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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冬天的柳葉] 辭金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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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5 00:36:19 |只看該作者
第270章 快刀斬亂麻

  辛柚走在街上,又看到一隊錦麟衛押著人前行。

  這是離皇城很近的街,又是下衙時分,行走的大多是官吏。

  賀大人要把辱罵她的官吏都抓起來?

  辛柚這麽想,當然不是自作多情,而是思考賀清宵如此做的目的。

  賀清宵行動十分迅速,在章旭進了北鎮撫司還鬧騰時,已經快步進了一處室中。

  「大人,人已經帶來了。」

  賀清宵微微頷首:「那就開始吧。」

  一間大牢中,擠滿了新抓進來的人,看衣著大半是低階官吏。

  賀清宵目光掃過或是怒容滿面或是惶恐不安的一張張面龐,在其中一人面上微不可察停了停,面無表情收回視線。

  那是個中年男子,蓄著短鬚,體型微胖,正是辛柚想找機會見一見的趙郎中。

  「賀大人,我等好歹是朝廷命官,你怎麽能因爲幾句言語就把我們抓起來?」

  「就是,錦麟衛就能這般無法無天?」

  「錦麟衛的頭上當然有天。」賀清宵淡淡開口。

  他生得太好,在這森然牢獄中,這麽一張臉因格格不入反而讓人望之生寒。

  「賀某並不願與諸位爲難,只是遵聖意關照辛待詔,面對近日對辛待詔的辱罵污蔑不得不做出反應。這樣吧,諸位只要寫下保證書,賀某就立刻放你們出去,不會耽誤回家吃飯。」

  「什麽保證書?」

  抓來的人裡有義憤的,也有膽小怕事的。

  賀清宵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掃了手下一眼。

  幾名錦麟衛抬了七八張桌過來,鋪開一張張白紙,如鷹抓雞崽般把這些人提到桌邊。

  趙郎中被提到了離賀清宵最近的那張桌邊,被抓來的這些人包括趙郎中在內,無人察覺這有什麽問題。

  賀清宵這才淡淡道:「就寫先前輕信謠言,以後絕不說辛待詔半句不是。」

  「這,這簡直欺人太甚!」

  寫這樣的保證書,與當衆被抽臉有什麽區別?

  「大人讓你們寫就快寫,哪那麽多廢話!」一名錦麟衛喝道。

  被抓來的人神情各異,哪怕有人想趕緊寫了回家,也不願做第一個動筆的人。這些人都明白,許多沒臉面的事大家都去做了,被恥笑的往往是第一個做的人。

  見局面陷入了僵持,那名錦麟衛一下抓住了趙郎中手腕,暴躁問:「到底寫不寫?」

  輕微的哢嚓聲響起,緊接著就是趙郎中的慘叫聲。

  趙郎中的右手被拉脫臼了!

  被抓來的幾乎都是文官,哪見過這麽粗暴的手段,當下就有不少人嚇白了臉,腿腳發軟。

  那名錦麟衛無視趙郎中的慘叫,緩緩掃過衆人:「寫不寫?」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個臉色最難看的小官面上。

  那小官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慌忙抓起桌上的筆:「我、我寫……」

  不過就是一句保證,寫了就能回家,不寫還不知道要遭受什麽樣的酷刑,何必死撐著呢。

  小官一邊飛快寫著,一邊自我安慰。

  這種事一旦有一個人做了,跟著做的人就多了,很快又有幾人拿起了筆。

  有人寫完了,見關係還不錯的人沒動筆,小聲勸著:「又不是關乎家國社稷的原則之事,硬撐著挨一頓毒打沒意義啊。」

  這話一出,無疑是個好大的台階,還在堅持的人也順著下了。

  可不,就是跟風說嘴了幾句,硬扛著受一身刑還能名垂千古不成?這事鬧得越大越丟臉,趕緊寫完了回家,別人都不一定知道自己被抓了。

  一旦想明白後,衆人寫得飛快。

  「這位大人可以走了。」見最開始動筆的小官放下筆,那名錦麟衛檢查過保證書後笑呵呵放人,完全看不出剛才的兇神惡煞。

  被抓來的官吏陸陸續續寫完離開,最後只剩下趙郎中。

  「這位大人爲何還不寫?」賀清宵目光淡淡看過去。

  趙郎中疼得臉色發白,在那雙冷淡到沒有溫度的眸子注視下,不得不擠出一句話:「下官的手……不能動……」

  形貌昳麗的青年微一挑眉:「右手寫不得,不是還有左手麽?」

  一旁錦麟衛粗魯推了趙郎中一下:「沒聽到我們大人的話嗎?這點痛都忍不了,要不要嘗嘗烙鐵的滋味?」

  趙郎中打了個哆嗦,顫聲道:「我、我寫……」

  他伸出左手把筆拿起。

  賀清宵平靜的目光微微一閃。

  人的下意識動作是很難控制的,趙郎中左手提筆的姿勢一出,便知是練過的。

  「大人,他寫好了。」

  賀清宵走了過去,打量一番,淡淡道:「帶出去吧。」

  趙郎中輕輕舒了口氣。

  「走吧。」兩名錦麟衛一左一右,夾著趙郎中往外走。

  趙郎中正處在終於脫險的放鬆中,沒反應過來他出去時和別人有什麽不同,直到被推進一間刑訊室。

  不對!

