬蹄翻飛,從北齊禁軍頭上踏過,從他們身上踩過,從他們眼前飛過,如同死神收割生命,憋了一股氣的東元國士兵們揮舞長刀,往攻城的北齊禁軍頭上砍去,一鼓作氣,很快將攻城的一千多北齊禁軍全部斬于馬下!

    後面觀望的北齊禁軍見東元國終於衝殺出來了,早就準備好的戰隊徐徐擺開,準備作戰。

    同樣是弓箭手挽弓,跪了下來,正要放箭,卻見從天上居然飛過來無數著了火的羽箭,比他們的箭更快,更利,像是蝗蟲般的箭雨落下,幾乎將北齊禁軍的整個弓箭手戰隊淹沒在火海裡。

    北齊禁軍的弓箭手隊在第一天就折損了一半。

    盈袖在城牆上看著對面北齊禁軍被她的火箭燒得成了火海,恨恨地啐了一口:「活該!」

    她是記仇的人。

    她還記得這些北齊禁軍在偷襲的路上,是如何用火箭對付東元國漕幫的那些兄弟!

    「敢動我的人,我要你們以一賠十!」

    慕容長青就是在這樣箭雨的掩護下,帶著兩千東元國鷹揚戰隊衝殺到北齊禁軍營地。

    劉斐左手掄起長戩,不發一言攻了上去。

    他的右胳膊昨夜被人在白塔大獄附近所傷,至今抬不起來,不過他還有左手,他左手雖然不如右手靈活,但比一般人還是強多了。

    砰!

    劉斐的長戩和慕容長青的長刀撞在一起,在半空中迸出一絲火星。

    兩人騎的馬錯身而過,誰也沒能將對方斬下馬。

    「你是慕容長青?!」劉斐看清楚對面這人的樣貌,有些吃驚。

    「認得我?難道是故人?」慕容長青眯了眯眼。板著臉一刀又砍了過來,「你是劉斐?北齊禁軍首領?」

    「正是,這一次能和慕容世子交手。是劉某的榮幸。」劉斐長戩再次橫掃過去。

    慕容長青將長刀換到左手,單手伸出,一下子抓住了劉斐的長戩。

    劉斐面色一變,整個人從馬上躍起。用盡全身力氣在半空中翻了兩個轉身,才讓慕容長青松手。將長戩奪了回來。

    「慕容世子勇力過人,劉某領教了!」劉斐目光陰森,將長戩護在身邊,勒馬往後退了幾步。心裡陰霾頓起。——慕容長青,為何沒有如那人所說,病倒在床上?

    「好說!劉首領上門做客。慕容不掃榻相迎怎麼行?」慕容長青長刀在面前畫了個半圓,做出防守的架勢。

    劉斐仔細打量著慕容長青的臉色。突然一笑,「慕容世子,你知不知道一句話?」

    「沒空跟你敘舊,打了再說!」慕容長青縱馬而上,長刀揮出,刀光迎著烈日,竟然遠遠反射到城牆上盈袖眼裡。

    盈袖忍不住後退一步,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眸子。

    「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劉斐文縐縐說道,突然策馬回轉,大聲道:「收隊!回營!」說著,居然帶著他的人往後如同潮水般退去。

    慕容長青只帶了兩千人出城,本來也不是為了久戰。

    他帶著人沖了兩個回合,將北齊禁軍擊退之後,才吹哨撤軍。

    第一輪攻城結束,北齊禁軍大敗退場,退後到五裡以外紮營,總算沒有在東元國京城眼皮子底下挑釁了。

    「這些東元國賤人是實在是太狡詐了!連支箭都不給我們留下來!」

    北齊禁軍們罵罵咧咧抬著傷患離去,本來還想揀些羽箭補充一下,沒想到對方也用火箭,凡是射過來的羽箭都燒禿了,只剩個杆子,怎麼用啊?

    劉斐坐在新紮好的營帳裡,看著面前的一副地形圖出神。

    「首領,咱們還要打嗎?剛才那人是誰?勇猛得厲害啊!」劉斐的手下心有餘悸地問道。

    他娘的,誰說東元國軍士都是軟柿子!

    尼瑪再有人這樣說,他要塞他滿嘴的軟柿子噎死他!

    劉斐抬眸看了看他,道:「那是慕容長青。」

    「是他?」那人倒抽一口涼氣,支支吾吾地問:「不是說……不是說……他病倒嗎?」

    媽蛋!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劉斐哼了一聲,「送信出去,讓那人來見我。」

    他可要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那人是故意給假情報,他也不會饒了他!

    ……

    慕容長青帶著鷹揚戰隊飛速退回西城門。

    厚重的西城門再一次關了起來。

    「中郎將回來了!」

    「中郎將勇猛無匹!大敗北齊禁軍!」

    城內的軍士和老百姓齊聲歡呼,高興得不得了。

    慕容長青胸口卻像塞了一塊大石頭,噁心得快要吐了,他沒有受傷,但是頭嗡嗡地疼,眼睛都快看不清楚了。

    不過這麼多人看著他,他只能強行忍住,沉著臉對大家點點頭,就往這一次的臨時將軍行轅行去。

    盈袖也從城牆上下來了,來到臨時行轅休整,準備下一步計畫。

    「公主殿下,中郎將回來了!」侍衛在行轅大堂門口驚喜回道,聲音中的喜悅也感染了大堂裡的副將校尉們。

    盈袖微笑著起身,「咱們一起去迎中郎將。」

    她帶著人來到行轅門口,遠遠看見慕容長青帶著一隊親兵騎馬而來。

    他身形高大,身下的四蹄踏雪棗紅馬神駿異常。

    披風在背後高高飄揚,惹得街道兩旁的少女少婦們高聲尖叫。

    這樣的慕容長青,比以前那個脾氣暴躁,動輒傷人的慕容長青當然要好多了。

    盈袖對他很是感激。

    「慕容中郎將。」盈袖站在門口對他仰頭笑。

    慕容長青閉了閉眼,眼前看出去都是重影。

    他的病也有一陣子了,本來以為是風寒,但是幾貼藥下去,他的高熱是退了,但是身體越來越虛弱,行動乏力,胃口也越來越差,眼看就瘦了下來。

    這一次他自動請纓,又衝殺一場,確實到了精疲力盡的時候。

    但是這麼多人看著他,特別是還有盈袖含笑的眸子,他一定不能倒……

    慕容長青抿著唇,從馬上翻身下來,對盈袖拱手單腿拜倒:「將軍,慕容氏幸不辱命!」

    盈袖點了點頭,忙虛扶了一下,「中郎將第一天就立下大功,我自當為你記上一筆。」

    好聽的聲音傳入慕容長青的耳朵裡,他的頭皮都麻了,兩腿更是打飄,但他強忍著站了起來,跟著盈袖進了行轅。

    來到大堂,慕容長青一隻手搭在腰間的挎刀上,垂眸看著地面,對盈袖道:「將軍,我有話要稟報,可否借一步說話?」

    盈袖點了點頭,帶他離開大堂,來到她處理文書的東次間書房裡,問道:「中郎將,是有關北齊禁軍的事嗎?我也有個想法……」

    她一邊說話,一邊轉身抬頭,看見了慕容長青的神情,頓時閉了嘴。

    慕容長青面目潮紅,雙眸更是泛出血色,他定定地看著她,「袖袖……」

    然後,他整個人往她這邊倒了下來,倒在她削弱的雙肩上。

    在這一瞬間,慕容長青終於明白劉斐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

    他整個人已經成了強弩之末了。

    盈袖心裡一驚,忙用力扶著慕容長青坐到扶手交椅上,再給他一搭脈,發現他的脈搏跳得異常地快,而他的嘴邊,已經流出一縷黑血……

    這是毒發的徵兆!

    盈袖顧不得多想,將謝東籬給她留下的一瓶解毒丸拿了出來,倒了幾顆,胡亂塞到慕容長青嘴裡,捏著鼻子讓他吃了下去。

    她暫時不知道慕容長青中的是什麼毒,但是謝東籬的這瓶解毒丸,盈袖知道,可以解廣義上的許多毒,就算不知道具體的毒,用這藥也可以暫緩毒發的時間。

    慕容長青癱靠在扶手交椅上,過了一頓飯的功夫,他才悠悠醒過來,睜眼就看見盈袖的雙眸。

    他抬起手,輕撫上盈袖的面頰,低聲道:「……是我死了嗎?還是又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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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9:09: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第453章 前嫌

    給慕容長青吃了那些解毒丸之後,盈袖就很緊張慕容長青的情況,她的手不時搭在慕容長青的左腕脈搏上,確認他還活著。

    因此慕容長青陡然睜開眼睛,抬手輕撫她的面頰,盈袖一下子居然沒有躲過去。

    她怔了怔,才微微偏了偏頭,將慕容長青抬起來的右手放回去,不動聲色地道:「好了,你的毒暫時被壓制了,現在你告訴我,你為何會中毒?」

    慕容長青神情一片茫然,他的指尖還殘留著盈袖面頰那柔滑嫩軟的觸感,如同一根針一樣,從他的指尖穿了過去,順著血液流遍他的全身上下,帶著微微的刺痛,最後沉澱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中郎將?慕容世子?」盈袖見慕容長青沉默不語,眼神發直,擔心是不是那毒傷了腦子,忙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慕容長青回過神,目光漸漸凝聚,移到盈袖面上,嗯了一聲,問她:「哦?你剛才說什麼?我剛醒,腦子裡昏沉沉地,沒有聽明白。」

    盈袖又說了一遍,「我問你什麼時候中的毒。」

    「中毒?」慕容長青十分不解,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兩道濃眉打成一個結,「你說什麼?我沒有中毒。」

    「沒有?」盈袖愕然,她打量著慕容長青的面頰,兩隻手指又搭在慕容長青腕脈上,疑道:「……那你到底生的什麼病?」

    慕容長青只覺得自己的左手已經徹底失去知覺了,盈袖只用兩根手指就讓他動彈不得,他低聲道:「我是感染了傷風。」說著,還咳嗽了兩聲。

    「傷風?」盈袖凝神又診了一遍,慕容長青這樣決然的語氣讓她有些不確定了。而且她確實對醫不算很精通,「如果是傷風,那你怎會眉間青黑?雙頰潮紅?這明明是中毒的症狀啊。」

    盈袖將手指移開,慕容長青的手又能動了,他右手撫上左手腕的脈搏處,慢慢摩挲,順著盈袖的話頭道:「就是傷風。請的太醫都是這麼說的。」

    「太醫也是說感染傷風?不應該啊?」盈袖低頭想了一想。再看看慕容長青的氣色比剛才好多了,明明就是自己的解毒丸起了作用。

    她可是知道,謝東籬給自己的那瓶解毒丸,對傷風是完全不起作用的。

    慕容長青只想跟盈袖再多說會兒話,便絞盡腦汁將自己得傷風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末了道:「……後來王兄還很內疚來著,來看過我好幾次。」

