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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狂上加狂] 醉瓊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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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3 00:37: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綠洲意外

  那一刻,孫氏哽咽了一聲,終於有人間落地之感,抱住了女兒,放聲大哭起來。

  孫芙自小就被拐,無一日不是在打罵中度過的。想到以後不必再在楚家的屋簷下受氣,那種心情,一時讓人有大喜大悲之感。

  楚琳琅的眼眶也濕潤了。

  跟所謂成親嫁人,甚至生子相比,她從小時的願望更希望能解救了母親,跟母親一起離開那個讓人窒息的家,讓她後半生過上舒心無憂的日子。

  現在,她總算做到了!

  楚琳琅了卻心願,便恨不得立刻帶著娘遠離江口,再不回來。

  就在出發那天,眾人又齊聚碼頭,見楚琳琅又帶回了個離家的娘,宜秀郡主便開始冷嘲熱諷了:「這下堂之風難道是你楚家的家風?你和離了,又帶了個離家的小妾娘,真當百官乘坐的方舟是藏污納垢之所,什麼醃臢都能上船?」

  聽她這麼說,其他的同窗們都沒吭聲。楚琳琅將自己父兄送入縣衙監牢的事情,她們也聽到些風聲。

  雖然不知來龍去脈,可琳琅還是理虧的。

  就算不用女戒來衡量,這樣的行為放到哪本聖人撰寫的書本裡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而平日裡宜秀郡主牙尖嘴利,嘲諷上楚娘子兩句,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畢竟大多數時候,楚琳琅都是裝聾作啞,面帶微笑,都不帶回嘴的。

  可是今天,她說的不光是楚琳琅,而至當著眾人的面羞辱孫氏。

  顯然宜秀郡主並不知,這位看起來滾刀肉般沒脾氣的楚娘子,真正的逆鱗在何處。

  而今天,她不巧正捅在楚琳琅不能忍的腰眼子上了。

  楚琳琅慢慢轉頭,冷冷瞥著她,聲音不算小地回道:「聽說郡主當初入宮時,太后連看都沒看,就絕了你入宮參選,難道是知道有你人前妄議他人父母的喜好?怕你入了宮也待不長遠?」

  當初宜秀郡主都立在宮門前等著見太后了,卻被太后拒了入宮,是她人生中不可言說的羞恥。

  可萬萬沒想到,一向不還嘴的楚琳琅,居然在人前就這麼冷嘲熱諷地講了出來。

  宜秀到底是小姑娘,臉兒立刻掛不住了,急急反駁:「你胡說八道什麼!太后是覺得我是陛下小輩,入宮亂了輩分,才不讓我入宮的!」

  她一說完,楚琳琅恍然大悟,又大聲道:「原來還真有郡主入宮被拒這麼一回事啊!謝謝郡主告知,這下我們都知道你是為何不能入宮了!」

  宜秀入宮被拒的事情,並沒有在人前透漏,大家也是隱約聽到些,可誰都不會在人前講。

  而宜秀郡主的母親,也是對外一概宣稱,是他們做父母的捨不得讓宜秀入宮。

  沒想到今日被楚琳琅三言兩語這麼一詐,竟然讓郡主自己說出了她被太后回絕的緣由。

  等宜秀恍然發現自己上當,竟然親口說出了太后不喜自己的事實,頓時氣得臉蛋漲紅。

  她正要抓住楚琳琅分出個章程,楚琳琅卻輕巧閃避,轉身扶著孫氏朝著方舟一側的木船走去:「娘,我昨日就雇好了船,雖然小些,沒有方舟安穩,但也不錯,勝在不會有自恃甚高的貓狗到您的眼前無故吠叫……」

  原來琳琅早就想到回程有她母親孫氏,不方便跟那些女學的貴女們同在一條船上,自己雇好了船。

  就算宜秀不嘲諷人,人家也沒打算蹭女學方舟的便宜。

  這下,方才出言不遜的宜秀郡主就顯得有些不佔理了。

  楚娘子說得對,人家明明自己早就雇好了船,並未曾招惹旁人。

  就算出身卑賤,那也是人家楚娘子的母親,郡主這般嘲諷同窗的娘親,真是半分教養都沒有!

  看著周圍的同窗偷偷笑著議論她,宜秀氣得一扭身就上船去了。

  這個楚琳琅,她記下了!等回了京城,稟明母親,再入宮告知靜妃娘娘,管叫這商婦再也沒法賴在女學裡充數,就是京城也別想待著了!

  等上了船,孫氏想起那郡主發火,有些擔心地拉著楚琳琅的手,低聲道:「是不是我拖累你了?」

  楚琳琅卻拍了拍手,沉聲道:「她不佔理,娘你不必擔心。」

  原本她跟宜秀郡主的關係就不睦,那位郡主看不上自己也不是一天兩天,她也不怕再添一件齟齬。

  等上了船後,琳琅注意到,廖夫子並沒有在夫子的船上,聽說廖夫子臨時有事,需要去附近尋友,不隨船隊一同回來了。

  琳琅卻知道夫子不回,大約是跟她講了那陶四姑姑的事情有關,所以廖夫子要去處理一下。

  就是不知,他要用什麼法子絕了陶慧茹刨根問底的心思……

  隨船負責護送的二姐夫鄭彪是場面上的人,他因為去官府拿銀子贖楚淮勝父子,也跟縣丞聊了幾句。

  待聽說曾有戶部下文書關照小姨子楚琳琅後,這心裡也越發地透亮,在狠狠罵了楚家父子不知所謂後,他看見小姨子時,笑得那叫一個溫和。

  在給琳琅的木船送吃食時,鄭彪趁機表明態度,只說自己和她二姐,不會跟楚淮勝一條心,讓楚琳琅放心,保管這一路太平,將她們母女護送回京。

  楚琳琅也知道這二姐夫是什麼貨色,不過虛以委蛇,場面上說笑,順過去罷了。

  回程的路上,許是旅程疲累,方舟上不再像來時那般通宵宴飲,歡笑聲不斷了。

  大部分時間,都是早早尋了驛站安歇,再在第二天趕路。

  只是回程的路上,過往的船隻似乎多了起來,總有那一兩條船,不遠不近相伴而行。

  每當這時,隋七都會眯著眼看。不過那些船同行一段後,便會從其他的水道分開,朝著各自的目的地離去。

  眼看又走了十多天,這日夕陽下山時,因為中間有船工不小心弄斷了桅桿韁繩,害得帆都落下了。

  於是修船耽誤了行程,過了歇宿驛站,附近又沒有村鎮,所以船隊尋找了江中一塊綠洲,橫船休憩。

  除了看守的侍衛外,船上的人也都早早睡去了。

  楚琳琅和孫氏住的船兒太小,不像大方舟那麼穩。夜裡在這樣的小船上睡,便漾得人很不舒服。

  琳琅在離開江口前,特意跟當地的漁夫買了可以搭窩棚的草席子,只要尋一片地,再用木棍簡單搭建一下,就可以變成簡易的窩棚。

  此時正是夏季,也不必擔心夜裡會受涼。

  只要不下雨,鋪上被褥,就可以在平實的土地上安穩睡一覺。

  隋七爺是個能人,那窩棚搭得好,如此搭了三個,琳琅和娘親睡在一處,兩個丫鬟,七爺跟王五各得一處。

  如此睡到半夜,楚琳琅突然感覺隋七爺在窩棚外低喊:「楚娘子,醒醒!」

  楚琳琅探出了頭來,卻看見隋七爺蹲在地上,警覺地探看著四周,同時低聲道:「將孫夫人喊醒,你們都莫聲張,有船向我們這靠近。」

  楚琳琅屏息靜聽,卻只聽到嘩啦啦的江水聲,不過她相信七爺的判斷,絕不會無緣無故半夜叫醒人的。

  如果真有船靠近,那就奇怪了。

  要知道現在已經是深夜,壓根不會有船再走夜路。

  不然天黑晦暗的情況下,看不清水下情形,一旦觸礁,就是滅頂之災。

  當然也有一種情況除外——那就是有水匪靠近,要趁夜摸上船殺人越貨!

  楚琳琅家裡就是做鹽商起家的!對這些水匪的套路實在是太熟悉了!甚至她以前還遇到過當水匪的江湖豪客,自然也聽說過他們的一些行規手段。

  想到這,楚琳琅的腦子微微起了個激靈。

  要知道他們這個船隊可是一直行駛在運河之上,兩岸有許多水路驛站,並非水匪慣常出沒的偏僻水路。

  這些匪人在打劫前是要踩盤子的,他們的行規就是不碰「硬茬」。

  這個「硬茬」就包括朝廷的官員和官眷。

  原因無他,打劫這一次後患無窮,很有可能就此捅了馬蜂窩!

  而他們這船隊一路浩浩蕩蕩,光是那代表大晉臉面的方舟就可以嚇退無數宵小,更別提隨行的還有四船官兵了!

  這豈是一般小水匪能吞下的盤子?

  若真有人膽敢下手,明顯就是沖著官眷船隊而來的。

  楚琳琅低聲道:「若真有船入夜靠近,恐怕來者不善,他們是要越貨……還是劫人?」

  若為了財物還好,不過是上船打劫,他們的船上有水軍,不見得會吃虧。

  可只是殺人或者劫人的話,那麼只要派出幾個水性好的賊人,嘴裡叼著蘆葦桿,泅到船下,將船底鑿開就好。

  等大船傾覆,人都落了水,只要拿網子一撈,落在水裡的人都要束手就擒,是殺是剮任憑處置了。

  她記得傍晚時,那些水師官兵們似乎從方舟的貴人那得了賞賜,是好幾壇子的酒,也不知這些官兵們有沒有喝得酩酊大醉。

  隋七爺在綠洲走了一圈,眉頭皺得老緊,低聲道:「這幾天,一直有船在跟,他們換船太頻,倒是蒙蔽了我,我起初也以為是順路。現在想想,那些船倒像是換班踩盤子!現在聽不出來了多少船,我們現在走應該是來不及了。」

  在叫醒了楚琳琅她們之後,隋七帶著王五便往水師營的船上跑,去通知那些兵卒。

  看那兵船上燈火搖晃,笑聲不斷的樣子,似乎並沒有察覺到異常。

  看來這些久居盛世的官兵在警戒性上,遠遠比不過十二年前,曾經浴血殺敵過的老兵。

  楚琳琅咬牙想了想,讓夏荷照顧好母親,便帶著冬雪奔去了方舟。

  那守衛方舟的士兵認得楚娘子,見她過來,以為她要回船上取東西,便讓她上了船。

  當楚琳琅登上高大的方舟時,展目望向水面,在一團漆黑裡,依稀終於聽到了有大船駛來的聲音,不過很快,那水聲似乎停止了。

  琳琅暗叫一聲不好。船動的水聲停了,就說明那些靠近的船怕被他們發現,便遠遠停了,說不定已經有人下水,開始朝大船游過來了。

  她顧不得多想,連忙先去敲齊景堂夫人華氏的房門。

  當華氏開門之後,她便小聲說了自己僕從的發現,並說出他的分析——可能是有水匪要趁夜襲船。

  華氏睡夢裡被叫醒,有些發愣道:「不能吧?我們可是有四船官兵護衛呢!」

  楚琳琅急得差點跺腳。她怎麼忘了,這些都是京城富貴窩裡生長的婦人,她們跟自己不一樣,並沒有押解過鹽船,在水面上討過生計的,她們更不會知道水匪來襲的可怕。

  可就在這時,有人在她身後道:「若你說的是真的,我們該怎麼辦?」

  琳琅回頭一看,陶雅姝披著一件披風正立在自己身後。

  原來陶雅姝也是不太適應夜宿船上,所以有些失眠,方才她正好立在船後,聽到楚琳琅上船的聲音,便跟了過來。

  楚琳琅見她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話,立刻簡短吩咐道:「事不宜遲,趕緊下船!先去那綠洲上,只要不落水,有官兵保護,他們人數若不是太多,就奈何不了我們。」

  陶雅姝聽了,立刻吩咐自己身後的丫鬟婆子挨個敲門告知。

  一轉眼的功夫,方舟上已經睡下的學子女眷們都被吵醒了,許多人還睡眼朦朧,不知所以,就披著衣服隨著大眾,熙熙攘攘地準備下大船。

  可是此處並不是碼頭,方舟上不了淺灘,所以他們也是在江中尋了一處露出水面的綠洲歇宿。綠洲四周水不深,但也不算太淺,從大船上下來的人需得乘坐小舟才能上了淺灘綠洲。

  若是這般挨個等著小船接送,要等到猴年馬月?

  楚琳琅心裡一急,率先從踏板下了大船,撲通一聲跳入了水裡,然後喊道:「此處波浪不是很急,會泅水的不要登船,快些上岸!」

  宜秀郡主睡得正香就被吵醒,心裡正不痛快,一看楚琳琅竟然這麼不顧儀態,水鴨子一樣往水裡跳,頓時嗤笑出聲:「半夜睡得失心瘋了吧!水師營的官兵都沒有來報警,你卻忽悠得滿船的人睡不好。下船倒也罷了,若是落水著涼生了病,你擔待得起嗎!」

  可宜秀郡主的話音未落,只見關金禾不顧嬤嬤的阻攔,也學了楚琳琅的樣子,撲騰往水裡跳,一邊踩水還一邊笑:「白天就想泅水,可是嬤嬤非是不讓!如今倒是有個正經名目游水了!」

  到底是一群小姑娘,都是貪玩的,雖然平日裝得都大家閨秀一般,可是現在夜裡如此不尋常,竟然也透著刺激好玩。

  於是又有三四位小姐入水,跟著楚琳琅她們一起往岸邊游。

  宜秀可不想跟她們瘋,她方才抬眼看到一旁官船上還在飲酒說笑的官兵,甚至有人還指著這些下船的小姐們笑,並不像是真有人要來襲的樣子。

  她想了想,索性不下船了,依舊帶著自己的丫鬟婆子回房間補覺去了。

  就在這時,華氏她們先上小船的人也上了岸。而夫子的那一船,聽到動靜,便也都過來了。

  那水師吳統領聞聲領人登上了綠洲,有些納悶地問:「華夫人,你們因何要離船上岸?」

  當楚琳琅說了原委,吳統領啞然失笑,心道:剛才叫什麼隋七的老頭跑過來說可能有人要襲船,他就連忙派人四處查看,可是並無什麼不妥,更沒聽見有船劃來的水聲。

  吳統領覺得隋七是人老多作怪,睡覺魔障了,便冷言揮手將隋七他們轟攆下軍船了。

  不過這位楚娘子更能作怪,居然把老僕的胡說八道當了真!

  這等小門小戶的女子,就算得了些機緣,跟大家閨秀同處一處,卻還是在關鍵時刻漏了底,被點小風小雨剮蹭到,就一驚一乍的!

  想到這,吳統領說話也失了客氣,沖著身後的都頭鄭彪道:「她不是你小姨子嗎?你跟她解釋一下,並無什麼異常,這大半夜的攪得一船人不睡覺,真是夠可以的!」

  鄭彪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不由得抬眼瞪向楚琳琅:「你那個什麼老僕,真能胡說八道!什麼有人來襲?他那耳朵不聾就不錯了!你還拿他的話當真!」

  楚琳琅轉頭看向了走過來的隋七王五他們。

  這七爺的表情依舊凝重,沖著楚琳琅搖頭,做了一個再等等的動作。

  楚琳琅知道,若是人情世故的做法,就是當著眾人面申斥老僕,將責任推卸到他的身上,再請被折騰得夠嗆的貴女同窗們上船。

  可是她在司徒晟的嘴裡聽過這七爺的故事——他當年是大將軍楊巡的護衛親兵統領。

  其實依著他立下的赫赫戰功,做個四品的將軍也不為過,可是七爺就是死也不肯離開對他有救命之恩的楊巡,寧可無官無品,繼續貼身做老將軍的隨侍親兵統領。

  當年七爺在戰場身負重傷,暈死過去,埋在屍堆裡踩僥幸逃過一劫。

  也是他將年幼的司徒晟從戰場上帶了回來。

  對於這樣一個戰功赫赫的老兵,楚琳琅是發自內心尊重的,所以就算吳統領信誓旦旦說周圍無恙,楚琳琅冒著犯眾怒的危險,也選擇相信隋七爺。

  想到這,她沉聲道:「出門在外,還是謹慎為先,諸位既然已經到了綠洲,不妨休息片刻,若是無事,琳琅明日自罰,給諸位置辦幾桌酒席賠罪。」

  聽她這麼說,還是有被攪鬧了休息的小姐不甚高興,小聲抱怨著。

  不過陶雅姝卻率先開口道:「今晚夜色甚好,如此明月江水,不知再看是何年,既然楚娘子這麼說,我們不妨等一等,再想想,明日罰她給我們買些什麼酒菜才好。」

  聽陶小姐這麼一說,諸位女眷不由得哈哈大笑,紛紛說,得讓楚娘子多買些才行。

  於是在這歡樂的氣氛離,陶雅姝率先扶著四姑姑坐下,算是給眾人當了個樣板。

  既然未來的皇后都開口了,其他人也不好多言,就是各自尋個坐著的地方,互相依靠著打盹。

  吳統領一看這麼多的貴女上了岸,只能讓鄭彪叫些兵卒下來,看護好女眷的安全。

  陶慧茹並不認識隋七爺,她當年成婚,公公楊巡正駐守要塞,甚至都沒參加婚禮,自然更不認識軍中的親兵了。

  這一番折騰,也讓她略有疲憊。就在前兩天,她留在江口的親信趕了過來,說是終於打探到了當年跟著瘋婆子的男孩的下落。

  據說那男孩體弱多病,在瘋女人死後不久,那男孩也病死了。

  陶慧茹看著那親信打探來的消息,心裡略微安生了些,連日來,也終於稍微安穩地睡一覺了。

  可惜今日睡得正香,就被楚琳琅吵醒。

  她略微不滿地對侄女低聲道:「吳統領都說這是瞎胡鬧了,為何你還捧場跟著鬧?」

  陶雅姝沒吭聲,她倒不是相信了楚琳琅的話,只是不希望楚娘子被吳統領懟得尷尬下不來台,給同窗好友一個台階下罷了。

  再說坐一會也無妨,反正她也睡不著,只當閒坐了……

  此時江水依舊嘩嘩奔流,只是隋七爺的耳卻動了動,警惕地望向了距離岸邊有一段距離的那幾條軍船。

  他低聲道:「有人在鑿船!」

  吳統領因為在岸邊的緣故,依舊沒有在嘩啦的水流聲裡聽出什麼異狀。

  可沒多一會,那軍船上就有人舉著燈探頭往下看了!

  身在船上的人,當然比岸上的人更能發現船體的震動異狀。

  當船上的軍官慌忙用燈光朝岸上的人打燈語時,吳統領急得一拍大腿:「哎呀!真的有人鑿船!」

  此話一出,綠洲上那些原本昏昏欲睡的貴女們一下驚醒,面面相覷,臉上帶了些惶恐。

  就在這時,關金禾一拍大腿道:「哎呀,宜秀郡主她們還在那船上呢!」

  不知來偷襲船的賊人用了什麼工具,但鑿船的肯定不止一人,鑿船的聲音越發大,就算軍船上的人借著燈光往水中放箭,也不見有人浮上來。

  當船底被鑿漏時,便開始洶湧進水,因為是被人刻意鑿開,進水的速度也甚快。

  船體小些的軍船最為明顯,在火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晰地看見它在傾覆。

  而那大方舟也是如此,雖然慢些,卻也在傾覆下沉。

  原本回到船艙裡睡覺的宜秀郡主再也安睡不得了,她先是踉蹌茫然出倉,等聽到軍船上的人大喊著「有水賊,他們在鑿船」時,嚇得腿都軟了,若不是丫鬟攙扶,就要跪在甲板上了!

  等回過神來,宜秀立刻踉蹌衝向船頭,沖著綠洲上的人大喊:「我還在船上,快點來人救我!救命啊!我不會游水!」

  吳統領也急了,那宜秀郡主可是宮中得寵的靜妃娘娘的親侄女,若是有了閃失意外,他的官運也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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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4 00:32: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人性考驗

  於是吳統領連忙派官兵駕著小船過去接人。

  可那小船還沒等挨到方舟跟前,就見水面躥跳出人來,眨眼的功夫,似海鯊捕食般,就將小船上的官兵拖拽下了水。

  頃刻之間,水面上就蕩漾起一圈圈的血水,再也沒有人游上來,在船頭燈光的照耀下,陰森恐怖極了!

  那小船離大船很近,宜秀郡主和她的丫鬟嬤嬤自然也是清楚地看到了這慘烈凶案的全過程。

  幾個人嚇得脖子似乎被人勒住了,叫都叫不出,只是在大船迅速傾覆時,又重新緩神,拼命喊著救命。

  而此時綠洲上站著的那些貴女們也看到了那驚魂一幕。

  有幾個方才差點跟宜秀一樣留在船上的小姐,都後怕得哭了出來。

  幸好她們當時聽了楚琳琅的話,跟著過來了,不然此刻在快要傾覆的大船上喊救命的人,便是她們了。

  此時一艘軍船已經傾覆,上面留守的人正紛紛跳下,可是下水沒多久,就被水裡的人割了喉嚨。

  與此同時,又從暗夜沉霧中駛來不少神秘的小艇,上面的人更是手持鋼叉,將還在水面掙扎的水師兵卒紮得透心涼。

  那個宜秀郡主拉扯著丫鬟,在甲板上哭喊救命,結果船體傾斜得太厲害,她和幾個丫鬟先後撲通掉入了水中。

  本以為她也會被立刻抹了脖子送命,可沒想到那些人看到落水的是女子,很快就有一張大網撒下,將宜秀郡主她們撈到了一條小船上。

  看著宜秀上船之後,被按住堵嘴捆上的狼狽樣子,綠洲上養尊處優慣了的女眷被徹底驚嚇到了,有幾個控制不住嗓子,發出尖利叫聲。

  那些神秘小艇上的人也發現這幾條船上掉下來的人不多,更沒有預期中的許多女眷,循著那些尖利的叫喊聲音調轉目光一看,才發現不遠處一塊不大的江心綠洲上竟然上去不少人。

  這下,那些人的目標不再是馬上要傾覆的方舟,而是一致朝向了綠洲。

  吳統領也顧不得語氣恭維了,沖著那幾個尖叫的女眷厲聲道:「閉嘴!把賊人都引過來了!」

  喊完這話,他轉身便要去找那個之前曾經預言有人襲船的那個老頭。

  卻發現那老頭,還有楚琳琅和她的幾個僕從一直在旁邊忙碌著。

  不知什麼時候,他們不聲不響地將那群女眷帶上綠洲的披風夾襖,還有三間窩棚,外加撿拾來的一堆乾柴堆積成高高的小山。

  那老頭折斷了火折,將這火堆一下子點亮,那火舌沖上了天際。

  然後那個叫七爺的還管一個兵卒借來了箭,點燃了十幾個箭頭之後,向西南的方向依次高高擊射而去。

  這……分明就是軍中報急增援的信號,這老頭子怎麼還會這個!

  事到如今,吳統領也不得不承認,這老者所有的步驟措施,無一不是遭遇水中突襲時,最佳的處置方案。

  因為這裡處於運河,他們行程算錯,沒有在太陽下山前趕上運河邊的下一個驛站。

  但是他們地處上游,前方並無山川遮擋,只要下游的驛站有人站崗,總能看到這上游的火光和救援信號。

  而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抵擋住一會摸上岸來的賊人,盡可能地拖延到援軍到來。

  隋七爺放了箭之後,就沖著吳統領道:「讓女眷遠離火堆,趴在地上,叫書院的男人架好盾牌,圍成一圈,防止亂箭射到她們,剩下的兵卒,拿了武器跟我走!」

  吳統領終於看出這老者的不簡單。

  這哪裡是尋常老叟?分明是個上慣沙場,看淡生死,沉著有度的老將。

  他說的全都在理,吳統領再不敢甩臉子,連忙吩咐下去,依著隋七的吩咐行事。

  就在這時,七爺看向了楚琳琅,走近低聲道:「看到綠洲那塊石頭嗎?我偷偷在那塊石頭的後面拴了一條小船,若是一會男人們扛不住了。我會喊一聲『風緊』你就讓那些女眷都上小船,四散逃跑。你不必管我們,只帶上你娘和那兩個丫頭,趕緊去尋上那條船,朝著西南方向去!懂了嗎?」

  說這話時,老人死死瞪著她,還捏了一下她的胳膊,捏得琳琅悶哼一聲疼。

  她明白七爺的意思——真到那個時候,便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他能拖延到那個地步,就是拼了命了。若是支撐不住,那些水匪的注意力也全被他們這些男人吸引,水裡應該沒有其他伏兵了。

  男人們拼盡氣力,應該能給女眷們爭取到一絲逃跑的機會。只是那時,女眷一定爭搶上船,競爭激烈。

  而他隱藏在石頭後的船,是為了確保琳琅她們幾個到時候不被人擠下船。

  真到那個地步,恐怕就是七爺,也要凶多吉少了……

  琳琅的眼圈微微紅了,可現在不是小女子傷感的時候,她反手握了握七爺的胳膊,亮了亮自己藏在懷裡的刀把,低低道:「七爺,自忙你的去,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也要顧好自己!」

  從始至終,這楚娘子都沒有如別的女子那般慌亂,甚至不知什麼時候,懷裡還藏了一把做飯時用的菜刀。

  七爺讚許地點了點頭:以前沒有看出來,只覺得小丫頭容貌好看,滿嘴生意經。

  現在一看,這女娃可真不錯,難怪少爺能喜歡她。就算老將軍在世,應該也會滿意這個孫媳婦吧……

  現在,他得拼盡全力,才能護住少爺好不容易覓得的心頭肉。

  想得到這,七爺的臉上殺氣頓現,帶著王五,吳統領,還有其他十幾個兵卒朝綠洲的邊沿摸去。

  綠洲上的所有女眷,都按照七爺的吩咐,趴伏在地上,躲在幾個男夫子架起的盾牌之後,而前方不遠處,傳來了廝殺的聲音。

  這批調撥來的水師還真算是能戰的。

  除了方才船隻被突襲後,落水吃了些虧外,在陸地上刀劍相對而戰,那些從小艇上過來的賊人並不佔優勢。

  尤其是七爺很有經驗,總是趁著賊人從水裡鑽出來,有些睜不開眼的時候俐落下砍,很快就跟切西瓜一般砍倒了好幾個水賊。

  其他的官兵也學著他的樣子,迎戰上去。

  這些女眷一個個都嚇得捂嘴落淚,琳琅的心裡也是七上八下。

  這些人跟父親鹽船遭遇的水匪截然不同,壓根就不是求財的,而是目的性明確的殺戮。可是宜秀落水之後卻沒有被切斷脖子,而是被撈上了小船……

  難道這些水賊的目的就是為了俘虜這些官家女眷?然後要贖金?這膽子也未免太大了?難道他們一點也不在乎跟官兵相搏,折損的這麼多人手?