  他猛然轉身,看到了不疾不徐走過來的青年。

  賀清宵微一抬頭,刑訊室的門突然被關上了。

  趙郎中臉色大變:「賀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

  賀清宵把趙郎中剛剛寫下的保證書舉到他面前:「趙郎中大才,左手寫字如此漂亮。」

  趙郎中心中一咯噔,終於覺出不對勁來。

  沒給趙郎中太多反應的時間,賀清宵把另一張紙舉起:「這個,趙郎中認識嗎?」

  看清紙上字跡的一瞬間,趙郎中瞳孔一縮,掩飾不住慌亂。

  怎麽會在賀清宵手裡!

  「趙郎中?」

  趙郎中一個激靈回了神,張口否認:「下官不認識——」

  「閆超。」賀清宵喊了一聲。

  「卑職在。」

  賀清宵掃一眼趙郎中,眼神毫無波瀾:「趙郎中難得來北鎮撫司,替我好好招待一下。」

  「是。」閆超雙手互相捏了捏,發出咯吱聲響,隨後一伸手。

  立刻有一名錦麟衛遞上長鞭。

  這長鞭是錦麟衛特製,上面布滿倒刺,呈現一種可疑的暗紅色。

  只一鞭子下去,趙郎中就體會到了什麽叫生不如死。

  這種深入骨髓的疼,與手臂脫臼的疼痛完全不同。

  「別打了,是、是我寫的……」第三鞭落下前,趙郎中嘶聲呼喊。

  賀清宵一抬手,閆超提鞭退至一旁。

  「那請趙郎中告訴我,你聽命於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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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5 00:36:32 |只看該作者
第271章 做戲

  賀清宵審問趙郎中時,章旭等人被錦麟衛抓走的消息已經傳到了章首輔等人耳裡。

  幾位大臣匆匆進宮面聖,氣憤錦麟衛作威作福的低階官吏不能隨意進宮,便集結在一起等在宮門外。

  「賀鎮撫使帶著錦麟衛四處抓人?」聽完進宮告狀的臣子稟報,興元帝露出吃驚神色,「是因爲什麽?」

  興元帝這一問,章首輔不好吭聲了。

  因爲他孫兒罵先皇后養子,實際上很可能是皇上兒子?

  這說出來,便是言語上能得皇上幾句安慰,實際上能落什麽好?

  章首輔不好開口,一同進宮的杜禦使卻不怕:「回稟陛下,近來傳聞翰林院辛待詔冒名松齡先生,沽名釣譽,蒙騙世人。此事引起仕林廣泛議論,賀鎮撫使竟以此爲由隨意抓人……」

  聽完杜禦史稟報,興元帝微微皺眉:「竟有此事麽?」

  「千真萬確,聽說賀鎮撫使除了國子監的監生,還抓了許多官吏。」杜禦史情緒激動起來,「陛下,因言獲罪往往是暴政之始啊!臣懇請陛下下旨放人,並重懲錦麟衛北鎮撫使賀清宵!」

  其他大臣跟著跪下,以沉默表達對杜禦史的支持。

  「杜禦史別激動,待朕傳賀鎮撫使進宮來問一問。孫岩——」

  大太監孫岩應一聲,立刻安排人去北鎮撫司傳口諭。

  這個時候的賀清宵,已經問出了結果。

  趙郎中慘白著一張臉,目露祈求:「賀大人,知道的我都說了,能不能——」

  賀清宵失笑:「趙郎中該不會還想著走出北鎮撫司的門吧?」

  這時一名錦麟衛走來,附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把人看好。」交代一番,賀清宵隨著傳旨內侍匆匆進宮。

  「微臣見過陛下。」走進乾清宮,賀清宵沒分給殿中臣子半個眼神,單膝跪下去。

  「賀鎮撫使,朕聽說你抓了不少官吏與國子監的學生?」

  「是。這些人傳播謠言,污蔑辛待詔,而辛待詔乃陛下親口封賞,他們這般做就是對陛下不敬——」

  「賀鎮撫使,你這是雞毛當令箭!」杜禦史憤怒打斷賀清宵的話。

  這奸佞小人,到了陛下面前不但不心虛,居然還要把大不敬的罪名扣在被抓的人身上!

  「杜禦史莫急。」興元帝面上看不出喜怒,語氣也淡淡,「朕聽明白了,外頭以訛傳訛,令許多人誤會了辛待詔,而賀鎮撫使此舉雖是爲了維護朕的威嚴,卻有些過了……賀鎮撫使,這些人就不必在詔獄裡占地方了,早些放了吧。」

  「微臣領旨。」

  「陛下,賀鎮撫使無視法紀,肆意橫行,若是不加懲治恐令百官心寒啊!」杜禦史叩首。

  其他大臣亦叩首。

  興元帝居高臨下掃跪了一地的臣子一眼,語調淡淡:「錦麟衛的軍紀法紀,朕記得是歸南鎮撫司掌管,傳錦麟衛南鎮撫使孔瑞進宮覲見。」

  默默跪著的章首輔暗暗皺眉。

  皇上的傾向也太明顯了,錦麟衛的法紀雖說歸南鎮撫司管,可都到了皇上面前,真要有心處置一句話不就定下了。

  看來此次進宮,也就如此了。

  沒等太久,孔瑞到了。

  「微臣孔瑞見過陛下。」

  外臣面前,興元帝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把情況說了,問道:「孔鎮撫使,你覺得該如何辦啊?」