    「王兄?誰啊?」盈袖回到書案後頭。開始在紙上寫方子,她大概已經猜出一點端倪了。

    「王錦奕。就是那次不肯定親,後來遠走北齊遊學的王家二公子。」慕容長青對盈袖細細地說,「不過最近剛剛回來,說想家了。」

    「王錦奕?」盈袖手中的筆懸在宣紙上方。一動不動,「你說王錦奕剛從北齊回來?」

    慕容長青點了點頭,見盈袖這樣關注王錦奕。他突然又不想說他了,含含糊糊地道:「他也是沒個准性兒。一會兒要考科舉做副相,一會兒又想從軍做武將,說得好像他想做哪樣就能做一樣。」

    盈袖咬著筆頭沉吟起來,一滴墨從筆毫上滴了下來,在宣紙上染上一個黑點。

    「那你都吃什麼藥?能不能把方子給我看看?」盈袖慢慢問道,尋思著以她的本事,還是只能從方子著手。

    這個容易,慕容長青見盈袖不再說王錦奕了,巴不得一聲,忙點頭道:「行啊,我馬上命人回府把我的藥方和脈案都拿過來給你看。」

    一副急於討好的樣子。

    盈袖愕然地皺了皺眉,忙正色道:「慕容中郎將,我希望你能早些康復,才能為國殺敵。」

    這是表示自己別無私心,讓他不要想多了。

    慕容長青眼底剛剛升起了一點希翼漸漸黯了下去,就像暗夜的火種,本來只有餘燼,現在就連最後一點火光都要消失了。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屋裡更加靜謐。

    盈袖覺得這樣有些尷尬,想到剛才提到了王錦奕,心裡一動,已經想起來自己為何有奇怪的感覺了。

    她記得,在北齊禁軍跟唐謙他們交手之前,王家的管事就開始拿著現銀在京城的集市上囤積米糧油面了。

    如今京城才被圍了四五天,集市上的米糧油面已經有了要短缺抬價的趨勢。

    王家,是如何知道這場仗不會速戰速決的?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兩萬北齊禁軍,都不可能將東元國京城圍到缺米少糧的地步!

    除非……

    盈袖的心裡升起一個很不好的聯想。

    她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了。她不信有人這樣喪心病狂……

    「慕容中郎將,你說那王錦奕,大概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盈袖換了一張宣紙,在上面寫了「王錦奕」三個字。

    慕容長青閉緊嘴,再也不提這個名字,但是盈袖睜著一雙璀璨的杏眸看著他,他發現自己無法抗拒她的問題,心裡恨不得將自己一拳打死。——叫你多嘴!

    不過心念一轉,又覺得自己的心意太過莫名其妙了。

    他和她再已不是未婚夫妻了,她問誰,跟誰有來往,關他什麼事?他吃什麼幹醋呢?

    「吃醋」兩個字出現在慕容長青腦海裡,他頓時無地自容,忙掩飾地轉頭大聲咳嗽兩聲,才按捺住心裡的不快,仔細想了想王錦奕的情況,道:「就是北齊禁軍圍城的前幾天吧。一回來,就來府裡找我說話,我還有些奇怪呢。」

    「奇怪?」盈袖放下毛筆,將那虎符拿在手裡摩挲,「你奇怪什麼?你不是跟他挺好嗎?」

    她記得,上一世的時候,除了鄭昊。王錦奕也算是慕容長青的密友之一。

    慕容長青有些彆扭,移開視線,看向門口的方向,笑了笑,道:「以前還不錯,不過,自從……那以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情了。在別人家見到,也不過是點頭的交情。所以這一次他回來,專門來我家跟我喝酒。還讓我尋思了幾天。」

    「你們鬧彆扭了?」盈袖皺眉回想上一世的情形,她不記得慕容長青跟王錦奕有過生份的時候,他們一直關係不錯。

    不過,盈袖又想起一事。王錦奕也是一直沒有定親,直到她從白塔大獄跳下來的那年。他也一直是單身。

    當時他和鄭昊都沒有定親,別人要說他們該娶媳婦了,他們就會把謝東籬推出來擋箭,說謝副相都沒有定親。他們也不急。

    上一世的時候,她對王錦奕沒有多少印象,只記得每一次他們家擺宴席請客的時候。王錦奕都會來司徒府。

    這是她上一世跟王錦奕唯一的交集了。

    而她對王錦奕的瞭解,這一世更多。比如阿細,還有龍家姑娘要定親的事,這都是前一世她不知道的。

    因為阿細和龍家姑娘的事,盈袖對王錦奕的印象本來就很不好,現在聽了慕容長青的話,她撇了撇嘴,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人不知道要打什麼鬼主意。」

    慕容長青愕然看了盈袖一眼,沒想到盈袖居然對王錦奕看法這麼差……

    他知道盈袖對王錦奕印象是好是壞,其實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但是他就是忍不住翹起嘴角,心頭大暢,就連後腦的疼痛都減輕了許多,笑呵呵地直點頭:「管他打什麼鬼主意,橫豎不與我們相干。」

    盈袖白了他一眼,「還說不相干?那你是怎麼病的?」

    「我是在後花園跟他喝酒,風吹著了,怎麼能說是他的原因呢?」慕容長青一點都不認為是王錦奕的問題。

    盈袖知道她也沒有任何證據,只好將此事拋開,道:「你還有事嗎?」

    慕容長青只好站了起來,道:「沒有什麼事了,我去另外幾個城門看看,免得北齊那些人趁我們不注意,打別的城門的注意。」

    盈袖點了點頭,目送他離去。

    下午的時候,慕容長青親自帶著自己的醫案和藥方送了過來,給盈袖看。

    竟然有小小的一遝。

    盈袖好笑,道:「你病了多久啊?怎麼有這麼多的醫案?」

    每個郎中上門看診一次,就會留下一份醫案和一份藥方,抓藥當然是長興侯府的人自己去抓。

    慕容長青伸長腿,靠在扶手交椅上,看了看那些醫案,搖頭道:「一點用都沒有,這麼長時間,我的病越來越嚴重,還不如盈袖……謝夫人你上午給我的藥管用。」

    盈袖看了他一眼,低頭一邊翻看那些醫案,一邊慢慢地道:「慕容中郎將,你可知道我上午給你吃的什麼藥?」

    「不知道。」慕容長青搖了搖頭。

    盈袖好笑,「不知道你就敢亂吃?」

    「就算你給的毒藥,我也照吃不誤。」慕容長青的聲音很低很低,低到盈袖可以當沒有聽見。

    盈袖頓了頓,坦然道:「我上午給你吃的是解毒藥。你覺得舒服多了,足見你是中了毒。」

    慕容長青這才瞪大眼睛,「解毒藥?真的是解毒藥?」

    盈袖「嗯」了一聲,目光在幾份醫案上停下了,又去找藥方,一邊道:「但是那解毒藥並不是對症的解毒藥,只能緩解你的症狀,並不能真正解毒。所以我要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可能?」慕容長青坐直了身子,眉頭又開始打結,「什麼時候中的毒呢?家裡的藥都有嘗過才到我嘴裡,不可能啊……」

    盈袖將這些醫案和藥方都看完了,才往太師椅上一靠,閉了閉眼,道:「我總算明白了。這個局……真是高明……」

    可以說,這些藥方裡開的藥,沒有一樣是有毒,都是依照醫案而來的對症藥。

    但問題是,這些醫案裡診斷的病,是兩種完全不同,甚至相沖的病。

    因為同是傷風,有的是風熱傷風,有的是風寒傷風。

    這兩種傷風,症狀比較相似,差別不算很大,但是內裡的病因完全不同,導致開的藥也不同。

    本來這兩種藥同吃,對於傷風病人來說,不算什麼大事,就是恢復得慢一些而已。

    而慕容長青的情況完全不同。

    盈袖剛才給他診過脈,如果是傷風,他的脈相不應該是短促極快的。

    而他的病的表像是傷風,這也是為什麼那些郎中有的診斷是風熱傷風,有的風寒傷風的原因。

    盈袖大膽推測,慕容長青開始根本就沒有傷風!

    他應該是在外面吹了風之後,被有心人動了手腳,沾染了某種花粉,才引發如同傷風一樣的表像症狀。

    而長興侯府的人不知道是這個原因,請的郎中雖然覺得脈相和表像不一樣,但都不敢說不是傷風,因此有的按風熱傷風,有的按風寒傷風來診斷,開了兩種完全不同的藥給他吃。

    對於正常人來說,在沒有傷風的時候,同時吃兩種不同性質的傷風藥,就會中毒。

    當然,這個毒是慢性的,一點一滴地損害身體機能,不會一下子就毒死那樣嚴重,只會將一個健康正常的人折磨得越來越虛弱
侍衛。

    而且慕容長青的症狀又比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要嚴重,大概是有人從中持續不斷做手腳的原因。

    盈袖又問:「你生病的時候,王錦奕是不是經常來看你?」

    「你怎麼知道?」慕容長青這下明白了,「你真的覺得,這件事跟王錦奕有關?」

    盈袖將慕容長青的那些醫案和藥方收了起來,含笑道:「你不用吃藥了,很快會痊癒。不過,我倒想知道,這位王公子,到底要做什麼?」

    ……

    夜幕降臨,東元國京城上空圓月當空,月輝灑落大地,白日裡的廝殺似乎都褪去了殘酷和嚴峻的一面,只留默默溫情。

    慕容長青帶著親兵侍衛,騎著馬,在東元國京城四門巡查了一遍,讓大家排好班次,要保持警惕,晚上城樓上不能斷人。

    就在他們巡查東城門的時候,西城城牆那邊有人悄悄翻了出去,一身黑衣,如同鬼魅,很快消失在黑夜裡。

    他的身影剛消失,一個身形苗條的黑衣人跟在他身後,也融入夜幕中。

    來到北齊禁軍新紮營的地方,這人蒙著面,走入劉斐的營帳。

    「劉首領,你找我?」

    劉斐抬起頭,森然問道:「你說慕容長青病得起不來床,那今天上戰場殺敵的人是誰?!」

    那人呵呵笑了兩聲,「是我的錯,我低估了那女人在慕容長青心裡的位置。」

    換而言之,就跟他對夏暗香的心思一樣,如果夏暗香需要他,他只要有一口氣,就要爬起來幫她,更何況只是生場病,中點兒不致命的毒呢?

