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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並非完人
周隨安也醒腔了,順著楚琳琅的話茬道:「若真清閒的差事也空不下來!岳丈大人,您還是再等等吧,這個節骨眼讓他上,豈不是害了全家?」
楚淮勝有些被嚇到了,加上看女婿鬆口給自己台階下,便不再堅持,可又轉而跟趙氏提及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要把自己正室的侄女送給周隨安為妾。
這次都不用楚琳琅攔阻,趙氏搶著語氣僵硬道:「真是不巧,我已經跟媒人說定,給隨安納了個良妾,已經過了禮,過兩日就入門了。雖然琳琅還年輕,我該是再容她幾年。可是……我身子愈加不好,就怕哪天撒手走了,無言見周家的祖宗。」
說到這。她還故意問了一句:「琳琅,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楚琳琅抬頭看著婆婆,看著她眼裡逼人的光,心裡猜到趙氏並非胡言誆騙。
這幾日趙氏總出門,早出晚歸的,還挪了些家裡的銀子。婆婆故意當著楚淮勝的面提起這個,明顯是拿捏了她不好當眾反駁。
畢竟楚琳琅若在楚淮勝面前反對,豈不是讓她厭惡的大媽侄女有了入門的機會?
楚琳琅心裡讚許,婆婆跟她暗鬥了這麼幾年,腦子倒是越發精光,總算有了些許長進。
果然當著楚淮勝的面,楚琳琅沒有吭聲,只是夾菜,一口一口地飲酒。
趙氏暗自鬆口氣,心裡帶了些得意。
可周隨安以為母親只是搪塞岳丈臨時想出來的藉口,立刻忙不迭道:「岳丈大人的美意,小婿心領了。母親既然已經跟人說定,我不好接二連三的納妾。畢竟連州事務如此繁忙,後宅的風評也不能不考量……」
楚淮勝其實對自己正室打的鬼主意也不大抱希望。他知道三丫頭的脾氣秉性,若真塞個侄女來,這丫頭只怕要跟自己翻臉。
他還指望著這女婿提攜全家,也不必急著開罪楚琳琅。
女人家,就是這點小心眼,彷佛霸住了男人,便全是她的了!
待她人老珠黃,容顏不再,又失了夫君寵愛,才能明白她嫡母的好意——這以後姓周的家大業大,周隨安又是這般倜儻模樣,宅子裡豈能清淨?早些安插些自己人,才能得心應手啊!
不過人不吃虧,如何能懂?他就等死丫頭吃夠苦頭,再回來求娘家人撐腰。
一時酒足飯飽,楚淮勝拿著女兒女婿給他備下的補品藥材,腳步踉蹌地上了馬車。
他此來是做生意的,在連州也耽擱不得太久。既然女婿女兒給足了他臉面,來日方長,慢慢打秋風就好。
可孫氏卻拉著女兒的手不放,一臉擔憂地看著女兒,最後動了動嘴唇開口道:「就算再委屈,也不要跟你婆婆鬧……」
女兒不孕,哪有立場跟夫家鬧?就算真因為這個鬧和離,也要被人嗤笑善妒刁悍!
更何況她的老子又是個慣賣女兒的,琳琅若從周家出來,楚淮勝豈能善待她?