  孔瑞既沒看賀清宵,也沒看章首輔等人,淡淡道:「錦麟衛本就直接對陛下負責,維護陛下威嚴是錦麟衛職責所在,微臣不覺得賀鎮撫使此舉有何不妥。」

  這幾日的風言風語他也聽說了。辛表弟從一開始就說了自己並非松齡先生,這些人人云亦云往辛表弟身上潑髒水,合該去大牢蹲上兩日清醒一下。

  「孔鎮撫使,你這是包庇惡徒!」杜禦史怒道。

  孔瑞詫異:「杜禦史何出此言?我與賀鎮撫使又不熟,包庇他幹什麽?」

  杜禦史一噎。

  章首輔等人亦皺眉。

  錦麟衛南北鎮撫使官階都不高,北鎮撫使掌管刑偵詔獄能直接向皇上負責,風頭蓋過指揮使也就罷了,這南司鎮撫使從來都沒什麽存在感,誰想到會讓靜安侯孔瑞接任。

  這只是單純的南鎮撫使?不,這是長公主之子,皇上的大外甥啊!

  長樂侯任北鎮撫使,靜安侯任南鎮撫使。一個無家無業什麽都不怕,一個坐擁當朝最大靠山,難怪擠得錦麟衛指揮使馮年天天喝悶酒。

  興元帝開了口:「只是言語惹起的風波,把人放了便是。辛待詔早就對朕說過,他並非松齡先生,不存在冒名一說,諸卿也該約束子侄學生辨明事實,不要人云亦云。」

  這一番話,便算爲這場鬧騰定了論。

  「是。」幾位大臣不管心中如何想,嘴上都沒再堅持。

  「諸卿退下吧。賀鎮撫使,你留一下。」

  「臣等告退。」

  章首輔等人離開皇宮,剛走出宮門就被圍住。

  「大人,情況如何?」

  「會放人嗎?」

  「今上有沒有責罰賀清宵?」

  ……

  乾清宮中沒了旁人,興元帝先問一句:「辛待詔可受了流言干擾?」

  剛一聽到這種流言時,興元帝氣個半死,可到底是不能做什麽。悠悠衆口靠堵是堵不住的,哪怕他是皇帝也一樣。

  「據臣觀察,辛待詔沒有表露出什麽異樣。」

  賀清宵這話回得很有意思,沒有表露不代表沒有。

  果然興元帝一聽,歎口氣:「委屈他了。」

  這孩子,太堅強隱忍了。

  「清宵,那件事查得如何了?」

  「回稟陛下,經過字跡比對,戶部郎中趙慶雲正是與周通書信來往之人。就在臣進宮前,他也招認了。」

  早幾日賀清宵就把周通留下書信一事稟報給了興元帝,興元帝吃驚震怒,但在百官面前沒有流露半分。

  今日錦麟衛借著關於辛待詔的流言大肆抓人,章旭等人是吸引人注意的幌子,真正的目標是趙郎中。

  通過寫保證書來確認,如果不是趙郎中就放回去,這樣不會打草驚蛇,能繼續暗中調查「冬生」的身份。

  運氣不錯的是,趙郎中正是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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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5 00:36:55 |只看該作者
第272章 皇后之死