    「我不管是什麼原因,你趕快動手,我不想再在戰場上見到慕容長青!你要知道,我們遠道而來,耗不起的時間是我們!」劉斐敲了敲桌子,很是不耐煩。

    多耽擱一天,暗香就在白塔大獄裡多吃一天的苦,他比誰都希望速戰速決。

    再說兩萬禁軍在這裡,糧食就是一個大問題。

    那蒙面人聽了,倒是笑了,意味深長地道:「糧食啊?這個容易……京城外面的莊子最多,都是谷滿糧豐,你們沒吃的,不會去……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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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管挖

    「搶?」劉斐的眼珠轉了轉,「那不如你告訴我們,附近有哪些莊子是最大的肥肉,值得搶?」

    那蒙面人彎起眼眸,聲音像是在笑,「這裡離京城最近,有皇莊,也有謝家和沈家的莊子,以及司徒家的莊子。——司徒家,就是如今元親王府的那家人。元健仁雖然死了,但是他家以前是東元國最大的皇商,他的莊子,當然是最大、最肥的那塊肥肉,而且,防守最少。」

    自從司徒健仁認祖歸宗改姓元以後,他當年在京城郊外置的這些莊子自然沒有人敢碰,因此他把大批護衛都撤回京城王府去了,城外的莊子裡只有莊丁和管事,還有粗使婆子和丫鬟。

    「元健仁的莊子?」劉斐獰笑一聲,「那倒是要叨擾叨擾。——如果不是這個賤人,暗香縣主怎會無辜受累!這種癩蛤蟆,居然還想吃天鵝肉!我在北齊聽見消息的時候,恨不得自己親自在場,將那老賤人砍個十段八段喂狗才滿意!」

    那蒙面人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滿意地點點頭,「那你自去。那莊子上的東西,供你們兩萬人吃半年都沒問題。依我看,你們就搬到那莊子住著更好,不用在野外紮營。」

    劉斐偏頭看了看他,指著面前的堪輿圖,「那莊子在什麼地方?」

    那蒙面人走過去,在堪輿圖上尋了一番,指著一個依山傍水的地界,道:「就是這裡。」

    劉斐仔細看了看,搖搖頭,「不行,離京城還是有些遠。住到那裡,如果圍城打仗?」

    那蒙面人縮回手,負手在營帳裡走了一圈,道:「你說得也有道理,確實住到那裡,不好圍城。但是……」他抬眸掃了一眼營帳,「你們這裡離京城五裡遠。這又是什麼圍城?!」

    劉斐用手摸了摸鼻子。將堪輿圖收起來,沉聲道:「你只要能讓慕容長青不能上戰場,我馬上圍到京城大門口去!」

    那蒙面人嗤笑一聲。走到營帳門口,也不回頭,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你們怕那個有勇無謀的傢伙什麼?他真有這麼厲害?」

    「厲不厲害,你可以跟他比試比試。」劉斐不虞說道,「別只躲在背後偷偷摸摸,是男人就正大光明出來打一場。」

    「你說誰不是男人?!」那蒙面人猛地回頭,目光中帶了三分怒氣,「我拼著身家前程不要,拼著全族人的性命不要給你帶路。你是我不是男人?你以為沒有我,你能順利來到這裡?!早在半路上就被我東元國軍士截殺了!」

    劉斐眯了眯眼,拍了拍桌上的一遝書信:「後悔了?——哼!後悔也晚了。別忘了,你親筆畫了押的字據書信還在我這裡。你若敢反水,我讓你全族陪葬!」

    他知道這人家大業大,不是一般的世家高門。

    說實話,這人剛開始找上門要跟他合作的時候,他確實很驚訝,沒想到這樣的高門子弟,也對暗香死心塌地……

    轉而一想,暗香的人那麼好,願意為她肝腦塗地的人當然不少,這也從側面證明了自己的眼光,也就接受了。

    「後悔?我若後悔,你們有活路嗎?我又何苦你一帶信,我就趕過來?」蒙面人嗤笑一聲,將披風的風貌戴在頭上,將整個人蓋得嚴嚴實實。

    出現在劉斐面前的,只是一個全身全黑如同地獄裡出來的惡魔一樣的男子,背對著他站著。

    劉斐坐了下來,看著那人的背影道:「一天……我只給你一天時間。如果慕容長青不除,你就等著抄家滅族吧!」

    這是要逼蒙面人馬上對慕容長青動手,劉斐他們才好威脅京城內的那些人。

    那蒙面人在門口頓了頓,沒有說話,從營帳裡埋頭沖了出去。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一直跟著他……

    營帳後方的陰影裡,一個身穿黑衣,跟夜色幾乎融為一體的苗條身影閃身出來,跟了上去。

    盈袖盯著這個蒙面人已經一晚上了。

    從她派去盯著王家的人回報說,有人從王家出來,往城門的方向去了,盈袖就穿上自己的夜行衣,跟著追了上來。

    她不放心讓別人跟著,擔心打草驚蛇,再說去北齊禁軍紮營的地方跟蹤,輕身功夫差一點都不行。

    盈袖別的功夫不算出類拔萃,唯獨輕身功夫和游泳,是她的強項。

    目光緊緊盯著那蒙面黑衣人遠去的背影,盈袖輕聲道:「謝隱。」

    謝隱是她的暗衛,謝東籬走後,將手裡的人手都給她留下了。

    謝隱閃身出來,「夫人?」

    「跟上去,盯著那人,看他回哪裡。——今晚要查到他的真實身份。」盈袖擺了擺手。

    她幾乎已經猜到這人是誰了,但是要將他定罪,必須要有真憑實據,不能僅憑猜測。

    剛才這人在帳篷裡面跟劉斐說的話,盈袖聽得一清二楚。——劉斐那裡有這人通敵賣國的證據!

    現在的問題是,她如何鑽到劉斐的帳篷裡,將那些證據偷出來……

    盈袖藏身在黑暗裡暗自琢磨,這時她發現越來越的軍士到劉斐的營帳裡集合。

    這是要做什麼?

    盈袖有些驚訝。

    她四下看了看,見這片營地是在曠野之中,左右前後都沒有能躲的地方。

    她剛才藏身在營帳背後背光的地方,人少的時候還行,現在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她就不能再藏在那裡了。

    盈袖的目光看向營帳頂部,那裡形如八角,邊緣向內捲曲成槽,頂部豎起一根大纛,正是將營的制式。

    她心裡一動,腳尖在地上一點,飛身上了營帳頂部,輕飄飄落下,將身子緊緊貼著營帳頂部邊緣向內捲曲的槽內。

    那裡的寬度。正好適合她側身躺在那裡。

    將耳朵貼在那凹內槽裡,她聽見了營帳裡面那些人的說話。

    原來是佈置……要去搶她家的莊子!

    真是一刻也等不得啊……

    盈袖倏然明白這些北齊人其實也很緊張,他們的糧食一定很緊缺了……

    怎麼辦?

    盈袖咬了咬牙,城裡的右軍是保護整個東元國京城的,不可能帶出來專門給她家保護莊子。

    況且如果不搶他們家的莊子,別人家的莊子就會遭殃。

    盈袖的同情心不太多,但也不是一個可以眼睜睜看見自己的同胞被殺戮被搶掠而無動於衷的人。

    也罷……

    她暗暗下了決心。就讓這些人去搶她家的莊子吧。她正好借機來偷那人的親筆畫押的信函。

    恰在這時,天上飄來一片烏雲,擋住了明月和星光。盈袖就趁著四周突然黑暗下來的時刻,從營帳頂部躍起,往自己家的莊子飛奔而去。

    一路上,烏雲越來越濃。閃電在夜空飛舞,然後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

    居然要下雨了!

    盈袖心裡一喜,暗道天助我也!

    她來到莊子的時候,天上已經開始掉雨點了。

    偌大的雨點砸在地上,帶起陣陣煙塵,在黑夜裡更加模糊。

    「起來!趕緊帶著莊子裡的人逃命。越快越好,逃到前面的山裡去,莊子裡的東西不要了。那山裡也有司徒家的莊子。」盈袖叫醒了莊子裡的莊頭。

    那莊頭睡夢中睜開眼睛,猛地看見一個身著黑衣。戴著怪異面具的人立在床前跟他說話,幾乎嚇得沒暈死過去。

    「別發呆了!」盈袖呵斥一聲,「我是盈袖,這是元親王府的腰牌,你拿著它帶這裡的人進山裡的莊子!那些北齊禁軍馬上要過來搶糧了!」盈袖忍不住踹了那人一腳。

    那莊頭看見腰牌才徹底清醒,待聽見是府裡的大姑奶奶,立刻放了心,又聽說北齊禁軍要來搶糧了,忙道:「大姑奶奶,不怕!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這些莊子散佈在京城郊外,自從北齊禁軍一圍城,他們就有準備了。

    莊子前有壕溝,四周有高大的圍牆,還有放哨的崗樓,完全可以支撐一陣子。

    盈袖瞪了他一眼,「我說放棄就放棄!你帶人快走!我去糧倉做點手腳!」

    那莊頭明白過來,對她伸了個大拇指,一邊披衣下床,一邊搖頭歎息:「可惜了,倉庫裡的糧食夠咱們家吃好幾年呢。真是浪費了……」

    「就算浪費了也好過便宜那些北齊人。」盈袖壓低聲音冷笑,「你們快走!門口的壕溝和陷阱還是要上的,總不能讓他們來得太容易。」

    那莊頭點了點頭,又道:「我去叫我家小二子帶莊子上的人轉去山裡的莊子,我帶七八個人在這裡幫大姑奶奶佈置,行嗎?」

    盈袖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這人忒也聰明了吧!她只吩咐了一句話這人就明白她要做什麼!

    那莊頭嘿嘿笑道:「大姑奶奶,小的是夫人手下的人……」

    原來這裡已經換上了沈詠潔的人,難怪這樣聰明。

    盈袖「嗯」了一聲,飛快地轉過身,朝門外走:「那你們手腳麻利些,要快!」

    那莊頭的行動確實很迅速。

    很快,莊子裡的莊丁、粗使婆子和丫鬟們都從睡夢中被叫醒,每人身上背著一個小包袱,陸續從莊子的後門出去,往山路奔去。

    外面下著大雨,正好掩蓋他們的行跡。

    留在莊子裡的人穿著蓑衣,帶著斗笠,開始在莊子裡佈置起來。

    盈袖手上沒有帶那麼多藥,只有經常隨身必備的烈性瀉藥一大包。

    這瀉藥用水稀釋之後,效力沒有之前那麼強,但是這樣更隱蔽,也不容易被那些人發現。

    盈袖先將莊子裡所有的水井裡都下了瀉藥,然後在雞鴨牛羊的飼養槽裡也下了稀釋過的瀉藥。

    「那邊的糧倉,去把所有倉頂全部鑿洞,洞要大!要多!」盈袖對著那莊頭大聲呼喊。

    這時風刮了起來,雨越下越大。

    雨絲繁密,根本看不清人影。

    大雨滂沱中,遠處傳來隆隆的馬蹄聲,踏得大地震顫轟鳴。

    北齊禁軍已經來了!

    「居然連一個下雨天的晚上都等不得!」盈袖在心裡冷哼,一邊飛身上了剩下的幾個糧倉,手拿大錘,將那糧倉頂一個個鑿了大洞。

    這樣的糧倉看上去是好的,而裡面的糧食堆到倉頂,從前面開倉門,根本看不到倉頂已經嚴重漏水,可以暫時麻痹北齊人。

    而裡面所有的糧食其實已經潮濕了……

    潮濕的糧食容易生芽,也有毒。

    完美詮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道理。

    「還有地窖!把地窖的門全部打開,讓雨水進去!」盈袖指點著莊丁幹活。

    她要這些北齊禁軍雞飛蛋打一場空!

    他們以為他們是搶了糧食,等搶回去就知道好歹了……

    轟!

