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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冬天的柳葉] 辭金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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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3 00:25:48 |只看該作者
第200章 風光

  辛柚站在人群中,默默聽著那些議論,心沉了沉。

  萬民傘,是地方百姓對好官的肯定。慶王得了萬民傘,有百姓愛戴的好名聲,有賑災的功績,無疑爲她給娘親討回公道增加了困難。

  轉而一想,那人把賑災的差事交給慶王,本就是爲慶王鋪路,辛柚的心更沉了。

  就算賀大人帶回了娘親遇害的消息,那個人真的會爲了娘親捨棄慶王嗎?

  如果那人選擇慶王——辛柚用力咬了咬唇,眼裡閃過決然。

  那她就靠自己取慶王性命,同歸於盡!

  辛柚想得很清楚,固昌伯府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慶王。慶王一死,他們的富貴榮華就如被掘了根基的高樓,只能轟然倒塌。

  只不過,這樣直接的復仇就無法全身而退了。

  她不是衝動的人,但當一國之君決意保下一個人,哪還有兩全其美之法。

  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她這條命。

  想著這些,辛柚恢復了冷靜,注視那長龍般的隊伍向前而去。

  隊伍所去的方向,是皇城。

  「拜見父皇。」大殿中,文武百官分列兩側,慶王向高坐於龍椅之上的男人跪拜。

  興元帝點了點頭,嘴角掛著淡淡笑意:「做得不錯,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爲父皇分憂,是兒臣應該做的。兒臣不覺辛苦,只覺榮幸。」慶王半低著頭,朗聲道。

  「出去一趟,確實長進了。」興元帝再誇了一句,目光轉向戶部侍郎裴佐。

  裴侍郎是這次定北賑災的主官。

  「裴侍郎也辛苦了。」

  裴侍郎忙表了一番忠心。

  興元帝唇邊笑意更深,吩咐道:「擺宴吧,朕爲諸位接風洗塵。」

  宮宴上,慶王衆星捧月,裴侍郎也風光無限。

  同在戶部爲官的右侍郎張簡在心裡歎口氣。

  裴佐還真是走運啊,得了這麽好的差事。不像他只能負責後方,做得再好也不顯。

  當然這份嫉羨只能藏在心裡,可不能表現出來。

  雖然被數不清的人敬酒,有興元帝在場,慶王哪怕被捧得飄飄然也沒敢貪杯,宮宴結束後先去了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皇祖母,孫兒回來了。」

  「回來就好,你父皇一直惦著你呢。」太后看著意氣風發的孫子,一臉慈愛。

  慶王一聽,心情更愉悅了。

  還是回來好啊,一切都是他熟悉的,習慣的,不像那個鬼地方,一刻他都不想多待。

  慶王陪太后說了好一會兒話,離開前從太后這裡得了不少好玩意,抬腳去了菡萏宮。

  菡萏宮中,淑妃早就翹首以待,一遍遍催問慶王的動靜。

  「慶王殿下到了。」

  一聽這話,淑妃立刻往外走,迎面遇到了走進來的慶王。

  「母妃——」

  「可算是回來了,我兒——」淑妃一把拉住要行禮的慶王,看清楚慶王模樣,後面那句「瘦了」硬生生憋了回去。

  「怎麽了,母妃?」慶王隨口問。

  在淑妃面前,慶王是最自在的,不像在興元帝和太后面前那樣裝乖順。

  「我兒受苦了。」淑妃哽咽著換了說辭。

  慶王皺了皺眉:「母妃不要提定北的事了。這兩個月睜眼就是這些事,好不容易回來了,兒子不想多說。」

  「是是是,母妃明白的。」淑妃目光不離兒子。

  天知道她這兩個多月有多擔心!

  雖說以兒子的身份不會有什麽危險,可總有意料之外的事,還有防不勝防的疾病。

  她就這麽一個兒子,真要有個閃失可怎麽辦。

  「宴會上喝了不少酒吧?母妃讓人熬了醒酒湯,你喝一碗。」

  端著醒酒湯的宮娥上前來。

  慶王端起碗喝了,漱口擦嘴,問淑妃:「兒子不在京中的這些日子,有什麽新鮮事嗎?」

  新鮮事?

  許是宮中生活太過一成不變,淑妃一下子想到的就是寇姑娘。

  「母妃倒是聽了一些新鮮事。」

  「那您講給我聽聽。」慶王一聽,壓下了找藉口走人的打算。

  「那位寇姑娘,熠兒有印象吧?」

  慶王眼神微閃。

  又是寇姑娘?

  「她怎麽了?」

  「就在你出門不久,京中富戶爲災區捐銀。你父皇讓秀王負責辦善人宴,捐銀千兩以上者皆可赴宴。那位寇姑娘啊,捐了五萬兩。」

  慶王吃了一驚:「五萬兩?」

  「是啊,五萬兩。」淑妃語氣意味深長,「因爲這五萬兩,善人宴上她還被你父皇特意召見了,並得了賞賜。」

  慶王冷笑:「真會鑽營!」

  慶王的態度,讓淑妃徹底放下心來。

  自從寇姑娘入了興元帝的眼,淑妃莫名有些不放心,時常打聽著宮外的動靜。

  據說這位寇姑娘頗受國子監那些少年郎追捧,她還真怕兒子被那丫頭使手段勾了去。

  「好在你皇祖母眼明心亮,元旦那日……」

  聽淑妃說完,慶王勾唇:「一個孤女,好大的本事。」

  淑妃也笑:「是很有本事。正月裡她那個書局又出了新話本,買的人不計其數,就連宮裡都有不少小宮女小太監傳看。」

  「是《西遊》第二冊嗎?」慶王來了興致。

  「好像是吧。這種閑書還是少看。」

  實際上,淑妃不止看了,還看了好幾遍。

  「兒子知道。兒子有些累了,回府歇一歇,改日再來看母妃。」

  慶王出了皇宮,回王府的路上就打發親信去買《西遊》。等他回去沐浴更衣一番收拾,懶洋洋靠在榻上翻看起來。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侍從小心翼翼提醒:「殿下,歇一歇眼睛吧。」

  慶王把書往桌上一扔,吩咐侍從:「你去一趟青松書局,把松齡先生帶來,本王想見見他。」

  這個松齡先生,確實有些才華。

  侍從領命而去。

  「請問寇姑娘在嗎?我是慶王府的。」

  胡掌櫃忙讓石頭去報信。

  聽聞慶王府來人,辛柚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慶王今日才回京,怎麽會派人來找她?

  等去了前邊,見了慶王府的人,辛柚終於知道了原因:原來是想見松齡先生。

  看著面露期待的慶王侍從,辛柚的心狠狠一動。

  如果她以松齡先生的模樣前往慶王府——

  這個念頭閃過,被她強行壓下。

  賀大人還沒回來,那個人會如何做還不知曉,不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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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發表於 2024-11-4 00:13:52 |只看該作者
第201章 找茬

  「寇姑娘?」見辛柚不語,王府侍從催了一句。

  辛柚定下心神,歉然道:「最近一次見到松齡先生,松齡先生說他要離京了。」

  王府侍從一聽松齡先生不在京城,看著辛柚的眼裡藏著審視:「松齡先生寫的話本萬人追捧,名利雙收,怎麽會離開京城?」

  辛柚語氣淡淡:「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們書局與松齡先生是合作關係,不會過問松齡先生私事。」

  王府侍從只好回去如此稟報。

  沒見到松齡先生,慶王心情登時差了不少。

  一個小小寫書先生還見不著,怎麽一沾上寇姑娘就各種不順?