  「戶部郎中趙慶雲?」興元帝一時沒有什麽印象,「他與哪位上官走得近?」

  一個五品郎中,興元帝可不信是能在錦麟衛安插釘子,謀害辛皇后的主使。

  「據臣調查,趙郎中與原戶部左侍郎裴佐關係密切。」賀清宵想到剛剛審問出的結果,心情有些沉,「趙郎中招認,與周通聯絡正是奉了裴佐的安排。」

  原戶部左侍郎裴佐,不久前已經人頭落地,滿門十六歲以上男丁皆斬。

  這便是賀清宵心情發沉的原因。

  趙郎中只是一個小卒,直接聽命於裴佐。如今裴佐已死,就算再挖出更大的魚,能有充足證據也難了。

  「好一個裴佐!」興元帝一拍桌案,「果然該死!」

  賀清宵沒有出聲。

  「那他有沒有說裴佐爲何謀害皇后?」

  這是興元帝最在意的問題。

  賀清宵搖頭:「他並不清楚。裴佐是趙郎中的上官,權勢僅在戶部尚書之下,許諾以後多加提攜,從而把他籠絡住……」

  興元帝大爲失望。

  他知道北鎮撫司的刑訊手段,那是鋼筋鐵骨都能敲打斷的,一個小小郎中不可能扛得住。賀清宵說趙郎中不清楚,應該就是真的不清楚,而不是沒問出來。

  「那他知不知道裴佐與誰同謀,或是在裴佐死後是否另有人與他聯絡?」

  賀清宵給出否定的答案。

  若是裴佐背後仍有勢力,見裴佐已死,就算疑似嫡皇子的辛待詔出現後還有動作,恐怕也會放棄趙郎中這枚小棋子。

  「裴佐……」興元帝喃喃,垂眸陷入回憶,「朕記得皇后離宮時他還只是戶部一個小小員外郎……」

  那個時候,他也還是位年輕的帝王,處在從打江山到守江山的適應期。征戰的經驗無法彌補學識的淺薄,盡管請了大儒教導,還是底氣不足。

  因爲面對那些傳承百年的世家大族心裡發虛,便不自覺妥協許多事,比如提高文官地位,比如盡快誕下子嗣,比如——

  興元帝眼神一縮,想起了埋藏在記憶深處的一場爭論。

  那是一場關於賦稅與海禁的討論,提出變革的是皇后。可是才起了話頭,就招致幾位重臣的激烈反對。

  大夏建國之初,欣欣在許多方面都提出過建議,女子能分田立戶是其中之一。這樣顛覆觀念的政策幾場討論後都得以順利實施,可關於海禁賦稅的提議才提出一個框架,就在衆臣的激烈反對下不了了之。

  不久後,欣欣就因發現他在怡園安置女人離宮出走……

  興元帝突然睜了眼,看向賀清宵。

  賀清宵心頭一動。

  皇上莫非想到了什麽?

  他素來沉得住氣,在興元帝看過來時,只是微微低頭,表現得越發恭順。

  興元帝看著如芝蘭玉樹的年輕人,夾雜著歎息開了口:「清宵,有幾個人你去查一查,整理他們的籍貫住址,門生親友,朕要好好看一看……」

  聽興元帝報出幾個人名,賀清宵眼神起了波瀾。

  這幾人有人已經致仕,有人已經故去,還有人依然活躍在朝堂上。

  而他們的共同點就是都是文臣,出身存續已久的世家大族。

  南方大族。

  不是賀清宵對老臣的情況瞭若指掌,實是這幾人在大夏建國時已是肱骨之臣,廣爲人知。

  「微臣領旨。」

  賀清宵離開時,興元帝交代一句:「錦麟衛到處抓人,辛待詔恐怕會不安,你去打個照面,替朕寬慰一番。」

  「是。」

  賀清宵不露聲色應了,離宮後回北鎮撫司安排後,打發人去請辛柚茶樓一聚。

  「是……今上讓你來見我?」待上茶的夥計退出去後,辛柚直接問。

  錦麟衛鎮撫使在這種時候大大方方來找她,應是得了那人吩咐。

  賀清宵點頭,不待辛柚問起,便解釋了抓人的目的。

  辛柚握著茶杯的手不覺用力:「所以說,趙郎中便是與周通勾結的那個冬生,而他是受已經伏法的前戶部侍郎裴佐指使?」

  擔心辛柚鑽牛角尖,賀清宵的話帶著勸慰:「今上已經知道了這些,命我調查幾位老臣。線索不會因爲裴佐的死而中斷的,只要做過,一定會留下痕跡。」

  至少那個君字印記,還待調查。

  辛柚看進那雙藏著擔憂的眼睛,有些難受,又有些想笑。

  她那次準備同歸於盡的刺殺,好像給他留下陰影了。

  「賀大人放心,我不會再衝動的。裴佐的死雖然讓後面的調查有些麻煩,但至少他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辛柚的反應讓賀清宵放下心來。

  「今上爲何要調查老臣?還是好幾位?」

  「今上沒有明說。」

  辛柚思索片刻,看著賀清宵:「那賀大人對此有什麽看法嗎?」

  賀清宵沒有把握的事不會輕易說出口,但被辛柚問到,也不會瞞她。

  「查到現在,加上今上命我調查數位老臣之舉,我有一個猜測。」

  「賀大人請說。」

  賀清宵沉默了一下,道:「皇后娘娘之死,固昌伯助二皇子爭位只是表面,真正的原因可能與私人恩怨無關,而是觸及了某方勢力的根本利益,或是黨爭政見……」

  甚至當年辛皇后離宮,都可能是那方勢力借淑妃之手設計的,就如現在借固昌伯之手殺害辛皇后。

  辛柚默默聽著,用力咬唇。

  竟是如此麽?

  她不由想起母親對她提到的關於民生的那些話。

  那時的她與娘親何曾想到,這些爲國爲民的想法與觀念,會招來殺身之禍。

  竟是如此。

  「寇姑娘——」對面的男人輕聲喊。

  辛柚晃了晃神。

  她現在是辛待詔,賀大人向來謹慎,怎麽會喊錯。

  賀清宵卻沒管自己的失言,視線落在她的唇上。

  辛柚後知後覺嘗到了血腥味,微微偏頭,拿出手帕擦拭唇角。

  雪白的帕子上沾了血跡,鮮紅刺目。

  這點疼痛對她來說不算什麽,本來要繼續說回正事,可看到他未及時遮掩的疼惜眼神,那句話便自然而然說出口:「可以叫我辛姑娘。」

  賀清宵一下子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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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5 00:37:11 |只看該作者
第273章 雨

  辛姑娘——賀清宵動了動唇,這聲稱呼卻堵在了喉間。

  他聽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感受到了發燙的臉頰,似乎只要喊出口,就等於承諾了什麽。