  方才看到他們在水中屠戮那些落水兵卒的樣子,嫻熟得很,好似專門訓練的殺手般。

  因為盾牌阻擋,琳琅趴下後再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根據嘶喊哀嚎的聲音,判斷出那些匪徒似乎離她們越來越近。

  她也早已將七爺的話告知給了母親和夏荷,冬雪兩個丫鬟。此時她們所在的位置,是人群的後排。

  一會要撤退的時候,可以很便利地逃向那塊大石的後面。

  不管怎麼樣,她一會得先把母親送上船,可是就算上了船也不一定能順利逃跑……

  危機的時刻,楚琳琅甚至分神想到了司徒晟。若她和七爺他們真有不測,那個那男人會不會又在陰暗的房間裡自虐排遣痛處?

  想到這,楚琳琅的心都微微的痛,她暗自給自己打勁兒,同時聚精會神地聽著前方遠處的動靜。

  這綠洲的四周似乎都被船包圍了,在一片看不清的黑暗中,她甚至又聽了嘩嘩的水聲,似乎有新的船靠近了。

  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隋七爺厲聲高喊:「風緊!」

  一聽到這話,琳琅真是天靈蓋打了個激靈,伸手扯起孫氏,同時大喊:「姑娘們,快些上船!又有賊船來了!」

  喊完之後,她先待那些女眷們四散找船都起身離開了,才帶著娘親和兩個丫鬟朝大石頭的方向跑。

  待繞到大石頭的後面那裡果然藏著一條小船。

  上了小船,她轉頭一看,只見灘塗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而隋七爺領著人也是滿身血污,還在不停砍殺。

  那些女眷們聽了她的喊,紛紛站起身,爭搶著上了船,而夫子們卻沒有一個去爭搶的。

  這些平日裡的文弱書生,卻也胸懷孤高士氣。

  他們手持盾牌,努力克服著心裡的恐懼,替女眷們爭取一條退路。

  在這危機的時刻,似乎最能看出人潛藏的本性。

  楚琳琅看得分明,那個陶四姑姑最先搶到了一條船,拉著侄女陶雅姝上船之後,又上了三個女眷。

  眼看著船裝不下了,還有人要上,那個陶慧茹竟然舉起船槳,將後上來的人狠狠拍下去,驅趕人後,她便厲聲讓人搖船劃走。

  而在沖天的火光中,可以看到,又來了一艘黑漆漆的賊船。

  而有些水賊已經撲向四散奔逃的女眷,跟那些拿著盾牌的兵卒廝殺起來……

  看來,隋七正是看到賊人又來了賊船援軍,心知支撐不住,方才發出這一聲高喊的。

  若那艘大船上再下來人,只他們這幾個,肯定抵擋不住。

  隋七扭頭看楚琳琅她們上了船,這次哇呀呀地大叫,又向著岸邊襲來的賊人們撲去,爭取給琳琅她們爭取些時間。

  夏荷和冬雪都是江口水鄉長大的孩子,自然會劃船搖櫓,可船剛駛出去,迎面就劃來了一條小船,上面的賊人一看滿船的女眷,倒是沒有急著下殺手,而是站起身,伸手想要將她們扯下水去。

  就在這個功夫,楚琳琅舉起了隱在長袖子裡的菜刀,朝著那人的面門就狠狠砍去。

  她不會武功,憑的就是一股子拼命的莽勁兒。

  那人根本沒想到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們,居然會在袖子裡藏著菜刀,哎呦一聲慘叫就栽入了江中。

  冬雪和夏荷也舉起船槳,朝著船上剩下的人腦袋上使勁拍。

  就這樣,那小船上的兩個賊子被船櫓拍下船,腦袋又被擊中,一時沉入了水底。

  琳琅可知道這些人在水裡的能耐。方才不過是水賊們一時大意,才著了道,若是被他們追來上可就要糟糕了。

  想到這,她吩咐夏荷冬雪快些搖船,而她則手持菜刀半蹲在船中央警惕地望向四周。

  若是有人來晃船,她就會手起刀落,切了來者的手指頭!

  就在這時,也有幾個女眷的船劃了過來。那陶家姑侄的船一馬當先,朝著下游而去。

  可就在這時,先前被冬雪她們拍下水的水賊竟然又浮了上來,他錯將陶氏姑侄的船當成了楚琳琅的,抓住船幫一側,惡狠狠地搖晃,立意要把船上的人都搖下來。

  這一搖讓人不防備,結果坐在船邊的陶雅姝一下子失了平衡,撲通一聲掉入了水中。

  而那搖船的賊子立刻伸手去抓陶雅姝。

  陶雅姝並不會水,落水的慌亂讓她力氣變得異常大,胡亂去抓,結果正抓到了一個水賊便死死不放,在水中撲騰掙扎。

  船上的其他人下意識地想要去救陶雅姝。

  可是陶慧茹想起這些人在水中就能切斷人脖子的本事,抬眼看到更多的賊人上了水岸,一瞬間就做了決定。

  她厲聲對著其他人吼道:「快劃船!快!不然我們一船的人都要完了!」

  聽了她這麼喊,其他人也下意識地聽從了她的命令,劃著船,朝下游而去。

  而在此時,楚琳琅的船正在一側,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陶雅姝在聽到姑姑說出不管顧自己的話時,滿臉的震驚,還在水中拼命地掙扎,朝船上大喊著姑姑,平時清冷高雅的女子,此時卻是滿眼不敢置信的淚!

  楚琳琅知道,自己也該像陶慧茹一般,義無反顧地讓冬雪她們劃船離去。

  可是當她看到同窗好友那痛苦的面龐時,心裡只覺得有一股子說不出的難受頂著。

  只那麼瞬息的功夫,她便做了決定,琳琅轉身對夏荷冬雪吩咐道:「你們快劃船,不看到驛站,千萬不要停下!」

  就在夏荷冬雪開始劃船的時候,坐在船尾的楚琳琅,卻抱起一塊船上備用的木板,腰間別著菜刀悄然滑入了水中。

  此時岸邊嘈雜聲很響,天又黑,看不清人,船上的人包括她的母親都沒有發現她已經入水了。

  她的水性其實很好,雖然有些童年陰影,但之前跟司徒晟暢游水潭,倒是將荒廢多年的技藝全都撿拾起來。

  她此時悄然接近那抓著陶雅姝不放的水匪。

  幸好那匪徒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陶雅姝的身上。當游到那水匪身後,楚琳琅伸手抓住那人的髮髻,舉刀就切了過去。

  一道血柱噴出,男人鬆開了勒住陶雅姝脖子的手,再次沉入水底。

  而楚琳琅則踩水繞陶雅姝的身後,繞住了她的脖子,免得被她拉得溺水,然後踩水來到漂浮的木板前,讓陶雅姝抓住木板。

  琳琅也是如此抓住了木板一端,然後踩水,兩個人一起抱著木板漂浮,開始順流而下。

  也是二人的運氣好,再加上天黑的掩護,並沒有人發現在水裡還漂浮著兩個女人。

  江水湍急,她們倆順流而下,也不知飄蕩了多久,總算離得江岸邊很近了。

  當楚琳琅攙扶著陶雅姝上了岸,陶雅姝此時神情都微微恍惚。

  楚琳琅知道,除了歷劫驚嚇外,只怕她的那個四姑姑給她的打擊更甚!

  生在那樣的公侯家族,陶雅姝身為嫡女應該也是被關愛環繞,周圍溢滿了奉承聲音。

  這樣的大家閨秀,何曾見到過人性如此醜陋的一面。

  如此折騰了半夜,又在水裡泡了這麼久,楚琳琅早就飢腸轆轆。

  她在岸邊的樹林裡看了看,發現了能吃的野果子,便摘了幾個回來。

  楚琳琅將果子在衣袖子上擦了擦,咬了一口,酸酸的滋味在劫後餘生時,吃起來都帶著無盡的甜。她吃了一個後,遞一個給陶雅姝。

  陶雅姝遲疑地看著那沒用淨水洗的果子,始終不肯接。

  楚琳琅知道她嫌髒,不過這個節骨眼了,天上的仙女也得落地了。

  於是琳琅務實地道:「我們倆不知漂到了何處,更不知綠洲那邊的情形,想來官府找到我們倆也需得一段時間。這幾個果子可能是接下來一天裡唯一能吃到的食物,你還是吃些,才能有氣力走路。」

  其實陶雅姝也早餓了,她伸手接過了果子,低低問:「好吃嗎?」

  楚琳琅又咬了一個,雖然酸得直閉眼,卻笑著道:「活著的滋味,你說好不好吃?」

  這句話,似乎對陶雅姝的觸動很大。

  她閉上了眼,似乎鼓足了畢生的勇氣,也學著楚琳琅的樣子,不管髒不髒,狠狠咬了那果子一口,結果酸得她的眼淚都止不住地往下落,她一邊咀嚼,一邊低笑:「原來這就是活著的滋味,又苦又酸……」

  楚琳琅並沒有說什麼,因為她知道陶小姐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哭透一場。

  不然呢,人活著若不歷經些酸楚,哪裡知道真正的甜?她從小就吃慣了的東西,有人現在才吃到,已經讓世間大半人豔羨了。

  吃完了果子,楚琳琅便拉起她繼續趕路,爭取快些到驛站。

  陶雅姝跟著她走了一會,突然開口問道:「當時我的親姑姑都不肯管顧我,你為何要冒險下船救我?」

  楚琳琅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便想了想,老實道:「當然是腦子一熱,衝動了唄!我覺得有把握救你,就跳下來了。我娘她們的船又是順江而下,就算她們發現我不在船上,也逆流劃不回來。她們能脫離險境,我又有些餘力能幫人,還能眼看著你在身邊被拽下水?日後你成了冤鬼,豈不是要夜夜找我索命?快別問了,我都後怕,再來一次,都不見得能跳水救你呢!」

  陶雅姝原以為楚琳琅會說些冠冕堂皇的正義邀功之言,可萬萬沒想到,她竟是一臉懊惱後怕。

  這讓陶雅姝原本暗沉的心情一鬆,噗嗤笑了一下:「怎麼的?你現在後悔還能將我扔進水不成?」

  楚琳琅見陶雅姝終於不再悲悲切切,看破生死,便也一笑:「快走吧,到了驛站,我們可得好好大吃一頓!」

  可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岸邊卻傳來了呼喊聲,隱約聽著,像是在喊「琳琅」。

  待尋聲看過去,原來是孫氏和冬雪夏荷也上了岸,正沿著江邊一路喊。

  原來她們在天色微明時才發現船上少了一人。

  冬雪疑心大姑娘是沒有坐穩,半路掉下江去的,她們沒氣力逆流劃船,就乾脆棄船上岸,沿途往回找。

  結果正好在這遇到了。

  看到楚琳琅安然無恙,孫氏她們都長出了一口氣,於是大家又折返回了拴在岸邊的小船上,準備繼續順路而下,估計著再有不遠,就要到達驛站了。

  就在她們準備推船的時候,一旁的土路上卻傳來的馬蹄聲。

  她們閃目一看,看衣著打扮,好似昨夜那伙子凶徒中的幾個,改走了陸路。

  他們這時也看到了楚琳琅他們,一看她們狼狽的樣子便猜出了是昨夜的漏網之魚。

  於是他們抽出了刀,調轉馬頭,立刻朝著她們衝過來了。

  楚琳琅心道:壞菜了,她只有菜刀一把,如何抵擋這些莽漢?

  可就在這時,一支凌厲的箭矢夾裹哨聲而至,一下子就穿透了那賊人的胸膛。

  琳琅轉頭一看——原來幾匹快馬正穿破晨曦迷霧,朝著她們駛來。

  而最前面的那匹高頭大馬上有一人,拉弓射箭,接連發出了兩支利箭。那人面容俊朗,一身黑色長袍,長臂舒展,在馬背上腰桿挺拔,宛如神祗出現在了她眼前!

  他射出一支箭矢後,又連搭數箭,朝著那剩下的賊人襲去。

  當賊人接二連三落馬之後,楚琳琅彷佛驚醒一般,撒腿也朝他的方向快速跑去。

  她真是做夢都不敢夢這麼大,在危急的時刻,司徒晟居然如神祗一般,怒馬強弓出現在了她眼前。

  司徒晟也等不及了,將弓箭掛在馬背之後,催動馬匹向前,將朝著他伸手的楚琳琅拽入了懷中。

  孫芙今晚一直就陷在彷徨噩夢裡,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逃生廝殺,卻見方才還準備拿菜刀砍人的女兒,突然扔了菜刀,往前跑,然後轉眼的功夫,就被個高大健壯的青年一把扯上了馬。

  孫芙直覺便是水賊劫掠了女兒!

  她這輩子都是柔柔弱弱,在楚淮勝的淫威下唯唯諾諾。

  如今好不容易掙出了自由身,就要跟女兒過上自在日子了,就在滿懷希望時,卻眼看著女兒要被賊人劫走。

  這一刻,也是絕望與悲憤到了極點,孫芙一把抓起女兒扔在地上的菜刀,大喊一聲,便朝著司徒晟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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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4 00:32: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劫後重逢

  這若一刀砍下去,便是人倫命案子,嚇得冬雪都差點咬自己的舌頭,慌忙伸手將孫氏一把抱住!

  楚琳琅轉頭才知道母親誤會了,連忙喊道:「娘,他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司徒大人!」

  孫氏這才堪堪停住,再細看這抱著女兒的青年眉眼,真是俊容若玉,眸含朗星,儼然透著文雅貴氣,並不像草莽凶徒。

  琳琅當初給孫氏講司徒晟時,不過略提了幾嘴,含糊得很。

  彷佛這人只是她落難時仗義出手的貴人,所以孫氏聽了也並未多想,畢竟女兒給人家做的是管事,並非妾侍。

  可如今,臆想中長鬚老氣的司徒大人,儼然竟是個難得一見的年輕俊逸美男子。

  他如此親暱地將女兒抱在懷中,那手臂方才好似還收力緊抱了一下,這可不得不讓孫氏稍微多想了一下。

  女兒跟這位司徒大人,到底是個什麼關係?

  可容不得多想,就在這時,陶雅姝又是發出一聲驚叫,原來是賊子挾持了她。

  司徒晟的身旁另一匹馬上,赫然是本該去訪友的夫子廖靜軒。

  他手裡也拿著弓箭,正在朝著不遠處的賊子射擊。

  眼看著有賊子扯住了陶雅姝,廖靜軒乾脆飛身下馬,奔過去一腳將那賊人踹倒。

  司徒晟讓琳琅站得遠些,他帶著觀棋,還有其他官兵,迎戰而上,場面一時又是血腥極了。

  可就在這時,一個被司徒晟射中的賊子掙扎起來,舉刀砍向陶雅姝,廖靜軒手疾眼快,將陶雅姝一把扯進懷裡,卻因為護著她,背上卻挨了一刀。

  這些賊子也是迴光返照,很快就被司徒晟帶來的人馬俘獲,捆綁踹倒在地。

  就在這時,他們發現那些賊子的馬背上掛著些正蠕動的袋子,打開一看,赫然是幾個被俘的女眷。不過裡面並沒有宜秀郡主。

  司徒晟吩咐一旁的領兵統領繼續前行,搜尋陸路上可有逃竄的餘匪。

  他也簡短地跟琳琅說了一下自己為何出現在此。

  原來他公幹完畢時,被廖靜軒找到說了江口那陶慧茹在打探的事情。

  他安排了人手簡單處理之後,推算行程,感覺應該能在驛站碰到楚琳琅,便趕著去了驛站準備等船。

  原本想的是,在二人可以交集的旅途中,遠遠看一眼琳琅,慰藉一下相思。

  卻不曾想,琳琅這邊遭逢了變故。

  昨夜看見信號火光時,驛站的水師發現及時,立刻派了水軍增援。

  而司徒晟和廖靜軒是夜半時才趕到了驛站,當時聽聞了容林女學的方舟並沒有按時到達驛站,上游又出現了求救信號,司徒晟便想坐船趕去,可驛站的船隻都被調撥出去了,他們又等不及,乾脆騎馬沿江前行,這才趕巧遇到了楚琳琅他們。

  綠洲那邊現在的情形如何,司徒晟他們也不得知。

  楚琳琅如今最放不下的就是留在綠洲上的人,她忍著淚對司徒晟道:「七爺他們還在綠洲上,你快帶人去救救他們!那些水匪凶殘得很……」

  說到這,她又怕司徒晟去了遇險,不放心地要跟著再一起回去。

  司徒晟按住了她,柔聲安撫道:「廖夫子受了傷,你看護好他,先帶些護衛回驛站,我一會再回來跟你們匯合!」

  說完,他便帶著觀棋,和其他手下,快速朝綠洲方向騎馬奔去。

  廖靜軒背部受的那一刀,略微凶險了些,整個白衫都被血染透了,需要及時止血。

  不過他的狀態還好,看見陶雅姝瞪眼僵直立在一旁,懷疑她的潔癖又犯了,居然還有閒心開玩笑:「血可不算髒,古人云,以血祭社稷,以血歆神……」

  沒等這夫子胡謅完,陶雅姝將心一橫,將自己裙擺撕下了一條,蹲下來替夫子簡單包裹一番後,還問他要不要吃些野果子頂頂?

  廖靜軒有些被平時一板一眼的女學生嚇到了,覺得她似乎被奪舍了。

  不過轉眼看到坐在馬背上的陶雅姝正低頭努力地將裙子扯破的線頭拽得整齊些,又覺得這位女學生應該還魂靈不滅,並沒有被大換瓤子。

  沒一會,她們終於到了離這裡最近的驛站。

  琳琅下馬之後,都顧不得洗漱,推開了驛站兵役送來的熱薑湯,先要了一張水路軍圖,細細看了起來。

  在一旁驛官的指點下,她找到了之前休憩的綠洲。

  因為此處地形太討巧了!

  雖是運河,可是整個水道呈「木」字形,四通八達,賊船襲擊了運河上的船隻後,便可四處逃散到偏僻水路。

  琳琅一時在想,昨夜她們須得留宿在綠洲處,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蓄謀?

  還有隋七爺和王五,還有其他的女同窗、夫子們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當時她瞥見關金禾和華夫人好像登上了一條小船,就是不知她們有沒有像自己一樣運氣,及時逃出來?

  孫氏體弱膽小,再加上有些營養不良,折騰了這一晚後,已經虛脫得站不起來了。

  安頓了娘親之後,楚琳琅就站在驛站的碼頭,極目遠眺。可惜此時已經天明,七爺在綠洲上點燃的篝火也幾不可見。

  不過從上游流下的江水裡,時不時就有殘船斷木,更有一起一伏的屍首,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這也讓琳琅的心高高提起,因為她心裡惦念的那個人,還在上游,更不知他和七爺他們現在如何了。

  楚琳琅轉頭,正看見陶雅姝跟郎中一起給廖靜軒上藥。

  廖靜軒一看也是平日有打拳的習慣,脫掉衣服之後,竟然是結實的肌肉起伏,並不是文弱書生的排骨身材。

  此時他後背的那處傷也露了出來,刀口頗深,看著觸目驚心。

  陶雅姝起初有些不適,覺得如此看男人的後背似乎很不妥,有心迴避。

  可眼下,她並無侍女僕從在旁,那些救回來的女眷裡,很多也都帶傷,就連夏荷和冬雪也都在忙著照顧傷患呢!

  那郎中都忙不過來,所以他看陶雅姝就站在眼前,也懶得問她京城裡哪家的閨秀,只是隨手抓了壯丁,吩咐她如何處置傷口後,轉身就去忙別人了。

  楚琳琅見陶雅姝有些手足無措,便走過來想要幫忙,不過陶雅姝很快就鎮定下來:「夫子是為救我受的傷,我自當替他上藥,楚娘子你去幫襯郎中,給其他人上藥吧。」

  看陶雅姝肯幫忙,楚琳琅自然點頭,準備轉身幫助別人。

  可就在她轉身的時候,卻不小心瞟到了廖夫子的肩頭——在那裡赫然有兩道橫紋燙印。

  類似的印記,她娘孫氏的肩頭也有。

  這是被人牙子過手的孩子才會留下的印記,彷佛牲畜的烙印,不可磨滅……

  楚琳琅一愣,廖夫子的肩頭怎麼會有這個?

  可來不及開口問,郎中便高聲喊她過來幫忙。

  楚琳琅連忙應聲過去,跟著冬雪和夏荷一起幫忙。

  至於廖靜軒這邊,昔日有些劍拔弩張的師徒此時倒是難得心平氣和地說著話……

  廖夫子平日課堂上,可沒少看見陶雅姝課前忙碌她的桌面,擺得那叫一個橫平豎直,井井有條。

  他也是個會促狹人的,只問陶小姐,他這刀口子切得不夠規整,需不需要改改刀,看起來更橫平豎直些?省得她看了鬧眼睛。

  陶雅姝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將消毒的燒酒抽冷子倒在了廖靜軒的傷口上,疼得他哎呦大叫一聲後,她才慢條斯理地問:「夫子,很疼嗎?學生要不要再講個尺子的笑話給您聽聽?」

  楚琳琅搖頭笑了一下,轉頭便忙著自己的去了。

  等忙完了傷員,就在吃過早飯時,司徒晟也隨著水軍的船一起回來了。

  看著站在船頭的人,情況比楚琳琅預想得好多了。

  榮林女學大部分的同窗和夫子基本都回來了,雖然他們有些身上帶傷,有些衣服上沾著泥土,狼狽不堪。

  聽說就在七爺讓她們逃跑不久,驛站的快船便遠遠在上空發出了回應的燃著火的箭矢。

  這是震懾賊子的信號,表示援軍很快就到。

  那些水匪並不想戀戰,尤其是這次偷襲變數大大超出了他們原本的預料。

  那些官家女眷竟然大部分都沒在船上,而是轉移到了綠洲。

  再加上那群水軍的負隅反抗,這次偷襲的效果大打折扣。

  尤其是後來,女眷們如麻雀散開,根本就沒法帶走太多,他們抓了幾個就急忙四散撤退了。

  而楚琳琅她們在回程遇到的,應該就是分散逃跑的其中一伙,恰好將那幾個被抓的女學子解救下來。

  至於隋七爺的胳膊和大腿都受了傷,包裹著層層繃帶,不過老爺子精神尚好,並無大礙。

  眾目睽睽下,楚琳琅不好撲入司徒晟的懷裡——雖然她十分想這麼做。

  在看到他安然無恙地立在船頭跟人說話時,楚琳琅便悄然轉身,去幫忙照顧那些劫後餘生的同窗和夫人們。

  不過楚琳琅掃視一圈,卻發現陶四姑姑那船人和宜秀郡主還沒尋到。

  這次援軍增援的速度很快,發現的還算及時,不知道那些追兵能不能將人都追回。

  而司徒晟跟隋七,和那個吳統領說了一會子話後,幾個人的面色都不算太好。

  尤其是司徒晟的面色突然陰沉,讓京城百官色變的酷吏,恍惚間再次上身。

  就像楚琳琅猜測那樣,這次船隻遇襲果真不是湊巧,包括船隻之前因為半路維修給耽誤了行程,都是有船工與賊子勾結,收了銀子故意犯下的錯處。

  被抓來的水匪當即便提審了,曾經的大理寺少卿操刀提審,就沒有撬不開的嘴。

  出人意料的是,這賊人裡竟然有好幾個荊國人!說著嘰裡呱啦的荊國話,壓根不鳥審問他的人,甚至還咧著大嘴,放肆地往審訊他的吳統領臉上吐口水。

  這股子囂張,儼然透著荊國人對大晉人特有的鄙夷。

  畢竟誰都知道,當年負水之戰後,大晉一蹶不振,早不是那個能讓荊國高看一眼的盛世王朝了。

  直到隋七爺帶著孤狼一般的眼神站在他們面前時,他們才有所收斂。

  這幾個荊國人都知道,這次偷襲失利,就是跟這個乾瘦的老者大有干係。

  他立在灘塗上挨個砍人的樣子,更是讓人印象深刻。

  荊國人都慕強,這樣的勇士無論他是哪國人都叫人心生敬畏。

  隋七爺精通荊國話,也不知他跟那幾個荊國人說了什麼,只見那幾個人突然收斂了囂張氣焰,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乾瘦的老頭,於是這審問倒是可以順利進行下去了。

  而膽敢裡應外合勾結賊人的內賊,很快也被審了出來。那些人在驛站的後院被抽打的慘叫聲陣陣。

  而驚魂未定的女眷們在心裡暗暗解恨之餘,又是親身感受到了那位京城酷吏的雷霆手段。

  這曾經被司徒晟俊美的容貌迷得不行的那些女學小姐們,嚇得一個個臉色大變,連熱薑湯都喝不下去。

  等司徒晟手上執握著沾血的長鞭跟著幾個官兵出來的時候,那些昔日看他直眼睛的小姐們呼啦一下作鳥獸散,各自回房休息去了,看也不敢看他了。

  楚琳琅嘆了口氣,轉身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司徒大人究竟知不知道,他這頓鞭子抽得太急,簡直把自己以後的婚緣之路都給抽到九霄雲外去了。

  只怕此後又要有很長時間,閨秀小姐們談起司徒晟就要聞聲色變了!