  慶王暫且壓下煩躁,接下來幾日奔波於宴席之間,總算忙過這一波後去了青松書局。

  此時的青松書局剛剛開門,劉舟與石頭正在整理書架,胡掌櫃悠閑坐著翻賬本,一見慶王進來彈跳起來。

  「小民——」

  慶王擺手制止胡掌櫃行禮:「寇姑娘在嗎?」

  他今日穿著一身不顯身份的錦袍,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胡掌櫃不敢怠慢,忙打發石頭去後邊請了辛柚來。

  「民女見過慶王殿下。」

  這個時候還沒有客人登門,慶王打量一眼擺滿書冊的書廳,問:「寇姑娘能帶小王去印書坊瞧瞧嗎?」

  「印書坊人多雜亂,若是驚著慶王殿下,民女就萬死莫辭了。」

  慶王臉一冷:「小王不是紙糊的,去定北災區都沒事,難道去個印書坊還能怎麽樣?」

  辛柚眉梢微動。

  帶慶王去看看印書坊沒什麽,她剛剛婉拒,也是試探。

  慶王果然來者不善。

  「那慶王殿下隨民女來吧。」辛柚欠欠身,在前邊帶路。

  慶王帶著兩個侍衛跟上。

  青松書局的印書坊比慶王想的要大不少,哪怕是一大早也有不少做工的人。

  這些工匠見到辛柚紛紛問好,好奇瞄著慶王。

  慶王皺皺眉。

  他是奔著松齡先生來的,又不是真的對印書感興趣。

  走了一圈,慶王停下:「前幾日小王想見見松齡先生,可惜不湊巧。今日過來也是想問問寇姑娘,松齡先生去了何處,什麽時候回京。」

  「民女不清楚……」辛柚還是那番說辭。

  慶王冷笑一聲:「寇姑娘當本王是三歲孩子不成?」

  辛柚目露不解。

  慶王伸手一指:「你這書局能如此紅火,全靠松齡先生寫的書。那《西遊》分明還有個十冊八冊未出,你能輕易放鬆齡先生走?」

  面對慶王質問,辛柚很是平靜:「小店確實少不了松齡先生的新書,所幸松齡先生考慮周到,離開前把《西遊》的後續書稿全交給了民女。」

  慶王愣了愣:「你是說,《西遊》的全部書稿?」

  「是,後續還有八冊。小店計劃隔一兩個月推出一冊,如此兩年之內不必擔心新書的事。」

  慶王深深看辛柚一眼,輕笑一聲:「小王看了《西遊》第二冊後,很想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不知能不能借手稿一閱?」

  借手稿?

  迎著慶王捉摸不定的眼神,辛柚很快一笑:「《西遊》能得慶王殿下喜歡,是小店的榮幸。小蓮——」

  「婢子在。」

  「去我的書房取《西遊》手稿來。」

  小蓮猶豫了一下,屈膝低頭:「是。」

  慶王看著叫小蓮的侍女快步遠去,眼神沉了沉。

  尚未出售的話本書稿對一家書局何等重要,他提出這個要求,早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被拒絕,才好借題發揮。

  可寇姑娘竟一口答應,連猶豫都沒有,讓他無法發作。

  再想第一次來青松書局也是如此,慶王深深看辛柚一眼。

  這丫頭,還真是能屈能伸,圓滑精明,全然不像十幾歲的小姑娘。

  「姑娘,手稿取來了。」沒過多久,小蓮捧著個匣子回返。

  辛柚接過來:「慶王殿下,這是《西遊》手稿。」

  一名侍衛上前把匣子接過,直接打開,只見裡面疊放著一摞書稿。另一名侍衛依次拿起書稿檢查一番,這才奉到慶王面前。

  辛柚不動聲色看著,再次提醒自己對上慶王不能心急。

  這位慶王,看似輕車簡從,實際上惜命得很。

  慶王並沒有接,打眼掃過手稿,笑了笑:「松齡先生的字不錯,想必也是個風流灑脫的人物,無緣見面真是可惜了。」

  辛柚微笑:「松齡先生說還會回來的,慶王殿下定能見到的。」

  「今日叨擾寇姑娘了。」沒能找上茬,慶王懶得再多待,帶著手稿施施然走了。

  等徹底不見了慶王一行人的車馬,小蓮憂心不已:「姑娘,那些手稿落到慶王手裡,萬一流露出去可怎麽辦?」

  讓其他書局拿到,可就爲別人做了嫁衣,青松書局會損失慘重。

  辛柚垂眸盯著地面。

  青磚縫隙中,有小草冒了出來,柔嫩纖細,是早春的顔色。

  「真要流露出去就流露出去吧,沒什麽關係。」

  小蓮很是不甘:「可是——」

  「咱們不缺錢,爲此得罪皇子沒必要。」辛柚說完,轉身向內走。

  小蓮咬了咬唇,默默跟上。

  姑娘說得沒錯,可想到姑娘伏案寫書的辛苦,經營書局的費心,真是不服氣啊。

  堂堂皇子,怎麽這樣!

  辛柚回到東院就進了書房,許久後才出來。

  慶王回去後看起書稿,這一看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寇姑娘他不喜,《西遊》卻是真好看。

  慶王連熬了兩夜,終於看完了。

  「表哥,你這是怎麽了?」來找慶王玩的戴澤震驚問。

  「我——」慶王一頓,看著一臉好奇的表弟,有了主意。

  《西遊》尚未上市的手稿若流露出去,對青松書局是毀滅性的打擊,也出了他在姑母生辰宴上的那口惡氣。

  不過手稿如果從慶王府流露出去,將來被人提起終歸不好。而戴澤就不一樣了,他這個表弟無法無天,幹出什麽事都不稀奇。

  戴澤知道他這裡有《西遊》手稿定會討要,而這小子守不住秘密,要走之後流傳出去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慶王打了個呵欠,一副困頓的模樣:「看《西遊》看的。」

  「一本《西遊》不至於吧,頁數又不多。」

  慶王睨戴澤一眼:「一本是不多,要是十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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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發表於 2024-11-4 00:14:06 |只看該作者
第202章 賀大人歸京

  戴澤震驚:「十本?表哥你看了十遍啊!」

  他那麽喜歡,才看了一遍。

  一遍不算喜歡?別瞎說,他不少字不認識呢,要現查現問的,能堅持看完就是相當喜歡了。

  慶王嘴角一抽:「什麽十遍,是《西遊》全冊。」

  戴澤狠狠愣住:「全冊?」

  全冊……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西遊》全冊一共十本,我看了前兩冊後實在喜歡,就去見了寇姑娘。寇姑娘知道我喜歡《西遊》,就把尚未發售的後八冊書稿送給了我。」

  戴澤跳起來:「不可能!」

  慶王眼一眯:「表弟這話何意?」

  「哦,我是說後八冊還沒出售,寇姑娘就送給表哥看了?你們關係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慶王眼神古怪:「表弟,寇姑娘願意把書稿送我,難道不是因爲我是皇子親王?」

  「怎麽可能——」戴澤下意識反駁,見慶王皺眉,反應過來。

  表哥還不知道寇姑娘是高人呢!

  話到了嘴邊,戴澤忍住了。

  章旭都能做到爲寇姑娘保密,他也能!

  見戴澤不配合,慶王有些無奈,不著痕跡往那上頭引:「表弟也很喜歡看《西遊》嗎?」

  「喜歡!」戴澤點頭。

  慶王等了等,也沒等到戴澤喜歡之後的話,只好主動道:「那表弟可以把書稿拿去看。」

  「真的?」

  「嗯。」

  「那表哥還看不看?」

  慶王笑笑:「我都看過了,雖然好看,也沒反覆看的興趣,表弟慢慢看就是。」

  戴澤抱拳:「那就多謝表哥了。」

  從慶王府離開,戴澤手裡多了一套《西遊》書稿。

  回固昌伯府的路上,戴澤打開盒子,拿出最上面的書稿,剛打開又猛然合上。

  不行,他要是看了,肯定忍不住找章旭炫耀。一炫耀,章旭就會質疑。章旭一質疑,他就要說出《西遊》後續的內容。

  章旭沒他嘴嚴,要是傳開了,寇姑娘的書局不就完了!

  寇姑娘掐指一算就知道是他傳開的,萬一作法弄死他怎麽辦?

  戴澤倒吸口冷氣,啪地把裝書的盒子蓋上,揚聲喊:「去青松書局!」

  馬車很快拐了個方向,往青松書局去了。

  辛柚正與錦麟衛副千戶閆超見面。

  是閆超主動找過來的。

  「寇姑娘,我們大人很快就要回來了。」

  「賀大人要回來了?」辛柚不確定身爲賀清宵的親信,閆超知道多少,是以沒有流露太多情緒。

  她心裡卻是激動的。

  賀大人終於要回來了,也不知會帶來怎樣的證據。

  「大人讓我來說一聲,他回來後要向上交差,暫時不便來見寇姑娘。」

  「我明白。辛苦閆副千戶跑一趟。」

  閆超客氣一句,剛走出待客室,就見戴澤衝了進來。

  「寇姑娘——」戴澤完全無視書廳裡其他人,衝辛柚揮了一下手。

  辛柚走過去:「戴公子有事嗎?」

  戴澤這才隨意掃了一眼閆超,點點頭:「對,有事。」

  「劉舟,你去收拾一下待客室。」

  劉舟手腳麻利,很快把待客室中的茶水換上新的。

  辛柚請戴澤進了待客室,就見戴澤把一個匣子往桌上一放。

  這匣子辛柚再熟悉不過,是用來裝《西遊》書稿的。

  慶王從她這裡強要走的書稿,到了戴澤手裡?