    前方莊子的大門處傳來撞擊大門的聲音。

    北齊人開始攻莊子了!

    盈袖安排在門口崗樓上的莊丁裝模作樣大叫一聲:「有強盜啊!」然後從崗樓上哧溜一聲滑下來,借著大雨逃走了。

    那些北齊禁軍看見這些莊丁這樣貪生怕死,在雨幕中笑得非常歡快。

    更重要的是,他們馬上就要搶到糧食了!

    這些人的眼睛都綠了。

    盈袖從莊子後門轉了出來。

    黑夜的下雨天裡,她能很容易得藏匿行跡。

    看著那些北齊禁軍終於衝破了莊子的大門,往莊子裡闖了進去,盈袖狠狠啐了一口。

    讓你們先倡狂幾天!

    趁著北齊禁軍外出搶糧的時候,盈袖又抄近路回到他們紮營的地方。

    一路行來,盈袖心裡還是沉了沉。

    因為劉斐明顯沒有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他也派了一些禁軍去別的莊子上搶糧。

    這就意味著,盈袖家「特製」的糧倉能陰到的北齊禁軍,只是一部分。

    真是太可惜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

    盈袖搖了搖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來到了北齊禁軍紮營的營地。

    營地上本來燃著很多篝火,但是因為今晚突然而至的雷雨,篝火都熄了,營地裡靜悄悄的,只有少數留下來放哨的北齊禁軍靠坐在營帳門口,看著天上的雨絲出神。

    盈袖悄悄繞了過去,躲過哨兵的眼睛,摸到了劉斐的營帳旁。

    四周黑黢黢地,放哨的北齊禁軍蓋在門口的油布下面打瞌睡。

    盈袖出手如電,一手掐在那哨兵的後頸穴道上,讓他暈了過去。

    營帳裡亮著一盞油燈,看得見裡面空蕩蕩的,劉斐並不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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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6
發表於 2021-4-17 09:10:17 |只看該作者
第455章 管埋

    這一次是北齊禁軍頭一次出去搶糧,盈袖斷定劉斐一定會親自帶隊。

    因為萬一遇到陷阱的話,他折損的人手可是無法補充的。

    盈袖在門口仔細觀望過以後,還是推開營帳的大門走了進去。

    裡面果然空無一人。

    劉斐的營帳裡有很多秘密,肯定是不會讓人單獨留在裡面的,哪怕是他自己人。

    盈袖四下裡看了看,凝神靜聽了一會兒,確信裡面沒有人,才迅速走了進去。

    不知道劉斐他們什麼時候會回來,盈袖只打算給自己一炷香的功夫找證據。

    一炷香之後,哪怕找不到也要離開。

    她的運氣確實不錯,也或者剛才劉斐拿著那遝書信威脅那蒙面人的時候,沒有來得及全部收好。

    當然,劉斐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人居然趁著大雨天他們去搶糧的時候,過來偷信……

    盈袖找到那遝信之後,飛快地翻了一遍,她沒有想過要全拿走,因為這樣肯定會打草驚蛇人,讓劉斐發現有人已經洞悉了他們的陰謀。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抽走中間的一封信,可以短時間內不被發現。

    盈袖的目光很快落在一封要對慕容長青下手的信上。

    她將那封信抽了出來,又看了兩遍,對著底下那個寫得龍飛鳳舞的「王錦奕」的名字眯了眯眼,又看了看名字下面的畫押印,心裡冷笑一聲,將這封信放入袖袋裡,其餘的信打亂了放回原處。

    等她從營帳裡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大雨還沒有停。

    她回頭看了看,發現這營帳裡留下了她的足印。

    因為外面下大雨,她的牛皮小靴子沾了泥水,將營帳內的地衣上踩得都是泥水腳印。

    這樣的場景,完全騙不了任何人。

    劉斐一定會知道有人來過他的營帳……

    她到底要怎麼做呢?

    轟!

    天上又響起一聲炸雷。

    盈袖心裡一動。

    她想起了那一年跟師父謝東籬在南鄭國整治那個假大巫時候的場景。

    那時候,她砍掉了大巫所住白塔頂端的雷電引,才引得雷電擊毀白塔……

    盈袖眼前一亮。

    她先前爬上過這個營帳的頂部,曾經看見那裡有一個高高的大纛。如果削尖大纛,再插上一塊鐵片,說不定也能把雷電引下來!

    如果能把這營帳引雷電之力燒了,那她的所有痕跡都會被抹去,劉斐不會知道誰進來過。更重要的是,她就可以把所有的信函以及那幅堪輿圖都拿走了!

    盈袖立刻回身又沖到營帳裡,將所有的信函和堪輿圖都卷了起來,用油布包了負在背上。然後沖出營帳,將營帳門口那個暈迷的禁軍的佩刀取了下來,仔細看了看。

    不錯,這刀是鐵鑄的。

    盈袖左手一抖,手腕上戴著的光劍玉鐲騰地一聲變成一把光劍,朝那佩刀削去。很快將鐵鑄刀身從刀柄上削了下來。

    收回光劍,她戴上那特製手套,將刀片握在手裡。騰身躍上營帳頂部。

    那大纛高高地豎立在營帳頂部,柱頂的北齊旗幟被暴雨沖刷得垮了下來。

    盈袖將那旗幟扯了下來。把刀片插到旗杆頂端,然後悄然爬了下來,遠遠地躲到附近的一塊大石頭背後觀望。

    天空中的雷電更加猛烈,大雨傾盆,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也沒有見到雷電被引下來。

    而那轟隆的馬蹄聲又漸漸近了,一定是搶糧的北齊禁軍回來了!

    盈袖緊張地手指緊握,指尖將手心都劃破了。

    就在她絕望地快要放棄逃走的時候,只聽嘩啦一聲巨響!

    一道之字形的閃電從夜空撲面而來,往那插著大纛的營帳頂上重擊而去!

    盈袖被那閃電晃得眼睛都要瞎了。

    她閉上雙眸,可是眼前依然是那銀亮的蛇狀閃電在她面前徘徊。

    「起火了!」

    「起火了!」

    「首領的營帳被雷劈了!」

    北齊禁軍營地留下來的哨兵們目瞪口呆看著那閃電一道道擊在他們首領的營帳上,雖然下著滂沱大雨,但是雷電引起的大火還是熊熊燃燒起來。

    因為是雷劈的營帳,這些人一點都不敢去救火!

    剛剛帶隊回來的劉斐看見營地上空如長蛇舞動的閃電,忙勒馬叫停,「大家等一等!」

    沒等多久,他就看見了沖天的火光,在大雨滂沱的黑夜裡明亮得刺眼。

    「怎麼回事?!」

    「怎麼會起火?!」

    「是首領您的營帳,被……被天雷劈了!」一個哨兵跑了出來,迎面看見劉斐帶隊回來,忙沖上去抹著臉上的雨水回報。

    「被天雷劈了?」劉斐立刻策馬往前,跑到營地附近,果然看見自己的營帳燃著熊熊大火,而且頂端的那根大纛被雷劈得焦黑,還不時有之字形的閃電一道道劈了過來!

    北齊的禁軍看到這一幕,心靈受到極大震撼。

    在他們心裡,只有罪大惡極的人才會被雷劈。

    而首領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難道這一次他們千里突襲東元國京城,為北齊公主撐腰是不對的?!

    劉斐眼睜睜看著這一幕,一時都忘了要衝進去搶救營帳裡面的東西。

    直到雨停了,雷電散去,他的營帳成了一片灰燼廢墟,他才回過神,狠狠罵了一句:「他娘的!真不省心!老子的堪輿圖和……都在裡面!」

    可是再進去翻查,哪裡能找到任何東西?

    就連桌椅床凳都燒得乾乾淨淨。

    盈袖遠遠地看見這一幕,松了一口氣。

    她撫了撫自己後背上的小包袱,轉身往東元國京城的西城門奔去。

    夜空的烏雲開始散去,天,就快亮了。

    慕容長青一晚上沒有找到盈袖的人。一直心急如焚,脾氣十分暴躁,好幾個偷懶的軍士被他抓住了拿著鞭子一頓猛抽,卻還是不能散去心底的怒氣和恐懼。

    直到他的親兵湊上來道:「中郎將,那邊跑來一個人,好像是……好像是……」

    慕容長青沖到城牆上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他就看出來那人的身形正是盈袖!

    「開城門!馬上開城門!」慕容長青匆匆忙忙從城樓上下來,正好迎到從城外奔進來的盈袖。

    她已經將面具取了下來。

    慕容長青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喝問道:「你昨夜去哪裡了?不是在行轅嗎?」

    盈袖掙脫自己的胳膊,正色道:「去行轅說話,我有要緊事。」

    慕容長青虎著臉跟她走進行轅大堂。

    外面站崗的軍士對他們行禮:「將軍、中郎將!」

    盈袖點了點頭,目不斜視地跨過門檻,徑直走到東次間自己處理文書的地方。

    慕容長青跟了進來,又道:「袖袖,你昨夜去哪裡了?外面那麼多北齊禁軍。你怎麼能一個人跑出去?怎麼不讓我跟你一起出去?」

    盈袖拿起書案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仰脖全喝了下去。覺得不解渴,又倒了一杯喝了,才轉身對慕容長青道:「我有事跟你商量。」

    「什麼事?」慕容長青看見盈袖臉色雪白,眼底盡是青黑。雖然疲憊,但是她的雙眸閃閃發亮,有著說不出的興奮和激動。

    「我找到證據證明內奸是誰了。」盈袖將背後的包袱解了下來。「如果你能配合,我們今天就能將他人贓俱獲!」

    「內奸?!真的是內奸?!」慕容長青一下子忘了責備盈袖。上前兩步看著她,「你是怎麼知道的?那人做了什麼事?袖袖,這種事可不是說著玩的,這種情況下的內奸,是通敵賣國,可以誅九族的。你不能亂說話。」

    「能不能誅九族我不知道,但是滿門抄斬是一定的。」盈袖冷笑著將放在書案上的包袱解開,從裡面拿出那些書信和堪輿圖,激動地道:「如果沒有內奸,你以為那些北齊禁軍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千里迢迢從北齊摸到我們東元國京城附近?如果沒有內奸,唐謙和唐海峰怎麼會在佔優勢的情況下戰死?如果沒有內奸,你又怎會中毒?!」

    慕容長青明白過來,禁不住退了兩步,「你說是……王錦奕?!」

    讓他生病中毒的人,已經鎖定是王錦奕。

    而盈袖現在又提出了新的證據,居然還有通敵叛國,給敵軍帶路的重罪!