  可他不敢承諾。

  從皇上把他放在錦麟衛鎮撫使這個位子開始,他不認爲自己會有一個好的結局。縱觀前史,聲名狼藉的孤臣得善終者寥寥無幾。

  但他還是很幸運,遇到了爲之心動的姑娘,他能做的是盡量讓她在前行的路上走得沒有那麽艱難。

  「抱歉,剛剛失言了。」

  辛柚那一句也是鬼使神差,說出口後立刻反應過來不妥。她一身男裝,還是要時刻謹慎才好。

  「賀大人若有新進展,煩請告知我。」

  辛柚心中明白,賀清宵在她爲娘親報仇這件事上幫了許多忙。她不會自欺欺人裝作不知,這份相助之情會牢記在心。

  「好。」賀清宵沒有猶豫便答應下來,見辛柚情緒還好,說起另一件事,「南邊傳來消息,因連降大雨,護送皇后娘娘靈柩進京的隊伍暫時停在了雲湖……」

  雲湖,居京城與宛陽之中,多湖泊。辛柚曾在雲湖遊歷過,於她不算完全陌生。

  娘親到了雲湖了。

  聽了這個消息,辛柚心頭微動,有了想法。

  從賀大人提供的消息來看,娘親的死必然有具體推動之人,這是她絕不會放過的兇手。但要究其根本,很可能是與某方勢力的政見衝突,那是許多有著同一觀念的人凝聚成的龐大力量,使某個人伏法對這個群體來說不值一提。若是娘親所想能實施,百姓能擺脫徭役之苦得以安居,才是對這方勢力的最大打擊。

  而這個目標的實現,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既然如此,她可以暫時放一放,親自去接娘親進京。

  這個想法一生,想見到母親的念頭就格外強烈起來。

  「賀大人今日抓了許多人,會有麻煩嗎?」談完正事,辛柚擔心起眼前人。

  賀清宵一笑:「一些小麻煩,不用擔心。」

  皇上還想用他,他做的事還合皇上心意,那再大的麻煩都不叫麻煩。

  當一個名聲敗壞的孤臣,當然也有便利之處。

  「那就好。」辛柚沒有再問。

  與賀清宵分開後,辛柚步行回住處,迎面遇到一輛馬車,掛著的燈籠上寫著一個「章」字。

  「停車!」一聲喊從車廂中傳來,隨著馬車停下,跳下來一個少年。

  走在馬車旁的管事趕緊上前:「公子,快回去吧,大人還在家等著您呢。」

  章旭推開管事,堵在辛柚面前,一副面色不善的樣子。

  「章公子從大牢出來了。」辛柚淡淡開口。

  一旁管事皺眉。

  這少年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章旭果然臉色更差:「你這是什麽意思?覺得我出來太快了?」

  「是有些驚訝。其他人出來了嗎?」

  「其他人——」章旭止住話頭,「我們被抓還不是因爲你!」

  聽章旭這麽一說,管事登時反應過來眼前少年是何人,暗道一聲糟糕,按著章旭胳膊低聲提醒:「公子,您要是再鬧出事來,大人會更生氣的……」

  章旭一下子洩了氣,狠狠瞪辛柚一眼:「你且等著!」

  辛柚立在原處注視章旭被拉上馬車遠去,好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

  轉日走進翰林院,一路上遇到的人眼神又變了。如果說最開始是想靠近又猶豫,有了冒名的傳聞後是鄙夷,現在諸多情緒中最明顯的是畏懼。

  這自然與昨日錦麟衛大肆抓人脫不了關係。

  辛柚默默走進待詔廳,詞待詔等人齊齊看來,又迅速收回視線。

  畫待詔猶豫了又猶豫,還是主動走到辛柚面前,放下一物。

  是一塊甜糕。

  「多買了幾塊,辛待詔嘗嘗——」

  對尋常人家來說糖是金貴物,辛柚四處遊歷知曉民生疾苦,明白這塊甜糕所代表的心意。

  她立刻起身,衝畫待詔拱手:「多謝畫待詔,我正好沒有用早飯。」

  見辛柚不嫌棄,畫待詔暗鬆口氣,腳步輕快回了座位。

  等到下午辛柚被傳進宮,詞待詔終於得了機會調侃:「畫兄,甜糕呢?」

  「什麽甜糕?」畫待詔裝糊塗。

  詞待詔伸著手:「多買的幾塊甜糕啊。」

  他們幾個一個比一個窮,畫待詔因爲要供兒子讀書是最窮的,居然給辛待詔送甜糕!

  「那不是怕辛待詔不好意思收。」畫待詔輕咳一聲,「讓讓,擋著我作畫的光線了。」

  乾清宮中,興元帝見辛柚氣色還好,這才放心。

  「外頭的流言朕聽說了,你不要往心裡去。若再有人胡言亂語到你面前,罵回去就是。」

  他還等著合適的時機爲木兒正名,卻讓一些沒腦子的混賬囂張到木兒面前來了,看來還是要早早定下木兒的皇子身份。

  但興元帝清楚,就算他再迫不及待,此事也要等妻子的靈柩進京後再議。

  想到這些,興元帝心情有些沉重。

  辛皇后靈柩因大雨不得不停在雲湖的消息他接到了,不得不承認在天威面前,便是一國之君也無可奈何。

  還不止雲湖那邊,這幾日陸續收到了好幾份鬧水災的奏報。

  這些煩心事,興元帝在辛柚面前沒有絲毫表露,問起她與同僚相處情況。

  聽了那些傳聞,同僚不會孤立木兒吧?