  「我今天去找表哥玩,發現表哥居然有《西遊》未面世的書稿,就——」戴澤頓了一下,向辛柚賣好,「就向表哥討要過來,想著給寇姑娘送來,免得一個不小心流露出去。」

  辛柚看著眼巴巴求表揚的少年,心裡一時有些堵。

  沉默了一會兒,她笑笑:「那就多謝戴公子了。」

  戴澤露出個大大的笑臉:「這有什麽。我要遇到麻煩,還少不了請寇姑娘幫忙呢。」

  辛柚心道,固昌伯府最大的麻煩,恐怕就是她了。

  等回到東院,辛柚把匣子交給小蓮收好,小蓮驚得嘴巴合不攏。

  「姑娘,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來的?」

  難不成姑娘真的會施法,書稿自己從慶王府飛回來了?

  「戴公子送回來的,鎖起來吧。」

  「真沒想到,戴公子也有靠譜的時候。」小蓮抱著匣子感慨。

  小蓮認爲突然靠譜的戴公子,對慶王來說就太不靠譜了。

  以《西遊》的火熱,按說書稿一旦流露出去定會鬧得沸沸揚揚,怎麽一直沒動靜?

  等來等去,慶王只好叫來戴澤問:「《西遊》的書稿還在表弟手裡嗎?」

  「不在了。」

  慶王心頭一喜,面上卻不顯:「不在你那了?那——」

  「我還給寇姑娘了。」

  慶王一窒。

  「表哥不是說不看了嘛,我想著要是在我手裡流露出去就不好了,就給寇姑娘送回去了——表哥,表哥你怎麽了?」

  慶王深吸一口氣:「沒事,表弟你做得對……」

  他以後再找戴澤辦事,他就是豬!

  沒過兩日,戴澤又去找寇姑娘了。

  「寇姑娘,你還記得我家那個叫常梁的護衛嗎?」

  辛柚眼神一閃,不動聲色:「記得。先前戴公子接連不順就與此人有些關係,我怎麽會忘呢。」

  戴澤湊近幾分,壓低聲音:「他突然不見了。」

  「不見?」辛柚心跳漏了一拍。

  這種時候常梁失蹤,莫非與娘親的事有關係?

  「寇姑娘,你能不能算算常梁在何處?」戴澤表明來意,心道幸虧他有先見之明,把書稿送回來向寇姑娘示好,現在找她幫忙就方便多了。

  「戴公子對常梁挺關心——」

  戴澤擺手:「我就是覺得那小子比較晦氣,似乎很容易招惹神神鬼鬼的,萬一又莫名其妙連累我呢。」

  辛柚難以理解:「那戴公子不該離他遠著些?」

  「咳,這不是又有點好奇嘛。」

  辛柚默了默。

  明白了,又慫又作。

  「抱歉,我不擅長這類。」辛柚直接拒絕。

  戴澤遺憾歎口氣:「那就算了。這個常梁去哪兒了呢?」

  一間密不透風的牢房裡,閆超冷眼看著遍體鱗傷的男人顫抖著手在供詞上簽字畫押,彎腰把紙拿起,走了出去。

  「大人,他招了。」

  夜色掩映中,賀清宵神情難辨,把供詞接過來看過,微微點了點頭:「做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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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發表於 2024-11-4 00:14:19 |只看該作者
第203章 密報皇上

  賀清宵回來了,趕在城門落下之前進的城。

  而常梁是在他回來前,傳給閆超的密信上命閆超秘密抓捕的。

  還算順利,拿到了常梁的供詞,只等明日進宮稟報。

  「我離開的這些日子,京城如何?」

  哪怕錦麟衛有獨立的傳報系統,南北之遠,人心複雜,許多事還是不好落在紙面上的,也不可能事事那麽及時傳過去。

  閆超稟報了一些事,提到了寇姑娘參加了元旦朝賀,慶王得了定北災民送的萬民傘。

  外面夜色已沉,賀清宵的聲音聽著也有些沉:「寇姑娘沒遇到什麽麻煩吧?」

  閆超遲疑了一下:「應該沒有。」

  得過大人叮囑,他也派了人悄悄留意青松書局那邊的動靜。

  「應該?」

  「就是《西遊》第二冊發售後,來買的人更多了,還有許多官宦勳貴捧場。前些日子慶王親自去了青松書局,不過沒鬧出什麽……」

  靜靜聽閆超講完,賀清宵神色輕鬆了些:「辛苦了。」

  轉日,春寒猶在,賀清宵悄悄進了宮。

  興元帝是以迫不及待的心情見賀清宵的。

  賀清宵單膝跪下:「微臣——」

  「免禮!」興元帝不等賀清宵說完就叫他起身,急聲問,「可找到皇后了?」

  賀清宵半低著頭,沉默了一下。

  興元帝臉色登時沉了下去,眼裡藏著失望:「沒找到?那松齡先生呢?」

  松齡先生與欣欣必有淵源,找不到欣欣,找到松齡先生也不算全無收獲。

  一瞬沉默後,賀清宵拱手:「回稟陛下,此次南行沒有尋到松齡先生蹤跡,但疑似找到了皇后娘娘——」

  疑似?

  興元帝的心咯噔一下,不知爲何,生出不詳的預感。

  「疑似是何意?清宵,你查到了什麽,照實說來。」

  「微臣南下宛陽調查,意外發現一樁慘案……」賀清宵把先前調查的種種細節移到了這一次。

  「微臣尋到那處山谷,在谷中找到一些物件,看起來是宮中之物——」

  「那些物件呢?」興元帝蒼白著臉問。

  山谷中的死者不可能是欣欣!