  此時整個驛館都安靜下來,那些賊人已經被押解走了,歷劫歸來的人們都是一宿沒睡,驚魂之後喝了熱粥,再也沒有比酣暢睡一覺更安神的了。

  琳琅也沐浴完畢,換了衣服躺下,不過她滿腹心事,壓根睡不著,如此輾轉翻身,便似乎聽到屋裡有些什麼動靜。

  她剛要撩起床幔,卻看一個人影入了床帳,她驚得差點叫出聲來,一隻大掌卻及時捂住了她的嘴,同時有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旁道:「別喊,是我……」

  而這時,楚琳琅也嗅到了來者身上熟悉的氣息,她抬眼看著男人的俊臉,這才微微鬆了口氣,惱得伸手捶他的胸口:「哪有你這般不聲不響進人的屋子?是想嚇死我嗎?」

  司徒晟很是無辜道:「入你的屋子向來都是要避人來的。我也不好敲門。」

  楚琳琅想了想:「不對啊,我方才落了門栓的!」

  英俊的男人想了一會,理所當然道:「想起來了,我方才並沒有走門,而是跳窗進來的……」

  他前些日子忙完了公務,算計著行程,原本是要來見一見琳琅的,沒想到卻趕上了這場水匪浩劫。

  方才廝殺一番,回來又開始刑訊,雖然簡單沐浴了一番,鼻息裡血腥的味道猶在,所以得嗅聞些馨香的氣息,抱一抱香軟若豆花樣的女子,才可一解連日趕路的疲累。

  自二人徹底「官商勾結」之後,司徒晟似乎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床,唯有睡在這婦人的身邊時,他才會睡得格外酣暢,一夜無夢。

  算一算,這次二人分離了這麼久,又是幾天幾夜沒能好好休息,與其說他是偷香,倒不如說是來尋一夜好眠。

  畢竟驛站的牆板子不太厚,這小婦人起了興時,可是會顫音嗚咽的。到時候只怕全驛站的人都知道楚娘子的屋裡有人探花了。

  可當他如此正經地和衣準備入了被窩時,被窩的主子卻挑理了:「穿得這麼厚,進來作甚?那外衣多髒!」

  司徒晟挑了挑眉,懶得說自己也是沐浴更衣後再來找她的,只從善如流,解了外衣再入了被子。

  楚琳琅在一旁眯眼嘆息:如此勻稱修長的身材,若是衣衫遮擋,該是幾多掃興?

  算一算 ,她是多久沒再品嘗這一壺美酒滋味了?可是怎麼忍得啊?

  等入了被窩,就看出哪個是好色的胚子了,那麼一雙纖白細手卻很不老實,竟然往他的裡懷伸去,似乎打算上下其手……

  司徒晟如今被妖精誘惑得破了戒,定力淺薄得很。

  他閉目忍了一會,便翻身壓住了她,狠狠吻上了她的嫩唇,待略解相思後,他才壓住火道:「一會要不要先封上你的嘴,免得你忍不住叫出聲?」

  琳琅哪裡是這個意思?她方才也不過是無意識地動作罷了。

  畢竟他的身材不錯,胸膛結實好摸。

  可看他要來真的,她趕緊收了手,捏著他高挺的鼻子道:「你敢!我娘可就在隔壁呢!趁著大家都在休息,你趕緊回去吧,不然讓人看見就不好了……」

  說這話時,她還伸出白嫩的腳丫子踹了踹他。

  楚琳琅當真是商人的底子,講究錢貨兩訖。

  若是能風流廝混了一遭,她絕不扭捏推搪。可該攆人的時候,毫不拖泥帶水。

  聽她這麼怕被娘親發現,司徒晟又有種吃了大虧,被風流浪蕩公子騙了的感覺。

  他乾脆假裝沒聽見佳人的逐客令,只閉眼坦然躺在她的身邊,用手撫摸著她披散的秀髮。

  嗅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楚琳琅將臉兒在他的脖頸處蹭了蹭,心滿意足地摟在一處。

  他們兩個人的脖子上,掛著裝著彼此頭髮的護身符,此時兩處護身符也彼此纏繞,如鴛鴦交頸,徜徉在一邊安逸靜謐中……

  不過睡足了覺的男人,便如充盈了水的大樹,一覺醒來,就有些舒枝展葉了。

  楚琳琅都還沒睡夠,就被先醒了的司徒晟給鬧睜了眼。

  眼看著被子裡的人肆無忌憚撒了歡,她卻因為顧忌著牆板太薄,而只能單手捂住自己的嘴,任著他放肆。

  當實在忍不住要沖破喉嚨的時候,男人卻是再此覆住了她的唇,將她的聲音都盡數吞沒。

  等琳琅吊過了這一口氣,再回轉人間時,司徒晟將她攬在懷裡,親吻她汗津津的額頭。

  琳琅窩在他的懷裡嘟囔:「不是殺了一夜的匪?怎麼還有氣力在我這使?若是被人聽見,看我怎麼收拾你……」

  司徒晟捨不得放開她,可是他今晚就得走了,不慰藉些相思,真是說不過去。

  這次水匪來得蹊蹺,裡面竟然還有荊國人。這樣的案子他正好親歷,也自然要一路追查到底。

  琳琅聽到他這麼說,也說出了自己的心中的疑惑——若是荊國人,為何捨棄錢財不要,偏要執意抓捕女眷?

  聽了她的問,司徒晟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淡淡道:「若是此番有人毒計一朝得逞,朝中顯貴的女眷被抓入荊國為奴,該是何等熱鬧的場景……」

  聽了這話楚琳琅似乎有些恍然,荊國與大晉表面的平和,彷佛堪堪平衡的翹板一樣,這一份和平維繫不易。

  看來是有人看不得荊國與大晉通商交好。可這麼做的好處又是什麼?難道有人倒賣武器,巴不得重燃戰火?

  司徒晟親了親她的額頭,低聲道:「附近軍營已經有人手調撥,會一路看護你們入京。只是不能再走水路,可能一路上要顛簸些。」

  楚琳琅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最近是不是沒有正經吃飯?怎的看你又瘦了許多?」

  二人正自悄悄說話,卻聽孫氏在外敲門:「琳琅,你屋裡可有人?在跟誰說話?」

  楚琳琅嚇得有些慌神,騰一下坐了起來,左右張望,然後她指了指床下,示意司徒晟鑽進去。

  司徒晟定定看著她,動也不動。

  嗯,好吧,楚琳琅也想像不出正義凌然的侍郎大人鑽床下的情形,是她冒犯了。

  於是楚琳琅乾脆將大被一蒙,將司徒晟從頭到腳地蓋住,然後小聲道:「別說話!」

  然後,她慌忙穿好衣服沖著門外喊:「屋裡沒人,我自己哼歌呢!」

  說著,她攏著頭髮開門:「娘,你有事?」

  孫氏一看女兒似乎剛起床的樣子,又往屋裡看了看,只見床幔半放,果真是沒人。

  於是她道:「我隱約聽你說話,還以為你是做噩夢了,沒事就好,你也早點休息吧。」

  等琳琅鬆了一口起,關好門來到床前,再掀開被子時,卻發現裡面的人不見了。

  再一轉頭,一旁的窗子微微開啟……

  切!她可沒看出來跳窗戶比藏在床底下有尊嚴到哪裡去!

  就在要吃晚飯的功夫,陶慧茹那一船的幾個人也被人尋了回來。

  只是她們幾個看上去甚是狼狽,陶慧茹的裙擺上全都是淤泥,而其他幾個人亦是如此。

  據說她們行船到了一半,就遇到了暗礁,結果全都從船上撞了下來,若不是正好有漁夫收夜網,救下她們,這一船的人都要沉入江底了。

  不過不管怎樣,好歹也是活命回來了。

  就在楚琳琅收拾停當,準備下樓吃飯的時候,卻聽到樓下傳來了咣當一聲,東西摔碎的聲音。

  她連忙下樓去看個究竟。

  原來陶慧茹進了驛站之後,正好與走下來飲茶的陶雅姝碰了個照面。

  姑侄劫後重逢,場面有些尷尬。陶雅姝一語不發,將手裡的茶杯砸摔在了陶四姑姑的腳邊。

  因為陶雅姝刻骨銘心地記得,當初她落入江水裡,就是她嫡親的姑姑厲聲阻止了其他人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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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4 00:33: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領會上意

  如不是楚琳琅仗義出手相救,陶雅姝也會跟宜秀郡主她們一樣,被賊子劫去,名節盡毀。

  再見到陶慧茹,陶雅姝真是氣得話都懶得說,只將手裡的茶杯砸了過去,然後冷冷看著姑姑。

  這一砸,不吝於割席斷義,表示以後陶雅姝是不會再拿四姑姑做了長輩尊敬了。

  這樣的場面真是叫人覺得尷尬,其他剛剛起床的人也在各自的門前悄悄議論,似乎在問這是什麼情況。

  陶慧茹低頭看了看腳邊的碎片,復又抬頭,抿著嘴不說話。她看到侄女居然比她先安全到達驛站,安然無恙地立在眼前時,也是尷尬地大吃一驚。

  她並非不愛這侄女,畢竟陶雅姝是她兄長最小的愛女,又是太后內定的,將來入宮之後,前途無量。

  陶家未來的前程,有一半都繫在這侄女的身上。

  可是那時情況實在緊急,侄女已經被賊人擒到水裡,若是遲疑,必定有更多的水賊撲來,人人都爭著逃跑,自顧不暇,哪裡還能管顧得了別人。

  再說,這關於陶雅姝落水的緣由,她早就跟船上另外三位小姐對好了說辭。

  想到這,陶慧茹臉上尷尬的神色頓消,看陶雅姝摔完杯子轉身要上樓,她幾步追攆過去,一把拽住陶雅姝的胳膊,含淚低聲道:「那時天黑,我壓根都沒有發現你落水,只顧著叫人撐船。也是脫險之後才察覺你竟然落了水。我這一路都在自責沒有照顧好你,真恨不得當時落水的是我,你為何要這般態度?難道是覺得我故意棄你不顧?」

  就在這時,跟著陶慧茹一起回來的幾個女子心領神會,也紛紛接話,表示當時天太黑,她們只聽撲通一聲,的確是沒有看清是誰掉入了水中。

  這樣厚顏無恥的說辭,氣得陶雅姝的身子都在微微顫抖。聽她們如此異口同聲,若不是昨晚的事情,讓人記憶猶新,連她自己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

  她一抬眼便看到了剛剛下樓的楚琳琅,不由得眼睛一亮。楚娘子當時也在場,自然能辨得出誰在撒謊。

  楚琳琅在一旁聽得真真切切,畢竟她當時也在場,這幾個怎麼會不知落水的是陶雅姝呢?她們當時還在猶豫救不救人呢!

  看來丟下陶家嫡女,只顧自己逃跑的罪責太大,陶四姑姑不想承擔,其他人更是不承認。

  就在這時,楚琳琅走了過來,打圓場道:「當時那麼混亂,人人都是心慌,眼花顧忌不到也是正常,幸好我的船路過,將陶小姐從水裡救上了船,如此皆大歡喜,是最好不過的了。陶小姐,快別跟你姑姑耍小性子。她也不容易,讓她先歇歇……陶夫人,你們趕緊去洗澡吧,一會我叫驛站的驛官再給你們煮熱薑湯喝。」

  聽她這麼說,陶雅姝猛地轉頭看向楚琳琅。

  這位姑娘行事向來一板一眼,遇事都要論個曲直。

  這一船人棄她不顧,現在又在異口同聲地撒謊,叫人多麼心寒?

  可楚琳琅明明知道真相,也聽到了她們方才說謊,現在卻向著四姑姑說話,那她方才摔的杯子,豈不是在無理取鬧了?

  楚琳琅暗自用力,捏住了陶雅姝的胳膊,微笑地道:「你不是要我幫你弄頭髮嗎?走,去我屋子裡弄。」

  說著,她生拉硬拽,到底是將陶雅姝拽進了她的房中。

  等楚琳琅關了門,陶雅姝才開口冷聲道:「你方才是何意思?是要幫她們圓謊?」

  楚琳琅替她倒了杯水,和緩道:「若是我叫她們撇下,都不會給她們開口扯謊的機會,上去便扯了她們的頭髮按在地上抽嘴巴,怎麼解氣怎麼來。可你不是我,不是一個下堂的卑賤商婦,不用在乎自己的名聲!」

  陶雅姝到底是聰明人,雖然方才氣憤得有些昏了頭,愣了愣,立刻明白楚琳琅話裡的意思。

  楚琳琅和緩道:「人都是趨利避害的,那個節骨眼撇下你,不過是人之本能,又算得了什麼錯?你沒法去官府告她們治罪,更何況其中一人還是你的親姑姑。你要是非咬死了她們撇下你,如此不依不饒下去。那她們自然要嚷嚷著你當時被水匪勒住了脖子,按入了水中,讓她們施救不得。這樣的話若傳開,只有你這個做姑娘的吃虧,更何況你還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你的名節,必須毫無瑕疵!」

  陶雅姝緩緩坐在了椅子上,先是面無表情,接著便淒楚地笑了一下:「你說得對。我的確該是毫無瑕疵。四姑姑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將說辭都圓好了,跟同船的幾位也串通好了。只說我落水,卻不提我被那水匪擒住……我若不給她臉,自然也要鬧得自己沒臉。」

  說著這話時,陶雅姝的老毛病又犯了,開始下意識地摩挲著裙子上一道道沒有熨開的褶皺,痙攣而且用力。

  楚琳琅看著她的這些小動作甚是難受,上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你不提她們見死不救,她們自然也得維護你的名聲,不敢再提此事。做人不能只看眼前的兩三步,若是沒有絕對的實力,無畏的抗爭只會叫人笑話。天大的委屈暫且忍耐著,牢記心底。待得大鵬展翅時,那幾隻小麻雀又算得了什麼?所謂論出對錯,不過是痛快自己的口舌,強行說服別人向你低頭而已。我們女孩家,生來不易,不論生在何等處境,都得先要保護好自己。你那個姑姑的心機……不簡單,你萬萬不可與她翻臉。」

  楚琳琅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你那個姑姑豈止不簡單?

  她還曾逼瘋過她的一位閨中密友,又將友人的夫君據為己有呢!

  多年修行的老毒狐,豈能是陶雅姝這個涉世未深的閨秀小姐能鬥明白的?

  所以楚琳琅方才急急出聲,看著好像在給陶家四姑姑解圍,其實她是要避免陶雅姝將人逼急了,再讓那陶四姑姑弄出些什麼手腳來。

  陶雅姝抬頭看著楚琳琅,這個出身卑微的女子,心思與為人處世跟她以前結識的閨蜜迥然不同,卻總是能讓她刮目相看。

  她也聽說過楚琳琅將自己的父親和兄長弄進縣衙牢房的事情。

  那時,陶雅姝心裡還不甚讚同,覺得楚琳琅無視「孝道」,罔顧人倫,做得有失禮數。

  可是如今,經歷了一遭生死劫難,她心中繃著的那把尺子似乎都在隱隱崩裂。

  她甚至聽出了「待得大鵬展翅」這句話裡,楚琳琅曾經忍受的臥薪嘗膽。還有一遭翻身後,扯著人罵的痛快。

  她低低問琳琅:「你忍不住的時候,會如何?」

  楚琳琅眨了眨眼,很誠實地回答:「會想吃冰的東西消火,你別學我,我吃得體寒,都生不出孩子了。」

  陶雅姝聽得苦笑,反手握住了楚琳琅的手,低低問:「跟你受過的委屈相比,我這些都算不得什麼的,對嗎?」

  兩人也算是經歷了一遭生死劫難,楚琳琅跟這位大家閨秀說話也略微放肆了些。

  她微微一笑道:「你這算什麼,若是讓你攤上我那樣的爹爹,再來個我那位前夫,保準你以後落水也不再求人救,恨不得抱塊石頭入江沉底,不再見他們!」

  陶雅姝被楚娘子的話逗笑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低低道:「你說得對,是我衝動了。怎麼辦?又欠了你一份人情,真是還都還不完。」

  楚琳琅倒是早就想好了:「你不用發愁,我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若是您將來有一日做了皇后,可別忘了給我封賞個皇商當一當!到時候,我這個別人看不起的商婦算是位列仙班,修成正果了!」

  陶小姐被她明晃晃的,毫不掩飾的市儈逗笑,也開始順嘴胡說八道:「你還真是農夫夢見當皇帝,沒市面的只想要根金扁擔!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定賞賜個年輕英俊的王侯公卿給你,讓你當個誥命夫人!」

  楚琳琅點頭:「這個好!就只怕你賞的不夠英俊,我看不上眼!」

  一時間,兩個女子笑成一團,而陶雅姝心裡的鬱氣也消散了不少。

  那日晚飯的時候,陶雅姝在人前鄭重跟她的四姑姑施大禮道歉,說是自己心眼窄,誤會了姑姑。

  之前摔杯子實在是不敬,她願罰跪一宿,給姑姑賠不是,還請姑姑原諒晚輩的不懂事。

  陶慧茹之前料想了她這位金尊玉貴的侄女種種反應,也早想好了應對之策。

  她跟那三個小姐已經曉以利害。

  若陶雅姝執拗的毛病犯了,抓著她們不放,到時候她們就一起改口說,一片混亂中,只看見水裡似乎有個女子被個水匪勒住脖子摟在懷裡,難不成那個就是陶雅姝?

  若真是鬧到那等地步,依著陶雅姝的聰明勁,也該知道硬碰硬下去,她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她這個做姑姑的也算仁至義盡,只是真到那時,只這點風言風語,就沒法讓陶雅姝抬頭做人了。

  可萬萬沒想到,這個平日裡標尺般筆直犯拗的侄女,居然只一會的功夫,輕而易舉地轉了彎子,再不提她丟下不管的前塵,還跑來跟自己賠禮認錯。

  既然如此,陶慧茹自然也要將賢者長輩的姿態做足,決口不能再提陶雅姝曾經被水賊擒住的事情。

  若陶雅姝這般謙和態度,她還往說出去,豈不是自證了她這個做長輩的見死不救,還敗壞侄女的名聲?

  於是她微笑地扶起侄女,表示一筆寫不出兩個「陶」字,只誤會一場,以後她們都不要提這事便好了。

  只是在陶雅姝跟別人說笑的時候,陶慧茹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調轉向了楚琳琅。

  她覺得侄女不再犯拗,應該是這位楚娘子的功勞。就是不知她說了什麼,才能勸動陶雅姝。

  而在綠洲遇險的時候,也是這個姑娘不動聲色地勸動了眾人,一起下船才避免了一場浩劫。

  她身邊的那些僕從,似乎都是臥虎藏龍,沒有一個簡單的角色……

  這個楚娘子到底是什麼來路?她竟有些看不透!另外……她又將目光調轉向了陶雅姝,她這個侄女,當真就這麼寬容大度,不將這事放在心上了嗎?

  想到這,陶慧茹又是忍不住看向那立在驛站門口,跟驛官吩咐事情的司徒晟。

  聽說他是公幹正好路過此地,便來幫忙。

  本來應該消除的心結,在看到他時,又是難以抑制地浮泛上心頭。

  沒有辦法,每次看到這個年輕人,她都不可抑制地想起另一個人。那個人一直盤踞在她的心頭,生生給她的心鑿出個洞來,讓她日夜痛楚難當。

  可是年齡對不上,這個人應該不會是他的孩子……只是太像了,她忍不住呆呆地看著,指甲慢慢捏著手心……

  司徒晟不能在此地停留太久,更不好跟這麼多女眷一同回京。

  所以第二日凌晨時,他便早早辭行上路了。

  楚琳琅起了大早給他踐行,而孫氏那天也特意起早,送一送對她母女有救命之恩的司徒大人。

  倒不是孫氏禮重,而是她總覺得這位司徒大人對女兒的態度略有些曖昧。

  琳琅生得模樣太好,這樣的容貌若是富貴之家的嫡女,自然一輩子都過得順風順水。

  可是她卻是自己這樣的卑賤女子生出來的。她對不起女兒,沒給她一個好出身。

  所以女兒從小到大,靠的都是她自己。可惜在姻緣之上,她遇人不淑。那個周隨安辜負了琳琅,若是再經歷個比周隨安還要命的男人,女兒可怎麼辦?

  不湊巧,這位司徒晟在孫氏看來就是比周隨安還要命的男人了。

  他這等樣貌人品,還有這為官的本事,豈是女兒能駕馭的?更何況女兒還給他做過下人,雲泥之差,是決計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看二人的情狀,怎麼都不像主僕,尤其是她幾次隱約聽到隔壁女兒的房裡有男人的動靜,總覺得應該就是這司徒晟。

  琳琅是嫁過一遭的了,是個習慣自己拿主意的。

  這男女之事上,她這個做母親的也不好說得太透,讓女兒下不來台。

  不過她得跟那位司徒大人點出來,別以為能白佔女兒家的便宜,若是無意迎娶,還請離她女兒遠些!

  抱持這樣的心思,孫氏前來送行,可那二人總是連在一處,卻怎麼也找不到敲打的機會。

  在河埠頭處,琳琅一邊替他繫著披風,一邊低聲叮囑:「再忙也得按時用餐,頭疼的時候,別忘了嗅聞我給你配的提神膏子,就算睡不著,也要閉眼養神……脖子別動!多大的人了,一點也不知照顧自己,凌晨露水寒重,也不披上些披風遮擋水汽……觀棋,你別沒事別總是顧著偷懶睡覺,得多提醒你家大人!」

  觀棋一縮脖子,心道:罵大人就好了,怎麼又提到他身上來了?自從楚娘子入府後,他可比以前勤快多了,連自己的布襪子都不積攢了呢!

  孫氏在一旁聽女兒訓人的語氣,也有些心驚肉跳,生怕那個審問水匪,問得滿身是血的冷峻男人跟女兒翻臉。

  他那麼健壯高大的男人,若是打起來,應該比楚淮勝打人還要疼!

  不想到那主僕二人,一個個人高馬大的,竟然都老實聽訓,沒有一個瞪眼申斥人的。

  尤其是那司徒大人,居然還滿眼溫意的低低跟女兒說話,表示想吃她做的燒鹹件。

  楚琳琅也是微笑抬頭,柔聲道:「行啊,待回了京城做給你吃……」

  這樣的情狀,似久別重逢的新婚小夫妻,哪裡有半點主僕樣子?

  而且依著孫氏看,那司徒晟幾次低頭,可瞥見她在一旁,這才作罷。

  孫氏懷疑,她若不在,這個看起來儀態風度出眾的男子,說不定還想一親女兒芳澤,做出什麼孟浪舉動來。

  當然,司徒晟倒是十分有禮節地跟孫氏告別了,好說等回京時,再去看她云云。

  一言一行都沒有什麼官架子,謙卑得像自家的侄兒。

  待司徒晟乘船而去時,楚琳琅還依依不捨地揮手作別。

  等回身時,卻看孫氏一臉擔憂地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楚琳琅知道母親定然看出了什麼蹊蹺,也定然是不願她跟司徒晟有牽扯,所以不待孫氏開口,楚琳琅便溫言道:「娘,司徒大人的為人很好,我自有寸分,請娘不必擔憂。」

  孫氏從小到大都沒碰過琳琅半根手指頭,可現在卻恨鐵不成鋼地想要掐一掐她:「我怎麼沒看出分寸?他這樣待你,可有娶你的意思?」

  琳琅有些悵然道:「就是他想娶,我也不想嫁。我不能生養,嫁給他,豈不是又要將以前的日子再過一遍?我又不靠人養,嫁不嫁的有什麼關係?」

  孫氏沒想到女兒竟然是這般腔調,她一時啞然,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懦懦道:「你豈不是吃了大虧?」

  楚琳琅卻噗嗤一笑:「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孫氏也受不了女兒這般街溜子的德行,可女兒老早就不服管的,不然當初也不會跟周書生私奔。

  養了個膽子能包天的女兒,真是急也急不得!