  「西廳幾位同僚都很好相處。」想到那塊甜糕,辛柚不覺揚唇,「今早畫待詔還送了我甜糕吃。」

  「畫待詔?」興元帝想了想毫無印象,看了孫岩一眼。

  自從辛柚去了翰林院,孫岩就把畫待詔這些人的情況瞭解了一遍,這時候就派上了用場:「回稟陛下,畫待詔名叫華安福,擅畫人物……」

  「哦,擅畫人物麽?等哪日朕沒這麽忙,你安排畫待詔進宮來,給朕畫一幅小像。」

  孫岩連忙應是,悄悄看了辛柚一眼。

  皇上這哪是想畫小像,分明是給辛待詔長臉。

  這時傳來奏報,接到了某地因連續降雨突發險情的消息。

  一旦發生險情,如何賑災,如何善後,就需要各部討論了。前幾日遇到這種情況,興元帝都會命內侍送辛柚出宮,今日剛要開口卻改了主意。

  「辛待詔也留下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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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5 00:37:25 |只看該作者
第274章 請求

  興元帝這話讓辛柚有些意外。

  能與皇帝私下議事的都是當朝重臣,居然留她一個小小待詔旁聽。

  看來,他比她想像中更看重這個「兒子」。

  辛柚垂眼遮住譏諷,推脫道:「這等國家大事,微臣旁聽恐不合適。」

  興元帝見辛柚推脫,反而堅定了心思:「國家大事百姓都能關心,你旁聽有什麽不合適?朕覺得很合適。」

  「是。」辛柚微低著頭,不再堅持。

  不多時衆臣被召來,幾位尚書、侍郎和閣臣。

  這些人行禮後,興元帝說起新接到的奏報。

  幾位大臣不約而同看了立在角落裡的辛柚一眼。

  現在朝中沒人不認識這少年郎,那問題來了,他們開始議事了,辛待詔爲何還不走?

  興元帝無視衆臣疑惑,問戶部尚書:「于尚書,對棗核縣的災情,你有什麽看法?」

  「臣——」于尚書又忍不住去瞄辛柚。

  說正事了啊。

  「怎麽?」興元帝挑眉。

  章首輔出聲:「陛下,臣等議事,辛待詔應該退避。」

  「朕覺得辛待詔聽聽無妨。」

  這話一出,哪怕在場之人見慣了各種場面,也不由變了神色。

  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興元帝語氣淡淡:「今日商議的是賑災善後,民生疾苦,並非軍事機密,朕覺得都可以聽一聽。諸卿以爲呢?」

  衆臣:「……」您都這麽覺得了,當臣子的還能以爲什麽?

  一次旁聽看似不算什麽,可皇上此舉無疑是一種試探。

  觀皇上對辛待詔態度,分明認定了辛待詔是他與辛皇后之子。

  這是想先培養辛待詔,將來——

  在場大臣生出這個猜測後,有人心頭發沉,亦有人心生期待。

  前者想想辛待詔自稱辛皇后養子,且長在宮外,就算皇上一貫強勢,想要爲其正名也沒那麽容易,於是歇了此時與興元帝利爭的念頭。

  後者當然對皇上願意鍛煉辛待詔樂見其成。

  辛柚本以爲會面對一場激烈爭論,沒想到興元帝發話後就沒人再對她的留下多嘴了。

  無論這些大臣心裡怎麽想,辛柚敏銳意識到一點:興元帝在君臣較量中,占著上風。

  接下來,君臣議事,辛柚當起合格的旁聽者。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興元帝喝了口茶潤喉:「諸卿辛苦,先到這兒吧。」

  「臣等告退。」

  興元帝看向辛柚:「辛待詔,你也先回去吧。」

  辛柚跪下:「陛下,微臣有一個請求。」

  「哦?」興元帝生出好奇。

  這還是木兒第一次提出請求。

  瞥見幾位準備退下的大臣放慢腳步,興元帝不動聲色道:「既然還有事稟,那先喝口茶再說吧。賜茶——」

  幾位想聽聽辛柚要說什麽的大臣:「……」

  好奇心再強也不可能賴在這裡,等走出乾清宮,一位與章首輔走得近的閣臣低聲道:「章公,皇上此舉大有深意啊!」

  章首輔掃一眼走在前頭的戶部尚書等人,皺眉道:「鄧公慎言。」

  也就是近幾年,皇上漸漸倚重內閣,能聽進他們的建議,但更看重的還是六部尚書。皇上想認回辛皇后之子,會反對的可不光是他。

  且往後看吧。

  開口的閣臣也閉了嘴,微微點頭。

  乾清宮中,興元帝問辛柚:「辛待詔要說什麽?」

  「微臣剛剛旁聽陛下與大人們議事,南方不少地方遭受水災,想來送先母靈柩進京的隊伍也因水災受阻了吧?」

  興元帝不知道賀清宵早就向辛柚透露了消息,聽她這麽說,只覺不愧是他與欣欣的兒子,如此聰慧。

  「確實受了些影響,目前停在了雲湖境內。」

  辛柚再次跪下去:「陛下,微臣想前往雲湖,親自接先母靈柩進京。」

  「不成。」興元帝第一反應就是拒絕,觸及少年失望的眼神,語氣緩和下來,「南方有幾處都鬧了水災,此行並不安全。」

  「微臣自幼四處遊歷,雲湖也曾去過,並非嬌養之人。」辛柚微微抬頭,對上興元帝的眼睛,「陛下仁心,幾處受災之地都會派欽差前往。而微臣明知娘親靈柩受阻,卻在京城坐享富貴,實在難以心安,還請陛下成全。」