  賀清宵打開帶來的一個小匣子:「一些物件不便帶進宮中,微臣只帶來了這些。」

  「呈上來!」

  內侍接過匣子檢查過,呈到興元帝面前。

  興元帝一眼就看到了匣中一支玉簪。

  那玉不是多好的玉,雕工也尋常,興元帝拿起玉簪的手卻抖個不停。

  這玉簪是他與欣欣成親的那一年,他買來送她的,他還在簪尾刻了欣欣的名字。

  興元帝一翻玉簪,在簪尾看到了一個小小的「欣」字。

  賀清宵垂著眼,卻能想像興元帝的反應。

  這些能證明皇后娘娘身份的物件,是他從非常隱蔽的一處暗格裡發現的。

  興元帝又拿起了一枚鳳佩。

  這鳳佩是半月形,還有另一半在他這裡,合在一起便是一枚圓滿的龍鳳佩。

  比起玉簪的普通,這枚鳳佩的雕工可謂巧奪天工,是入主皇宮後他送給皇后的。

  興元帝立刻命孫岩取了仔細收藏著的龍佩來。

  兩枚玉佩相碰,嚴絲合縫。

  興元帝濕了眼睛:「欣——」

  他說不下去了,久久沉默後,聲音沙啞仿佛老了數歲:「也就是說……山谷中的人都死了?可有親自查過?」

  賀清宵明白興元帝的意思,是問他有沒有挖開來看。

  「陛下,山谷慘案距發生快一年了。」

  挖開查驗,也只能辨出男女人數而已。

  興元帝一下子靠在椅背上,喃喃:「朕不信,朕不信……」

  他這般說著,兩行淚淌下來。

  賀清宵一言不發,等著興元帝消化心中情緒。

  興元帝擺了擺手。

  一旁大太監孫岩小聲道:「賀大人,你先在外稍等。」

  「微臣告退。」

  賀清宵走了出去。

  春日的陽光很明媚,空氣中有花香的味道。

  他靜靜等了許久,才重新被傳召。

  「微臣見過陛下。」

  再次行禮後,賀清宵見到的是已經冷靜許多的帝王。

  「還查到別的了嗎?」興元帝眼神冰冷,「兇手是什麽人?」

  賀清宵一直平靜的面上露出爲難之色。

  興元帝臉一沉:「朕命你悄悄調查,就是做好了準備,查到什麽照實說!」

  賀清宵半低下頭:「微臣查到有一批人在那附近活躍,爲首之人經過調查是……固昌伯府的。」

  興元帝瞳孔一震,一字字問:「固昌伯府?」

  「是。」

  興元帝抬手想抓些什麽,最後落在白玉鎮紙上。

  鎮紙微涼,屋內卻是暖的。正如他的心情,冰冷與灼熱碰撞,冷靜的外表下是翻滾的岩漿。

  陣陣眩暈襲來,耳邊嗡嗡仿佛有無數蚊蟲在飛。

  興元帝閉上了眼,許久才睜開,死死盯著賀清宵:「可有證據?」

  他把賀清宵放在錦麟衛鎮撫使這個位置,並不代表他全心全意信任這個人。

  百官以爲賀清宵的出身令他膈應。實際上,這樣的出身何嘗不令百官忌憚呢。

  他需要一個其他人敬而遠之,只能依靠他的孤臣,去做一些不好放在明面上的事。

  但他也需要提防這個人會不會心存不滿,在關鍵之處攪渾水。

  比如現在。

  「請陛下過目,這是那些人中爲首者侄兒常梁的供詞。常梁隨叔父一起去了南邊,後提前回京……」

  「呈上來。」

  興元帝看過常梁的供詞,緊緊皺眉:「也就是說,常梁並不清楚他動手目標的身份?」

  「真正瞭解南行任務的是他的叔父常青。」說到常青,賀清宵垂下的眼中有了波瀾,語氣卻毫無異樣,「常青去年四月離京,一直逗留宛陽。」

  如果死去的人不再重要,那他就用活著的人,在帝王心中加一道砝碼。

  果然興元帝順著這話追問:「他們爲何一直在宛陽?」

  「據微臣探查,他們似乎在尋找什麽。微臣查訪山谷周邊,從幾個村民口中得知,隱居山谷的人中有一個少年,年齡在十六七歲。這位少年,很可能是山谷慘事的倖存者——」

  「什麽?」興元帝站了起來,眼睛死死盯著賀清宵,「那少年是什麽身份!」

  「據村民所言,是山谷行醫救人的女主人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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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發表於 2024-11-4 00:14:35 |只看該作者
第204章 那個少年

  山谷女主人……是欣欣!

  那她的兒子——

  興元帝聽到了自己如鼓的心跳聲。

  從亂世至今,他經歷了那麽多事,早已冷硬了心腸。可一想到欣欣出事,想到他與欣欣很可能還有一個兒子,他就無法維持帝王的冷靜。

  「怎麽確定那少年倖存?」興元帝的心高高提起。

  這一刻,他體會到了什麽叫患得患失。

  「山谷中沒有符合的遺骸……」

  興元帝眼中閃過沉痛,緊緊盯著賀清宵:「你是說,有當地人見過那少年?」

  「是。」賀清宵語氣平靜,「微臣帶了見過那少年的幾個山民進京來——」

  興元帝語氣激動:「帶他們來見朕!」

  話音落,興元帝改了主意:「還是朕去見他們,不要讓他們察覺朕的身份。」

  一番安排,興元帝見到了四個村民。

  這四人不是一個地方的,互相並不認識,三男一女,有老有少。

  「見過大老爺。」

  一開口,興元帝微微皺眉。

  是宛陽那一帶的口音,他聽著稍微有些吃力,不過還能聽懂。

  興元帝不免又想到了辛皇后。

  大夏建國之初,辛皇后曾提議各地蒙童一入學就學習官話,後來沒有執行。

  官話是一直有的,也就是京城話。外地那些富貴人家的孩子從啓蒙就會請先生教導,一些寒門子弟考上秀才後,有心更進一步的也要開始官話的學習。能出現在皇帝面前的官員,定不會讓皇帝有口音的困擾。

  但從普通蒙童開始推廣官話,需要投入的人力、財力就太大了。

  可是不得不說,欣欣當年的許多提議如果拋開各種阻礙執行下去,是有許多好處的。

  興元帝走了一下神,看向戰戰兢兢向他行禮的四人。

  「不必多禮。聽我侄兒說,你們見過我那失散多年的族侄,能不能仔細說說?」興元帝也用上了鄉音。

  先開口的是四人中唯一的婦人。

  「小婦人見過那位公子三次。一次是小婦人丟了個簪子,正急得團團轉,被那位公子瞧見,幫小婦人找到了……」

  婦人雙手合十:「真是恩人啊,那簪子是買來給家中老婆婆的,要是找不回來,小婦人可要有麻煩了……」

  眼看著婦人話題飛到天外,大有還能說上半個時辰的樣子,賀清宵輕咳一聲。

  婦人猛地一頓,說起正事:「第二次是在路上巧遇,小婦人和那位公子打了個招呼。最後一次是去年三月,小婦人遠遠瞧見那位公子騎馬而過,可真是好看呀……」

  第二個開口的是一位老漢:「那位小公子也幫過老漢……」

  四人竟都是受過幫助的,這些幫助或大或小,都被他們記在了心裡,也深深記住了那少年郎的樣子。

  興元帝靜靜聽著,只覺聽不夠,腦海中漸漸有了那少年的輪廓。

  是熱心的,灑脫的,快樂的少年啊。

  興元帝又隔著一道牆,透過孔洞看到了常梁。

  常梁被束縛著手腳,一見閆超提著鐵鞭走進去,一臉驚恐:「不是說招了就不受刑了?你們放過我吧,我根本不知道要殺的是什麽人,是我叔叔帶我去的!你們去找我叔叔啊,找伯爺啊……」

  重刑之下,這個從小沒吃過什麽苦頭的年輕人已瀕臨崩潰。

  興元帝聽不下去了。

  回到宮中,興元帝第一件事就是悄悄派出宮中最擅長畫人物的畫師,根據那四名山民的口述畫像。

  宮門落鎖之前,興元帝看到了畫像上的少年郎。

  少年很清秀,纖細單薄的樣子,額角有一道淺淺疤痕。

  興元帝看了又看,想從這少年面上尋找自己的影子。

  好像和他一點都不像——不,眼睛還是有些像的。

  接下來的一夜對興元帝來說很漫長。他輾轉反側,想皇后的死,想少年的身份與下落,想如何處置固昌伯府……

  轉日,這位勤勉多年的帝王缺席了早朝。

  朝臣諸多猜測,好在到了第二日興元帝現身,看起來一切如常,那點猜測也就散了。

  這日固昌伯突然接到口諭,傳他進宮。

  臨去前,固昌伯拎著戴澤耳朵問:「你不會又給老子惹禍了吧?」

  他幾次被召進宮,都是因爲這混賬東西。

  「沒有啊!」戴澤委屈叫喊。

  「沒有就沒有,叫喚什麽!」給了兒子一巴掌,固昌伯不敢耽擱進了宮。

  「臣見過陛下。」

  固昌伯是在西苑見到興元帝的。

  三月已至,西苑中春意漸濃,一樹樹花開。

  興元帝面前擺著一案,案上佳餚美酒。不知何處飄來的絲竹聲穿過假山花木,縈繞在四面垂了紗帳的亭中。

  「四石,坐這裡。」

  固昌伯怔了一下。

  四石是他的名。

  他前面有三個兄長,到他就叫四石。那時候周圍人都是這種粗陋名字,後來他青雲直上有了潑天富貴,不耐煩取個文縐縐的字,而四石這個名字也鮮有人喊了。

  人們叫他伯爺,而皇上叫他固昌伯。

  今日聽皇上叫他名字,固昌伯心中有些惘然。

  那時候皇上還未稱帝,他們一起喝酒,一起打仗,也因意見不同有過爭執,皇上就是這麽喊他的。

  四石,四石兄弟。

  固昌伯在興元帝對面坐了下來。

  「朕記得,再過幾日就是你生辰了吧。」

  「是。」

  「時間真快啊……」

  這樣的君臣對坐飲酒,已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固昌伯一開始還很拘束,尤其先前幾次被單獨傳召都是因爲兒子挨罵。

  可酒是烈酒,人是故人,喝了幾杯後就漸漸放開了。

  君臣說起往事,有艱難的,有危險的,也有勝利後充滿喜悅的。

  固昌伯酒意微醺,臉上是放鬆的笑,忽聽一聲響。

  他定了定神,發現是興元帝手中酒杯脫落,在漢白玉的地面上摔了粉碎。

  「陛下——」才開口,亭外傳來刺啦聲響,固昌伯臉色頓變。

  那是他熟悉的刀劍出鞘聲。

  亭外的人如潮水湧來,亭中光線一下子變得暗淡。

  固昌伯覺得他一定是喝多了,出現了幻覺。

  「陛下——」

  他再開口,對面的人突然一手揪住他衣襟,脖頸旁橫了一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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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殺固昌伯

  興元帝是個勤勉的人,他的勤勉不只體現在政務上,還會每日擠出時間練武,多年來幾乎沒有間斷。

  恍惚間,固昌伯還以爲回到了還在打天下的時候,眼前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而是與兄弟們豪飲笑鬧的統帥。

  「大王——」

  熟悉又陌生的稱呼令興元帝一怔,收回橫在固昌伯頸間的匕首,重新坐好。

  能收割人性命的匕首遠離,固昌伯反而清醒了。

  他撲通跪了下去:「陛下,陛下,不知臣犯了何罪啊!」

  穩穩坐在案後的興元帝居高臨下看著跪在他面前的臣子,他也曾當兄弟般待過的人,心頭悲涼復雜。

  怎麽就到了今日呢?