  她只能無奈一跺腳,便扭身回去了。

  接下來的行程,大部隊不再走水路,而是改為陸路,雖然顛簸受累了些,但是卻一路太平的折返回了京城。

  就在她們快要入京的時候,那被劫走的宜秀郡主也終於有了消息。

  聽說是在去往北地的人牙子馬車上發現的,她和另外幾個被俘的女子一起,要被送往荊國。

  據說是有荊國的貴族喜好這口,指明要弄些大晉的貴女來調劑口味。

  可以想像,若是當初一船的貴女掉入了水中,又沒有人及時發現,這麼多的大晉相門侯府的名門千金們,就要都薄衫透裙,匍匐在荊國人的帳中受辱了。

  這就不是一個兩個的門戶醜聞,而是要變成驚天國恥,就算陛下想要息事寧人,若是被那些文人知道了,也是要鬧著一戰雪恥的。

  這樣的消息,也讓劫後餘生的諸位小姐敢到害怕。倒不見得是擔心國運,而是感同身受,為自己而後怕。

  可楚琳琅除了倒吸一口冷氣之餘,更多的是不敢相信的震驚。

  若是真有不良的荊國貴族喜好大晉女子,完全可以買來啊。每年被那些缺德拐子拐賣出關的婦人,總是有些的。

  可如此大費周章,又派出那麼多訓練有素的人手,就只是做尋常拐子的勾當?

  這真有一種用力過猛之感。她怎麼覺得,做這勾當的人,用意更加歹毒,他就是立意要招惹大晉文武百官的憤怒,打破大晉和荊國這十來年「和平」的假象,再轟轟烈烈地打一場吧?

  可這麼做的好處又是什麼?這就真不是一個不問政事的婦人能想明白的了。

  總之此事干係太大,雖然因為干係諸位小姐的清譽,沒有大肆宣揚,卻也不能不上報朝廷。

  至於雲家,更是愁雲慘淡。

  畢竟宜秀郡主是在那麼多人眼前被劫走的,又過去那麼多天。

  在賊窩裡發現的時候,宜秀衣衫不整,神色恍惚,回來之後也是不吃不喝,問她發生了什麼,也不肯說。

  陛下也知道了此事,聽聞十分震怒,畢竟事發之地乃是大晉腹地,更是官家運河之上,並非邊關接壤之處。

  有人如此肆無忌憚逞凶,還把官家小姐運出去,這是要將大晉的臉面踩在腳下!

  那日,陛下去了靜妃娘娘的宮裡,卻陰沉著臉不說話,最後對著靜妃娘娘長嘆了一聲:「若早知有今日之辱,當初楊毅被俘投降,朕也不該怒極賜死他全家……」

  留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陛下就起身走人了,此後數日再沒來靜妃的宮中。

  上面神仙一個屁,塵世凡人能品斷腸。

  靜妃娘娘越琢磨越不是滋味,也越發心驚——當初楊毅被俘,本該以死明志殉國。

  可他卻投降荊國,讓陛下很沒臉面,因而暴怒抄斬了楊家。

  而現在宜秀除了不是男的,那情形不是跟楊毅一模一樣?

  陛下的意思,難道是責怪宜秀不能在被抓的時候自盡保全名節,丟盡了雲氏國戚的臉面?

  靜妃娘娘如此領會之後,越想越是這個意思。

  陛下又是久久不來她這,怎麼不叫人著急?於是她便給弟弟去了一封長信,隱晦地表示宜秀雖然際遇可憐,可雲家上下近百口人,那麼多的女孩子還沒嫁人,名節不能不考量。

  雲國舅捏著信瞪眼看了一遍後,嚎啕大哭。

  姐姐是什麼意思,他全懂。

  如今宜秀被荊國人抓走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不光是雲家人沒臉,就是靜妃娘娘在陛下跟前也短了氣場。

  雲家人必須拿出些氣節來,給陛下和全天下人看,不然這恥辱就是牢牢掛在了雲家人的身上,讓靜妃娘娘和全家男女老少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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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4 00:33:2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再續前緣

  就在宜秀被送到京城的幾日後,雲家就傳來了宜秀暴斃的消息。

  至於人是怎麼沒的,沒人知道,雲家也閉口藏舌,一律以病重搪塞。

  於是有人猜測,有的說是夜半自縊,有的說是投井,總之是烈女行徑,堪入烈女書傳。

  這消息傳到容林女學,眾人皆是動容。

  同窗一場,就算宜秀平日為人有些倨傲,可讓認識的人聽了,心底都不是滋味。

  與雲家關係親近的,親自去雲府吊唁,不方便去的,便在女學一角給宜秀設立了祭壇,燒去了她留在女學裡的課本,還有她們一起寫給宜秀的訣別詩信。

  有幾個跟宜秀感情要好的,在繚繞的火光裡,忍不住互相抱肩膀哭泣。

  楚琳琅也抱著小友關金禾,任著她啜泣。

  關金禾一直在自責,若是她那日能多勸勸宜秀,讓她也跟著下船,是不是就不會有今日的慘劇?

  楚琳琅沒有說話,生死世事難料,若是有那麼多的早知道,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世間不平事?

  意志消沉的不光是關金禾,那日從女學出來,陶雅姝並沒急著回去,而是請楚娘子陪著她飲了一杯茶。

  在茶樓雅間裡時,陶雅姝揮退了左右僕從後,就變得異常沉默。

  楚琳琅問她是不是替宜秀郡主感到難過?陶雅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不光是替她難過,更是為我自己……那日若不是你攔著,你說,我是不是要跟宜秀一個下場?」

  楚琳琅聽明白了,陶雅姝是在後怕。

  什麼宜秀為了保全名節自盡?她哪裡是那麼剛烈的人?熟悉她性情的人都半點不會相信。

  陶雅姝忍不住想,若她不管不顧地與四姑姑那幾人鬧翻了,逼得人編排她的名聲,陶家比雲家的家風更甚,能做出的事情,也會比雲家更狠絕。

  她的結局並不會比宜秀好太多,這怎能不叫人後怕?

  楚琳琅忍不住伸手攬住了陶雅姝,也感覺到她身上微微的戰慄。

  無論再怎麼大家閨秀,沉穩早熟,她也終究是個年輕的女孩子。

  風華正好的同窗,一轉眼的功夫,人就沒了,死因又是這般神秘叫人猜忌。對每個相類經歷的人,都蒙上了一層難以磨滅的陰影。

  楚琳琅安撫著陶雅姝,低聲道:「是宜秀的父兄無能,女兒受辱,他們本該庇護,若想為家族正名,也可從軍上陣殺除韃虜。女兒家的恥辱,該用男兒的熱血來洗清。若是這般,誰不敬他們是條真漢子?可偏偏他們能想到的所謂保全名節,須得用最柔弱女孩的性命來補全,人死了,難道這個家族就乾淨了?狗屁的名節,不要也罷!」

  這樣的論調,陶雅姝是第一次聽到,既覺得新鮮,又覺得讓人熱血為之一振。

  她輕聲道:「你竟然能這麼想,還真像個巾幗豪傑!」

  楚琳琅可不敢居功,連忙謙虛一笑:「我也不過是借花獻佛,搬來別人的話罷了。」

  可陶雅姝問是誰時,楚琳琅卻推說記不得了。

  她總不能說,說這話的是她的前東家——司徒晟大人吧?

  這要解釋起來,可就真的不清不楚,她這個小商婦剩下不多的名聲也要盡毀了。

  見楚琳琅不說,陶雅姝也沒有再問下去。經過了這件事兒,她的父親也是後怕,為此還責怪了四姑姑,說當初就不該讓雅姝去夏游。

  再過幾日,父親連她的女學都要停了,只讓她一心一意在家準備,等待入宮。

  說到這,陶雅姝又是一陣難解的低沉陰鬱。如今楚琳琅也看出來,這位人人豔羨的陶小姐並不是很熱忱入宮,只是她在強迫自己積極地準備,處處嚴苛律己。

  這樣不為自己的活法,就算她頂著大家閨秀的名頭,楚琳琅並不豔羨,甚至還有些同情。

  陶雅姝跟楚琳琅約定,若是她不再上女學,楚琳琅若受了她的邀,也要時常見見。

  楚琳琅自是笑著應下,於是便跟陶雅姝道一聲別離,然後各自上車離開。

  楚琳琅目送了陶小姐離開後,準備上馬車。

  繁華街市上,斜對面有位英俊男子騎著高頭大馬而來,瞥見她之後,那眼神還分明瞪了她一下,才疾馳而去。

  德行!楚琳琅的心裡暗暗唾了一口。

  因為母親孫氏入京的緣故,她的小院子可不是某人能隨時來去自如的了。

  於是答應了好好的燒鹹件,某人還沒能吃到口。

  原本說好的暗通款曲,就只剩下了「道路以目」。

  畢竟母親幾次提醒她,不可再跟司徒大人來往,楚琳琅也不想氣著娘親,只能先做做樣子。

  司徒大人現在一天裡,不光最像樣子的晚餐沒了著落,連簡單的親親抱抱都沒了蹤影。

  所以楚琳琅入京這麼多天,也就是昨日,他趁著她散學的功夫,將她一把扯進了車廂裡,按在了車廂的軟墊子上狠狠親吻,才慰藉了些許相思之苦。

  不過在司徒晟邀著她去侍郎府上過夜的時候,楚琳琅卻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他住的地方,權貴雲集,每家的僕役都那麼多,恐怕她今日留著過夜,明日就有人要傳他倆的「姦情」了。

  楚琳琅覺得不妥,便回絕了。她其實也挺想「渴飲」一杯的,奈何現在卻沒有方便。

  看來她還真的要好好賺錢,將來在京郊再買一座可以幽約藏嬌的別院。

  被佳人拒絕,是個男人都要臭臉的。司徒晟也不例外。

  今日不巧在街上撞見,他才這般臭臉哄哄的吧?

  想著他剛才瞪她瞪得那麼用力,楚琳琅的心裡略微氣悶了一下,不過轉臉看了看自己備好的食盒,還是將冬雪叫來耳語幾句,便讓她去送信了。

  再說冬雪,去了一趟官署,卻並沒有找到司徒大人,一問留守的觀棋才知,原來司徒大人去看望受傷的廖夫子去了。

  此時,司徒晟正在廖靜軒的家裡,與他對飲清茶。

  廖靜軒身為光棍漢,這日子過得也跟司徒晟先前的日子差不多。

  見司徒大人來了,連杯待客的清茶都沒有,還是書童跑到隔壁,管鄰居借了一兩茶才沖上杯溫熱的。

  司徒晟如今被楚琳琅帶動得也知道溫熱的日子是何滋味了,倒是真心誠意地勸一勸至交,若是有合適的女人,還是先成家吧。

  廖靜軒無奈一笑:「等我這傷養好了,還要跟工部去邊關修築工事,這樣的苦日子,有哪個女人受得住?若不跟我去,便是守活寡,還是算了,別害人了。」

  司徒晟也不是能跟人閒話家常的性子,說到這裡,自然就轉移了話題。

  廖夫子借著倒酒的機會低低道:「荊國內鬥,可汗易主了……」

  司徒晟狠狠眯起了眼睛:「你這消息可靠?」

  廖夫子從蓬亂的鬍子裡露出一口白牙:「你當我這幾年的邊境城牆是白修的?我的消息比官道上正奔來的快報都要快!原來的納努大汗,被他侄子一刀切死在了帳子裡……你猜猜是他哪個侄兒繼位了?」

  司徒晟並沒接話,只是握著酒杯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這個納努大汗,就是當年下令將他祖翁頭顱掛旗桿示眾的人。可惜還沒等到他給祖翁復仇,仇人卻已經身首異處……

  廖夫子看著他微微顫抖的手,了然嘆了一口氣,又低低道:「是那個一向與大晉親善的多倫部可汗,安谷繼承了大汗之位。」

  這個安谷,之所以為晉人所熟知,除了因為他當年在負水一戰後,極力勸導了叔父與大晉議和之外,更是因為他的女婿就是當初投降荊國的大晉將軍——楊毅!

  安谷本人崇尚中原禮學,能說一口流利的大晉京話。

  當初能勸降楊毅,並能在皇叔大汗那保下楊毅,可見此人的口才了得。

  聽到是楊毅的新岳父繼承了大汗之位,司徒晟的手倒是不抖了,可是眼中凝聚的鬱氣卻更甚。

  廖夫子低低道::「據說,入宮行刺多倫大汗的那幾個人裡,就有楊毅將軍……」

  司徒晟眸光已經冰冷似刃了:「這又能證明什麼?證明他當年臥薪嘗膽,拿了楊家鐵騎三千的威名做保命符,玷污了楊家軍上下一世英名,是做對了嗎?」

  廖夫子不再說話,楊家三代父子仇怨,豈能是一句話說清楚的?

  他緩了緩,繼續道:「原本安谷繼承可汗之位,先前又極力倡導邊界開市,邊線趨於和緩。可是現在,因為女學夏游的事情,大晉與荊國的關係再次緊張。邊關已經徹底閉市,為了避免再有劫掠女子過關的事件,邊關要塞出入都卡得很嚴……太子原本是倡導與荊國以和為貴。出了這等事情,他與荊國暗中做著生意的事情,便再被人翻了出來。如今我們的國儲,日子也不甚好過。」

  司徒晟的目光冷凝:「如果說那個納努是頭暴虐的狼,而這個安谷卻是狡猾的狐!多倫部在荊國諸多部落裡,本來名不見經傳,可在與大晉爭鬥這些年來,安谷不動聲色,招兵買馬,為了籠絡能將,甚至不惜自己的女兒……更是與國儲暗中交好,左右逢源,終於讓多倫部成為荊國最強大的部落。你覺得這樣一個臥薪嘗膽,又極力效仿中原禮學之人,繼承了荊國的大汗之位後,真的能偏安一隅,生活在居無定所的荒漠草原上嗎?」

  廖靜軒點了點頭,低低道:「可是只你我清醒無用,負水一戰後,朝廷再無與荊國對戰的意志。況且安谷在大晉朝堂內也是苦心經營,恐怕他繼承可汗之位,還會讓許多官員為之雀躍,覺得邊關再無戰事,從此可以高枕無憂。」

  司徒晟卻冷笑了一聲:「恐怕有人更是擔心,邊關再無戰事,不然這女學遇襲的事情又是從何而來?」

  說到這裡,觀棋過來找他,簡單耳語了幾句之後,司徒晟便起身告辭了。

  廖靜軒不是很誠心地留客:「不在我這吃了再走?」

  司徒晟看了看他胳膊肘都磨薄了的袍子,忍不住道:「吃什麼?還要管鄰居要幾個炒菜?」

  廖靜軒哈哈笑道:「我叫書童買些酒菜來。」

  司徒晟頭也不回地走了,還揚聲道:「有人請我吃好的,就不在你這委屈肚子了!」

  廖靜軒看著他急匆匆而去的樣子,忍不住笑道:「這是要去吃什麼山珍海味,跟我這般炫耀?」

  司徒晟一路騎著快馬去的地方並非酒樓,而是一位女商賈在京城新買的鋪子。

  在何夫人交際廣泛的人脈幫襯下,這位女商賈最近在京城收了一家靠譜的鋪子。

  店面雖然不大,但勝在位置不錯,賣的是江南各色特產,外帶她這次在江口秀坊裡尋來的特色布料子。

  在店裡忙乎了好一會,有人入店。楚琳琅抬眼一看,正是在大街上瞪她的那位。

  她方才讓冬雪去官署找觀棋送一送信,請某人來店裡坐坐,他倒是來得夠快的。

  入店便是客,楚琳琅笑迎了過去,沖著侍郎大人笑道:「貴客有失遠迎,司徒大人是要買些什麼?」

  司徒晟瞟了她一眼:「買些布料。」

  楚琳琅便隨手拿了一匹,展開給他看:「大人看這個可美?」

  此時店前無人,司徒晟借著布料的掩護,趁機在她的臉上啄吻了一口:「……美甚至極!」

  楚琳琅被他的膽大嚇了一跳,連忙閃身看外面,有沒有人瞧見這無狀的一幕。

  回過頭來,她便小聲道:「幹嘛啊你,越發地膽大了!」

  司徒晟沒有說話,他沒有辦法跟楚琳琅說,自己不過是越發忍受不得她老是避著自己罷了。

  雖然每次琳琅都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他反駁不得。

  他其實清楚自己在別扭什麼。

  他在琳琅的心裡雖然有些分量,但是不多。

  大致應該是排在了她的娘親,生意,甚至是她越來越多的至交閨密之後。

  這點隱秘的別扭,身為男子怎好委屈傾述?於是這般不可言傳,只能盤踞在心,偶爾冒冒抑制不住的酸意……

  楚琳琅看他挑的認真,便問:「你真的要買布?」

  司徒晟點了點頭:「方才去看了看廖靜軒,他的傷還沒好,我看他衣服也破了,便想拜托你給他做幾件衣。」

  光棍漢的日子,誰過誰知道。也不怪廖夫子總是邋裡邋遢,畢竟他這把年歲還沒娶妻,實在是缺了人知冷知熱。

  而他最襯頭的衫,上次遇到水匪的時候也被砍爛了,連不甚講究吃穿的司徒大人都有些看不慣他的邋遢樣子,所以才想著買些布,讓楚琳琅幫忙做兩件。

  這樣的忙,楚琳琅自然願意幫,可說到做衣服,她突然想起了曾看到廖靜軒肩膀上的燙痕。

  於是便試探問:「廖夫子是他父母抱養的?」

  此時,司徒晟正在店鋪後堂吃楚琳琅煮的燒鹹件,這是琳琅特意給他做的,裝好了放在食盒裡,拎到了店鋪來給他解饞。

  滿滿一大塊肉鋪在米飯上,再點綴些甜菜好吃得很。

  聽了這話,司徒晟咬了一口軟爛的鹹肉道:「沒聽說過,你怎麼會有此一問?」

  於是楚琳琅便說了自己的發現。

  那廖靜軒肩膀上的烙印,跟她母親孫氏肩頭的也太像,不知是不是人牙子留下來的。

  司徒晟起初並不甚在意,可是聽到最後卻停住了筷子:「你確定是?」

  楚琳琅替他擦了擦嘴巴道:「我哪敢確定這個?也許廖夫子那印記是別的原因造成的呢!你可別直愣愣去問,免得沖散了別人的母子情分。」

  司徒晟知道楚琳琅的意思。據他所知,廖靜軒的父母對他甚是疼愛,他貿然問人家是不是買來的孩子,那就太失禮了。

  就算是真的抱養來的,若人家廖家沒有交底,也不好戳破。

  不過聽她說完,司徒晟蹙眉想了一會,然後道:「那疤是什麼樣子,你給我畫一畫。」

  於是琳琅拿了紙筆,替他畫了大致的樣子。

  司徒晟收好了樣子,便專心吃飯,在這店鋪的後堂總算吃到了心念甚久的家常小菜,品過了香茶,自然也要親親抱抱美廚娘,一解相思。

  楚琳琅趁著後堂四下無人,也是摟住了男人的脖頸,仰頭回應著他的親吻。

  她的個子略矮,勾著男人的脖子時就需踮腳,司徒晟乾脆如抱孩子般,將她一把抱起,親吻得更加恣意。

  楚琳琅從來不知,原來吃到嘴裡的肉,竟然越吃越有嚼勁。

  這個她昧著良心,偷偷佔據的極品,本以為過過癮就散了。結果竟然讓她越發上癮,若是以後他真正的良緣出現,而她卻捨不得放手了,該怎麼辦?

  聽她小聲說捨不得,司徒晟狠狠地咬了一口這沒良心的臉蛋。

  他什麼時候說過與她露水姻緣一場?聽她這意思,是隨時想著一拍兩散,還是怎麼的?

  當初他忍著不動她,並非是想要放手,而是希望能有朝一日名正言順地擁有她。

  可並非聽了她什麼「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鬼話,準備曲終人散。

  若是可以,他真希望可以肆無忌憚地活在這個世上,毫無負累,與她活在一處……

  可是現在……還不行。

  楚琳琅也察覺到了司徒晟的心情突然低落,便問:「怎麼了?」

  司徒晟抱著她坐在店鋪後院的棗樹下,低低說了他從廖靜軒那裡聽到的消息。

  如此在店鋪裡午休親暱一番,司徒晟也得回去公務了。

  楚琳琅補著唇上的胭脂,順帶還得給偷香的男人揩拭臉上的紅印子:「對了,那個陶慧茹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你是怎麼敷衍過去的?」

  司徒晟回答:「她尋的是個十七八的少年,我便讓她尋到個死的,便也靜心了。」

  楚琳琅有些奇怪:「為何是十七八,而不是二十五歲?」

  不知為何,司徒晟聽了她的話,便迅速移開了眼睛,也不看她,只是泰然道:「她應該是認定我死了,又覺得我母親在被休之後,又生了一個兒子。」

  啊?楚琳琅並沒有注意男人難得一見的心虛,只是覺得陶四姑姑可真敢想!

  這是不是也從側面說明了,楊毅和溫氏原本就恩愛得很。

  以至於陶氏覺得,就算溫氏瘋了,也不會耽誤楊毅與溫氏再續前緣,生養個孩子出來?

  關於楊毅和溫氏,是司徒晟心底不可觸碰的傷疤。他若不說,琳琅從來都是自覺不問的。

  可是今日聽了他的話,她還真對當年這三人的愛恨瓜葛產生了些許的好奇。

  既然司徒晟囑托了她給夫子做衣服,她自然得盡心些,只是他那些小心眼的「你不必親自做,讓丫鬟做就行」一類的話,她也假裝沒聽見。

  原本她跟司徒晟約好了,等做好衣服,由著司徒晟送去。

  可是這幾日司徒大人又忙起來。為了避免夫子破衣爛衫,楚琳琅決定路過時順便將衣服送去。

  廖夫子住的地方,倒是離她前夫現在住的地方不遠,就是集萃巷隔壁的街上。

  楚琳琅在巷子口下馬車的時候,竟然遇到了久未見面的胡氏。

  只是胡氏看著像是要出遠門的樣子,頭上裹著一圈厚厚的抹額,夏日裡還穿著薄襖,而且她原本鼓鼓的肚子……竟然是平的。

  胡氏要上馬車時,一抬眼便看到了楚琳琅。

  既然互相看見了,免不了要打招呼。楚琳琅問胡氏這是要去哪裡。

  胡氏慘然一笑:「楚娘子,你也不算得外人,倒也不必瞞著你,我的兒子……被謝氏那個瘟婦害了!」

  說完她就要哭,這時馬車裡鑽出面皮略黑的婦人,沖著她道:「乖女莫哭,你正在小月子裡,若是哭會傷身子的!」

  原來就在楚琳琅回江口老家的那段日子,周家又開了鍋。

  胡氏因為家裡伙食不好,她又實在嘴饞得不行,便拿出了楚琳琅當初賞給她的鐲子當了,讓自己丫鬟買了一隻母雞燉著吃。

  可謝悠然突然找不到自己的一支金釵,又看見胡氏燉雞吃,問小丫鬟說胡氏當了個什麼首飾,才有銀子買雞。

  幾下聯想了一處,謝氏便咬定胡氏偷了她的釵,當了換雞吃!

  這一下子,鬧得也是不可開交,剛燉好的一鍋雞也全都揚了!

  胡氏饞這一口甚久,也忍著謝氏的醃臢氣甚久。人在懷孕的時候,脾氣也比平時大,這一下可是不能忍了。

  胡氏乾脆扯了婆婆趙氏,還有在書房裡裝死的周隨安出來,揚著當票給謝悠然看:「這明明是楚娘子賞我的鐲子,哪個敢花你的錢?說起來,你入門這麼久,可給妾侍半點好處?人家前頭的大娘子,可比你大方多了!不但賞我鐲子,就是參雞湯,也是整鍋賞給我喝!還將軍府裡出來的呢!摳門得竟然連個商戶女子都不如!」

  這一下,可把謝悠然給氣炸了。

  她最恨別人拿著自己跟前頭那位比較。

  可是在這個家裡,婆婆,小姑子,還有她的相公,人人都拿她跟楚琳琅比,便是樣樣都不如前頭那個。

  這也就罷了,可胡氏一個小妾,也配來比較她?

  謝悠然當時猛衝過去,揪著胡氏就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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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4 00:33: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入宮風波

  胡氏也是仗著自己大著肚子,一時激憤才說了這些話。

  可萬萬沒想到同樣是大肚婆的謝氏會動手來打。

  她不敢還手,只能一邊閃一邊喚著官人救命。

  這不喊還好,一喊之下,謝悠然怒火中燒,只問哪個是她的「官人」?她一個妾,真是拿自己當了大娘子不成?