  興元帝從少年的眼中看到了堅決。

  他一下子猶豫了。

  出於安全考慮,他當然不願放他出京,可木兒所求並非無理取鬧。

  天下未定時,他與欣欣閑聊也曾憧憬過他們的孩子。那時欣欣就說過,真正疼愛子女要看孩子需要什麽,需要是否合理,而不是自認爲對孩子好強讓孩子接受。

  除此之外,興元帝還有更深的想法:原來是沒有選擇,如今有木兒在,他是要把這江山交給木兒的。可木兒並非在宮中長大,等欣欣靈柩進京葬入皇陵後他固然能以強硬手腕爲木兒正名,可一定會有許多臣子不服氣。他年富力強時還好,等到將來便是隱患了。

  大夏重孝道,木兒不顧艱險親自去接皇后靈柩進京,這便是無可爭議的美名。經歷過群雄逐鹿,多方來投,他深知名望有時候能抵萬軍,能當護身符。

  辛柚看出興元帝的猶豫,以額貼地:「微臣只要想到娘親至今未能入土爲安,身邊無一親人相伴,便夜不能寐,寢食難安,請陛下成全。」

  興元帝依然猶豫著。

  理智上,他早已有了決定,可感情上還是不能乾脆答應。

  出門不比在家,就算派精銳保護,危險還是不能杜絕。

  「請陛下成全。」

  跪在地上的少年聲音哽咽,傳入興元帝耳中。

  興元帝終於點了頭:「好,朕允你此行。但朕有一點要求。」

  「陛下請講。」

  「此次出行,你要繞開鬧水患之處,以自身安危爲重。」

  辛柚稱是。

  既然答應了,興元帝便考慮起陪同出行的人選,一番仔細思量後吩咐下去:「傳長樂侯賀清宵進宮。」

  錦麟衛暗中留意辛待詔是奉了興元帝的命,關於辛待詔的消息賀清宵得來的光明正大。知道辛柚自進了宮還沒出來,他就猜測被傳喚或許與她有關。

  果然等行過禮後,興元帝便道:「辛待詔要親自去接先皇后靈柩進京。清宵,他的安危朕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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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5 00:37:41 |只看該作者
第275章 與你同行

  興元帝此話一出,賀清宵不由看向辛柚。

  辛柚微低著頭,並沒有往他這邊看來。

  「微臣領旨。」

  「辛待詔你先回去吧,朕還有話對賀鎮撫使交代。」

  「是。」辛柚倒退著退下,踏出殿門時終究沒忍住看了賀清宵一眼。

  她看到的是背影,挺拔堅韌,如松如竹。

  「辛待詔小心門檻。」送辛柚出去的內侍小聲提醒以示好。

  興元帝今日留辛柚旁聽議事的舉動,造成影響的當然不止朝臣,還有內侍。

  「多謝。」辛柚微笑道謝。

  在宮裡討生活,內侍示好幾乎是本能,卻沒想到得到了回應。

  他愣了一下,不由低了頭,一時說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殿裡,賀清宵還跪著。

  「清宵,你知道朕對辛待詔的看重。此次南行,正趕上水患頻發之際,希望你萬事以辛待詔安危爲重。若是他有個萬一,你可知道後果?」

  興元帝語氣轉冷,透著警告。

  賀清宵平靜回道:「請陛下放心,若辛待詔有萬一,臣絕不獨活。」

  興元帝滿意點點頭,接下來就是商議要帶的護衛人數,出行的路線,種種細節。

  「調查那幾位老臣的事,也不要放鬆。」

  「已經安排下去,微臣不在京城時會有專人負責。」

  身爲錦麟衛北鎮撫使,賀清宵出京辦差的時候不少,並不會因爲他的離開影響北鎮撫司運轉。

  先前賀清宵去定北調查貪墨一案,興元帝聽了大太監孫岩的話讓當時的南鎮撫使蕭冷石暫時接手,其實是疑心賀清宵與寇姑娘有私交,有個光明正大的由頭換人來盤問寇姑娘松齡先生的下落。