  怎麽就這麽貪心呢?

  「何罪——」不知過了多久,在並未停過的婉轉悅耳的絲竹聲中,興元帝終於開了口,「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

  固昌伯臉色慘白,不可置信望著興元帝。

  大不敬乃十惡不赦罪之一,凡侵犯帝王尊嚴或安全的言行皆可判此罪。

  「剛剛飲酒時,你叫了朕的名字。」

  固昌伯神色一震:「臣沒有!」

  「你有。」

  「臣沒有!」

  「你有。」興元帝那雙尾端揚起的眼睛剔透冷淡,全無這個年紀的渾濁。

  帝王平靜堅決的眼神讓固昌伯意識到,再掙扎只是徒勞。

  他的身子歪了歪,仿佛一下子被抽乾了力氣:「臣該死……」

  紗帳圍起的亭外,可見刀光劍影,亭內還彌漫著酒香。

  君臣一陣沉默,跪在冰冷的白玉磚上的固昌伯仰頭,目不轉睛望著興元帝。

  這樣直視天顔也是不敬,但他現在不必在意了。

  「陛下,可否讓臣死個明白?」

  興元帝微微低頭,拉進了一些二人的距離:「到這時,你還不承認嗎?」

  「承認——承認什麽?」

  興元帝一字一頓,吐出兩個字:「宛陽。」

  固昌伯瞳孔一縮,一臉震驚。

  宛陽!

  皇上怎麽會知道!

  可迎上興元帝那雙冷淡至極的眸子,固昌伯的心一下子涼了。

  皇上若不知道,又怎麽會隨便給他扣一個大不敬的罪名,要他的命呢。

  「陛下——」固昌伯張嘴,辯解的話堵在了喉嚨裡。

  當了那麽多年的兄弟,又做了這麽多年的君臣,他再清楚不過,辯解會讓對方更生氣。

  興元帝看著固昌伯的反應,心裡最後那絲僥幸也沒了。

  這絲僥幸是對固昌伯的,他不希望真相這麽殘酷。在這麽重要的事面前,也不可能對調查此事的賀清宵沒有一點懷疑。

  今日這場「鴻門宴」,是他對固昌伯的試探,他要用帝王的威嚴詐一詐對方,看會得到怎樣的答案。

  只可惜,僥幸就是僥幸。

  興元帝看著面如死灰跪著的固昌伯,眼底甚至閃過憐憫。

  這個隨他南征北戰,受過傷灑過血的人,多年的錦繡生活並沒有變得聰明一些。

  「你是怎麽知道皇后下落的?」

  「是……有人偶然遇見了皇后娘娘,認出皇后娘娘身份,來找了臣……」

  興元帝怒不可遏:「爲何會想到找你?」

  固昌伯頭低下去:「臣有罪!臣害怕皇后娘娘重回宮中,一時糊塗——」

  興元帝一拍桌案:「所以你是爲了淑妃和二皇子?」

  固昌伯驚得魂飛:「陛下,陛下您不要誤會,淑妃娘娘和慶王殿下毫不知情。是臣鬼迷心竅,犯下如此大錯……」

  「你還真是一個好兄長。」興元帝的語氣說不出的諷刺。

  「淑妃娘娘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知不知道,朕自會判斷。」興元帝冷冷打斷固昌伯的話,眼睛不眨盯著他,「朕問你,你的人流連宛陽,是何緣故?」

  沒等固昌伯反應,興元帝再問:「他們在找什麽?」

  這般壓迫下,固昌伯感到了絕望。

  皇上真的什麽都知道了!

  皇上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

  錦麟衛——

  想到多日沒有露面的錦麟衛鎮撫使賀清宵,固昌伯欲哭無淚。

  原來,在他爲慶王離京賑災感到高興時,也有一個人爲了要他的命離開了京城。

  固昌伯再看面無表情的帝王,更沒了僥幸。

  他開了口,語氣不激烈,有種認命的麻木:「本來,他們辦完了事就會回京,卻發現還有倖存者,就留了下來……」

  「倖存者是誰?」興元帝早已從賀清宵那裡知道答案,卻還是想聽固昌伯說出來。

  「是一個小姑娘——」

  興元帝大怒:「固昌伯,到現在你還敢騙朕!什麽小姑娘,逃過一劫的明明是個少年,是朕與皇后的兒子!」

  這一次,固昌伯卻死不改口。

  興元帝突然笑了,氣急而笑:「朕明白,你是怕嫡皇子的出現威脅你外甥的地位。」

  該問的都問了,憤怒過了,失望過了,興元帝只剩下疲憊:「罷了,你承不承認,都不重要了。」

  固昌伯府的人至今還在宛陽,說明他們也沒找到那孩子。

  那孩子是不是已經離開宛陽了呢?那他會去哪兒?

  辛皇后有許多奇思妙想,在興元帝逐鹿天下時助力不小。但不可否認,興元帝從亂世中脫穎而出,有一群追隨他的能臣幹將,他本人無疑是聰敏有能力的。

  如果他是那個孩子——興元帝代入一下,就想到了一個地方。

  京城!如果他是那孩子,他會來京城!

  興元帝的心急促跳了幾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復雜的眼神看著固昌伯:「你既犯了大不敬之罪,朕也不能包庇。你且安心去吧,其他人若不知情,朕不會遷怒的。」

  「謝……謝陛下……」固昌伯顫抖著回應,到現在還不敢相信皇上會要他的命。

  「來人——」興元帝揚聲,「固昌伯酒後以下犯上,對朕大不敬,即刻午門外廷杖八十!」

  紗帳卷起,侍衛湧來把他往外拖,固昌伯才有了真實感,撕心裂肺喊著:「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興元帝端坐亭中,閉上眼睛。

  如果不立刻杖殺固昌伯,過後淑妃會來鬧,慶王會來鬧,百官勳貴不知有多少人會來鬧,結果如何就難說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先打死再說。

  欣欣的死,不殺固昌伯難消他心頭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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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興元帝的猜測

  固昌伯被推到午門外廷杖八十!

  一般來說,廷杖三五十已是不少,廷杖八十這是奔著要人命去的。

  淑妃聽到風聲時,拔腿狂奔去見興元帝。

  此時興元帝已回到乾清宮。

  「陛下,淑妃娘娘求見——」

  淑妃推開內侍衝了進來,奔跑的過程中散亂了鬢髮,狼狽跪在興元帝面前:「陛下,求您杖下留人啊!」

  她不問兄長犯了什麽錯,時間緊急,沒給她留出弄清楚的時間。她要做的就是先保下兄長性命。人活著,才能談其他。

  興元帝臉色冰冷:「送淑妃回菡萏宮。」

  兩名內侍湊過來,去扶淑妃。

  「我不走!」淑妃推開去拉她的宮人,跪著往前走了幾步,「陛下,固昌伯隨您南征北戰,忠心耿耿,求您念在昔日情分上,饒他一命吧……」

  負責監刑的孫岩回返稟報:「回稟陛下,固昌伯受不住廷杖,已經去了……」

  淑妃如遭雷擊,似乎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興元帝冷著臉吩咐宮人:「送淑妃回寢宮。」