  拉扯間,胡氏一腳踩空,被謝悠然給推下了台階。

  當時胡氏跌得很重,覺得腹痛難忍,嚇得趙氏連忙叫人請郎中。結果郎中還沒到,這邊就見了紅,可憐她腹裡的孩兒就這麼沒了。

  趙氏聽郎中說是個成型的男嬰,氣得大哭起來——可憐她周家的長孫就這麼被毒婦給害沒了。

  周隨安也是氣得不行,舉手就扇了謝氏一巴掌,揪著她要去將軍府評理,問問哪家的正妻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謀害懷孕的良妾!

  一時又是鬧得不可開交,直到謝悠然也捂著肚喊疼,才算歇了一場。

  原本這口惡氣,胡氏不受也得受著。可趕巧過了兩日,胡氏的爹娘千里迢迢,來京城看女兒,卻看見女兒臉色蠟黃地萎頓在了病榻上。

  待聽清了來龍去脈,知道女兒在周家竟然過的是這般日子,胡氏那個教書先生的爹頓時不幹了。

  他當時就要寫訴狀送官府,告周家苛待良妾!他還嚷嚷著要再寫一副告示,貼在戶部的衙門口!

  卻不怪胡氏老兩口生氣,當初媒人將周家說得千好萬好,那趙氏又是主動來送銀子送聘禮,拍著胸脯說他女兒入門生下來的孩子,便是周家的嫡子,將來繼承家業。

  他們覺得這條件也是難遇,再加上為了給兒子湊聘禮,這才委屈了女兒應了這親。

  胡家雖然家貧,可也容不得人這麼欺負她們女兒。

  如此大鬧,周隨安第一個受不住了。趙氏為了兒子的官運前程,又是想要息事寧人,最後還是理虧的謝悠然從母親那要來了銀子,賠了胡家好大一筆錢,這才息了官司。

  可是胡氏也不想再在周家受氣了,便準備跟爹娘回去。

  她爹準備再給她說一門親,等她養好了身子便改嫁。

  這次就算嫁給鰥夫莊稼漢,也不在這紙糊門面的郎中家裡受氣!

  胡氏在臨走的時候,居然碰見了楚琳琅,自是一番感慨落淚,最後還說了句:「楚娘子,你是有大福氣的人,老天垂憐你,才讓你從周家出來的!」

  楚琳琅聽了,無奈一笑,她只能也勸慰道:「你也是有福之人,以後的日子會好的……」

  說完之後,胡氏便上了驢車,跟著爹娘離開了集萃巷。

  楚琳琅微微嘆了一口氣,轉身去了隔壁的巷子。

  謝悠然的丫鬟方才正巧看到她倆說話,不但隱在門後偷聽,還偷偷跟在楚琳琅的後面看了一會,直到看楚琳琅入了夫子家門,才轉身回稟了謝悠然,說楚琳琅進了隔壁那個大鬍子廖夫子的家門。

  謝悠然今天心情可真不錯!

  雖然她之前跟周隨安大吵了一場,又賠了胡氏一筆銀子,可到底是趕走了一個眼中釘,更不必讓自己腹裡的孩子排在個庶子的身後。

  如此看來,就算花銀子買個眼前的清淨。

  至於孩子,是個女的就會生,她又不是楚琳琅那個不能生養的,自會有兒子為周家延續香火!

  她正自心情舒暢的時候,就聽到楚琳琅去了隔壁巷子廖夫子的家裡。

  謝悠然不禁一聲冷笑:「當她是什麼好眼光呢!勾搭東家司徒大人不成,轉身又在女學裡狐媚勾搭起夫子來了!一個下堂婦,只能費盡心機,到處搜刮男人了!不過鬍子一大把的老男人的確好上手些,就是不知人家夫子要不要她這個不下蛋的雞!夫子和女學生……真是不嫌丟人!」

  說到這,謝悠然又是開心地收拾打扮一番,一會母親要帶她去參加茶宴。

  若不是時間來不及,她還真想堵住那夫子的門,好好羞辱一下到處勾搭男人的楚氏!

  不過她也不想太早打草驚蛇,最好能讓這姦情正濃時,再讓周隨安看看,他心裡好得能上天的前妻,幹的是什麼丟臉勾當!

  再說不下蛋的母雞去探看廖夫子時,敲了一會,那門裡卻半天無人開門。

  楚琳琅正想著夫子是不是不在家時,終於有人開門了。

  楚琳琅抬頭一看,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不必開課的緣故,夫子將養得有些……容光煥發啊!

  只見他原來有些隨性凌亂,偶爾還會歪歪斜斜的髮髻,居然端正的立在了頭頂中央,篦子齒痕猶在,而蓬亂的鬍鬚也不光是梳理整齊,似乎還修剪了一下形狀,順直光澤,宛如圓潤倒立的小山。

  而且……廖夫子似乎並不缺衣穿,身上的那件匆忙繫錯帶子的袍子,不論是顏色,還是款式剪裁,可都是上品。

  看來夫子正在換衣,卻聽到敲門聲,這才急急穿好衣服,才來應門的。

  楚琳琅看著如此英挺俐落,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夫子,不禁怯怯道:「夫子,您……這是要出門吃酒?」

  廖靜軒看了看她身後,便鎮定笑道:「吃什麼酒?郎中讓我這些日子忌口,連發物羊肉一類都吃不得。」

  說話時,廖靜軒就是堵著門,並沒有相讓的意思。

  不過楚琳琅今日是來送衣的,她也不知夫子尺寸,只是想著他的身形只比司徒晟略矮些,便試做了兩件,這衣服合不合適,還得請夫子上身來穿才行。

  所以她也不甚客氣問:「夫子,難道不請我坐坐?」

  聽她這麼一說,廖靜軒又回了下頭,這才恍然開門相讓。

  楚琳琅在不大的小廳坐下時,發現那桌子擺著好幾盒名貴的補品。

  楚琳琅見了不禁打趣道:「夫子,有貴客探訪?出手這麼闊綽?」

  廖靜軒整齊的鬍子一翹,干笑了一下:「同僚前來探病,順便送了些補品……」

  楚琳琅都不用轉腦子,就猜到廖夫子好像撒謊了。

  他之前待的是工部,後來又在書院兼差,真是處處清水,窮得掉渣,壓根沒有什麼油水。

  試問,清水衙門裡能有送五十兩銀子一根參的闊綽同僚?

  更何況這位同僚好似還送了夫子質地考究的衣衫。

  不過這都是夫子私人交際,楚琳琅自然不會戳破隱情,只是笑著說她受了司徒大人的委托,給夫子做了幾件衣服,料子不算太考究,還請夫子笑納。

  正在說話的功夫,楚琳琅無意中那麼一轉頭,卻一眼掃到隔壁的內室門簾後,有一雙繡鞋快速閃過。

  隔壁有人,而且還是個女人!

  楚琳琅暗吸一口冷氣,頓時臀下如坐三斤鐵釘,尷尬得坐不住了。

  她驀然驚醒——原來自己竟然做了大煞風景的來客,攪了人家夫子與芳客的清淨。

  既然醒悟了,當然得識趣趕緊告辭了。

  不過楚琳琅在離開的時候,不由得升起了些好奇——這位探病的訪客是哪一位?

  難道過不了多久,她就能添一位師母了?

  這未來師母的手也是夠巧的,髮型梳得好,鬍鬚也打理得好。若是早點成親,同窗陶小姐也不至於每次上課,都被邋遢夫子鬧眼睛了……

  當然,她也得做個識趣的。既然人家避著不見,便是還未公之於眾,就看什麼時候,廖夫子能公布喜訊了。

  不過好奇心,人皆有之,楚琳琅也是實在想早點看看師母。

  就在出巷子後,她拉著夏荷躲在一邊的街角看。

  不一會,就看見有兩個裹著黑色兜帽披風,從頭兜到腳,捂得嚴嚴實實的女子,急匆匆出來。

  她倆看著像是主僕,其中一個扶著另一個,上了一輛從車行雇傭的青布馬車,便急匆匆而去了。

  雖然看不出什麼頭臉,可想想她送給夫子的衣服嗎,還有補品,都不像是尋常人家的派頭。

  楚琳琅覺得那女子的身份定然不是小門小戶的。

  不過既然沒看出什麼,她也無意刨根問底,窺探夫子的秘密。

  第二日,陶小姐邀請楚娘子去國公府賞花的時候,兩個人閒話了一會後,陶雅姝不經意地問:「我有一陣子沒去書院了,不知廖夫子的傷勢好些了嗎?」

  楚琳琅想想昨日的尷尬探訪,微微嘆氣道:「看著應該是無礙,過兩日就要回工部了,他以後大約也不能來書院講課了。」

  陶雅姝給楚琳琅的茶碗添水,若無其事道:「你怎麼知道的?可是去探看夫子了?」

  楚琳琅點了點頭,陶雅姝不禁有些深意地抬頭,很委婉地問楚琳琅,為何要去探看廖夫子?

  楚琳琅笑著瞪眼道:「你問這怪話作甚?我不過是受了前東家司徒大人所托,做些照顧傷者的事情。他可是我的夫子,幫襯恩師,不是做學生應該的嗎?再說了,人家夫子說不定早有了意中人,你可別胡亂說啊!」

  陶雅姝微微動容,疑惑道:「夫子要成親了?……是哪家千金?」

  楚琳琅無奈:「我上哪知道?又沒看到人的臉……」

  看陶雅姝還要問,她只能揮手告饒:「快別問了,莫說我沒看到,就是看到了也不能亂說毀人清譽啊!」

  陶雅姝釋然一笑,不再問了,不過投桃報李,她也告知了楚琳琅一件事,那就是太后有可能宣楚娘子入宮。

  楚琳琅聽了嚇了一大跳,忙問是怎麼回事?

  要知道因為綠洲遇險的事情,宜秀已經為了名節而自盡。

  據說人死之後,那雲國舅彷佛因為女兒的死,伸直了腰桿,見天的去大理寺鬧,要求寺卿將這水匪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呢!

  這個節骨眼,太后要見她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商婦作甚?

  陶雅姝卻寬慰道:「太后聽了別人講綠洲一場驚魂,便是演繹聽多了,聽聞是你最先發現了險情,又力勸眾人上了綠洲避險,便想看看真人。」

  一個後宮裡頤養天年的老貴婦,平日裡閒極無聊,也時常召見些民間耍把式的藝人入宮解悶。

  太后要見楚琳琅,大抵純粹就是好奇。

  她從別的貴女那聽聞了楚琳琅處變不驚,解救眾人的過程,就在見華氏時說,得空將這個楚娘子帶來給她看一看。

  陶雅姝與母親一起作陪,聽到了,便來提前告知楚琳琅一聲,讓她有個應對準備。

  太后的為人還算寬和,楚娘子只穩妥準備,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錯漏。

  楚琳琅以前嫁給周隨安的時候,雖然偶爾也做過誥命夫人的美夢,但大抵也知道這種美夢難以實現。

  她也萬萬沒想到,自己如今這身份,居然還有入宮見太后的一天。

  可是宮裡的禮儀,她也不會,這麼短的時間,又上哪去找靠譜的宮廷禮儀婆子去?

  陶雅姝展眉輕笑:「有我,還需要什麼教養嬤嬤?」

  說完,她就將早就寫好的注意章程都給了楚琳琅,另外,入宮叩拜的禮儀,她也一步一步,細細教給了楚琳琅。

  章台花亭之下,兩個妙齡女子有說有笑,一個作揖,一個糾正,別有一番爛漫風情。

  有了名師指點,楚琳琅自然進步飛快。

  她掌握了要義,笑著謝過了陶雅姝的提點,又聊了一會後,便告辭離開國公府。

  陶雅姝陪著她往國公府門前走的時候,經過湖畔,陶四姑姑正在跟陶雅姝的母親在湖邊餵魚閒聊。

  在陶四姑姑身邊的,還有謝勝將軍的夫人蘇氏等另外幾位,這些夫人有說有笑,很是熟稔的樣子。

  聽聞蘇氏跟陶慧茹一直是閨中密友,看來不假。

  只不過蘇氏看了楚琳琅居然也出現在了國公府時,明顯面部僵硬了一下。

  待楚氏走後,她才轉頭驚訝低問:「她……怎麼會來國公府?」

  陶慧茹微微一笑:「她是我侄女雅姝的女學同窗,許是來探討學業的。」

  蘇氏一皺眉:「她這等出身……陶小姐不宜與她多來往吧?」

  聽了這話,陶慧茹便將目光轉向了嫂子。

  陶雅姝的母親吳氏聽了,無奈搖頭道:「我那女兒也是執拗脾氣,原本因為上不得女學,就有些鬱鬱寡歡。想著她馬上就要入宮,想著見些要好的同窗,我自然也就應了。這個楚娘子雖然出身不高,但是為人不錯,頗得華夫人的賞識,而且太后還要召她入宮呢!」

  說到這,吳氏頓住了,因為她才想到關隘——那位楚娘子之前,好似是謝勝小女婿的前妻啊!

  想到這,吳氏急急住口,卻也不看蘇氏,轉頭便跟別的夫人說笑,往別處去了。

  畢竟她女兒的交際,不關謝家什麼事兒,謝家的人情官司,與陶家無關。

  再說蘇氏一聽,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之後表情就有些怏怏不快。

  人都是怕比較的。她女兒當初搶了楚氏的姻緣,可嫁得並不如意。

  之前因為與小妾爭吵,害得小妾胡氏落了胎兒,又賠了大筆銀子,到底也是損了女兒的名聲,再次鬧得有些風言風語,害得大女兒又來跟她埋怨,說能不能好好管管老二,莫要再給謝家抹黑了。

  可反觀這楚氏,一個沒有根系的外鄉商賈庶女,怎麼下堂後,反而在京城裡混得有模有樣,不光上了女學,結交了一批貴女,如今更能到太后的跟前露臉。

  這是什麼咄咄怪事?蘇氏如今都要懷疑是周隨安的八字不旺,有些剋妻了!

  在蘇氏跟陶慧茹告辭的時候,陶慧茹狀似不經意地問:「這位楚娘子,好像就是你家姑爺前頭的那位,雅姝那孩子一意跟她交往,卻不知這位楚娘子品性如何?」

  若是對別人,蘇氏可不好搬弄女婿前妻的是非,可是對著自己多年至交,蘇氏忍不住倒出了苦水。

  「就是悍婦一個,報復心強,為人也強勢得很,不然我那女婿怎能容不得她?而且啊……」

  說道這,蘇氏略略遲疑了些,可到底一時心態失了平衡,不想再在國公府見到這楚氏,便隨口道:「這女子還有些風流不甚檢點,你若能勸勸陶小姐,還是離她遠些的好!」

  陶慧茹微微動容,做出驚訝的樣子,低聲道:「不能吧,我看她為人還算端正,如何還風流?」

  蘇氏也是剛從女兒那知道了楚娘子跑去單身廖夫子家裡的事情,便是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

  陶慧茹自是點頭聽著。

  她身為居士,一身尼姑袍子,隔絕了紅塵,性子又溫婉擅長講佛理,許多夫人都與她交好,更是將一些不方便跟人講的話,說給她聽,算是個寬慰人心的所在。

  畢竟她的婚姻如此不幸,又清心寡欲這麼多年,與她相比,再不幸的遭遇,也能生出些慰藉。

  此類隱秘私事,陶慧茹一個放下紅塵的居士,卻聽得比任何人都多……

  聽了蘇氏的話,陶慧茹不住嘆息點頭,心裡卻想:以前,還疑心這楚氏與司徒晟關係不淺。若是這般,楚琳琅倒是跟司徒晟沒有什麼干係了。

  陶慧茹不知為何,每次想到司徒晟,心裡都微微撥緊了弦,始終不能放下這人。

  不過眼下,卻有人更讓她放不下心。

  想到這,她將目光調轉向了剛剛送了友人歸來的侄女陶雅姝。

  她此時也看到了四姑姑正立在不遠處,便停下腳步,端莊施禮問候,轉身帶著丫鬟們回去了。

  雖然就像在綠洲驛站約定的那樣,姑侄二人都對當初落水的事情不再提及,彷佛一切水過無痕,可是陶慧茹知道,在侄女的心裡始終有了個解不開的結。

  就在前兩日,國公要在孫輩子侄裡揀選出幾個能幹的,入吏部歷練。

  陶慧茹請大哥幫忙跟父親舉薦她的兒子陶讚。

  可是大哥答應得好好的,過後卻改口說讚兒還小,去那等要害之地,只怕揠苗助長,不若有其他差事,再舉薦他去。

  那日她跟大哥談話前,分明看見陶雅姝出了大哥的書房。

  人心有鬼,難免杯弓蛇影。陶慧茹忍不住疑心是侄女作梗,礙了兒子的仕途之路。

  這還不是皇后,尚且如此,若是以後她入宮為后,又該是怎樣報復她這個姑姑?

  想到這,陶慧茹目光轉冷,不禁默默撥動著手裡那串佛珠,然後對蘇氏笑道:「聽聞你明日要參加六王妃的茶會,還請了四王妃她們,不知我能不能也湊趣?」

  蘇氏自然笑著稱好,一時間花園裡歡聲笑語,濃鬱花香裡不知蘊養著什麼蜂蝶起舞……

  再轉了兩日,宮裡果然發了懿旨,召見楚娘子入宮。

  在入宮前,楚琳琅問司徒晟,此番會不會是鴻門宴?她要不要裝病推卻。

  司徒晟想了好半天,才沉吟道:「太后年事已高,平時持齋戒律,對下人也很寬和,若是想要重罰人,大約也不會親自見你了。這等懿旨不好推卻,你自放寬心去,少說多看,會有人照應你的。」

  看來司徒晟在宮裡已經幫她打好了招呼,楚琳琅這才放寬了心。

  不過想想也是,一個在宮裡頤養天年的老祖宗,無非是閒極無聊,想見見能菜刀砍水匪的婦人。

  看看她,跟看個會翻跟頭的貓狗解悶,也沒啥區別。

  入宮的章程,陶雅姝已經都告知了楚琳琅,只要依著樣子來做就好。

  等到入宮那天,楚琳琅特意摒棄了她愛穿的那些鬧眼睛的豔色裙子,換了一身素雅長裙,來到了太后的和壽宮門前。

  聽說太后這日還請了位高僧聽經,眼下還有一段沒聽完,是以讓楚琳琅在外候著。

  不過就在楚琳琅等著太后傳喚的時候,卻有人來通稟,說是靜妃娘娘聽說,勇救榮林女院的楚娘子來了,想要將人叫去看看。

  反正太后與高僧禮佛,每次都得一個多時辰,這是宮裡人都知道的慣例。

  聽著靜妃娘娘要見她,楚琳琅的心裡一沉,不知這位大晉後宮的寵妃怎麼有閒暇在她的身上浪費時間?

  太監傳完了後,便不陰不陽道:「靜妃娘娘有請,楚娘子隨雜家來吧!」

  楚琳琅看了看左右,並沒有人出面阻攔。

  她不是什麼官眷,更非太后重視的貴客,說得再難聽些,若是她在靜妃娘娘的宮裡發生了什麼意外,恐怕隨便什麼人在太后的面前敷衍打岔一下,太后都不見得會記得,她今日傳喚了一個商婦。

  那位靜妃,要見自己絕非好心。

  在綠洲那場浩劫裡,死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不湊巧,宜秀郡主就是其中一個。

  楚琳琅直覺靜妃娘娘召見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的腦子一時飛快盤旋,嘴裡卻是誠惶誠恐道:「可是太后召見,奴家若是不在此處,太后降罪可怎麼辦?公公,奴家第一次進宮見太后,真是不敢啊!」

  那公公本以為帶走這個商婦,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誰想到她這麼不識抬舉,居然榆木腦袋,非要在這裡跪著死等。

  那公公臉色微變道:「楚琳琅,你第一次進宮,倒是不怕靜妃娘娘,真是好大的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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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4 00:34: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亂棍狂舞

  楚琳琅再次誠惶誠恐地表示不敢。

  就在這時,太后宮裡的太監卻來傳喚楚娘子,說是太后要立刻見她。

  看著靜妃娘娘跟前的太監在,太后跟前的安公公笑道:「小泉兒,你不在靜妃娘娘跟前伺候,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那叫小泉的太監也沒料到太后會這麼快叫人,於是訕訕一笑,自是找藉口離開了。

  安公公沖著那人的背影冷笑一聲,轉頭便請楚娘子到宮裡殿旁等。

  楚琳琅這才知道,原來太后還沒聽完經,應該也不會現在召見她。

  那麼方才安公公的話,明顯是特意給她解圍了。

  想到這,她不由得再次感激地朝著安公公道謝。

  安公公微微一笑:「司徒大人說你第一次入宮,讓雜家幫襯一二,算不得什麼忙,楚娘子不必多禮!」

  原來安公公的侄兒在一年前有一場官司頗為撓頭,是當時任大理寺少卿的司徒晟幫忙解決的。

  安公公欠了份人情,所以司徒晟請他幫襯這楚娘子,他自然樂得代勞。宮裡的老人精,比誰都清楚,誰是陛下眼前的紅人。

  又過了一會,前面佛堂的木魚梵音停歇,才有人叫楚娘子進來。

  等入了佛堂,楚琳琅一眼正看見原來陶雅姝也來了,跟她的母親盤坐在一位雍容華貴的白髮婦人身邊,而她的女夫子華氏也在。

  她們應該是陪著太后一起剛剛聽完了佛經,除此之外,還有一位白鬚和尚與她們對坐。

  看來那位白髮貴氣的老婦人,就是太后了。

  楚娘子按照陶雅姝教她的禮儀,規規矩矩地給太后行禮之後,太后在宮人的攙扶下坐回椅子上,滿意地看了看楚琳琅:「果然容林女學教出來的,個頂個的像樣子,走近些,讓哀家好好瞧一瞧。」

  楚琳琅連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復又跪下。

  太后凝神看了看,不由得笑道:「如今的孩子,長得真是越發的好,這等出眾模樣,我這般年歲,看遍了宮裡的那些孩子,也沒看過幾個。」

  華氏也笑著道:「可不是,我第一次見時,也覺得楚娘子生得好,這『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是什麼光景,可算是有真人可以想想了。」

  也不怪太后和華氏如此誇讚。楚琳琅是江南水鄉的姑娘,本就生得纖細婀娜,再加上她那身賽雪肌膚,當真是讓人眼前一亮,越看越愛看。

  這世間,可不光是男子愛美人。就是女子也喜歡看一看模樣俊俏的小姑娘,養眼的,便如鮮花,總能叫人賞心悅目。

  太后笑吟吟地轉頭問華氏:「就是她這麼個纖瘦弱女子,救下了那麼多人?」

  華夫人笑著道:「若不是我親身經歷,恐怕也不敢信,楚娘子當真是巾幗女豪傑。」

  楚琳琅身在宮中可不敢賣弄口舌,只是老實回答太后的話,表示若不是眾人皆英勇退敵,只怕也不會讓這麼多女眷全身而退,她也是後怕得很。

  太后卻滿意點了點頭:「雖然是個女子,但是膽色不俗,我是連著聽了幾個從江口回來的夫人誇讚你,說是你努力說服眾人下船,救了她們。來,給哀家說說當時的情形。」

  楚琳琅立刻明白了,久居宮裡的老婦人這是要聽說書。

  這個她可很拿手,於是便將當時的情形,加了些刺激佐料,來了段繪聲繪色地講述。

  這聽得太后頻頻吸氣,連一旁出家了的靈雲大師都聽得有些入神。

  就在一眾人談笑風生時,卻聽外面有人來報,說是靜妃娘娘聽說靈雲大師來給太后講誦佛經,特意帶了一卷抄寫的佛經進獻太后,順便請大師代為開光。

  太后不管宮裡內務多年,對這位代為掌理六宮的靜妃雖然看不順眼,但多少要給些面子,便宣靜妃入了佛堂。

  楚琳琅在一旁偷偷瞟了一眼,這位能在宮裡獨寵多年的靜妃娘娘倒並非想像中豔麗動人的樣子,而是長相文靜,很是纖瘦,走的是病西施一類的路數。

  據說靜妃娘娘曾經也是豐韻健美過。可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刻意模仿逝去的方表姐,甚至為了模仿表姐病弱嬌娘的身段,每日只定量一餐飯,從來都沒有吃飽過。

  於是,憑借著這副病懨懨的模樣,靜妃娘娘寵冠六宮多年,沒有對手。

  楚琳琅很敬佩這種為了爭寵不惜一切的毅力精神,同時也對這種功利心機的女人敬謝不敏。

  但是很明顯,今日這位靜妃娘娘前來,並無太多敬佛之心,走進來給太后請安之後,那一雙眼便立刻落在了楚琳琅的身上。

  太后給靜妃娘娘賜了座,靜妃娘娘卻繞開了太監搬來的椅子,特意坐到了楚琳琅的對面,上下打量著她道:「你就是那位勇救女學的楚娘子?這幾日宮裡宮外,可都是在傳揚著你的事跡啊!」

  楚琳琅羞怯一笑,裝出副拘謹的樣子不再說話。

  司徒大人說過,入宮多看少說,少說才能少出錯。

  這個靜妃,先前就要見她,被安公公搪塞了回去。這回子又主動來到了太后的跟前,明顯是窩著一股子邪氣來的,就是不知在這太后跟前,靜妃是不是能稍微收斂些統管六宮的管事娘娘的氣焰。

  果然,靜妃冷笑了一聲開口道:「你救了這麼多人,原是該賞的,只是可憐我那侄女獨獨沒有被救下來。她活著時候,為了顧忌名聲,她娘老子全家都不肯吭聲。如今我那可憐的侄女兒就此沒了,我這做姑姑的卻不能不問。今日這女學的管事華夫人也在,本宮正好要問問,當初為何偏偏只她沒有下船!聽說……這個楚娘子與宜秀那孩子一向不和,就在此之前還大吵了一架,可有此事?」

  聞聽這話,太后都是一愣,顯然沒想到靜妃娘娘竟然跑到自己的宮裡發難。

  而且這話,太后也是頭一次聽說,不由得也抬眼看向楚琳琅。

  楚琳琅聽出了靜妃話裡的不善,也吃不準是什麼人跑到靜妃那搬弄了是非,所以她只是如實回答:「當時水匪未到,雖則民婦說了,大家也是半信半疑。宜秀郡主當時睏得很,執意要留在船上睡,誰的勸也不肯聽,是以才有了後面的劫難……是民婦的錯,若當時也陪著郡主留下來,說不定還能與那些水匪搏一搏。民婦比這些同窗都痴長些年歲,平日都拿她們做妹妹看,若是有旁人說的爭吵,大約也是閒著鬥嘴幾句,也是不大記得了。」

  楚琳琅這話說得很委婉,但是也基本解釋清楚了。宜秀又不是被人強留在船上。當時她說有敵情時,眾人都是不信,怨聲載道的。那宜秀身份尊貴,她不願下,誰還能拽她下來?