    盈袖給了他一封信,「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你那位好友的字跡和畫押。」

    慕容長青接過信,只掃了一眼,立刻明白過來,這些書信,足夠王錦奕下地獄了。

    「真是混帳!想不到他居然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慕容長青一拳頭砸在書案上,將那黃花梨木的書案砸出一個小坑。

    盈袖從他手裡接過信,和別的信函放在一起,淡淡地道:「不僅如此,他昨夜出城,還跟劉斐見了一面。兩人見面的時候,他慫恿劉斐去京城周邊的莊子上搶糧食,所以我才耽擱了這麼久。」

    「你跟著他出去的?」慕容長青眼前一黑,幾乎暈倒。

    王錦奕這個人,慕容長青是知道的,手上有真功夫,並不是一般的碌碌無為只會耍嘴皮子的花花公子。

    他也知道盈袖是膽大的,但是他沒有預料到盈袖膽大到這種地步。

    慕容長青雙手撐在書案上,立在書案前,身子前傾,定定地看著坐在書案後頭的盈袖,冷冷地道:「你這麼膽大妄為,你夫君知道嗎?」

    盈袖莞爾一笑,偏頭道:「他當然知道。而且,我的膽大包天,都是他教的。」說到「他教的」三個字,盈袖的語氣說不出的嫵媚繾綣。

    慕容長青閉了閉眼,恨不得自己眼瞎耳聾,不想看到、聽到盈袖說起謝東籬時候那幅柔情的樣子,讓他看了聽了想拿刀砍人……

    他甩了甩頭,將那股胸口煩悶的感覺扔到一旁,繼續問道:「你說劉斐要去莊子上搶糧?」

    盈袖點了點頭,「而且是馬上去,我根本沒有時間準備。他們恨死了我爹,所以頭一個目標就是我娘家的莊子。為了減少傷亡,我去了一趟莊子,讓莊丁們都撤走了,只留下一些淋了雨的糧食……」

    這也是她在短時間內能做的最大讓步。

    她本來也可以將自己莊子上的糧食轉移走一部分,但是搶不到足夠糧食的北齊禁軍肯定會去禍害更多的別的莊子。

    那些莊子沒有準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雖然這筆賬要算到北齊禁軍和夏暗香頭上,但是人命關天,還是能少死一個就少死一個。

    盈袖能做到的,也只有這麼多。

    她頭一次意識到戰爭的殘酷。

    「糧食就算了,這一次無妄之災,暫且記下。如果真的沒糧了,還可以從江南調運。只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要早一些跟他們決戰,不然他們圍久了,京城裡缺糧的話,一樣是大麻煩。」盈袖終於將從劉斐那裡得來的書信和堪輿圖都收拾好了,抬頭看向慕容長青,「現在說你。明天,或者應該說今天,王錦奕一定會找你。他這一次,不會留情,一定會讓你病得癱瘓,或者直接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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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7
發表於 2021-4-17 09:11:53 |只看該作者
第456章 挑撥

    慕容長青依然雙手撐在書案上,看著書案背後坐著的盈袖,似乎沒有把盈袖的話聽進去,又或者聽見了,但是沒有聽明白。

    「你說什麼?他想要我的命?!」慕容長青緩緩站直了身子,「你確定?」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盈袖挑了挑眉,「劉斐說他耗不起,所以只給王錦奕一天時間,讓他儘快動手。我……」

    盈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門外有軍士大聲道:「將軍,中郎將在這裡嗎?外面有人找。」

    「肯定是王錦奕。」盈袖站了起來,對慕容長青笑了笑,然後對外面道:「是誰?」

    「說是中郎將的好友。」

    盈袖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說名字,中郎將是什麼人?是什麼阿貓阿狗想見就能見的嗎?」

    門口的軍士愕然地張大了嘴,發現女將軍的嘴皮子就是利索,居然說得他無言以對!

    這小兵轉身出去,對行轅門外負手而立的錦衣公子拖長聲音道:「你誰啊?!——我們中郎將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想見就能見的!」

    這錦衣公子正是王錦奕。

    聽見這小兵居然對自己這樣不敬,王錦奕眯了眯眼,橫了他一眼,淡然道:「我是你們中郎將世交好友,你讓他快出來,我有急事尋他說話。」

    「我們將軍說了,不說名字,不能見中郎將!」那小兵也是刺兒頭,絲毫不買帳,就當沒有聽見王錦奕說的「世交好友」四個字。

    中郎將是慕容長青,慕容長青是長興侯府的世子,能和他做世交好友,肯定是三侯五相中人。

    沒想到這樣的身份,對這小兵居然一點用都沒有。

    「我是王錦奕,你跟你們將軍說,看我能不能見你們中郎將!」王錦奕的臉色很不好看,如果不是劉斐催得緊,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什麼時候跟這種不入流的小兵降尊屈貴過?

    那軍士點了點頭,轉身又進去回報:「將軍。外面的公子說他叫王錦奕,要見中郎將!」

    盈袖給了慕容長青一個「我說如何?」的眼神。

    慕容長青面沉如水,站直了身子,他回頭揮了揮手。讓那軍士離開。

    盈袖走到他身邊,仰頭看著他道:「我們聯手,今天拿下王錦奕!」

    慕容長青握緊拳頭,只聽見骨節劈啪之聲。顯示他有多憤怒。

    「好,都聽你。」慕容長青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要我怎麼做?」

    盈袖朝他招招手。

    慕容長青俯下身,側耳傾聽。

    「……你跟他出去,看他要做什麼。今天無論怎樣,不要吃任何他給你吃的東西。喝的水,也不要在屋裡見面。」盈袖對他低聲囑咐,「我會帶人跟在你身後。只等他動手,我們就能抓他了!」

    慕容長青看了她一眼。情知只是這樣,還談不上「人贓俱獲」,他點了點頭,「我省得,你離得遠一些,不要太近,他知道就不好了。」

    盈袖挑了挑眉,「離得遠怎麼行?你別管了,儘管跟他去說話吧,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慕容長青心意已決,不再跟她說話,轉身就走。

    來到行轅外頭,王錦奕雖然還是站得筆直,但是面上已經有一絲不耐煩。

    慕容長青緩緩走了出來,拱手道:「王公子,找我可是有事?」

    王錦奕抬頭見他來了,頓時就笑了起來,他生得俊逸清雋,本是濁世翩翩佳公子的樣子,此時一笑,更是動人。

    「長青,你如今架子這麼大了?我想見你一面都這麼難。」王錦奕大笑著走過來,順手想拍慕容長青的肩膀。

    慕容長青不動聲色地往旁邊踏了一步,正好躲開王錦奕的手掌,「王公子,有話好好說,動手動腳做什麼?」

    王錦奕一愣,「長青,別這麼見外啊?叫我錦奕就行了。來,我爹新得了一壇好惠泉酒,早就想跟你一起喝了。你以前不是說最愛惠泉酒嗎?」

    戰況激烈,他居然還有心情喝酒……

    慕容長青在心裡嗤笑,面上還是一本正經地擺了擺手,「我如今是中郎將,時刻要準備出城迎戰,喝酒什麼的就免了吧。」

    「啊?可是那壇酒是我好不容易從我爹那裡要來的。我爹本來是不肯,後來聽說是要請你喝,才特意開了酒窖親手拿給我。」王錦奕笑著走近幾步,「怎麼了?我爹的心意你都不買帳啊?」

    慕容長青眼神晦澀地看著王錦奕,琢磨著王副相知不知道他自己的兒子在做什麼。

    「長青?」王錦奕又走近一步,「今天又沒有北齊禁軍攻城,咱們去喝一盅吧!」

    「這可難說,說不定他們就攻城了,你知道的,他們遠道而來,只可能速戰速決,真的要圍城,他們圍得起嗎?」慕容長青故意刺激王錦奕。

    王錦奕的臉色果然有一絲變色,但他很快恢復過來,忙道:「怎麼可能?昨天才攻過城,今天肯定要歇一歇的。咱們還是去喝酒吧,松泛松泛,明天再戰,不好麼?」

    「如果敵軍今天來犯,我可是怠忽職守,會被斬首的。」慕容長青甩著胳膊,懶洋洋往前面走去,慢慢遠離了臨時行轅。

    王錦奕本來以為勸不動慕容長青,正在著急,現在見他居然自己走了,大大籲了一口氣,追上他的腳步,「長青,你就是太盡職了。再說,你不過是中郎將,又不是主將?如果敵軍來犯,主將是幹什麼吃的?是吧?不能因為人家是公主,就把一切責任推到你身上吧?」

    慕容長青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神情似乎挺贊同的。

    王錦奕心裡一喜,他就知道慕容長青是個有勇無謀的傻子,再說。那位主將護國公主大人曾經是慕容長青的未婚妻,兩人當初鬧僵了,才讓謝東籬揀了便宜。

    因為夏暗香的關係,王錦奕對盈袖很是討厭,此時忍不住就在慕容長青面前給盈袖上眼藥:「長青啊,不是我說你,那女人既然移情別戀。水性楊花。你又何必一直惦記她?她都嫁了人了,自然是不會再回頭了,也看不上你。依我說。你就該趁這個機會好好打擊她,讓她看看離了你,她根本是不行的!」

    「哦?」慕容長青拖長聲音,「那你說說。我要如何打擊她?讓她意識到沒我不行呢?」

    有戲!

    王錦奕大喜,忙一擺手:「這邊來。長青,我給你出幾個好主意,好好整治整治這個賤人,給你出出氣!」

    「王公子慎言。你怎麼能說公主殿下是賤人?」慕容長青有些不滿,還四下看了看,「如果被人聽見了。你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王錦奕見了慕容長青這幅樣子更是滿意,忙道:「是我說錯了。咱們進去說話吧。」

    他將慕容長青終於領到王家門口。

    慕容長青仰頭看了看王家的大門,還有黑底燙金的「王府」兩個字,突然對王錦奕道:「錦奕,王家在東元國,有多少年了?」

    「多少年?」王錦奕有些奇怪慕容長青怎麼問這種問題,笑道:「東元國有多少年,我們王家就有多少年了。」

    三侯五相世家的歷史,就是從東元國建國那一年開始的。

    「是啊,東元國有多少年,王家就有多少年,多不容易啊。」慕容長青喃喃地道,「錦奕,你確定要請我去吃酒嗎?」

    「當然確定。不然我費那麼勁找你做什麼?」王錦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止你,我還請了幾個別的兄弟,都是你們軍中的副將,是你的得力屬下。你們才是一夥兒的,可別傻呵呵就給人家賣命,到時候功勞都是她的,你們除了賣命,連個好字都得不到。」

    慕容長青一怔,「你還請了別人?」

    「呵呵,驚喜吧?來,他們都在裡面坐著呢,就等你一個人了。」說著,王錦奕才湊到他耳朵邊上,「今兒啊,我還請了牡丹園裡最有名的小桃紅,給大家佐酒。這小桃紅可是身懷名器,天賦異稟,等閒不出來接客。這一次是聽說慕容世子,才出來一遭。我們今兒,都托你的福了!」

    慕容長青笑了笑,道:「王兄過譽了,京城誰不知道小桃紅的知己大靠山就是你王公子!別人想一親香澤,可能嗎?不怕被你王公子打得連爹媽都不認得?」

    王錦奕縱聲大笑,像是聽到天底下第一得意的事兒,「長青,我還從來不知道你也會拈酸吃醋!好!就沖你今天說的這句話,等下我讓小桃紅陪你十天!包管你骨頭都酥了,一刻也捨不得下床!」