  「陛下,究竟是爲什麽啊……」淑妃哭得淒慘,迎上興元帝黑沉沉的眼,打了個激靈。

  這麽一愣神,就被宮人連扶帶拉出了乾清宮。

  室中安靜下來後,興元帝閉了閉眼,心情難以言表。

  難過皇后的死,也有打殺了害死妻子之人的痛快,還有君臣走到如今這一步的澀然。

  在固昌伯死訊還沒傳開之時,興元帝傳了賀清宵進宮,交代一番。

  「固昌伯說向他透露皇后蹤跡的是一名叫周通的錦麟衛,你可知曉此人?」

  「周通原駐守宛陽,去年初進京……」賀清宵說了周通來歷。

  興元帝面沉如水:「朕沒想到,錦麟衛也這麽不可靠了。清宵,你務必肅清內部,不要再有周通這種人。」

  實際上,專管錦麟衛內部軍紀、法紀的是南鎮撫司。可這周通是在賀清宵掌管北鎮撫司之前調至京城的,可見錦麟衛內部早有問題,比起南鎮撫使,興元帝反而更信任賀清宵一些。

  「至於這周通——」

  「回稟陛下,周通已死。」

  興元帝面上的狠厲凝滯,等賀清宵說下去。

  「去年八月,周通於睡夢中猝死,其妻白氏悲痛過度,同月病逝。」

  興元帝眼神微閃:「清宵對周通知道不少。」

  賀清宵平靜道:「周通在北鎮撫司當差,微臣前去弔唁過。加之他壯年突然病故,微臣特意瞭解一番,因而印象深刻。」

  興元帝聞言點點頭:「這麽說,周通夫婦都已不在人世,那他們可有子女?」

  「留有一女,今年十六歲,寄居在周通長姐家中……」

  聽賀清宵說了周通長姐家中情況,興元帝壓下了心中殺機。

  欣欣因周通告密而死,他不會放過周家人。既然周家只留下一個女兒,且先保持現狀,一切等尋到那孩子再說。

  興元帝很清楚,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他與皇后的兒子被找到。

  「固昌伯府在南邊的那些人秘密緝捕,不得走漏風聲。山谷那邊,先派人守好……」

  說完這些,興元帝沉默了一下,問賀清宵:「清宵,你覺得那孩子還在宛陽嗎?」

  「微臣不知。」賀清宵道。

  「朕覺得,他會來京城。」興元帝說出心中猜測,目光不離賀清宵面上。

  賀清宵眼裡浮現幾分驚訝。

  「或許——」興元帝沉吟許久,定定看著面前的青年,「他會不會就是松齡先生!」

  賀清宵神色一震,微微垂眼。

  興元帝顯然並不在意賀清宵的回答,自顧分析著:「寇姑娘說過,松齡先生應該是個少年,這與那孩子的年紀對上了。松齡先生瞭解皇后許多事,以他的年紀又與皇后如此親近,不是那孩子還能是誰?」

  賀清宵低眉斂目,並不多嘴。

  「清宵,其他事交給可靠之人去辦,你留在京城全力尋找松齡先生,哪怕掘地三尺,給朕把他找到。」

  「微臣領旨。」

  「等等。」興元帝喊住要離去的賀清宵,「你再去見見寇姑娘,看有沒有新線索。」

  「是。」

  君臣密談時,固昌伯的屍首被送回了固昌伯府。

  固昌伯夫人接到下人稟報,說宮裡來了人,讓她去接伯爺,她還覺得奇怪,等看到面色嚴肅的內侍與錦麟衛,才意識到不對。

  「伯爺他——」難不成又因爲澤兒挨罰了?

  內侍看一眼固昌伯夫人,把固昌伯被廷杖的原因道明:「固昌伯與今上飲酒時,酒中失儀喚今上姓名,獲了廷杖……固昌伯受不住杖打,已經去了……」

  「去了——」固昌伯夫人慘白著臉張望,看到了內侍身後一副架子,其上蒙著深色被子。

  「伯爺,伯爺!」她撲過去,掀開被角看到固昌伯扭曲痛苦的臉,哭嚎一聲昏了過去。

  固昌伯府因這突如其來的噩耗亂成一團。

  戴澤是在茶樓聽書時被家裡下人找到的。

  「世子,家裡出事了,快些回去!」

  「怎麽了?我書還沒聽完呢。」戴澤不想走。

  他跑出來聽書,就是因爲今日父親又被傳召進宮了。之前幾次被召進宮都是因爲他,這次估計也跑不了。

  戴澤思來想去,也沒想出近來惹了什麽禍,但還是躲開爲妙。

  下人抹著淚:「世子別耽誤時間了,伯爺去了……」

  「你說什麽?」戴澤一把揪住下人,揚手打了一耳光,「混賬東西會不會說話,什麽去不去的——」

  「世子啊,伯爺沒了,在宮中受不住廷杖沒了啊!」下人哭道。

  戴澤愣了愣,拔腿就跑。

  身後的茶樓中,隱約傳出說書人的聲音:「那美猴王——」

  「父親!」戴澤從馬背上連滾帶跌,衝進家中。

  映入眼簾的是哭得撕心裂肺的母親,和已換上壽衣一動不動的父親。

  「父親,父親,您醒醒啊——」戴澤嚎啕大哭。

  固昌伯在午門外受廷杖,瞞不過當值的官員,很快又傳到了各部衙門。

  相比起來,慶王知道的要晚一些,是固昌伯府送的信。

  他急匆匆趕到固昌伯府,拽住戴澤問:「表弟,這到底是什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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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等

  戴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是我父親與今上喝酒時喊了今上的名字。今上生氣了,父親被廷杖八十,受不住去了……」

  慶王狠狠愣住,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父皇是開國之君,手段雖硬氣,可對追隨他打天下的老臣還是很有感情的。特別是固昌伯,是他親舅舅啊,怎麽可能因爲一句冒犯就要了舅舅性命?

  固昌伯行四,上頭還有三個親兄弟,二哥幼時夭折,三哥死於亂世,只有個大哥沾了小弟的光過了兩年好日子,也在建國不久就病故了。

  對興元三年才出生的慶王來說,等於就這麽一個舅舅。

  「我進宮一趟。」慶王強壓下心慌意亂,奔向皇城。

  「陛下,慶王殿下求見。」

  興元帝睜睜眼,面無表情:「讓他回去。」

  慶王沒見到興元帝,去了菡萏宮。

  淑妃哭得眼都腫了:「熠兒,你來了。」

  「母妃,父皇爲何要殺舅舅?」

  「母妃不知——」淑妃用帕子拭淚,「太突然了,我接到消息趕過去,怎麽求你父皇都沒用……」

  之後被強行送回寢宮,她悲痛欲絕,思來想去隻想到一種可能:會不會是兄長派人去鏟除後患,暴露了?

  淑妃是在辛皇后出事後,才從固昌伯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

  兄妹見面並不方便,更多的細節不好詳說,她爲此緊張了幾日,更多的是大石落地的踏實。

  那個女人給她帶來的陰影太深,這些年的下落不明猶如懸在頭頂的劍,令她時而會做噩夢。

  夢到那個女人回來,她失去了一切,她的熠兒失去了一切。

  「母妃一點不清楚?」慶王想不通。

  看著茫然困惑的兒子,淑妃壓下心中悲痛與恐懼,搖搖頭:「熠兒,你回去吧,替母妃去看看你舅舅,幫襯一下……」

  那個可怕的猜測,她不能對熠兒說。什麽都不知道,對熠兒才是最好的。

  慶王默默離開了皇宮。

  短短時間,已有不少大臣試探著求見都被拒絕。這些人徘徊在皇城外,見慶王神色沉沉出來,下意識靠近。

  慶王看這些人一眼,腳步不停走了。

  固昌伯出事的消息越傳越廣,段少卿聽到風聲匆匆往家趕時,正碰到固昌伯府前來送信的人從少卿府出來。

  段雲華與戴澤已定親,少不了向少卿府報喪。

  「我知道了,節哀。」應付完報喪的人,段少卿去了如意堂。

  如意堂中,老夫人枯坐著,好一會兒沒反應了。

  屋子伺候的人不敢出聲,直到段少卿的到來打破了一室安靜。

  「母親,固昌伯府的事,您知道了吧?」段少卿示意伺候的丫鬟婆子退下後,開了口。

  老夫人轉轉眼珠,看著兒子說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話:「文松,你說喬氏是不是掃把星,被休了還帶累子女?」

  「母親,您別這麽想——」

  「不這麽想?如果不是她,大丫頭怎麽會犯下那麽大的錯?二丫頭沒被教養好不說,好不容易結了門好親事,莫名其妙就遇到這樣的禍事……」

  比起旁人只是好奇,少卿府就更在意固昌伯被杖殺的原因了。

  「文松,你在朝爲官就沒聽到什麽風聲?固昌伯到底爲何遭了今上厭棄?」

  「說是喝多了對今上不敬。」段少卿苦笑,「以固昌伯的身份,不大可能因爲這個就丟了性命。究竟爲何,目前還不清楚……」

  母子二人相對無言,心頭如壓了石頭。

  他們擔心的已不是段雲華的親事,而是會不會連累少卿府。

  這一樁震驚百官勳貴的事還沒在民間傳開,青松書局所在的街上熱鬧依舊。

  辛柚坐在櫃台旁,發著呆。

  三月了,她和小蓮已商量好去一趟千櫻山,收殮寇青青屍骨。

  賀大人那邊,把娘親的事報給那人了嗎?