楚琳琅知道母親在擔心什麼,只拍著她的手安慰:「您見過哪個府裡納妾,大娘子便要死要活的?您不必擔憂,女兒會把自己的日子過好的。」
孫氏聽了,這才略略放心。
果然不出楚琳琅所料,待送走了鹽商親家後,趙氏便繃著臉對楚琳琅和周隨安道:「我方才的話都是真的,前街的李媒婆已經給選定了人,是臨鄉前村私塾胡先生的二女兒,芳齡十七歲,識文斷字。我昨兒親自去看了,那姑娘文靜,性子純良又好生養。我看得歡喜,便留了定親的頭面和銀子,還請了里長見證,簽了文書,過兩日,胡家就送人過來。」
周隨安這才知母親竟然如此自作主張,不由得大驚失色,連忙轉頭看向楚琳琅。
關於納妾的鬧劇,這幾年時有發生,最後總能讓楚琳琅攪黃,然後母親便一哭二鬧三上吊。
以至於周隨安一聽納妾就腦門發緊,覺得自己又要在油鍋上慢火煎熬。
在周隨安想來,這次大約也不例外。楚琳琅會綿裡藏刀,將母親的盤算切得細碎。
所以當那胡氏小娘的轎子真抬進了府門裡時,周隨安甚至比楚琳琅還要吃驚,還問楚琳琅他該怎麼辦。
楚琳琅盤坐在床榻上穿針引線,頭也不抬道:「母親給你納了妾,卻來問我該怎麼辦,難道要我替你入洞房?」
周隨安覺得楚琳琅跟他賭氣,便無奈坐在一旁,皺眉頭道:「這可不是我張羅的,你若不願,大不了像以前一樣攪散就是,何苦讓我夾在中間犯難?」
楚琳琅垂著眼眸說:「上次尹氏的事情,鬧得風聲四起。聽說你的同僚也隔三差五地打趣你,說你周大人的耳根軟得如爛泥。我得了妒婦的名頭並沒什麼,可你堂堂一州通判淪為笑柄,男兒顏面何存?」
周隨安可從來沒有聽楚琳琅說過這麼賢良通達的話來。
他一時不敢信,可再要問時,趙氏身邊的老婆子又來了,催著周隨安去新人屋內飲酒。
若沒有楚琳琅擋著,周隨安是不好直接忤逆母親。
那一夜,周隨安走了以後到底是沒有再回來。據說趙氏派了婆子守在門口,生怕楚琳琅闖進去鬧。
楚琳琅睡得很早,夏荷一直偷偷打量她,看她神態自若並無反常,這才放心離開。
如此睡到半夜,一直沒有翻身的楚琳琅卻突然坐起,趿拉著鞋推開窗,抓了兩把雪塞入口中。
這次沒有夏荷攔著,她吃得倒是盡興,只是夜風寒涼,吃了一會便吹得忍不住打哆嗦。
待關窗上床,溫熱的被窩也涼了大半。楚琳琅浸滿一身寒霜,獨自躺在略顯寬敞的大床上自嘲一笑。
她實在是沒有立場反對,可是周隨安卻可以反駁他的娘親,站在她的身前啊!
她又在期盼著什麼?盼著周隨安忤逆母親,將那妾退回去?還是盼著周隨安冷落那新妾,夜半回自己的屋裡?
以前楚琳琅總是將自己的官人想得太好。可現在她不得不認清,周隨安並非柳下惠。
若他能抵擋女色,那鳶兒因何而生?她一個鹽商庶女當年如何能私奔於周郎,結成百年之好?周隨安又怎麼會毫不避嫌地與新寡的尹小姐游湖作詩?
楚琳琅狠狠打了兩個噴嚏,到底想明白了。
就像母親說的,執念太深,難免入魔。她總不能像老家的瘋女人那般,終日坐臥街頭喝罵著負心人吧。
一時思緒飄散,想起那瘋女人倒是勾起了楚琳琅所剩無多的回憶。
那瘋女人的命不好,幸好她有個至孝的兒子,雖然性子乖戾,卻將瘋母親照顧得十分妥貼,讓她每日都有乾淨的衣。
不過那小子很討厭她,還罵過她,還弄髒了她的新衣。
楚琳琅也不好惹,便趁著他在河邊洗衣,將他一腳踹進了河裡。
後來她發現他不會泅水,只能下去撈他。
那小崽子可真不是東西,趁機咬她的胳膊,不管不顧要按著她的腦袋入水,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勁兒,是要來個同歸於盡!
要不是旁邊有浣洗的婆子來拎他們,說不定就要雙雙沉河。
至於楚琳琅能記住這件事,只因為差點鬧出人命,所以她挨了父親的毒打。
從那以後,她看見那小子就手癢癢,想給他塞進糞池子裡!