    慕容長青拱了拱手,嘿嘿笑道:「那就要看看小桃紅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兩人大笑,一起走進了王家的大宅。

    來到王家後花園,慕容長青看見這裡有一個四面都落地琉璃窗的八角亭子,亭子很寬敞,周圍種著各種豔麗的花卉,牡丹、芍藥、玫瑰、茉莉,或者花色厚重,或者香味悠遠,蜂圍蝶繞,四周高大的樹木林立,綠發新枝,陽光從樹葉縫裡透了下來,點點爍金融玉,林間霧氣彌漫,如在仙境一般。

    慕容長青贊道:「這裡真是洞天福地,讓人一見就不想走了。」

    「不想走了?那就留下來唄!」王錦奕得意地打了個響指,一隊身著白紗的美婢從林間走了過來,對慕容長青嬌笑道:「慕容公子,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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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9:12:05 |只看該作者
第457章 心上人

    慕容長青用手虛握在嘴邊,咳嗽了幾聲,轉頭對王錦奕笑道:「沈大儒雅王二狂,果然是沒有說錯。王二公子果然是狂放傲然,不同旁人啊!這滿院的美婢,恐怕東元國的美人都在這兒了!」說著又咳嗽了兩聲。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美婢忙上前扶住慕容長青的胳膊,嬌聲嚦嚦:「慕容公子可是著涼了?不如我們進去啊?」

    慕容長青隨意地將手搭在她肩膀上,道:「前些日子病一直沒好,昨天又上陣殺敵,病情加重了。太醫說可能是肺癆。——你不介意吧?」

    那美婢忙不迭地將慕容長青的胳膊扔開,強笑著道:「肺……肺癆?慕容公子真會說笑,好端端地,怎麼會得肺癆呢?」

    慕容長青轉身彎腰背對著他們,又驚天動地地咳嗽一陣子,拿出白帕子擦了擦嘴,才回過身對眼神閃爍地王錦奕伸出手,「錦奕,咱們進去吧。」

    王錦奕卻沒有如同剛才一樣親熱,而是不動聲色旋身站到一旁,讓出道來,彬彬有禮地道:「慕容公子請。」轉頭就對著剛才攙扶慕容長青的美婢沉下臉道:「別給臉不要臉,還不去伺候慕容公子?!」

    那美婢委屈得都快哭了。

    長興侯府是高貴,但是誰願意去伺候一個癆病鬼啊!

    但是王錦奕這個人雖然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可她們這些婢女知道得最清楚,這公子就是個臉酸心硬,翻臉不認人的主兒……

    因此她不敢違拗王錦奕的意思,還是哆哆嗦嗦跟了上去,走在慕容長青身邊。不過很有技巧地跟他隔開,一點都沒有碰到他。

    來到亭子裡面,慕容長青對已經坐在裡面的副將們點了點頭,背著手,沉聲喝道:「沒有主將命令,你們居然敢擅離職守?!——滾回去!傳我的命令,每人打三十大板!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暫且記下,等北齊賊子退兵之後再行處罰!」

    慕容府治軍嚴謹,他們所轄的中軍是東元國戰力最強的軍隊。

    一個副將站起來,看了看慕容長青身後的王錦奕。悄然道:「中郎將,是王公子說您讓我們來的,我們才過來等您。」

    這是王錦奕假傳命令了。

    慕容長青不悅地看向王錦奕,正色道:「錦奕,你沒有從過軍,不知道軍紀最嚴。你這樣假傳我的命令,按律在戰時可以當堂打死,家人連坐。」

    王錦奕「啊」了一聲,呵呵道:「不會吧?長青,這你也跟我較真?我不過是想讓你高興開心而已。」說著他揮了揮手。「好了好了,你們走吧。我跟長青好好喝酒敘舊。」

    這些副將並不聽王錦奕的話,他們已經被他騙過一次了。心裡恨他恨不得打死他,但是並沒有人動彈,都看著慕容長青怎麼說。

    「還不快滾?!去找將軍,就說我今兒不回去了,讓她派人看著京城四門,不要讓敵人鑽空子!」慕容長青踹了離他最近的副將一腳。

    慕容長青一聲令下,這些副將們立刻齊聲應是,聲震屋宇,將這些婢女嚇得幾乎捂住耳朵。

    這些副將是慕容長青的親衛,因此他們沒有跟著慕容辰去北面興州戍邊。

    那裡跟北齊五萬大軍對峙,雖然沒有如同京城這裡開打,但也把慕容辰纏得脫不開手,無法揮師南下,解京城之圍。

    慕容長青現在明白了北齊人的全盤打算,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副將們小跑著離開了王家大宅,往臨時行轅尋找盈袖認罰。

    這邊王錦奕看著瞬間就空蕩蕩的亭子,苦笑著坐下來,對慕容長青道:「來,長青,坐下,咱們喝酒!」

    慕容長青又咳嗽幾聲,才在長條矮足夔紋酒案後盤腿坐下來,將酒杯拿過來,沉聲道:「斟酒。」

    一個身穿淡桃粉地軟綢緊身羅裙,挽著月白地暈染鮫綃紗披帛的女子嫋嫋娜娜捧著一壺酒,從臺階下拾級而上。

    烏鴉鴉的秀髮盤著牡丹髻,插著好幾支步搖,彎彎的柳眉如遠山,秀麗的眸子總是含情脈脈,挺秀的鼻樑,小巧的櫻桃唇,兩頰如新月,進來的時候恰如其分地低了低頭,正好露出雪白細膩如白天鵝般的頸項。

    就這一低頭的溫柔,恰似白蓮花不勝嬌羞。

    「這就是小桃紅。來,給慕容公子滿上!」王錦奕笑眯眯地指著慕容長青那邊的酒案說道。

    慕容長青看了那小桃紅一眼,笑道:「這女子看上去活像一個人。」

    「哦?像誰?」王錦奕故作驚訝地道,「我怎麼沒有看出來?」

    「你沒有看出來?我還以為你是因為那個人的緣故,才對小桃紅珍藏密斂的。」慕容長青又咳嗽兩聲,臉頰上甚至露出兩片潮紅。

    小桃紅心裡一動,妙目往王錦奕那邊飛了一眼,轉頭給慕容長青細細滿上,細聲細氣地道:「那奴家是不是也像公子心坎上的人呢?」

    「呵呵,就憑你,也配?」慕容長青的話如同響亮的一巴掌,打得小桃紅臉色都變了幾變。

    從來沒有人在她面前這樣不留情面的說過她的不是。

    她深知自己的美貌和本錢,沒有男人能夠忽視。

    小桃紅深吸一口氣,再次擺出溫柔的笑容,拎起酒壺,給王錦奕也滿上,對他使眼色:「王公子,您不是身子不爽嗎?要不您去歇著,慕容公子這裡有奴家招呼就行了。」

    按照他們先前商議好的,就是小桃紅一個人陪慕容長青,務必要讓他起不來床。

    而男人在床上的時候,是警惕性最低的時候。

    到時候,無論是下毒讓他徹底癱瘓,還是伺機讓他脫陽而死,都由他們說了算。

    慕容長青今日一進王家。他就是他們砧板上的肉。

    可慕容長青聽了,不容王錦奕說話,馬上道:「那怎麼行?我是來王家做客,王公子不做陪,只有你一個婦人做陪,難道這裡不是赫赫有名三侯五相世家的王家,而是污穢不堪的窯子窩?!」

    王錦奕一聽,臉都綠了。手裡握著酒杯,力度一時失控,將那酒杯捏破了,頓時酒水流了滿手。

    小桃紅叫了一聲,忙掏出自己的帕子給王錦奕擦手。

    慕容長青哈哈笑道:「錦奕,好玩好玩!我也來!」說著,他也用手一捏。他手上的酒杯捏成碎片,給他斟的酒也流了滿桌。

    小桃紅看了王錦奕一眼。輕輕推了推他:「公子?」

    王錦奕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臉上已經笑容如初:「長青,我看你不喝就醉了!——來人。給長青上大杯!我們長青是東元國的英雄好漢,怎麼能用小杯喝酒呢?!」

    很快一個婢女捧來一個大碗公大的玉杯,送到慕容長青面前。

    慕容長青看著這玉杯。苦笑道:「我還在生病,錦奕。你這是想我死吧?」

    「怎麼會?!」王錦奕心裡一跳,下意識反駁:「當然不會,我怎麼會想你死?咱們是好兄弟,只有想你好的。」說著,對小桃紅撇了撇嘴,「去,陪慕容公子。你這京城名妓的名頭,可不能在慕容公子那裡壞了。」

    小桃紅笑得眉眼彎彎,起身走到慕容長青身邊跪坐下來,給他滿上一大玉杯的酒,那小小的酒罈幾乎倒了一半出來,「慕容公子,請。」

    慕容長青端起玉杯,慢慢往嘴邊送。

    小桃紅和王錦奕不動聲色看著他,心裡卻都在急道:快喝!快喝!

    那大碗公大的玉杯就快要觸到慕容長青唇邊的時候,慕容長青突然轉過頭,手臂一伸,將那玉杯裡的酒全數倒在小桃紅胸口,笑得極是邪魅:「哎喲!不好意思,這酒喜歡美女,不肯讓我喝,寧願一親美人香澤,也不願讓我這等鬚眉濁物品嘗啊!」

    小桃紅呆了一呆,緊接著發現自己胸前的抹胸和中衣、肚兜全濕透了。

    軟綢和鮫綃紗一沾水就透得不得了,可以清清楚楚看見她豔粉色的肚兜,還有肚兜下面軟軟綿綿的一對愛物兒都現了原形。

    她氣得不行,胸口一起一伏,簡直勾魂奪魄。

    慕容長青也盯著她的胸口,一臉垂涎欲滴的樣子,還伸出兩根手指,撚著她的衣襟搓了搓,笑道:「哎喲,全濕了,不如脫了吧?濕衣穿在身上可會生病的,到時候,不僅你家王公子心疼,我也會心疼的……」

    小桃紅沒有料到慕容長青看著正正經經,可是這調戲人的手段,比王錦奕都差不離了,羞得忙錯身退後,起身福了一福,道:「兩位慢用,奴家去換身衣裳。」說著,扭著腰慢慢走了。