  琳琅說應該陪宜秀留下的話,一聽便是雞飛蛋打的殉葬法子。靜妃娘娘若是再刁難人,就是無理取鬧了。

  至於爭吵,宜秀為人,在書院裡有幾個沒跟她吵過?楚琳琅可從來都是忍讓有加的。就算回敬,也沒有面紅耳赤地吵嘴過。

  不知靜妃這最後一句,又是從何而來。

  靜妃顯然是不信,冷哼一聲,轉頭對著太后道:「太后,臣妾今日來,就是希望您能替雲家枉死的女兒做主,代為調查一下真相!為何這麼多的貴女,非要結伴前往江口。臣妾聽說,就是這位楚娘子最先提出要回江口探親,才引來後面的禍端。」

  太后聽到這,眉頭微微一皺,疑問道:「真有此事?」

  就在這時,一旁的陶雅姝卻開口道:「各處女學一向有夏游的傳統,聽我母親說過,她上女學那會,還結伴去過更遠的地方。當初楚娘子是請假自回家探親的,她一個學生如何張羅夏游?是我們幾個學子與華夫人商量了後,大家一起決定的,楚娘子也是後來才知。」

  陶雅姝說這話時,她母親吳氏都微感震驚,覺得女兒今日造次了,真不該在這樣的場合,替那楚氏開脫。

  誰看不出,這位靜妃娘娘就是找茬發邪火來了。

  陶雅姝這時候開口,豈不是引火燒身?吳氏暗暗心急,真恨不得掐一下女兒的大腿讓她閉嘴。

  聽了這話,邪火果然開始蔓延。

  靜妃娘娘抬眼看向了陶雅姝,又是笑了一下道:「不愧是陶家嫡女,說起話來,還真有些先皇后的風範,依著你的意思,這些賊子盯上你們,完全是湊巧了?」

  華氏原本是不欲開口得罪靜妃的。可是她一看連學生陶雅姝都開口解釋,自己身為女學的掌事人,若是避嫌不開口維護無辜學生,那就太不像樣子了。

  所以她也溫言勸慰道:「靜妃娘娘,這游學的確是幾個孩子求到我這,我又讓她們回家與父母商量後才決定的,的確與楚娘子無干……書院一直有夏游傳統,誰也不願見出了這樣的意外……」

  說到這裡,華氏也有些說不下去了。說到底,這事豈可歸咎個人,雲家若要追責,書院自當承擔大半。

  聽到這,太后似乎也有些乏累了,語氣冷淡道:「這是佛堂,聽不得那些打打殺殺,靜妃若要審案子,不妨去大理寺升堂,不必來我這裡挨個敲打人!」

  聽出了太后話裡的不悅,靜妃娘娘連忙起身沖著太后施禮,道:「請太后贖罪,臣妾並非有意攪鬧了太后的清修……只是,我家宜秀性子烈,就這麼早早去了,她娘成天到我這裡哭,眼睛都哭腫了。我這個做姑姑的若不能替她伸冤昭雪,真是日夜寢食難安……聽說楚娘子和陶家小姐交情甚好,便是常常譏諷我家宜秀,害得她在女學甚是孤立,最後連下船避難都不肯帶她……好可憐的秀兒,姑姑身在皇宮內院,竟是幫襯不上你,任著你讓同窗欺凌!」

  說到這時,靜妃娘娘竟然抽噎哭泣上了。

  若是宜秀不死,她還真沒法拿著這個說事兒,只能做個啞巴絕口不提。

  可如今宜秀不在了,還是為了名節自盡,貞烈得很!

  雲家便是苦主,怎麼鬧都不為過。更何況,她昨日聽到的說辭是:這楚琳琅一心巴結陶家嫡女,聯合其他學子處處排擠宜秀,以至於宜秀當時慪氣,才不肯下船的。

  如今看來,這楚娘子的人緣還真不錯,不光是華氏維護她,就連陶雅姝這個清高孤傲的都對楚娘子另眼相待。

  這兩個人沆瀣一氣,是穿一條褲子的。

  靜妃原來並沒有把即將入宮的陶雅姝放在眼中的。

  一個陶家的女兒,長得又有些肖似死去的先后,如何能得陛下寵愛?

  可是如今,她雲家的侄女卻因為楚娘子聯合陶雅姝之流排擠,而落難失節,足見她是個有心機的。

  難道陶雅姝就是算計著要讓雲家丟臉,給太子助力?

  她今日細觀,陶雅姝實在是太年輕了,容貌又不俗,比當年的皇后還要貌美些。

  這樣的入宮以後,若是如此耍弄些心機,說不定還真能博得些寵愛呢!

  靜妃獨大後宮多年,可不容得這樣的人來跟她爭寵。

  更何況陶雅姝出身不俗,得寵的話,不光太子如虎添翼,說不定小丫頭有家世加持,還有太后的支持,還真能坐上那空虛了甚久的后位……

  靜妃不能不有所忌憚,提前防患於未然。

  至於這個楚琳琅,她是那司徒晟的管事,若是動她,便是不給那酷吏面子,不能不投鼠忌器些。

  不過聽說她已經辭了工,不再是侍郎府的下人。這婦人新近還與一個書院的夫子勾搭上了,由此可見,司徒晟也不會屑於要這種水性楊花,出身卑賤的女子。

  如此一來,她倒是可以借著楚琳琅害死了她侄女這個由頭,大鬧一場,阻了陶雅姝進宮之路!

  所以什麼伸冤,都是無謂藉口,阻止陶雅姝進宮才是最大的目的。

  就是想定了,靜妃娘娘才如此鍥而不舍地找著楚琳琅的麻煩。她立意將侄女的死,歸咎到楚琳琅組織游學,侄女受到以陶雅姝之流的同窗排擠,讓她錯失施救機會的由頭上。

  這樣一來,靜妃跟陶家的這個小丫頭鬧翻臉,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到陛下那哭求,不准欺負她死去侄女的陶家嫡女入宮!

  於是說著說著,靜妃已經是淚如雨下,哽咽得幾乎要暈過去,只口口聲聲要楚琳琅和陶雅姝給她一個交代,為何滿船的人,只有宜秀一人沒有下來!

  太后也沒想到,靜妃原來是這麼疼愛侄女的人。

  人家侄女死得這麼委屈,就算她貴為太后也不好申斥這胡攪蠻纏的靜妃。

  她年歲大了,很是厭煩陛下後宮的事情,平時都懶得伸手。

  可這陶雅姝很得她的喜愛,眼看著靜妃一頓亂棍狂舞,是要將陶家嫡女也拖下水,太后才開口道:「你說別人欺負了郡主倒也罷了。陶家的小姐最是端雅,她連罵人都不會,怎麼會欺負人?靜妃娘娘,你身在宮中,也算是長輩,說話也要有根有據!」

  可惜靜妃此番壓根沒想講理,就是要鬧個胡攪蠻纏,鬧到陛下跟前才好!

  這幾日,因為她悲傷侄女哭紅了眼睛,陛下來看了她好幾次。

  也許是她哭哭啼啼的樣子,像極了她的那位方表姐,陛下最近對她可是有求必應。

  靜妃仗著盛寵,有恃無恐,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再來場悲痛欲絕,正好去陛下那演一演苦情的戲。

  只要她借著侄女自盡而亡的由頭,咬死了是陶雅姝和楚琳琅排擠人造成的,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懇請陛下不許陶雅姝入宮。

  想到這,靜妃乾脆身子微微往後一倒,順勢做了昏迷狀,只當自己是哭暈了過去。

  她身後的太監又是手忙腳亂地喊太醫,佛堂裡亂哄哄,便是再念幾段心經也難以驅散這些嗔怨魍魎。

  楚琳琅一直跪在旁邊不曾開口。這滿堂都是仙班正神,哪裡容得她這小鬼多言?

  而且她也看出來了,太后這位老神仙明顯鎮不住妖妃的胡攪蠻纏。

  靜妃這一昏倒,就是立意將事情搞大。最後少不得她這個氣暈了娘娘的罪魁禍首挨板子。

  宮裡的板子,是能活活打死人的!

  此時就算她滿腹機靈也無用,在絕對的權勢跟前,哪有升斗小民的道理可講?

  司徒晟說讓她放寬心,她今早搖龜殼還要搖出了個吉籤,合計著這是兩個王八蛋一起蒙她呢!

  眼下的橫禍該是如何閃避?

  就在這節骨眼,突然有太監傳話,說是陛下帶著戶部侍郎司徒晟來見太后了。

  這大晉仁皇帝一入佛堂,就看見靜妃奄奄一息的光景,不由得眉頭一皺道:「這是怎麼了?」

  許是聽到了陛下的動靜,讓人略略提神,靜妃又是叮嚀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看見了陛下,便顫著細軟腰肢,踉蹌起身,跪在了仁帝腳下,將她的委屈又哭訴了一遍。

  仁帝聽了,正忍不住蹲下身要扶起靜妃時,就聽見身旁那個跟木頭一樣硬的酷吏開口道:「依著靜妃娘娘的意思,這次夏游,是陶家小姐和楚娘子刻意安排,用來陷害宜秀郡主的了?」

  在陛下面前,靜妃娘娘就不好搞胡攪蠻纏那一套了。

  她飛快抬眼看了看開口說話的司徒晟,語調幽幽地敲打著:「司徒大人,雖然這楚娘子曾是你府上的下人,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如此毒婦,大人還是莫要沾染了。」

  司徒晟垂眸施禮道:「下官曾在大理寺任職,習慣了定罪需要刨根問底,不可信口開河,定人錯處,跟她是不是曾是我府宅的下人不相干。若有冒犯娘娘之處,還請娘娘海涵!」

  這話說的,簡直是明晃晃指責靜妃娘娘張嘴污蔑人,卻拿不出真憑實據。

  靜妃有心發作,可又要在陛下面前維持個弱柳扶風的樣子,只能忍著氣兒說道:「如果不是因為這楚琳琅煽動女學的學子去江口,宜秀那孩子又怎麼會遭受這飛來橫禍?若不是她聯合陶雅姝這些小姐排擠宜秀,她為何會獨自留在船上?司徒大人,你會斷案,請問我說的可有錯?」

  司徒晟沉聲道:「靜妃娘娘可知,這伙子賊人原本是想要在哪裡犯案?」

  靜妃被問得一愣,羞惱道:「賊人犯案,我如何知?」

  司徒晟恭謹而語氣沉穩道:「雲國舅痛失愛女,便領大理寺嚴查此案,因為在下當時路過,也去綠洲增援,了解當時的情形,便被大理寺調撥去協助調查此案。幸而不負國舅重托,這案子有了些眉目。」

  這次榮林女學遇劫的事情,震動甚大。

  那雲家死了女兒,如何甘心?於是雲國舅點名要查這次女學夏游是誰挑的頭,是不是跟那些劫匪是否沆瀣一氣?更要查一查,為何偏偏別家的小姐都得救了,唯獨他的女兒被遺落在船上。

  如今雲國舅有些走火入魔,偏執覺得是有人要害他雲家,彷佛這般,才能稍微減輕他對女兒的愧疚自責。

  可是這案子越查卻讓人越心驚。

  原來這伙子賊人最開始的謀劃是,趁著陛下夏日行宮時,奇襲陛下和後宮妃嬪的船隻。

  甚至在那賊窩裡還發現了當初規劃水道路線的圖紙,甚至連行宮輪值的排表都一應俱全,種種細節連陛下看了都後怕。

  只是在重兵護送之下劫持天子妃子,這等難度太大,賊子們一時下定不了決心。

  正巧又有容林女學出游的事情,那方舟聲勢甚大,便將這伙來到了京城的賊人一路引到了南邊作案去了。

  而重金糾結這伙窮凶極惡的水匪之人,似乎是荊國那邊的,只是線索一路查到了北邊就此斷了。

  待審問出這等細節,再沒人要追查女學的事情了。

  畢竟承辦此案的大理寺官員都上奏說,容林女學的師生其實是替陛下與後宮妃嬪擋了災禍,當真是天佑大晉吾皇。

  方才司徒晟與大理寺卿一同向陛下稟明其中的來龍去脈時,陛下陰沉了甚久,只將一隻茶杯摔在了地上。

  如今大晉身處太平也是甚久,讓一眾官員都失去了警惕之心,渾然忘了荊國蓄養的都是怎樣的虎狼,任其爪牙伸入了京城而不知。

  尤其是他那位國儲兒子,居然還一門心思地與荊國權貴做起了生意,那伙賊子怎麼不去劫了太子船?

  那樣可讓他省心,再立一個不是那麼熱衷跟虎狼做生意的短視國儲!

  就在陛下稍微壓制了火氣後,司徒晟斗膽提了個不情之請,他聽說今日靈雲大師入宮講經。

  他之前曾在寺廟供奉母親的牌位,想要靈雲大師加持,可惜一直不得見大師,若是方便,他一會想見見大師,正好送大師出宮。

  仁帝如今越發倚重這個年輕的臣子,司徒晟難得開口相求,這點要求又算得了什麼,也不好駁了他面子。

  正好陛下也想去給太后請安,便帶著司徒晟一同前往。

  君臣二人也沒坐轎,只是一路走來,也順便聊一聊荊國的時局。

  於是陛下便帶了司徒晟來尋靈雲大師,正好看見靜妃娘娘向楚琳琅和陶雅姝發難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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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搬弄是非

  靜妃是第一次聽說,原來這些水匪竟然劍指陛下!

  這麼一來,可不好指責游學的組織者居心不良了。

  畢竟這樣一來,組織游學,就是給陛下引開賊子,擋了災禍,不但無過,反而有功!

  不過楚琳琅巴結陶雅姝,一起排擠宜秀,害得她沒下船可是有人看見的。

  她若重拿輕放,那這一遭豈不真成了無理取鬧?

  靜妃咬了咬牙,只是淚眼淒楚道:「可是這個楚氏為人刁鑽逢迎,為了討好陶家嫡女,便沆瀣一氣,欺負我的侄女,這是鐵般的事實,若不是她們,宜秀那孩子也不會不下船的!」

  晉仁帝皺眉,轉頭看向那個跪在一邊的楚氏女子,還有那個跟著母親一同跪下的陶雅姝。

  這個靜妃口中迫死了郡主的楚琳琅,看上去倒不像是刁蠻樣子,生得纖瘦嬌豔,很是明媚的女子……

  他如何不知靜妃在胡攪蠻纏?可雲家死了一個女孩,也著實可憐。

  若因此處罰陶家嫡女,更是小題大做,白白得罪了國公爺。

  若是處置了這個民婦,便讓靜妃出了一口鬱氣,換來耳根清淨,倒也省事……

  就在陛下迅速權衡,沉吟要開口之際,一旁的司徒晟卻突然清冷出聲:「身為陛下親封的郡主,在女學裡一向呼朋喚友,卻能被個出身不高的商婦欺負了?真是聞所未聞!這等誤導娘娘的無稽之言是從何處聽來?不妨告知微臣,微臣一定給娘娘查個水落石出……至於雲家千金突然自盡一事,就是靜妃娘娘不說,大理寺那邊也會追查到底。據說郡主離開的當晚,她的屋裡進了三五個婆子,屋裡嘶吼掙扎聲不斷,燭光繩影。事後,有人看過她脖子的勒痕,說紋理是橫的,不像自縊,倒像是被人從背後勒住……」

  司徒晟的話一出,滿堂震驚。

  太后和皇上到了這般年歲,有什麼不懂的?

  若是司徒晟所言屬實,那麼這裡面是怎麼回事,他們一下就明白了。

  靜妃卻氣得渾身發抖,顧不得再裝嬌弱:「住口!司徒大人!你這是何意?難道是污蔑我娘家人害死自家的閨女!」

  司徒晟冷冷道:「請娘娘放心,具體死因,還要開棺驗屍。如果靜妃娘娘立意要追查真凶,大理寺自當立案,還雲家姑娘一個沉冤得雪!」

  靜妃氣得都渾身發抖了。

  她一向覺得這個司徒晟與她兒子交好,甚至幫著四皇子絆倒了太子一個大跟頭,算是自己人。

  可萬萬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突然跟瘋狗一般,朝著自己發難,真是叫人始料不及!

  此時再羸弱的面具也隱隱有龜裂的跡象:「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什麼開棺驗屍?我看誰敢擾了我侄女的身後清淨!」

  那棺材如何開得?若是開了,豈不是要再次將雲家頂到風口浪尖?

  聽了這話,就連老皇帝也在一旁含而不露地眯眼來回掃視,不知道他的愛卿,還要給這座佛堂帶來多大的意外「驚喜」。

  司徒晟壓根不看靜妃娘娘威脅的眼神,不急不緩,繼續道:「雲大人幾次去大理寺陳情,激憤難平。依著下官看,應該就是要查女兒命案的意思!宜秀郡主年紀輕輕,風華正茂,卻遭遇如此,任誰聽了都義憤填膺。雲大人一定是自責自己沒能派得心的人看護好郡主,讓她出了意外。下官覺得此事若細細追究,正應該從郡主的身邊人入手。請娘娘放心,在下已經有了重要人證,一定追查到底,絕不叫宜秀郡主含冤而去!」

  「你……住口!宜秀那孩子性格剛烈,以死明志,保全了大晉和雲家的名節!我決不許有人拿她的死做幌子,往我們雲家的頭上潑髒水!」

  司徒晟冷冷道:「以死明志?宜秀郡主的遭遇,是我大晉所有男人之恥!我輩無能,任賊寇這般囂張!何須一個弱女子之死來明志?更不需再牽扯不相干的人,來為她的死負責!」

  「你……」靜妃一時被他懟的啞口無言,又是心裡暗暗生喜。

  他這話,豈不是在抽打陛下的臉?

  要知道宜秀那孩子走上這條路,不就是陛下的授意?

  雲家乃是皇家姻親,若是出個被荊國人玷污了清白的女子,要陛下的顏面何存?

  想到這,靜妃娘娘轉向了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老皇帝,悲切道:「陛下,司徒晟出言冒犯,不敬逝者!還請你為宜秀那孩子做主……」

  她哭得梨花帶淚,很是可人憐愛。

  若宜秀真是被別人害死的,做姑姑的這麼哭,當真惹人垂憐。

  可是仁宗了解自己這位能吏。司徒晟向來行事沉穩,脾氣又硬,從來不說沒有根據的話。

  他能說出雲家那一夜有隱情,必定也是手裡掌握了人證物證。

  婦人呆蠢!難道不知自家人都是什麼德行?還在那跟司徒晟嘴硬。她難道以為人人都如他一般愛屋及烏?

  而且,若是司徒晟所言為真,能活活逼死自己親生的女兒保全所謂門楣,與禽獸何異?

  晉仁帝當初驚聞容林女學,還有宜秀的遭遇,除了震怒之外,其實更多是與司徒晟相類的感觸。

  當年軍情貽誤,楊巡沒有輜重補給,更沒有援軍增援,一代名將就此戰死沙場!

  若是楊巡健在,三千楊家軍鎮守邊疆,荊國虎狼何至於那麼囂張?竟敢在大晉腹地興風作浪?

  仁帝當年也是一時氣急,身邊更無諫臣勸阻,竟然在聽聞楊毅投降之後,震怒之下,便下令斬殺了楊家滿門。

  至此之後,投筆從戎之風便被剎住,也無沙場能臣湧出。

  大晉此後數年,再無與楊家兒郎比肩的健將!

  這是晉仁帝自己下的一步悔棋,別人不能提及,可自己每當朝中無良將可用時,就會想起這步臭棋,懊悔得很!

  所以仁帝那日在靜妃的宮中,想到了宜秀的遭遇,心中的悔意再起,才說出了「若早知今日之辱,不該斬楊毅全家」的話。

  就是仁帝自己,也絕沒有想到,他無意中的一句真心話,到了別人的耳朵裡,卻被過度解讀出無數的嘲諷暗示,進而害了一個正當花季的少女的性命。

  至於這靜妃家那孩子的遭遇,起初仁宗還有些自責,覺得愧見靜妃。每當她哭哭啼啼時,仁宗也是百般順從,自當彌補虧欠。

  可是病弱老嬌妃時不時哭一哭,好似趵突泉般,怎麼都止不住,也是叫人厭煩。

  再加上今日驚聞司徒晟之言,原來這宜秀極有可能是被雲家人自己逼死。

  老皇帝的心裡就跟吞毛了一般,噁心得很!

  靜妃哭得再梨花帶淚,也勾不起他的垂憐。

  眼看著太后不勝煩擾,在一旁皺起眉頭,仁帝終於開口了,冷冷申斥靜妃:「這裡是太后的佛堂,不是你雲家的靈堂!若是想哭,朕准你省親,回雲家跟你兄弟哭去吧!」

  這回陛下話中的不善,不用過度揣度,都能聽出來。

  靜妃心裡一翻,也不知自己哪裡做得不對,竟然不能再讓陛下如往昔般大度寬容。

  她再不敢如先前對太后那般混不講理,只立刻收住了眼淚,低聲跟太后陛下賠了不是,便由著宮女攙起,灰溜溜地告退了。

  待靜妃走了,太后才道:「幸好陛下來得及時,不然你這後宮的佳麗,哀家是勸不動,惹不起!」

  仁帝聽出太后的不悅,自是連忙起身,跟母親賠了不是。

  太后其實也不算太生氣,畢竟平日閒居宮,哪能看到今日這般變臉樣的好戲?

  借著這個由頭,她順勢正好提起:「你這後宮也該有個正經主事的了。不然整日烏煙瘴氣,陛下如何安心國事?哀家也不是說,小門小戶的女子就不好,可在大是大非上,就是欠缺了些心胸眼界。過陣子,宮裡要進一批不錯的孩子,你也要上心看看,有好的就往上提拔一下……雅姝,過來拜見陛下!陛下,你看看,這位陶家嫡女正好要來我身邊做女官,陛下看她長得可好?」

  說著,太后順勢將她最看重的陶雅姝往前推了推,讓她在陛下跟前混個眼熟。

  那個靜妃,心眼子就那麼多,剛才鬧得凶,無非就是不想讓陶家嫡女進宮。

  可惜她碰到了硬茬子,那個叫司徒晟的小子將陛下不好講的話,全硬邦邦摔在了那妖妃的臉上,一個立案「起棺」就懟得靜妃啞口無言。

  太后在一旁冷眼看了一遭,比聽《心經》都覺得舒心解氣。現在再順便推推陶家的嫡女,這靜妃在宮裡耀武揚威這麼多年的日子,也該是到頭了。

  說起來,除了那張臉和身段,靜妃跟方良媂哪裡像了?

  太后雖然不喜方良媂的病怏怏,可是那孩子為人大氣,很是隨性,可沒有靜妃這肚腸的功利心!若是方良媂還在,這靜妃是絕不會有今日光景的……

  陶雅姝聽了太后的話,機械起身,如標尺般規矩有度地朝著陛下行全禮。

  只是正當芳齡的小姑娘,臉上全然沒有拜見陛下的嬌羞忐忑,那一臉的木然,彷佛老和尚剛剛敲過的木魚,硬邦邦得很。

  老皇帝看著規矩拘禮的陶雅姝,表情也是淡淡的。

  他這把年歲,有什麼嬌花沒有欣賞過?