  胡掌櫃手搭著算盤看一眼出神的少女,暗暗奇怪。

  這兩日東家大半時間都在大堂,莫不是在等什麽人?

  「賀大人,好久不見您了。」看到一襲朱衣的賀清宵走進來,劉舟還以爲眼花了,忙迎上去迸發出極大的熱情。

  賀清宵頷首:「好久不見。」

  他的視線越過小夥計,與櫃台邊的少女四目相對。

  辛柚站了起來。

  她一直在等他,可真的等他來了,反而近鄉情怯。

  賀大人南行有沒有帶回證物?那個人知道後又是什麽反應?

  辛柚迫不及待想知曉,又有些怕知曉。

  她清楚,她怕的是失望。

  遲疑間,那個男人已從劉舟身邊走過,來到她面前。

  她聽到了熟悉的乾淨微沉的聲音:「多日不見,寇姑娘可好?」

  辛柚穩住雜亂的心神,衝賀清宵欠了欠身:「我一切都好,賀大人呢?」

  「有些事要與寇姑娘說。」賀清宵沒有繞彎子。

  他知道眼前看似平靜的少女,定是心急的。

  辛柚請賀清宵去了待客室。

  待客室臨窗的大肚青花瓶裡插著幾支杏花,嬌妍明媚,春意撲面而來。

  賀清宵不覺多看了一眼,才在辛柚對面坐下。

  兩盞清茗擺在二人面前,隨著送茶的劉舟退下,小小的待客室只剩下二人,兩個多月未見而造成的微妙生疏感驟然消失。

  辛柚握著茶盞問:「賀大人稟報今上了嗎?」

  「稟報了。我從南邊帶回了人證物證,已呈給今上看了。」

  辛柚用力握緊茶杯,等對面的人說下去。

  賀清宵看到她微微發白的臉,是他從沒見過的緊繃。

  春日來了,她卻比他離京前清減了許多。

  賀清宵心頭有些悶,面上卻半點不露,把多餘的情緒遮掩:「今上今日在西苑召固昌伯飲酒,固昌伯酒中失儀被廷杖八十,沒挨過已經去了……」

  辛柚難掩錯愕:「固昌伯死了?」

  她百般思量,也不敢輕易下手的固昌伯,那個人只是一句酒後失儀,就能要了他性命。

  天子之威,由此可見。

  可是,那個人迫不及待取了固昌伯性命,到底是爲了娘親,還是爲了淑妃母子呢?

  止於固昌伯,或許才是那人最想看到的吧?

  辛柚咬了咬唇,任疼痛蔓延,就聽對面的人說了一聲「抱歉」。

  「寇姑娘,我向今上提及了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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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失望

  那人知道「辛公子」的存在了?

  辛柚端起茶盞,胡亂啜了一口。

  賀清宵看她的眼神藏著擔憂:「今上懷疑松齡先生就是辛公子。」

  辛柚握著茶盞的手一緊。

  那個人,比想像中要聰明。

  「寇姑娘。」

  辛柚看著輕喚她的人:「嗯?」

  「今上猜測松齡先生還在京城,命我掘地三尺把他找到。」

  辛柚沉默了一瞬,問:「那賀大人有沒有把握找到呢?」

  「這也是我想問寇姑娘的。寇姑娘覺得我能不能找到松齡先生?希不希望我找到呢?」

  這話如果換了別人說,辛柚只會覺得是威脅。可是對面的人神色懇切,眼神溫柔,她知道他是真的問她的想法。

  他知道松齡先生是辛公子,辛公子……是她。

  「賀大人,有個問題,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辛柚沒有立刻回答賀清宵的話。

  「寇姑娘請說。」

  「今上如此迅速杖殺固昌伯,是因爲什麽呢?對淑妃與慶王,他可透露什麽想法?」

  賀清宵微微搖頭:「聖心難測,今上對淑妃與慶王有何打算,沒有流露。」

  「至少現在,他並沒有把固昌伯府謀害辛姨的事公之於衆的打算,是麽?」

  賀清宵面露歉意:「也許是因爲今上知道了辛公子的存在,想等找到辛公子再說。」

  辛柚唇邊掛著譏笑:「找到了嫡皇子,或許就懲治淑妃母子。找不到,慶王這麽大的兒子還能將就著要?」

  還真是左右不吃虧。

  賀清宵看出辛柚的惱怒,但沒有完全順著她的意思說:「可能是寇姑娘猜的這樣,也可能是擔心走漏了辛公子的消息,一些人會對辛公子不利。一位嫡皇子的存在,的確會影響很多人。」

  「這樣看來,賀大人早些找到松齡先生還是好事了。」辛柚語氣淡淡。

  賀清宵深深看著她,目光如春水般清透乾淨:「若是可以,我希望松齡先生遠離是非之地,逍遙山水之間。」

  做回那些證人口中的肆意少年。

  辛柚聽了這話,笑了笑:「可惜不可以。」

  既然那個人只捨得殺一個固昌伯,那她就自己來好了。

  這時的賀清宵,還不知道寇姑娘下了怎樣的決定,他對這個答案有些可惜,更多的是理解。

  「這京城無人知曉松齡先生容貌,一時找不到人,今上會爲難賀大人嗎?」

  「不會。」

  即便會,也不是寇姑娘該操心的問題。

  「那就好。」

  見辛柚一臉平靜,賀清宵問:「寇姑娘接下來有何打算?」

  辛柚不願把賀清宵扯進來,淡淡笑道:「先靜觀其變吧。看看固昌伯的葬禮,看看找不到松齡先生會怎麽樣。」

  聽辛柚說靜觀其變,賀清宵稍稍放下心來,從袖中抽出一個畫卷鋪展開。

  看到畫上少年,辛柚眸子微微睜大。

  那是她易容後的「辛公子」。

  「今上讓畫師根據幾位證人描述,畫出來的。」

  辛柚又看幾眼:「還真是像,畫師畫技精湛。」

  賀清宵把畫收起,委婉提醒:「錦麟衛這邊,奉命尋找松齡先生的人都見到了這幅畫像。」

  「我明白了,多謝賀大人提醒。」

  「那我就先告辭了。」賀清宵目光在少女清減的面龐上停留,默默咽下勸慰的話,只道,「寇姑娘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辛柚起身,對他屈了屈膝:「多謝賀大人,暫時沒什麽事。」

  既然指望不上那個人,她就自己來。前路即死途,就不必連累不相干的人了。

  辛柚親自把賀清宵送出了書局外。

  春光明媚,一身朱衣的男子,眉眼也如春光般美好。

  賀大人可真好看啊。

  辛柚深深看他一眼,笑著擺了擺手。

  賀清宵頷首回應,策馬遠去。

  見辛柚遲遲沒有動,小蓮喚了一聲:「姑娘?」

  「小蓮,陪我走走吧。」

  街邊綠草如茵,垂柳成瀑,賣花的女郎穿行於街巷,甜甜叫賣著。

  不知走了多久,辛柚停下,遙望著一座府邸。

  此時的固昌伯府大門四開,一片素白,時不時有人進出。數人騎馬而來,在門前停下,爲首的正是慶王。

  辛柚扶著那棵根深葉茂的槐樹,定定望著慶王走進固昌伯府。

  哭聲隱隱約約傳來。

  辛柚默默站了一會兒,回去的路上對小蓮說:「等明日,我們去一趟千櫻山。」

  使寇青青入土爲安,她就能專心做自己的事了。

  固昌伯的死訊在百官勳貴間徹底傳開後,人們各種悄悄打聽卻無法窺得什麽,一時爲難起來。

  到底要不要去弔唁呢?

  不去弔唁,等於得罪了慶王。去弔唁,固昌伯的死明顯另有原因,萬一惹了皇上不滿怎麽辦?