    慕容長青做出色眯眯的樣子,看著小桃紅的背影,對王錦奕道:「錦奕,這可真是個尤物,跟那暗香縣主也差不離了吧?」

    王錦奕立刻板了臉,不悅地道:「長青兄慎言。暗香縣主金枝玉葉,尊貴無匹,哪是這種青樓賤人能比擬的?往後切不可說這種話。」

    慕容長青眯著眼睛笑,看見剛剛走到臺階旁邊的小桃紅的背影似乎僵了一僵,他在心裡大笑,面上卻不敢露出來。

    盈袖趴在王家後花園的一棵大樹上,看著慕容長青手段嫺熟的戲弄小桃紅,雖然知道他是為了不喝這裡的酒,不吃這裡的東西,但心裡還是暗暗啐了他一口。

    想起自己的夫君謝東籬,只要往那裡一坐,小桃紅這種女子馬上就自慚形穢了,哪裡敢湊上來敬酒?肯定是躲得遠遠的。

    王錦奕見小桃紅走了,便拍了拍手。

    剛才那隊美婢捧了琴簫笙管上來,在亭邊或站或坐,開始彈奏樂器,又有美婢在亭下水邊的空地上載歌載舞。

    王家的美婢,個個身懷絕技,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態,極態盡妍。

    盈袖皺了皺眉,暗忖王錦奕是要幹嘛?怎麼還不動手呢?她都等不及了……

    這個時候,慕容長青卻比她有耐心,嬉笑著跟王錦奕談了些風月,就說頭疼,想歇一歇。

    王錦奕大喜,忙道:「我馬上叫小桃紅來陪你去那邊的水榭歇一歇吧。」

    慕容長青點了點頭,道:「剛才的酒真是不喝就醉了,我的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王錦奕道:「還有好多酒呢,等下讓小桃紅服侍你喝。」

    慕容長青點了點頭,踉踉蹌蹌扶著小桃紅的肩膀,往亭子後面的水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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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9
發表於 2021-4-17 09:12:17 |只看該作者
第458章 破門

    盈袖趴在樹上又等了一會兒,看見慕容長青和小桃紅的背影消失在水榭的門簾之內,又看見王錦奕目光轉為陰狠,拂袖匆匆而去。

    如果她沒有猜錯,王錦奕和小桃紅已經計畫好在水榭動手了。

    至於他們要如何動手,盈袖已經不想去琢磨了,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促使他們趕緊動手……

    從樹上溜走,離開王家大宅,回到自己的臨時行轅,盈袖換上將軍盔甲,叫了百來個本事高強的親兵侍衛,騎著馬,風馳電掣一般來到王家大宅前面。

    「給我砸門!」盈袖拿著馬鞭,指著王家大宅的正門沉聲說道。

    那道黑沉沉的紫檀木大門不知用了多少年,翻著紫檀木特用的油光,門上的銅釘如同一隻只猛獸的眼睛,怒視著一切敢於輕慢它們的人。

    「……將軍,這裡可是王家大宅。」一個侍衛有些猶豫,不敢上前。

    三侯五相在東元國人的心目中實在是根深蒂固,是能和皇室比肩的豪門世家。

    盈袖瞪了他一眼,「有人要對中郎將不利,你們還竭竭嗷嗷?!我叫你們砸就砸!出了事我兜著!——砸!」

    那些侍衛見狀,互相看了看,不再囉嗦,挽了馬鞭上前,朝著王家大門開始猛踹。

    「開門開門!我們得到消息,有人要對我們中郎將不利!趕快開門!」

    王家的大門被砸得砰砰響,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

    街上的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三五成群地站過來圍觀。

    盈袖就是要圍觀的人越多越好,因此也沒有將這些人趕開。

    這樣大的聲響,裡面的王家門子撐不住了。將大門打開一條縫,苦著臉道:「請問是哪位?我們這裡是王家,怎麼會有人對中郎將不利?是不是弄錯了?」

    「去你娘的!弄錯了也輪不到你說話!」一個侍衛一腳踹進門內,將那門子踹翻在地,呼啦一下推開大門。

    盈袖也不下馬,勒了韁繩,騎著馬上了臺階。往大開的正門裡闖了進去。

    「哎!你們不能騎馬進來啊!下馬!下馬!」王家的門子和管事趕緊跑來。要攔住他們。

    但是盈袖騎馬在前,照著來攔她的管事就是一馬鞭,將他抽倒在地。

    別人看她這個樣子,不敢再攔,眼睜睜看著百來匹馬嘶鳴著往後花園的大門奔去。

    「這是要做什麼啊?!」

    「快去回報給主子!」

    「老爺在家嗎?」

    「二公子好像在家?」

    「快去啊!」

    「夫人、老夫人和小姐們都在內院呢!這麼多男人闖進去怎麼得了?!」

    王家的下人亂成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找人報信。

    盈袖帶著這些人直奔王家後花園的水榭。

    王家的後花園除了跟內院有小小垂花門的相連,跟外院也有一個大門。是為了方便走車馬的,正好給盈袖行了方便。

    而後花園水榭旁邊的觀景亭裡。王錦奕已經得到消息。

    他霍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什麼?護國將軍闖進來了?!誰給她的消息?!」

    如果讓他們進來將慕容長青帶走,王錦奕很清楚,他是沒有辦法再將慕容長青騙進來第二次了。

    今天慕容長青一反常態。王錦奕已經生疑,生怕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罷了,是你們逼我的!」王錦奕咬了咬牙。將匕首暗器藏在身上,往水榭大步行去。

    推開水榭的大門。只看見裡面輕紗晃動,慕容長青躺在窗邊的美人榻上,手裡拎著酒瓶,醉得不省人事的樣子。

    小桃紅全身上下脫得只剩一個肚兜,偎在慕容長青身邊,雪白的大腿纏在他身上,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王錦奕反手關上門,沉著臉一步步走過來,來到美人榻邊上站定,冷冷問道:「怎麼樣了?」

    小桃紅回頭看見是王錦奕,有些羞怯地往慕容長青懷裡縮了縮,儘量將白生生的大腿藏在慕容長青背後,低聲道:「還醉著呢……沒有成事……」

    「沒用的東西!」王錦奕一巴掌將她打得滾到地上,另一隻手亮出匕首,就要往慕容長青脖子上斬落!

    咣當!

    只聽門口一聲巨響,水榭的大門居然四分五裂被人撞碎了!

    「啊——!」小桃紅眼看無數個軍士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看著她,嚇得尖叫一聲,連滾帶爬躲到窗子旁邊的帷幕裡,不敢再出來了。

    她全身上下只有一個肚兜,恐怕早就被人看光光了……

    王錦奕心知不好,巨大的恐懼從心底滲出,彌漫了全身!

    他沒有回頭,手上的匕首卻一點都沒有猶豫,繼續往下紮去!

    慕容長青突然睜開眼,一手探出,想要隔開王錦奕拿著匕首的手,但是手一滑,他只躲開了咽喉,胳膊上卻被劃了一刀。

    噌!

    一支羽箭淩空飛來,正好紮在王錦奕拿著匕首的右手腕上!

    「有人要謀害中郎將!——圍住水榭!別讓他逃了!」盈袖收了弓箭,躍身上前,一腳將王錦奕踹了個狗啃屎。

    慕容長青迅速從美人榻上起身,撲到王錦奕身邊,抬起他的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卸掉他的下巴,又卸了他兩個胳膊的肩關節。

    王錦奕的下頜被卸掉,便不能服毒自盡,胳膊的肩關節被卸了,他也無法再使暗器害人。

    盈袖看著慕容長青反應迅速,手段嫺熟,點了點頭,「中郎將果然經驗豐富,非常人所能及。」

    慕容長青看了她一眼,坐了下來,道:「我傷了胳膊。」說著,向她伸出自己受了傷的那只胳膊。

    盈袖這才看見慕容長青的左胳膊流了很多血,忙道:「怎麼樣?嚴重嗎?」一邊說。一邊搭上他的腕脈,給他診了診。

    「還好,不是很嚴重。」盈袖放下他的胳膊,轉身對自己帶來的軍士吩咐道:「來人,去大理寺傳我的話,就說,王錦奕叛國通敵。又企圖殺害國之大將。證據確鑿,我,護國公主兼任右軍大將軍,懇請大理寺派人捉拿王錦奕,及王家所有人!」

    叛國通敵,戰時企圖殺害國之大將,樁樁件件都是大罪。輕則滿門抄斬,重則株連九族。

    「是!」兩個侍衛立即拿了盈袖的權杖,去大理寺報案。

    盈袖又回頭對自己的軍士吩咐道:「帶人將王家團團圍住!少了一個人,我唯你們是問!」

    ……

    東元國的京城有「西貴東富、南貧北賤」之說,因此住在西城坊區的人基本上都是東元國數得著的世家大族。

    抄家滅門這種事,還從來沒有在西城坊區出現過。

    不過今天。西城坊區的居民們要大開眼界了。

    全副武裝,身著盔甲的右軍將士將三侯五相之一王家的嫡系大宅團團圍住,別說人。就連耗子都逃不出去。

    「這是怎麼了?」

    「這不是王副相家嗎?」

    「是啊?這是犯了誰的事?」

    「我聽說啊,是這王家二公子,通敵叛國,給北齊賊子通風報信,導致我們右軍的唐將軍和唐安侯戰死啊!」

    「啊?!真的是他?!他娘的!為什麼啊!他可是東元國人啊!」

    「誰知道?失心瘋了吧?」

    「我不信,肯定是為了什麼事兒……」

    圍觀的人群竊竊私語,看著大理寺的衙差也一隊隊趕了過來,接替之前站崗的右軍將士。

    「你們不能這樣抓我!」

    「我是副相!我要見陛下!我要見大丞相!」王副相聲嘶力竭地叫著,被人綁了繩子,從大門裡推出來。

    他頭上的官帽早就歪了,一縷頭髮從官帽裡垂下來,身上的官服被拽得七零八落,一條條地跟乞丐裝一樣,臉上鼻青臉腫,像是因為反抗而被揍過。

    「一定會讓你見的!先去大牢裡待著吧!」

    盈袖騎著馬,從王家大門裡走出來,身後的慕容長青胳膊上纏著繃帶,被人抬了出來。

    王副相回頭瞪著盈袖,大怒道:「護國公主,你不能因為你是公主,就恣意妄為,故意栽贓陷害!」

    「我需要栽贓陷害?!」盈袖冷笑一聲,抖出王錦奕寫給劉斐的那些信,「你看看你寶貝兒子幹的好事!如果不是他做內奸,給北齊禁軍帶路,你以為這些北齊人能避開我們的眼線,來到我們的京城?」

    王副相看了一眼,頓時倒抽一口涼氣,氣得全身哆嗦:「不……不可能!」

    王錦奕這時也被推了出來。

    他已經醒了,兩條胳膊軟綿綿垂在身邊,走路的時候就有些不能平衡,走得跌跌撞撞,要不是有繩子牽著他,他都要栽倒在地上了。

    「孽子!你說,你都做了些什麼?!」王副相一腳踹在王錦奕身上,將他踹倒在地,滾了幾滾,然後又看著盈袖,哀求道:「護國公主,這都是這孽子做的事,跟我們家人無關啊!你將他抓走就是了,為何要抓我們這些無關的人啊?」

    「無關?」盈袖拿著馬鞭在王副相面前甩了甩,「王副相,你告訴我,你對他做的一切,完全不知情嗎?」

    「我用腦袋發誓,我一個字都不知道!」王副相忙不迭地說道,一心要將王錦奕頂下所有的罪行。

    盈袖笑了笑,勒著馬走了幾步,看著面前圍觀的人群,悠悠地道:「你不知情?那你家管事怎麼在北齊人打來之前就開始滿京城囤糧了?」

    王副相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

    他沒想到,盈袖連這件事都知道……

    「帶走!要廢話,你跟陛下和大理寺廢話去吧!」盈袖一招手,命人將王家眾人帶走。

    王家這一支的老夫人、夫人、少奶奶、貴女、丫鬟們,都被從門內推了出來,綁著手,蓬著頭,帶到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卿收到盈袖送來的王錦奕通敵叛國的證據,想起他造成的損失,心裡也很憤怒,馬上報到宮裡的元宏帝案前。

    元宏帝和沈大丞相看著王錦奕寫的那一封封信,還有他給劉斐畫的堪輿圖,非常痛心疾首。

    「王錦奕,王錦奕,如何能這樣喪心病狂?!居然還想殺我大將!實在是不能忍!」沈大丞相一想到慕容長青差一點就被王錦奕弄死了,就怒不可遏。

    這個關頭,沒有慕容長青,他們這東元國京城保不保得住,還真不一定……

    「傳旨!——將王錦奕五馬分屍!王家滿門抄斬!王家後人永不能科舉入仕!五相世家,王家永遠除名!」元宏帝拍案而起,他這輩子做皇帝,一直做得戰戰兢兢。

    好不容易忍辱負重這麼多年,東元國的國力終於有了起色,他可以不懼北齊,保護自己國民的安全和利益了,卻又遇到王錦奕這樣吃裡扒外的傢伙!