懶得再去想爛穀子往事,楚琳琅忍不住又翻了個身,她向來不愛追思苦楚,與其傷感自憐,不如想法子讓自己的日子更好。
知府何夫人曾說過,做官夫人就好比旺鋪掌櫃,既然得了東家的信賴,管著滿府家當錢銀,就好好撈油水,甭想著那些跟東家比翼齊飛,並蒂生蓮的無聊念頭。
家裡添了妾,就是旺鋪添了伙計,沒有來了個伙計,掌櫃卻憔悴不能活的道理。
如此一來,楚大掌櫃腦子裡漸漸充斥了日常的瑣碎——她明日得早起,赴知府夫人的生辰宴。
到時候州裡有頭臉的夫人都在,她得想著多帶幾個食盒子權當添彩,順帶再給自己要開張的酒樓賣賣吆喝。
另外,她原本交給夏荷兄長經營販鹽的官鹽牌子也快到期了。那是她當姑娘時,借著幫楚淮勝生意的便利,偷偷辦下的牌子。
有了這牌子通關,再雇傭些船來往北地運些鹽,也是一筆收入。
原本顧忌著周隨安入了仕途,她又捨不得辛苦辦下的官鹽牌子,便兌給了夏荷的兄長,讓他經營著沖抵費用。
過了今年,牌子要到期,她原本不準備再續的,可是現在,她想繼續經營著。
這筆買賣連周隨安都不知道,現在想來,人總得給自己留些退路……
當身子終於變得溫暖時,遲遲才到的睏意來襲,本以為無眠的後半夜,楚琳琅卻睡得深沉酣暢。
清晨,楚琳琅到底沒能早起,許是夜裡貪涼的緣故,起來時頭疼得厲害,就連那新妾來給她奉茶,她都也懶得伸手接。
一旁的婆婆趙氏卻比楚琳琅還憔悴,眼下掛著兩個濃黑眼圈——她先前跟兒媳楚氏鬥法太甚,總覺得楚氏有使不完的後招。
是以胡氏小娘抬進了門,趙氏如臨大敵,只待楚琳琅出招。
可這鐵靴遲遲不曾落下,也是煎熬人!
昨日夜裡,她除了安排婆子押著兒子去小娘房裡並且守在門外,她自己也是和衣而臥,準備隨時衝出房門,阻了楚氏撒潑攪鬧。
如此熬了一宿,趙氏只要聽到些院子的風動聲響,就要爬起來開門望,結果折騰得一夜未眠。
年歲大了,真是有些頂不住。
不過現在趙氏終於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亮堂感,忍不住冷哼:「桂娘給你奉茶,你怎麼不接?」
楚琳琅抬眼才看向堂下跪著怯生生的小娘。
難怪這胡桂娘得了趙氏的眼緣,這等嬌弱可憐的模樣倒是跟尹家小姐有幾分相像,都是湖邊的垂柳,嬌軟得很。
看來婆婆認定兒子喜歡帶著書卷氣的小嬌娘,所以再尋也是這種路數。
楚琳琅看了幾眼新妾,伸手接過了茶,恰好喉嚨疼口渴,便咕咚咚全都飲了下去。
那桂娘有些傻眼了——這種禮數茶不都是淺飲一口嗎?怎麼楚大娘子還牛飲了起來?
趙氏在一旁看,覺得兒媳飲的不是茶,而是滔天酸醋。
她這次終於做主給兒子納了妾,壓了楚琳琅一頭,心裡也舒服了,難得舒緩口氣道:「好了,知道你心裡委屈,可隨安由著你這麼多年,你身為正室得有些胸襟,我們家宅院小,容不得什麼妒婦迫害良妾的醃臢事兒。」
聽了這話,跪在堂下的小娘委屈地縮了縮脖子。
她要入門時才聽說,周家大娘子善妒,還曾經趕走過婆婆相中的姑娘。
待現在看了清楚了大娘子的模樣,胡氏又有些自慚形穢:怎麼有這麼好看的女子?烏髮雪膚,細眉蜿展,尤其是那一雙眼,更是靈動逼人……
要不是她不能生養,恐怕也輪不到自己這樣的鄉土丫頭入門……
楚琳琅觀了觀窗外的日頭,覺得自己再耽擱不起,漫不經心地應著婆婆後,又讓夏荷拿了一副銀鐲子賞給桂娘,走完過場,便先行告退出門去了。
待到了知府的後宅,只她一人姍姍來遲。林娘子起哄帶頭,笑著要罰楚娘子的酒。
這也是上次張顯和周隨安大打出手後,連州官眷們頭一次湊得這麼齊整吃酒。
只是本該水火不容的兩家夫人,看上去卻像相熟多年的姐妹,著實讓些不明就裡的官眷有些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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