  看跟自己孫女般的青蔥少女,就彷佛在看一杯品過千百回的茶,平淡尋常得很。

  如此毫無反應的兩個人,讓太后有些心急,不由得暗想,若是有機會,還得讓雅姝在陛下跟前多露露臉。

  入宮的這麼多女官裡,只這個陶雅姝的心胸氣度不俗,堪為一國之后。

  再說楚琳琅,只覺得劫後餘生,緩緩舒展了一口氣。

  方才一頓閃電烏雲在頭頂亂滾,幾次差點將她劈得粉身碎骨。

  幸好司徒晟及時趕到,當面硬懟了那位靜妃娘娘,讓她這個小蝦米在暴風驟雨中及時全身而退。

  以前她只知道司徒晟很會攀爬,升遷甚快,應該走的是左右逢源的路數。

  可萬萬沒想到,這人在陛下跟前,行事說話居然這般劍走偏鋒,居然敢在陛下的面前硬懟寵妃……

  可他這麼做,卻全然是為了替她解圍,還真是魯莽狂妄得……叫人心裡怦怦跳,只覺得他真是天上地下難尋的俊帥兒郎!

  若是情況允許,她真想立刻撲入他的懷裡,吻上他的薄唇,再將他那一身筆直板正的官服一件件地剝下來。

  除了她,大約沒人知道,司徒大人雖然樣子好看,可是衣服下的更有看頭!

  不過現在,身在宮中佛堂,她只能按壓下將俊朗大人生吞活剝了的衝動,侍立一旁,安靜聽著。

  也不知從哪一句開始,太后和陛下又和靈雲大師說起了話,談起了最近皇寺裡要做一場法會。

  太后的意思是,她年歲太高,不愛出宮走動,到時候雅姝已經進宮,正好由她負責宮裡諸位娘娘的香火供應。

  這法會很有些名頭,年年都要舉行的。而且據說舉行的日子有些蹊蹺,好像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三皇子的生辰。

  陛下雖然對外宣稱三太子健在,可也不好慶祝生辰的時候還不見人。

  所以每到這時候,陛下就會以給自己祈福的名義,由高僧舉辦法會祈福。

  就是不知陛下是要為生者祈福,還是為死者超度。

  不過靈雲大師說,今年的年號蘊水,卻有病水上堂之勢。若是能尋個火命剋水的人主持法會排擺,定然能旺陛下。

  仁帝聽了點頭,道:「那朕立刻命戶部排查,看看有無此生辰的人堪一用。」

  靈雲大師微微一笑,轉頭問一旁默不作聲的楚琳琅:「何須那麼麻煩,有緣便是眼前人。不知這位女施主的生辰,可否給老衲一觀?」

  啊?楚琳琅一愣,,不過當太監拿來紙筆請她寫下生辰時,她也不敢懈怠,如實寫下。

  靈雲大師看了看那生辰,點頭道:「老衲方才聽聞女施主替陛下擋了災禍,便突然想問問女施主的生辰,沒想到還真是天佑陛下,這位女施主的生辰正是火命,若老衲猜得不錯,女施主的姻緣也頗有些坎坷吧?」

  楚琳琅沒想到這位國師這般靈驗,連忙稱是,表示自己剛剛和離快要一年了。

  靈雲大師點了點頭:「若是福運不夠之人,也難與你這等命格白首偕老。女施主不必心急,若是能遇到與你命盤相稱的良人,定能姻緣美滿。」

  楚琳琅趕緊感謝靈雲大師為她撥雲見霧。

  而之後不久法會上的掌蓮花佛燈的差事,便也落到了楚琳琅這個命格正旺陛下之人的頭上。

  晉仁帝也覺得大師說得對,這女子當真是裨益著他。

  既然如此,楚氏能當貔貅驅邪,他也不好吝嗇了,當即龍心大悅,賞了楚琳琅一個「新梅安人」的封,還額外賞了金銀之物。

  這「安人」,是六品官員之妻才可得的封號。

  陛下儼然「忘了」她已經跟六品郎中和離,依然按著六品的品階,給了她官眷命婦的封賞。

  至於那「新梅」,則取自「一樹新梅千古月,帆歸年舊草迎春」這首古詩。

  有否極泰來,萬物轉新之意。

  楚琳琅不太通詩文,但是也明白,這封號背後沉甸甸的錦鯉重托之意。

  受了封賞,謝過隆恩之後,新封的新梅安人從宮裡告退出來時,是跟陶氏母子一起出來的。

  楚琳琅小聲問:「那個法會掌燈……是個好差事嗎?」

  陶雅姝穩穩道:「怎麼不好?如此皇差,起碼能做個護身符,如若不然,只怕那個靜妃還要找你的不是。我都沒想到,靈雲大師竟然會要你的八字。靜妃再想找你麻煩,也得忌諱一下了。畢竟陛下向來看重法會,她不好再拿你做筏子!」

  楚琳琅點了點頭,覺得陶雅姝此言有理,她因禍得福,過後得去廟上,為靈雲大師敬奉厚重的香火錢。

  趁著往宮門走的功夫,楚琳琅又小聲對陶雅姝道:「你也真敢,方才不該為我出頭,這樣豈不是得罪了靜妃?」

  陶雅姝無畏一笑,小聲道:「遲早都要得罪,倒不必在乎須臾功夫。跟你跳水救我相比,我做的事情又算得了什麼?若不是司徒大人和陛下來得及時,我還是護不住你……」

  沒待她說完,走在前面的吳氏便轉頭冷臉道;「身在宮裡,邊走邊說像什麼樣子?還不快些跟你同窗道別?」

  不知為何,吳氏的臉色很不好看,陶雅姝不再說話,只是快走了兩步,跟著母親出宮去了。

  看著吳氏那刻板的樣子,楚琳琅終於知道自己這位怪癖同窗的性子是如何養成的了。

  被這樣一板一眼的母親壓制著,陶雅姝只怕從小到大,都沒肆無忌憚地做過一件可著自己心意的事情。

  想著方才看到老皇帝的白頭白發,而好友雅姝卻如春花一般嬌豔。

  楚琳琅的心裡突然湧起一股子說不出的難過。

  一樹梨花壓海棠,怎麼會是美滿的姻緣?

  她若是為人之母,就算用潑天富貴來換,也絕對不叫女兒過這樣糟心的日子。

  接下來,楚琳琅由安公公親自引領,出了宮門。

  她並沒有急著走,而是在馬車裡等了一會,直到司徒晟出來,她才探頭問:「以後那個靜妃……不會再叫我入宮吧?」

  司徒晟看了看她故作驚恐的模樣,微微一笑:「放心,她會『很忙』,沒工夫找你的麻煩。若是找你,你便可說要籌辦陛下的法會,走不開身。。」

  楚琳琅知道,這是曾經的京城酷吏要找靜妃一家子麻煩的意思。

  既然頭頂了這麼一把讓人聞風喪膽的傘,楚琳琅也自放寬了心,小聲問:「你今日是算準了,特意跟著陛下來給我解圍的?」

  司徒晟淡淡道:「不替你解圍,我會平白厚著臉皮求陛下,一個臣子非要去太后的佛堂?」

  楚琳琅噗嗤一笑,又問:「……那個靈雲大師跟你什麼關係?難道今日入宮也是趕巧?」

  她突然想起,曾經在皇寺裡看過大將軍楊巡留下的墨寶碑文。

  若不是主持靈雲授意,老將軍的墨寶恐怕也留不下來。

  所以楚琳琅大膽猜測,靈雲大師恐怕跟司徒晟也是關係匪淺,方才管她要八字,順勢讓她有了個法會掌燈的護身符,恐怕也不是巧合吧?

  這次司徒晟並沒有解釋,不過看他微微淺笑,一切似乎不言自明。

  原來他說的安排好了,是這個意思,當真是替她思慮周到,安排妥帖。

  楚琳琅從小到大,什麼都盡是依靠自己。

  雖然認識了司徒晟後,也漸漸習慣了他沉默不言,卻妥貼至極的照顧。

  可是想到他方才在陛下面前,竟然不給後宮寵妃好臉地維護著自己,楚琳琅看著他英俊逼人的面龐,還是覺得有些雙腳發軟,便是含情脈脈地看著給她撐著天的兒郎,忍不住偷偷笑問:「要不要今晚來我鋪上……玩一玩?」

  若不是還在宮門前,司徒晟很想捏一捏這笑得紈絝的女子的臉!

  她倒是敢說,就是不知她到時候想要玩一玩什麼花樣子?

  大庭廣眾下,二人也不可久聊,只是低聲定了幽約的時間,便各自散去了。

  不過楚琳琅在回程的路上,卻在想:究竟是哪一個在靜妃的跟前搬弄是非,如此針對她和陶雅姝,污蔑她們欺負了宜秀郡主?

  待到第二日上女學的時候,她特意留意了一干同窗夫子,大家對她的出現毫無異狀,也沒有人問起她入宮的情形。

  琳琅覺得搬弄是非的,應該不是女學的人。

  那麼這樣一來,就剩下隨行的親眷了!

  楚琳琅一時想得愣神,直到小友關金禾過來拍她的後背,疼得她哎呦叫出了聲音。

  關小姐嚇了一跳,看著楚琳琅痛苦的表情,連忙問:「怎麼了?我也沒有用太大的氣力啊!」

  楚琳琅捂著腰,無奈地揮了揮手,表示並不關她的事情。

  這鋪子裡臨時搭的硬床真是要命!

  她原本就睡不慣硬床,向來是吃不住勁兒的,偏偏那人卻是餓久了不知輕重,壓下便不肯撒手。

  如此一夜荒唐,纖腰一把彷佛被千軍萬馬碾過,便是拍拍後背,都能閃到腰。

  而且她那一句很不得體的「玩一玩」,算是惹了大禍。

  那小子玩得可真夠花的,連她這個算是有些歷練的婦人都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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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4 00:34: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叛道離經

  臭瘟生!他怎麼敢!連那都下得去嘴?

  這等子進步嫻熟,若不是他公務太忙 ,她都疑心他是有別的女人了。

  不過這等隱情,自然也沒法跟同窗小友細說,只能尬笑表示,自己換了床鋪,睡閃了腰。

  關金禾看她並無大礙,這才略略放心,笑著問她要不要吃酥糖。

  這是她前兩日跟母親在六王妃府上吃到的。

  南方請來的正宗師傅做的糕點糖果,味道獨特得很!

  關金禾向來貪嘴,覺得好吃,便厚著臉皮跟六王妃要了些,今日帶來,也順便請好友嘗鮮:「六王府這次茶宴不光請了專門的糕餅師傅,就連忘塵居士也小露了一手,她做的齋飯可真好吃,四王妃都連連誇讚呢。」

  那忘塵居士,便是陶家四姑姑,這位居士有些割捨不下紅塵,總是出入這等權貴雲集的場合。

  不過說到這,關金禾卻皺眉道:「不過這茶宴上若是沒有那六王妃的妹妹就好了,那個謝悠然……」

  說到這,關金禾猶豫了一下,似乎下定決心,又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才小聲道:「她跟四王妃說你的壞話。」

  楚琳琅無所謂地笑了笑,那個謝二不說她壞話,那才是吃錯了藥呢!

  不過她不跟自己親姐姐六王妃抱怨,卻跑去跟四王妃搬弄,就有些奇怪了,讓她有些好奇。

  原來,關小姐當時要的糕餅太多,怕被母親說,便帶著小丫鬟躲在花園涼亭下的假山邊,想把幾包酥果子藏在小丫鬟帶的隨身小衣箱子裡。

  不巧就聽到了頭頂涼亭上,謝二正在跟四王妃說的話。

  關金禾倒是一點也不落,全學給了楚琳琅聽:「她說在綠洲遇險的時候,是你先與宜秀發生了口角,才讓她負氣不肯下船的。還說……還說宜秀在女學裡不少受人欺負,就連那個陶雅姝也仗勢凌人,全然不將雲家的女兒放在眼裡,縱著你一起欺負宜秀!」

  楚琳琅聽到這裡,微微打了個激靈,抬眼道:「你沒聽錯?那謝悠然又不是我們女學的?而且綠洲上的事情,她上哪知道的?」

  關金禾道:「四王妃也是這麼問的。結果謝悠然卻說,她在參加上次雅集的時候,曾經見過宜秀郡主,郡主跟她一見如故,拉著她說了半天的話呢!是郡主親口告訴她,與你不和的。至於綠洲遇險的事情,她說她是聽母親與從綠洲回來的夫人閒聊,無意聽到的……」

  楚琳琅眯了眯眼:「夫人?是哪位夫人這麼說的?」

  說到這,關金禾有些愧疚道:「我就聽到這,有人喊我。我不敢多停留,就離開了。當時偷聽已是失禮,若是跳到四王妃跟前斥責那謝氏,更是無禮。可回來後,又覺得當時沒有糾正謝氏的謬誤,是我愧對同窗。所以便講給你聽,待得改日,我再陪你一起去跟四王妃解釋一番。」

  楚琳琅笑著安慰了關金禾,說這原也不干她的事情。她感謝告知還來不及,怎好怪罪她?

  不過關金禾給其他同窗發糕餅去的時候,楚琳琅快速梳理了一下,大致也就明朗了。

  靜妃娘娘突然發難,肯定跟她的兒媳婦四王妃傳話有關。

  而四王妃又是受了謝二的挑唆。可這謝二突然跑到四王妃那裡說了這麼多跟她不相干的話,究竟是無意湊巧,還是受了人的挑唆呢?

  依著她對謝二那蠢笨空蕩的腦子了解,大約應該是後者。

  若是某個綠洲同行的夫人故意跟蘇氏說了這麼誤導人的話,那這位夫人究竟是理解謬誤,還是故意而為之?

  楚琳琅覺得,自己應該去會一會現任的周夫人,看看從她的嘴裡,能不能揪出挑事的魁首?

  要見謝二也簡單,她只需要帶著冬雪在集萃巷口在上午時略走走,就看到謝悠然領著丫鬟從巷子裡出來了。

  自從胡氏落胎求去後,婆婆趙氏的怨氣直沖雲霄,又不知聽了哪個老道之言,在家裡供奉個「狐仙」,讓謝悠然沒事就去供奉香火,求狐仙保佑,免了家裡有枉死男嬰的怨靈之氣。

  謝悠然煩得不行,所以吃了早飯就想往外走,不到天黑都不想回來。

  今日也是如此,當她出了巷子口,準備去慣常去的茶樓喝喝茶,再聽一聽曲子消磨光陰時,一抬頭,卻看見了楚琳琅走了過來。

  謝悠然不禁故意挺了挺自己孕肚,假笑道:「哎呦,楚娘子又來這裡了?可是來見何人的啊?」

  楚琳琅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謝悠然便冷哼一聲道:「你不說我也知,不就是來看你女學的廖夫子?」

  楚琳琅有些意外地眯了眯眼,沒料到她居然會扯出個夫子來。

  可是謝悠然卻以為她發愣是心虛,更是得意道:「隔幾日就來一次,以為每次裹著披風,我就認不出你了?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裝這等謹慎樣子給誰看!」

  聽到這,楚琳琅恍然,原來她是拿自己當了來會廖夫子的那位神秘閨秀,還以為她跟廖夫子有了首尾。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楚琳琅笑了笑:「周夫人說得對,夫子有傷,就算我探看他,也不必遮遮掩掩。」

  謝悠然心情甚好,便關心起了夫君的前任:「他與你年歲倒是相當,老是老了點,但再老的光棍漢子,也得傳宗接代延續香火,他可知你的毛病?嫁入周家八年,都沒能下個蛋!」

  楚琳琅來見她,可不是聽她炫耀下蛋本事的,只是單刀直入問道:「你跟四王妃說,我故意排擠宜秀郡主,不知你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謝悠然嚇了一跳,不知她私下裡跟四王妃說的話,楚琳琅是如何知道的。

  楚琳琅那天明明沒有參加茶宴啊!

  不過她知道了又能如何,許她做,還不許人說?

  大約就是雲家去找她算賬,她才跑來跟自己拉扯吧?雲家那一家子都不好惹,這個楚琳琅無依無靠,就算勾搭個夫子也護不住她,想來也是慌亂極了吧?

  想到這,她定了定神,得意挑眉道:「你這粗野刁蠻的性子,誰人不知?還用得著我說?」

  楚琳琅冷笑一聲:「你又不是女學之人,卻在那平白造謠,是打量著我好欺?你信不信,我揪著你去四王妃那裡再說說,看看你說的話有幾句真假!」

  說完這話,楚琳琅微微往前走了兩步,嚇得謝悠然連連倒退。

  沒辦法,這死婆娘曾經用剪刀架著她的脖子,將她嚇得夠嗆。

  而且謝悠然還聽說,這楚琳琅當初在綠洲遇險時,好像用菜刀砍斷了搶船水匪的手指頭。

  所以別看謝悠然敢說話氣楚琳琅,她也是真怕楚琳琅翻臉動手。

  不過謝二的嘴裡卻還是不服氣,繼續嘲諷道:「楚琳琅,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說見王妃就見王妃?你也配?」

  跟在楚琳琅身後的冬雪聽了這話,還能讓著她,立刻冷笑道:「我們家大姑娘可是剛從宮裡領了封賞,陛下親自賜下的封號『新梅安人』,過兩日,還要替陛下的法會掌燈!你又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對我家大姑娘指名道姓?」

  什麼?聽了這話,謝悠然的臉色都變了。她疑心這主僕二人扯牛皮。可是小丫鬟說陛下欽賜的封號,可不敢作假。

  而楚琳琅也是一臉坦然,並沒有駁斥丫鬟的話,難道竟然是真的?

  謝悠然依然不敢相信:「你何德何能?竟然得了陛下的封賞?」

  冬雪一向氣死人不償命,聽她這麼說冷笑道:「謝悠然,你也不照照鏡子,當自己是什麼身份,居然敢質疑陛下封賞?」

  謝悠然當然不敢,雖然她現在酸得牙根都疼。

  不過楚琳琅可不是來跟她炫耀的,趁著謝悠然的氣焰被壓下去便問:「你如此污蔑我,我要不要扯你報官?」

  謝悠然在聽到楚琳琅入宮後,不但沒有被靜妃刁難,還受了陛下的封賞,便有些心虛,一聽楚琳琅要追究,只能硬著頭皮推卸責任:「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是忘塵居士和別人閒聊的時候,我聽到的。」

  楚琳琅心裡一緊,面上不動聲色道:「你別在那亂攀附人,忘塵居士一個修行之人,怎麼會犯這種口舌?」

  謝悠然一聽她不信,倒是也氣急了,說:「就是忘塵居士說的,她跟我母親閒聊,說起了宜秀不肯下船,是因為在江口出發時,你出言嘲諷宜秀,說她被太后厭棄才不得入宮,哪裡比得上陶家嫡女得了太后的歡心,所以宜秀才一直鬱鬱寡歡,不肯合群,以至於綠洲遇險時,獨獨只有她沒有下船!」

  當時忘塵居士雖然是跟母親閒聊,也看了一眼在旁邊作陪的謝悠然,略略同情地表示,周大人的前妻竟然是這等性子,也難怪謝二小姐嫁給周大人後,卻被累得名聲,沒法抬頭做人。

  只可惜了雲家,竟然不知宜秀當初不肯下船,竟然有這等不為人知的隱情。

  畢竟就算告到官府,楚娘子聯合同窗排擠人,也算不得什麼重罪。

  只可恨她那侄女陶雅姝,不明所以,居然跟楚娘子這樣的人交好,長此以往,只怕性子都要叫人帶壞,真是讓人擔憂。

  而且聽聞楚娘子得了陶小姐和華氏的引薦,過兩日就要入宮見太后,楚琳琅得了陶雅姝的幫襯,恐怕要在太后的面前露好大的臉。

  這番話,聽得謝悠然妒火中燒,便萌生了去四王妃那搬弄是非的心思。

  於是才有了後面的這些纏繞官司。

  楚琳琅聽到這裡,全然明白了!

  她之前雖然有些隱隱猜忌,可無憑無據,也不敢肯定陶慧茹能狠下心腸,陷害自己的嫡親侄女。

  若謝悠然說得都是真的,那麼陶慧茹說那番真假摻半的話,當真是句句惡毒誅心,殺人於無形之中,卻不用沾染自己的雙手。

  畢竟她只是跟自己的至交閨蜜蘇氏私下閒聊,愛說什麼就說什麼。

  而去四王妃那裡告狀的,卻是謝悠然這個蠢貨!

  看這光景,謝悠然顯然還不知自己被人利用個徹底。

  既然鬧清楚了原委,楚琳琅也懶得再跟這女人說話,只是看著她,然後刻意目露凶光,低聲道:「你也知,我在綠洲砍了不少水匪,刀法正嫻熟呢!若知道,你敢再到處編排我的是非,仔細我將你拖進暗巷子裡……」

  謝悠然嚇得又是後退一步,顫音道:「你要怎的?」

  楚琳琅露齒一笑,將目光轉向了她圓鼓鼓的肚子,然後單手做了個切瓜的動作。

  謝悠然這次嚇得「哇」一聲慘叫,忙不迭帶著丫鬟跑回了謝家胡同。

  楚琳琅嚇唬完了謝悠然這個被驕縱壞了的蠢貨,便懶得再說話,帶著冬雪轉身離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思索著陶慧茹為什麼這麼做。

  若是看她不順眼,捎帶上她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將話特意往陶雅姝的身上繞?

  難道陶慧茹並不想陶家再出一個皇后?還是……只是不希望陶雅姝得到隆寵?

  楚琳琅生在充滿算計的商賈人家,對於人心的把握,是得天獨厚。

  她稍微一想,便明白了關節所在——就算你大度地原諒害人的,可害人的心裡有鬼,卻不見得相信了你的原諒。

  這個陶慧茹大抵如此,她是怕陶雅姝將來起勢,然後報復她?

  既然這樣,她不能不告知陶雅姝一聲,讓她提防一下這個姑姑。

  可是當她去了國公府,遞了名帖子,等了半天,卻只來了個吳氏身邊的婆子,虎著臉道:「我們夫人讓老身跟楚娘子說一聲,陶小姐身有不適,不便見客。而且再過幾天,她就要入宮去了,要學的禮儀課程頗多,娘子你若無太重要的事情,還是莫要來打擾小姐了。」

  這話裡疏離趕客的意思不加掩飾。楚琳琅知道,這應該是吳夫人的意思。

  顯然宮中時,陶雅姝出言維護她,然後被靜妃娘娘做筏子攀附上的事情,讓吳氏不快,覺得女兒行事魯莽,不夠大家子氣。

  讓這位夫人對自己的女兒和她這個出身不高下堂婦的情誼產生了戒備心,就此快刀斬亂麻,切斷了這段不相襯的友誼。

  既然人家母親發話,楚琳琅自然不好死賴在國公府的門前。

  可是該如何傳話給陶雅姝,就成了問題。

  小友關金禾倒是能去見陶雅姝,可讓陶雅姝提防自己親姑姑的話,真是不能再過第二人的耳朵,就算寫在紙上,也很不妥。

  楚琳琅一時沒了頭緒,以至於吃飯時都長長哀嘆了一聲。

  正在給她切排骨的司徒晟見了,忍不住轉頭問:「怎麼了?」

  現在一對野鴛鴦已經達成了共識,每晚都來店鋪吃個宵夜。

  楚琳琅還特意在店鋪後砌成了鍋灶,只要備好食材就可以做些溫熱的。

  所以司徒晟正替楚琳琅切排骨,等著一會燒個糖醋味道的。

  若是可以,楚琳琅並不想在司徒晟的面前提起陶慧茹,免得再勾起他兒時的昏暗回憶。

  可是如今,她無人商量,也只能跟司徒說說。

  司徒晟聽了陶慧茹耍弄心機幹出的這些事,果然面色凝重,慢慢放下了菜刀。

  楚琳琅看切得差不多了,就舀了熱水讓司徒晟洗手,又道:「她的心思,應該是不想讓陶雅姝入宮,若是雅姝沒有提防,我怕那位居士又要出些什麼陰損招數讓人防不勝防。」

  她說完之後,抬頭看司徒晟的眉頭還是沒有舒展,便輕輕問道:「又想起了不快的事情?」

  司徒晟伸手將她攬在懷裡,嗅聞著她的馨香氣息,略略平復了心情才道:「母親遭遇的那些,我並不曾歸咎到陶慧茹的身上。畢竟男人又不是狗,偷吃管不住嘴,不能怪引誘的肉太香。可是她若不識趣,非要招惹你,就休要怪我……」

  說到這時,他的眼裡透著一抹隱隱的殺氣。

  楚琳琅聽出了他話裡的不善,不禁嚇了一跳。

  倒不是替陶慧茹那惡毒女人擔心。她知道司徒晟雖然歷經坎坷,經歷過戰場的廝殺考驗,可他並沒有因為這些偏激的遭遇而變得不擇手段。

  司徒晟清楚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心思雖然城府很深,卻自律極嚴,也稱得上磊落君子。

  不然的話,弄死那泰王的法子千萬種,司徒晟並沒有劍走偏鋒,還是搜尋了他的罪證,依著國法處之。

  他雖然自嘲身上流淌的是楊毅背信棄義的血脈,但司徒晟是大將軍楊巡親自撫養長大的孩子啊!