    還是五相世家的人……

    賣國,從來都是上面的人最能賣。

    因為他們掌握著最大的權勢和利益,造成的危害比小民大得太多了。

    「朕要他們看著,五相世家的人如果敢通敵賣國,這就是他們的下場!」元宏帝是將這個案子當做是敲山震虎,警惕五相裡面還有的人家不要企圖蠢蠢欲動,渾水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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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4-17 09:12:29 |只看該作者
第459章 四面楚歌

    王錦奕通敵叛國一案,因為罪證確鑿,人證物證俱在,大理寺判得很快。

    王錦奕被判五馬分屍,而且要在敵軍陣前行刑,顯示東元國絕不屈服的決心。

    王家這一支滿門抄斬,上至白髮蒼蒼的王老夫人,下至剛出生不久的小嬰兒,一個都不放過。

    世家大族就是這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果家裡有子孫不成器,家長還要縱容放任,那就是給一家子尋死路,怨不得別人。

    不僅如此,王家被從五相世家裡除名,從此之後,五相世家就只有四相。

    元宏帝表示,剩下的一個副相位置,將不再從五相世家裡選出。只要德才兼備,考過進士的人,有四相同意,元宏帝認可,就可以坐這個副相的位置。

    這個旨意一下來,朝堂中本來被拉攏要為王家說話的那些人一下子銷聲匿跡了。

    畢竟如果副相的位置真的空了一個出來,而且這一個不再由五相世家壟斷,對全東元國的文官來說,都是一個天大的喜訊。

    這樣一來,誰還願意吃力不討好,損人不利己地去幫王家說話呢?

    再說王家這一次,真的是太過了。

    那些以前欠了王家人情的人家本來就是逼不得已硬著頭皮要為他們家說情。

    現在見王家被整個兒地擼了下來,他們又有了上進的機會,因此都連聲誇讚元宏帝的旨意英明果決,是東元國之福!

    ……

    王錦奕作為重犯,被押到了東元國的白塔大獄。

    他抬頭看著這白塔大獄,歎了口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總算是跟夏暗香在一起了。

    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

    盈袖和慕容長青一起押著他進白塔大獄。

    王錦奕回頭對他道:「長青兄,我最後求你一件事。」

    慕容長青淡淡地道:「什麼事?」

    「能不能讓我見一見暗香?我只要見她最後一面。」王錦奕戴著枷,轉動的時候特別不方便。

    慕容長青垂眸走在前面,道:「你還是放不下那個人?她有什麼好?你為了她,陪了自己的性命前程不說,還賠上全家人的性命。」

    「她有什麼好?」王錦奕呵呵一笑。指著盈袖問慕容長青:「如果你的心上人被北齊抓了。而你是北齊人,你敢說你不會給東元國大軍帶路,打過去將她救出來?!」

    慕容長青當真想了想。然後說道:「首先,我不會如同你一樣沒眼光,看上一個需要你叛國通敵的女人。其次,如果真的有這種事,我會用自己的力量去救她。救不出來的話,我……我陪她一道死就是了。為了一己私利就挑起兩國刀兵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你做得出來,我做不出來。——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

    「和她一起死?哈哈哈哈!原來你是個懦夫!——死有什麼用?!你死了,你心心念念的女人還是會跟別人幸福的做夫妻,生兒育女。你呢?孤零零躺在黃土下。你也甘心?」王錦奕像是惡魔一樣,用種種假設誘惑慕容長青。

    慕容長青默了默,最後說:「不甘心的是你,不是我。不要用你齷齪的心思來想別人。我是軍人,跟你這種賣國賊不是一路人。」

    盈袖在旁邊跟著笑了笑。道:「這就是夏蟲不可以語冰了。如果真的有這種事,不用慕容公子來救我。我自己有手有腳,能關得住我的地方著實不多。」說完,她轉頭看著王錦奕:「你出身五相世家,已經是東元國頂尖兒的世家大族,為何還要拆自己的台?」

    王錦奕呵呵一笑,「成王敗寇而已,我有什麼好說的?我告訴你,我們王家,秉承大夏遺風,你們這個東元國小朝廷,我們王家還真從來沒有放在眼裡過。」

    盈袖意外瞥了他一眼,譏嘲道:「你還有臉說大夏?別忘了,大夏一千五百年前就被大周滅了,而現在,就連大周都消失五百多年了。——你連生你養你的東元國你尚且不能忠心,又何況已經消失了一千五百多年的大夏?真是說大話不嫌牙疼。」

    王錦奕看也不看盈袖,嗤笑道:「你以為你是公主就了不起了?在我們王家人看來,你們個個不過是亂臣賊子的狗腿子罷了!」

    「亂臣賊子?」慕容長青踹了他一腳,「快走!磨時間嗎?」

    王錦奕被慕容長青一腳踹得腿都快斷了,他咬緊牙關扶著白塔大獄狹窄樓梯間的扶手站好,回頭蔑視地看著盈袖和慕容長青:「我就知道你們是一群什麼都不懂的土包子。——你們知道我們王家的老祖宗是誰嗎?有多尊貴嗎?」

    「你們王家的老祖宗?」盈袖拖長聲音,笑盈盈地道:「不就是你爹經常放在嘴裡的王毅興王大丞相嗎?大夏朝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大丞相,是吧?」

    「哼,幸虧還有點見識,不然就是一無是處了。」王錦奕白了盈袖一眼,「先祖王公毅興,祖母尹氏幼嵐,就是我們這一支的嫡祖。大夏朝最後一個皇后,是我家先祖的嫡親姐姐,而大夏朝最後一個太子,就是我先祖的嫡親外甥!——你說,我們王家人,如何能對你們東元國元氏這種雜碎俯首稱臣?!」

    「王錦奕!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打掉你滿口大牙!」慕容長青揉了揉拳頭,骨節發出威脅的劈啪之聲。

    「呵呵,你連我們都看不起,對那凡春運倒是挺上心的。為了她,能不惜一切身家性命。」盈袖搖了搖頭,「算了,色迷心竅,你也莫怨別人。」

    「凡春運?你說暗香?」王錦奕皺了皺眉頭,「那麼庸俗不堪的名字,怎配用在暗香身上?」

    盈袖挑了挑眉,「可是她就是叫凡春運,姓凡。名春運,難道錯了嗎?」

    「錯了,她姓夏,名暗香。她的血統,比你尊貴多了。」王錦奕輕蔑地掃了盈袖一眼,看向慕容長青:「長青,看在我們相交一場,讓我去見暗香最後一面吧。」

    盈袖看著慕容長青。不知他會如何作答。

    她是不想滿足王錦奕這個要求的。

    慕容長青也搖了搖頭,道:「在你對我下毒,想要我命的時候,我們已經沒有交情了,又何來相交一場,為你尋方便呢?——不,不行,你不能見凡春運。」說著。他一拳打過去,將往錦奕打暈了。拖到白塔大獄的牢房裡。

    夏暗香關在白塔大獄的中層,王錦奕關在底層,如參商二星,永遠不可能見面。

    第二天天氣陰沉。沒有太陽。

    王錦奕牢房的大門咣當一聲打開,慕容長青拎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放到他面前。「吃吧,最後一頓飯。吃了送你上路。」

    王錦奕面色發白,但還是沒有示弱,他伸出手,將食盒拎過來,慢慢將裡面的飯菜都吃盡了。

    慕容長青親自押著囚車去刑場。

    就在東元國西城門外的空地上,城樓上站滿了人,都是東元國世家大族的主事人。

    而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劉斐騎著馬,帶著一群北齊禁軍沉默地看著前方。

    王錦奕居然失手被抓了。

    今天要當著眾人的面,五馬分屍……

    東元國這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吧!

    「時辰到!行刑!」城樓上大理寺卿一聲長嘯,扔下權杖。

    五匹馬被牽了過來,劊子手將繩索套在王錦奕身上。

    嗤啦!

    五匹馬一聲長嘯,在陰沉的天空下縱躍而起。

    「活該!」

    「自作自受!」

    「爹!大哥!你們的仇總算是報了!」

    這是唐安侯府的人在祭奠戰死的唐謙和唐海峰。

    他們兩人就是因為王錦奕通風報信,才被劉斐提前設了埋伏給弄死的。

    還有上萬右軍,因為王錦奕通敵報信,讓他們被北齊禁軍砍殺殆盡,更不用說北齊禁軍一路南下,在東元國土上屠掉的那些村莊!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天底下的公理和正義有時候雖然會來遲,但總是會來的。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走。」劉斐有些焦慮地策馬回轉。

    慕容長青沒有死,王錦奕居然死了,他手裡一把好牌,眼睜睜看著成了爛牌。

    他該怎麼辦?!

    「首領!首領!八皇子急令:南鄭國攻入北齊,將先前丟失的土地又奪回去了!八皇子讓首領趕緊帶兵回北齊,跟西南部的北齊軍隊共同對抗南鄭大軍!」

    劉斐剛回到營帳,就看見八皇子送來的軍令,他很愕然:「怎麼回事?南鄭不是在內亂嗎?怎麼會抽得出手攻入北齊?」

    「屬下不知。八皇子的軍令沒有寫。」

    「那趕緊回信,問八皇子是怎麼回事。」劉斐有意在拖延時間。

    城內的皇后齊雪筠被元宏帝處置王家的雷霆手段震撼,不敢再派人跟劉斐聯絡了。

    劉斐心急如焚,到了晚上,他溜進城裡,找到北齊國在東元國京城的據點,要去見皇后齊雪筠。

    而此時盈袖的臨時行轅裡,也來了一個特別的客人,她的娘親沈詠潔。

    「娘,您怎麼來了?」盈袖欣喜地迎上來,請沈詠潔坐下。

    沈詠潔臉色十分嚴肅,她對盈袖道:「袖袖,這幾天的事,你都看見了。我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必須要殺掉凡春運,不能再手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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