  這個固昌伯,死了還要給人出難題。

  於是一些關係親近的忐忑著登門弔唁,不遠不近的就打發了家中管事過去。而這要放在如固昌伯這般身份的人正常離世辦喪事,就顯得寒酸太多了。

  固昌伯府中人的心情,百官顧不得多想,他們很快發現街上到處是錦麟衛的身影,似乎在查找什麽。

  這讓衆人越發提心吊膽,有與錦麟衛指揮使關係不錯的試探著打聽。

  錦麟衛指揮使姓馮,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聞言歎氣:「這些事都是那位侯爺管著,我這指揮使可插不上手呐。」

  找長樂侯賀清宵打聽?

  不了不了,萬一傳到皇上耳裡,恐怕就是下一個固昌伯。

  固昌伯之死在百官勳貴中掀起的暗潮湧動辛柚沒去理會,轉日一早就帶上小蓮,乘車前往千櫻山。

  如那次一樣,她們先去的是那個小村莊,看望救過辛柚的那對老夫婦。

  「姑娘是貴人,總來看我們兩個老家夥,哪好意思啊。」

  老婦人也道:「是啊,年節上姑娘都讓人送米麵肉蛋來,我們真是不知走了什麽運道——」

  辛柚握住老婦人的手:「王奶奶,別這麽說,遇到你們才是我的運氣。」

  親親熱熱說了一陣子話,留下帶來的物資,老夫婦一直把辛柚送到村子口。

  馬車上了官道,不久後拐了彎,直奔千櫻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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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4 00:15:45 |只看該作者
第209章 靈猴相送

  三月的千櫻山正是最美的時候。山櫻盛開,如雲如霞。

  辛柚與小蓮卻無心欣賞,留車夫在山腳守著車馬,繞行去了崖底。

  崖底瀑布直下,草木葳蕤,與去歲似乎沒什麽不同。

  「還記得那個山洞嗎?」辛柚側頭問小蓮。

  小蓮用力點頭:「記得。」

  怎麽會不記得呢,她的青青姑娘就安眠在那裡。這深寂的崖底,隱蔽的山洞,也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夢裡。

  二人循著記憶找到那個山洞。

  堵著山洞的石頭已爬上藤蔓,與山壁融爲了一體。若不是當時刻意記住周圍環境,實在很難發現這裡另有乾坤。

  小蓮上前,用帶來的匕首割開藤蔓雜草,露出石頭的本來模樣。

  「我來搬吧。」辛柚示意小蓮讓開。

  「還是婢子來吧。」

  辛柚拍拍小蓮手臂:「我力氣大,你搬不動。」

  小蓮張張嘴,有些沮喪。

  要是沒了姑娘,她真的什麽都做不成。

  辛柚把石頭搬開,拉住要往裡去的小蓮:「先等一等,散散氣味。」

  過了一會兒,二人一前一後鑽進去。

  山洞裡開闊起來,借著洞口的光亮,能看到角落裡辨不出顔色的布簾。

  小蓮捂著嘴,簌簌流淚:「姑娘——」

  她一把拉住準備上前的辛柚,語氣堅決:「姑娘,讓婢子來吧,婢子想親自爲我家姑娘收殮屍骨。」

  辛柚點點頭,退至一旁。

  小蓮走過去,對著那處磕了幾個頭,哽咽道:「姑娘,婢子帶您離開這裡了。」

  她想說帶姑娘回家,可這京城哪有姑娘的家呢。

  小蓮擦擦眼淚,手上戴好軟皮套子,小心翼翼揭開了裹屍的車門簾。

  紅顔已成白骨,沒用太長時間,小蓮就把寇青青的骸骨收好。

  她紅著眼,抖著手,對辛柚勉強擠出一個笑:「姑娘,我們走吧。」

  辛柚沉默著點點頭。

  二人出了山洞,辛柚想了想,重新用石頭把洞口堵住,扯過藤蔓遮掩。

  小蓮把包裹屍骨的包袱放在地上,去潭邊淨手。

  「誰?」辛柚突然轉身。

  猴子被辛柚的反應嚇了一跳,往後一竄,衝她吱了一聲。

  看清是那隻猴子,辛柚放鬆下來:「是你啊。」

  小蓮也認出了猴子,納悶道:「不是把這猴子放到別的深山去了,它怎麽又回來了?」

  看著明顯流露出親近之意的猴子,辛柚彎了彎唇:「它可能戀家吧。」

  「真是聰明啊。」哪怕知道猴子如幼童,小蓮還是忍不住感歎。

  二人往回走,發現猴子不緊不慢跟在後面。

  「姑娘,這猴子該不會想和我們走吧?」

  辛柚回頭看了看猴子,居然從猴子臉上看出了幾分悠閑。

  這讓她有了判斷:「應該不會,它可能是想送送我們。」

  猴子既然選擇回到千櫻山,可見對此處感情深厚,真要離開不會是這個反應。

  聽辛柚說猴子是送她們,小蓮不由多看猴子好幾眼,本來悲痛的心情緩解許多。

  春光正好,陽光暖而不烈傾灑在山野間。山腳下靜靜停著的馬車旁,車夫在打著盹兒。

  小蓮把車夫喊醒。

  車夫揉揉眼,不好意思彎彎腰:「姑娘忙完了?」

  辛柚頷首。

  「咦,怎麽有隻猴子!」發現了猴子的車夫瞪大眼睛。

  猴子幾個跳躍上了馬車,靈活爬上車頂再爬下來,又往車底鑽。

  車夫震驚張嘴:「這猴子真自來熟啊!」

  說到這,車夫瞳孔一縮:「姑娘,這猴子該不會是美猴王吧?」

  辛柚嘴角一抽:「孫伯想多了。」

  看來看《西遊》的人比她想得要多。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猴子吱吱狂叫起來。

  辛柚看過去,就見一道黑影從車底爬出。

  竟然是一個人。

  車夫大驚:「猴子變成人了!」

  七十二變呐,還說不是美猴王?

  直到猴子隨後從車底鑽出,踩在那人身上衝辛柚邀功般叫著。

  有那麽一瞬間,小蓮也被車夫帶歪了,以爲這人是猴子變的,這時終於反應過來:「你是誰?」

  那人狼狽爬起,從小蓮看到車夫再看到辛柚,撲通衝辛柚跪下了:「求姑娘讓我躲一躲,有人追殺我!」

  這話一出,小蓮與車夫齊齊吸口氣。

  特別是小蓮,死死抓著包袱,心跳得飛快。

  怎麽突然跑出這麽個人,影響了她家姑娘入土爲安可怎麽辦!

  辛柚在極短的時間回過神來,冷靜道:「抱歉,馬車裡不方便你躲。」

  就在剛剛看到的畫面裡,追殺這人的竟然是官兵。

  畫面中沒有猴子的存在,他躲在行駛的馬車底下,卻因爲堅持不住掉了下來,正好被追來的官兵發現。

  一名官兵揮刀砍了這人的肩,其他官兵則圍住了他們。

  「追殺你的人很快就要到了吧,路上這時候只有我們一輛車,他們定會攔車檢查,到時你就無路可逃了。」辛柚一指山林,「倒不如先去山中躲一躲,或許還能逃過。」

  萍水相逢,辛柚無法判斷這人是好是壞,只能選擇避開,至少不讓自己一行人捲入什麽麻煩。

  特別是——

  辛柚餘光掃過小蓮提著的包袱,俏臉微沉:「你若執意糾纏,那我們就在這裡等著好了。」

  明白哀求無用,那人衝辛柚重重磕了一個頭:「求姑娘就當沒看到我。」

  說完,他順著辛柚指的方向跑進了山林。

  辛柚收回目光,看向蹲在身邊的猴子,若有所思。

  如果沒有這隻猴子,畫面中的事情就會發生。可猴子的出現讓她發現了躲藏的人,那她本不該再看到那個畫面。

  矛盾,又玄妙。

  與猴子那雙閃著智慧的眼睛對視,辛柚想,可能有靈性的生靈本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變數。

  「多謝你了,快些回家吧。」

  猴子吱了一聲,跳躍著跑遠了。

  回到馬車上,小蓮難以心安:「姑娘,您說剛剛那人是什麽人啊?莫不是劫匪之流?」

  「不像……」辛柚沒多說。

  那人雖狼狽,她留意到他的手卻是細嫩的,不大像貧苦出身走上歧路之人。

  「也不知什麽人追殺他。」小蓮搖搖頭。

  馬車行了沒多久,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很快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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