  這樣內心自有一份將門驕傲的男人,怎麼可以因為她,而手染女人的鮮血?

  所以楚琳琅及時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輕聲道:「就是婦人的小心機罷了,她犯下的罪孽,遲早有一天會反噬了她,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讓你去對付她。不然你好不容易打消她的疑慮,豈不是白費了?」

  司徒晟看出了她眼裡的擔憂,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語氣似乎嚇著她了。

  他忍不住摟緊了她。是呀,他現在並非孑然一身,處處行事都有一份牽掛。

  不過希望那個陶慧茹懂得見好就收,若是下次再牽扯到琳琅,他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楚琳琅安心地抱著司徒晟,此時小鋪院內,夏蟲聲鳴,爐灶上飯香蒸騰。

  他們暫且不必理會外面的風風雨雨,只是安心依偎在一處,享受一份世俗而奢侈的安樂……

  再說陶雅姝到底入宮了,她們這批貴女,是以女官的身份入宮,服侍的也是太后她老人家。

  所以司徒晟要跟她帶話,倒也簡單了,通過安公公,便將含義隱晦的話帶到了。

  陶雅姝冰雪聰明,聽了安公公代傳的話,心裡立刻明白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親姑姑居然在背後給自己下了這麼大的絆子。她一時忍不住又想,自己平日可是有得罪了姑姑。

  左思右想,卻想到了好像就是姑姑去了父親書房之後,對她的態度又是轉冷。

  據說她當時去,是給表兄陶讚謀差。父親原本應了下來。

  可是最後祖父將父親叫了去,跟他語重心長地說,陶讚血脈裡流淌的畢竟是楊家血脈。他若頂著陶家的名頭去吏部,不夠穩妥。倒不如以後有那麼不要緊的差事,再想著陶讚。

  是以,父親才改口委婉搪塞了。此後姑姑似乎因著這事,跟自己言語過,只是她當時沒明白姑姑話裡的意思。

  如今想來,她竟然是誤會自己從中作梗,才害表兄丟了吏部的差事,便借刀殺人,對自己施以重手報復……

  想透了這點,陶雅姝再次忍不住骨子裡打了個冷顫?想起了楚琳琅跟她說過,她這個姑姑心機不簡單的話來。

  想明白了,陶雅姝不僅又是一陣淒楚冷笑。若說陶家有女兒適合入宮,在她看來,應該是她這位報復心深沉的四姑姑才對。

  如此人才,不來鬥這一宮的魍魎,當真是委屈浪費了。

  而她這個壓根無心與人鬥的,卻是一路被家人推入了這個陰暗不見天日的宮裡……

  想到這,陶雅姝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人」曾對她之言:「你這一板一眼的性子,入宮也是受罪,莫不如跟你父母稟明,還是不去的好……那裡太髒,並不適合你!」

  那麼邋遢的人,家裡如狗窩一般,也好意思說宮裡髒?

  她不過是無意中從琳琅的嘴裡得知,夫子的背傷一直不好,似乎有些感染了。

  她愧疚心起,想要給恩人送些補藥衣物,這才生平第一次叛道離經,帶著貼身丫鬟,偷偷去探看了恩師。

  她原打算見了夫子,撂下東西就走。

  結果一看夫子在家裡更加隨性的凌亂腦袋,老毛病犯了,怎麼也控制不住,拿起梳子不由分說就給他重新梳了髮髻鬍鬚,又不顧他的申斥,強硬讓他換了那身帶窟窿的衣服。

  可誰知就在這寸巧的功夫,同窗楚琳琅居然也到了。

  她只能在隔壁內室避一避。等楚琳琅走後,廖夫子鄭重給她鞠一躬,還管她叫了聲「姑奶奶」,只說他一定好好穿衣吃飯,只是她能不能別這麼抽冷子上門,若是被別人看見,他倆誰都說不清楚。

  想到這,陶雅姝想起一向嘴硬的夫子向她告饒時的樣子,忍不住輕笑了一下。

  這種荒唐走板的行徑,若是放在半年前,她是連想都不會想的。

  可自從落水之後,她心裡的一根弦似乎轟然崩斷了,整個人都換了瓤子。

  在母親嚴苛教導,叫人透不過氣兒來時,偶爾大著膽子,做些大家閨秀不該幹的事,竟然是那般愜意……

  當她蒙上了那層密不透風的斗篷,坐在廉價租來的馬車裡,來到狗窩般的陋巷,竟然有種叛道離經的快意。

  看到那個大大咧咧,總是言語冒犯她的邋遢夫子時,又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忍不住鬥嘴。

  她甚至覺得這般活得,才像一個無拘無束的人……

  可是現在,她入了宮,那個荒誕走板,叛道離經的女子也從此泯滅不見。

  此時清風明月,京城家家戶戶的巷子裡應該是炊煙裊裊,合家歡聚。

  就是不知,那人正在做什麼?

  此後經年,他可會記得有個嫌棄他滿身髒亂的女學子,曾經出現在他的院子裡,惹了他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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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0-24 00:34:5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爭風吃醋

  陶雅姝在入宮的那一日,就將自己的心封閉了大半,如今只是安靜地坐在宮殿一角,靜看孤月,心思月下之人……

  不過思量悵惘之後,她倒是轉身拿了筆墨,給母親寫了一封信。

  當初因為宮內插嘴,吳氏回去將她好一頓申斥,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楚琳琅品行不端,不可交。

  陶雅姝當初苦於被水賊拿住之事不好告知母親,更不好先說出姑姑丟棄她的事情,挑唆了姑姑與父母之間的關係。

  可如今,四姑姑做的也是太過分了。可偏偏母親卻那般無禮對待救了她性命的楚娘子。

  陶雅姝覺得也不必再給姑姑留什麼情面,倒是要跟母親交底,免得四姑姑再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

  待信交出去後,久不管家事的陶國公便將四女兒叫到了國公府。

  老國公很不給這四女兒的臉,便是繃著臉,一條條地問,孫女雅姝說得這些可是實情。

  陶慧茹在被叫入父親的書房前,真是沒料到她暗中做的借刀殺人的事情,竟然被侄女慧眼識破,更是一狀告到了祖父這裡。

  她先是想要辯解,只說那落水時,她當真不知,而至於說了陶雅姝攛掇同窗排擠宜秀郡主的事情更是無稽之談,只是她與蘇氏閒聊,被蘇氏不省心的二女兒聽見,添枝加葉,去四王妃那搬弄是非的。

  這番說辭,用來糊弄兄長還行,可惜陶國公是在朝堂上歷來三代的老臣,看人的眼睛毒著呢。

  而且他自己的女兒是什麼性情,他難道不知?

  當孫女信裡含蓄指出,定然是四姑姑誤會她跟父親說了壞話,壞了表哥陶讚的前程時,國公爺便什麼都想清楚了。

  他抬手阻了陶慧茹那些乾巴巴的解釋,冷冷道:「若不是你做的如此過分,雅姝那孩子將這些事情爛在肚子裡都不會說。況且你還不知道你的兄長?他跟你母親一樣,向來嬌慣你。怎麼會因為雅姝說你的壞話,便報復徇私,壞了陶讚那孩子的前程?不讓他去吏部,是我的意思,跟雅姝何干?」

  聽父親這麼說,陶慧茹猛然抬頭道:「父親,你這是何意?」

  陶國公覺得是家裡對女兒保護的太好,以至於她當年全然沒有感受到楊家滅門的血雨腥風。

  可是陶讚到底是楊家的骨血,讓他去吏部,是準備到陛下跟前添堵嗎?

  父親盛怒,陶慧茹只有靜聽的份兒。

  最後,她只是滿含淚水道:「讚兒何其無辜?他現在已經姓陶,父親為何還要用楊家來說事,毀了他的前程?」

  陶國公恨恨道:「當初若不是你執意要嫁給楊毅,你的兒子豈止能去吏部?就是更大的前程也謀得!可你當時鬼迷心竅,非要一意孤行,最後落得什麼下場?虧得你還知道自己的兒子現在該姓陶,你該知道,陶家才是你最大的依靠!可你卻還拆雅姝那孩子的台!我陶家倒黴,究竟與你有多大好處?」

  總之那日,陶公將陶慧茹罵得是狗血噴頭,他更是警告陶慧茹,收起睚眥必報的小心思。

  若是日後他再聽到一星半點關於綠洲遇險的影傳,無論這事出自何人之口,也一律當成是她洩露的。

  到時候,陶慧茹久莫怪他這個做父親的不近人情,一律以家規處置。

  那日從書房出來時,陶慧茹哭得臉色透明,嘴唇都是白的。

  可惜她這可憐樣子在父親面前一向是不管用的,倒是陶雅姝的父親看見了,有些心疼妹妹。

  吳氏在一旁冷眼看著,心裡冷笑,到底是女兒懂得當爹的,女兒信裡只讓她跟祖父,卻不可跟父親提。

  不然的話,讓寵溺妹妹的夫君來處理,便又是糊塗賬一筆!

  她也是萬萬沒想到,小姑子竟然跟自己的女兒生出了這麼多是非。

  如今再想想陶慧茹先前在自己面前說了那麼多楚琳琅的壞話,真是「用心良苦」!

  想到自己先前居然讓女兒的救命恩人吃了閉門羹,吳氏心裡真是有些過意不去。

  她想了想,便是藉口女兒入宮新封了女官,想著跟同窗分享喜訊,便命管事在京城的酒樓定了糕餅盒子給楚琳琅送了去。

  等禮盒子送到時,楚琳琅聽說這是吳夫人送來的,心裡也是暗暗吃驚。

  吳氏的示好之意,她自然也是領會了,想必是陶雅姝告知了母親那綠洲的事情,吳氏在與自己表示感謝。

  楚琳琅聽送糕餅的國公府管事說,陶雅姝雖然是新入宮的,但是因為很得太后的賞識,受封的是一品的光興戶主,負責掌管太后的宮印,更是可以替太后審閱重大祭奠章程。

  而這類差事,太后以前都是交給靜妃協理的。

  如今倒是收回了大半的權限,交到了陶雅姝的手裡,美其名曰是替靜妃娘娘分憂,外加歷練歷練。

  這等榮光無量,隱隱要分掌管六宮娘娘的權,由此可見,陶家之女是多麼受太后的愛重。

  她把陶雅姝的近況說跟女學的同窗們聽,順帶也將吳氏送來的糕餅分給了同窗和夫子們,大家也很為陶小姐高興,畢竟受封「戶主」這等女官的地位可不低。

  另外楚娘子也是厲害,竟然得了陛下「新梅安人」的封賞。

  這等殊榮,就算許多朝中六品夫人都不曾得。於是關小姐帶頭,要湊份子錢請新封的新梅安人喝酒。

  楚琳琅卻笑著道:「哪有你們請的道理?回頭我做東,與你們同飲。」

  一時間,眾人聊得熱火朝天,渾然忘了一會的功課。

  不過坐在主位上,任著她們嘰嘰喳喳的廖夫子卻在走神。

  養傷歸來,他這次來到女學是來跟新夫子交接的。過了今日,他便回工部,再不必來書院了。

  楚琳琅注意到,他的髮髻好像沒有前些日子那麼周正光滑了,雖然比以前強了不少,看似很用心,但是梳得還是有些不周正,看來他的心上人這幾日憊懶,不曾督促他梳頭理鬢……

  不知為何,當廖靜軒看著陶雅姝那空蕩蕩的坐席愣神發呆的時候,楚琳琅突然心念一動,許多關隘一瞬間就想明白了。

  她忍不住想,那日在廖夫子內室看到的那雙繡鞋……陶雅姝也有一雙啊!

  想到這,楚琳琅微微打了個激靈,一向子聯想到了許多事情。

  包括那次後,陶雅姝有意無意地言語試探,還有她說的那些怪話,現在想來,也是酸溜溜的。

  想到這,楚琳琅騰得站起身來,幾步追攆上往書院大門外走去的廖靜軒。

  等出了門外,左右無人時,楚琳琅才出生喊道:「夫子,請留步!」

  廖靜軒回頭看她問:「怎麼,楚娘子有事?」

  楚琳琅緊盯著他的眼,低聲問:「那日,贈你補品的……可是我的同窗?」

  雖然廖靜軒滿面鬍鬚,可她依然看出了一閃而過的困窘。

  她的猜測,竟然是真的!

  想到這,楚琳琅護犢子的心思頓起!

  陶雅姝就算平時裝得再怎麼老成穩重,她也不過是個芳齡少女,難免有被人蒙騙的時候。

  可廖靜軒都多大的人了?他怎麼可以如此引誘身為學生的陶雅姝?

  楚琳琅的細眉立起來,單手就去拽廖靜軒的衣領子,低聲問道:「你都對她做了什麼!」

  這等江湖鹽販子砸場的氣勢嚇了廖靜軒一跳。

  因為知道她誤會了,他不好跟楚娘子拉扯,只能任著她扯領子,低頭無奈道:「還能做什麼?你們都是女中豪傑,闖人院子猶如無人之境,我自然是借茶待客,挨個恭請你們這些姑奶奶出門啊!」

  他為人向來隨性,就算被女學子拽了脖領子,傷了夫子自尊,也沒有酸臉,還有閒暇沖著一旁的馬車喊:「司徒兄,快來替我解圍。我可是清白的,都是她動的手!」

  原來侍郎大人的馬車不知何時來到了女學門口,司徒晟撩起長袍,從馬車上下來,冷眼看著他們。

  看這光景,他若不來,楚琳琅似乎要拉廖靜軒入一旁的暗巷子。

  楚琳琅看廖靜軒不像說謊心虛的樣子,這才鬆了手。

  若就像他說的那樣,陶雅姝跟自己一樣,只是關心夫子前去探看,倒也沒什麼。

  只是這於禮數不合,真不像大家閨秀陶雅姝能做出來的事情。

  廖靜軒有些委屈,就等司徒晟過來申斥一下他的女人。

  結果司徒晟卻走過來問楚琳琅:「他欺負你了?」

  廖靜軒掩在鬍下的嘴巴半張,真是一口氣沒有上來,此人無德!見色忘友啊!

  「我說司徒晟,你在大理寺到底錯判了多少冤案子?明明是她在欺負我啊!」

  楚琳琅可不想將陶雅姝的事情鬧得風言風語,既然廖靜軒並不像勾引陶雅姝犯錯的光景,她也見好就收,笑著和緩氣氛道:「我方才看夫子的衣服領子歪得厲害,替夫子正正。」

  說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想要去整理一下夫子被她拉扯得東倒西歪的衣領子。

  結果這次,「啪」的一聲,她的手被司徒晟拍開了。

  司徒晟的鼻尖緊繃,語調清冷道:「他有手,自己會整理。」

  楚琳琅若看不出這男人在吃醋,那她可就白活這麼大了。

  她有些失笑:「不是……我跟廖夫子……不是你想的那樣。」

  司徒晟沒容她解釋,只是拉著她的手一起上了馬車,徒留廖靜軒在後面喊:「喂,不是約好了,你來送我去工部大人府上議事嗎?你是不是接錯人了?」

  楚琳琅這才知,司徒晟為何會出現在女學門口,原來是跟廖夫子有約啊!

  自從兩人達成共識之後,一直在人前避嫌。可是這次,司徒晟似乎顧不得許多,捏著楚琳琅的手腕都有些疼。

  楚琳琅一向知道司徒晟的為人,就算他城府再深,也是謙謙君子。

  可是今日,她明顯感覺到司徒晟在生氣,而且吃的還是他好友莫名其妙的飛醋。

  這在楚琳琅看來,實在是太沒必要,也不像是為人清冷理智,自控如神的司徒晟該做的事情。

  所以她試著拉扯他的衣袖子道:「哎,怎麼拉我過來了?都這麼大的人了,別這麼孩子氣好嗎!」

  楚琳琅並不知,她的那一句「孩子氣」,真乾脆俐落地扎在司徒大人的逆鱗上,入肉三分,嗤嗤冒血!

  所以她再怎麼解釋自己跟廖靜軒並沒什麼,也不太重要了。

  司徒晟單手扶住她纖細的後脖頸,一邊摩挲一邊磨牙道:「以後,不可對別的男子那麼不拘小節!」

  他倒不是說楚琳琅在故意勾搭人,可是這位姑娘從小就浸染生意場,無論男女,見人就帶了幾分的自來熟,與人相處油滑得很。

  可她偏偏生了一副明媚嬌豔的樣子,有時候難免會讓男人心猿意馬,勾得忍不住亂想。

  就在前兩日,那個夏青雲又來了,聽說是跟楚琳琅商量在西北買地,種藥材的事情。

  當時他也在鋪子裡,隔著簾子冷眼旁觀,那楚琳琅每次對那黑小子笑一下,那黑小子的面皮就透了些紅,若說上次楚琳琅的婉言回絕讓那小子徹底死心,鬼都不信!

  司徒晟覺得得跟楚琳琅好好講講,什麼叫做「不拘小節」,免得再引來如夏青雲一樣的愣頭青。

  楚琳琅被他捏著後脖頸,一下子就跌入了他的懷裡,氣得扯他的大掌:「幹嘛亂發脾氣?我不是說了,是誤會一場嗎?」

  司徒晟沒有吭聲,只是伸手將楚琳琅軟綿綿的身子困在自己的懷中,然後揉著她被捏疼的脖頸,輕聲問:「說我孩子氣?我……看著小嗎?」

  嗯,這個問題他以前在床上也問過類似的,當然那時,問的絕對不是年齡。

  不過現在他應該問的,應該是年齡了吧?

  楚琳琅有些摸不準他的脈,他的年歲正好,二十五歲,難道也如女子般,怕被人說太老?

  想到這,楚琳琅也不再跟他置氣,只是捏著他硬邦邦的胳膊畫圈圈:「反正看著不大,青蔥得像二十出頭呢!」

  她說得略微違心,畢竟司徒晟為人沉穩老成,跟那種毛頭小青年可是有一段距離,但誇人年輕,總歸是沒錯的吧?

  可惜這馬屁卻拍在驢蹄子上,司徒晟的俊臉黑了一半。

  他自然清楚,楚琳琅應該是不會對廖靜軒有些什麼。可方才遠看他倆頭挨著頭離得很近時,還是有一股子邪火沖頂。

  這不是她的問題,是他的。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就在他被人接走,到養母膝下受教的五年之後,趁著學館游學時,他曾經路過江口。

  那時,還是學生的他特意跟夫子請了一天的假,乘了一段船來到了江口,想要看一看隔壁的那個刁蠻的小姑娘。

  那時,他懷裡揣著積攢了足有一年的碎銀子。

  只因為他記得五年前,隔壁的小芳鄰曾經說過,她想要去江口最大的酒樓,吃一吃那裡的招牌燒鹹件,可惜賣泥人賺的銅板也不夠。

  現在他積攢的銀子夠了,可以請她去大吃一頓了,也可一順便看看,他不在的這五年裡,她過得好不好。

  不過滿懷期待的重逢,卻抵不過五年時光。

  那時的楚琳琅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正一臉歡喜地拉著個少年郎一同逛街買菜,而她的髮式,已經成了婦人的式樣……

  聽說,她的膽子奇大,居然背著家人私奔,剛剛與私奔的對象成親。

  聽說,她如今過得甚是和美,她的相公很會讀書,已經中了秀才,假以時日,必定前途無量。

  那個靈動更盛往昔的少女,並沒有認出已經長高了許多,甚至變了模樣的少年。

  只是在他木然擋了她要看的攤位時,那少女不甚客氣地沖著臉兒尚且稚嫩的他道:「小弟弟,讓讓,我要在這買些東西。」

  那一聲「小弟弟」震醒了猶沉浸在不知名情緒裡的他。

  原來,沉浸在過往記憶裡,止步不前的,只有他一個……

  還是少年的他,並沒開口呼喚舊鄰與她相認,只是緊握了拳頭,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了。

  此後數年,當時的情緒為何,司徒晟以為自己早已經忘了。

  可是就在方才,他遠遠的誤以為楚琳琅在跟廖靜軒親暱說話時,一下子全都翻湧起來了。

  原來那時,在江口的攤位前,他看著那滿面春風的少女拉著陌生的男人親暱在一起時,紮心沖鼻子的感覺——就是吃醋啊!

  他原來比他以為的,還要早的喜歡著自己的刁蠻芳鄰。

  當然,司徒晟絕對不會跟楚琳琅開口提起這等狼狽不堪的少年往事。

  他已經不是那個無力為自己挽留任何人的少年了。

  不過……這女人親口跟他說過,她喜歡年歲大的,也保不齊,她更為欣賞廖靜軒那鬍子拉碴的老邁德行。

  想到這,他低頭用鼻尖蹭了蹭琳琅的臉頰:「被陛下封了安人,脾氣也變大了?你與別的男人不拘小節,還不許我氣?」

  琳琅看他終於終於語氣正常,又如此調侃她,便是噗嗤一笑:「你要吃醋也得看看人,夫子那樣,有什麼可吃醋的?」

  她可是看臉的好嗎?無論是前夫,還是現在這位「姘頭」,哪一個不是面色如玉的貌美男人。

  廖夫子一個鬍子拉碴的拖把頭,有什麼好吃醋的?

  所以,當話題轉到了司徒晟問她,自己要不要學廖靜軒,也留一把鬍子時,換成楚琳琅大驚失色,將腦子搖成了撥浪鼓!

  「才不要呢!我可不想吃一嘴的鬍鬚毛!」

  說完之後,她忍不住討好親吻下男人光潔好看的下巴。

  若留了鬍鬚,哪能如此盡情欣賞的他的薄唇,還有俊美若明朗山河的容貌?

  他敢留,她就敢半夜偷偷提刀給他剃得乾乾淨淨!

  也許是楚琳琅的理由充分,甚是有說服力,又或者是她那細細碎碎的親吻讓他無心言語。

  就在楚琳琅咬牙切齒,說要剃了他的鬍時,司徒晟嫻熟地附在了她的櫻唇上,需索無度地索求著她的熱情回應……

  當司徒晟的馬車一路駛去時,馬車之後,可不光是廖靜軒氣得無奈搖手。方才在書院旁,竹林邊,剛剛走過來的兩位夫人要看得是有些愕然。

  這二位不是別人,正是陶家四姑姑陶慧茹與華氏,身後是謝將軍的夫人蘇氏和謝悠然。

  忘塵居士和蘇氏她們一同來拜訪華氏也是有原因的。

  上次楚琳琅來找謝悠然問清了緣由,還威脅要拖她入巷子,給謝悠然嚇得不清。

  在知道了楚琳琅被陛下親封為「安人」後,謝悠然是又妒又害怕,最後到底還是告知了母親蘇氏。

  蘇氏聽了,恨恨地用手指點著她的頭:「你是在鄉下被人換了?還是我的女兒嗎?怎麼腦子如今這麼蠢!我跟陶夫人私下的閒聊,你怎麼能跑去講給四王妃聽?背後說人壞話也就罷了,偏還讓人知道了!難怪人家揪你的衣領子?」

  因為謝悠然從小被寄養鄉下的那一段,蘇氏一般不會提。可是她也要被女兒蠢哭了,這才氣得說她被人換了。

  謝悠然被楚琳琅嚇得不輕,在母親面前也失去了往日的囂張。

  若那楚琳琅只是商婦也就罷了。偏偏她這麼會鑽營,不聲不響得了個六品「安人」的封賞,而且她還能替陛下的法會掌酥油燈,這是多麼大的榮光?

  難不成是因為她頗有幾分姿色,被陛下看中的緣故?只不過她成過婚的婦人,進不得宮,所以陛下才給了她個封號,拿她做了外室。

  想到這,蘇氏越想越有道理,越想也越怕。若是楚氏將來小人得勢,被陛下如此愛寵,自己家豈不是要糟了大殃?

  蘇氏一時沒了主意,這等子背後說人壞話闖的禍事,也沒法告知將軍。

  於是她乾脆去找了陶慧茹,將自己女兒去四王妃那搬弄是非緣由,從頭到尾的講述了一遍。

  說到前半段的時候還好,等陶慧茹聽到楚琳琅和陶雅姝並沒有被靜妃刁難,而且那楚氏還受了封賞時,不禁眼睛狠狠眯起。

  自從上次挨了父親的訓,陶慧茹一直沒怎麼出門,更不知楚氏受封的細節。

  她一直納悶,為何雲家遲遲沒有動靜,讓侄女就這麼順利入宮了。

  鬧了半天,是這楚氏靠著姿色得了陛下的愛寵啊!

  陶慧茹老早就知道東窗事發,也沒有像蘇氏這麼慌亂,只是皺眉道:「我們哪裡是說人的壞話,不過是婦人閒聊,將些道聽途說之詞搬過來罷了。」

  蘇氏也點頭,表示就是這麼一回事。

  然後就是陶慧茹做主,來尋容林女學的主事華夫人,想請她代為勸和,找那位楚娘子好好解釋一下,這一切都是謝悠然沒有聽清楚,誇大其詞,無心闖下的禍事。

  畢竟若真如蘇氏所言,楚琳琅得了陛下青睞,還真是不能得罪的婦人。

  陶慧茹不想把家裡家外的人都得罪光,自然想要再斡旋回轉些,便找華氏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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