  出宮後,賀清宵先回北鎮撫司安排隨行人手,再回了長樂侯府。

  「侯爺要陪辛公子去接皇后娘娘靈柩進京?」

  聽賀清宵說後,桂姨雙手合十:「辛公子有此孝心,皇后娘娘在天有靈也欣慰了。」

  她早就偷偷去天街那邊瞧過辛公子了,真是個鍾靈毓秀的好孩子。

  可惜以她現在的身份貿然去接近怕有麻煩,只得忍下來,沒想到侯爺能陪著辛公子出行。

  桂姨深居侯府,並不清楚南邊鬧水災的事,得知這個消息只有歡喜:「侯爺照顧好辛公子,也照顧好自己,等侯爺回京,奴婢釀的酒就成了,到時候侯爺帶去給辛公子嘗一嘗。」

  在她想來,現在侯爺與辛公子還不熟,這一路同行朝夕相處,等回京時一定熟悉了。

  「侯爺幾時走?」

  「後日便動身。」

  後日就動身,時間很緊張,但這是接先皇后靈柩進京,桂姨自然不會說什麽,只是想到一件事:「侯爺先前說等休沐日要奴婢做脆皮鴨,這還沒到日子就要出門了。」

  桂姨的語氣不無遺憾。

  侯爺不是貪嘴之人,幾次提起脆皮鴨,還特意要她休沐日做,定是與寇姑娘約好了,可惜要錯過了。

  賊老天是見不得侯爺擺脫單身吧?

  賀清宵見桂姨滿臉可惜,笑道:「出門那日,桂姨做一份我帶著路上吃。」

  聽了這話,桂姨不但沒覺高興,反而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所以沒什麽寇姑娘,純粹是侯爺想吃?

  是她誤會老天了。

  「桂姨?」

  「知道了。」桂姨板著臉走了。

  辛柚回到翰林院,下衙後沒有急著回住處,特意等在段少卿回家的必經之路上。

  段少卿與幾位同僚一起往這邊走,一眼就見到了辛柚。

  與一開始知道辛待詔是外甥女寇青青,恨不得立刻衝到她面前問個清楚不同,冷靜下來的段少卿對辛柚的態度是避之不及。

  不管這丫頭是不是真正的外甥女,他要做的是祈禱這丫頭別露餡,而不是往她面前湊引起別人注意。

  段少卿側過臉,裝作沒看見往前走,就聽一聲喊:「段少卿。」

  段少卿狠狠咬牙。

  如果他有錯,就降一道天雷劈了他,好歹死得痛快,而不是受這種心驚膽戰的折磨。

  段少卿還想裝沒聽見,被一旁同僚拉拉衣袖:「段兄,辛待詔喊你。」

  段少卿:「……」

  這日子委實沒法過了!

  辛柚走過來,對段少卿拱手:「先前下官落魄時,幸得寇姑娘關照,聽聞段少卿是寇姑娘舅父,特來見過。」

  不知多少道目光注視下,段少卿勉強一笑:「辛待詔客氣了。」

  辛柚很自然走到段少卿身邊,以閑話家常的語氣問起:「段大人是回家嗎?」

  其他人見二人走在一起,識趣離遠了些。

  「是——」段少卿擠出一個字,壓低聲音質問,「你要幹什麽?」

  「後日我要出一趟遠門。」辛柚面上掛著無懈可擊的笑,低聲道明來找段少卿的目的,「寇姑娘那邊,就拜託段大人多多關照了。」

  段少卿沒控制住臉一黑,在辛柚眼神提醒下才重新掛上笑容:「你是不是瘋了!」

  「段大人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就是知會你一聲。」

  段少卿神色扭曲一瞬,咬牙低聲問:「萬一長公主要見你呢?皇上要見你呢?甚至太后要見你呢?」

  蒼天啊,這麽一說,才發現這丫頭還是寇青青身份的時候就招惹了這麽多貴人!

  段少卿眼前發黑,有昏過去的衝動。

  「就說病了嘛,我相信段大人總有辦法的。」辛柚拱手,「下官要往那邊走,就與段大人在此分別了。」

  「辛待詔好走。」段少卿勉強維持著沒失態,等同僚湊過來表示羨慕時,只覺生無可戀。

  辛待詔要去親自接先皇后靈柩的消息在興元帝並不想隱瞞的心思下,第二日就傳進了不少人耳中。

  衆臣等著上早朝前,就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議論此事。

  「他是爲了搏名聲!」鄧閣老臉色沉沉,「章公,此子絕不是安分之人。」

  章首輔輕輕拈著鬍鬚,卻是見怪不怪的神色:「以其身份,安分才是奇怪。」

  而無論衆臣如何想,爲人子者親自去迎先母靈柩在道理上都說不出阻攔的話來,是以今日上朝無人提起此事。

  待詔廳中,等到快下衙時畫待詔忍不住問:「辛待詔,明日你就要離京嗎?」

  辛柚含笑點頭:「是。」

  畫待詔忽然把占卜待詔往她面前一拉:「出門但求平安,辛待詔要不要讓卜兄替你卜上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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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5 00:37:59 |只看該作者
第276章 出京

  占卜待詔突然被畫待詔抓過來,是有些懵的。

  辛柚則有些意外。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一瞬,畫待詔有些不好意思道:「辛待詔,卜兄卜卦很靈驗的。」

  他以前也不信的,直到最近這次。

  辛柚莞爾一笑:「多謝畫兄提醒,遠行在即,是該問個兇吉。」

  畫待詔暗鬆口氣。

  還好辛待詔沒有拒絕,不然就尷尬了。

  轉念一想,正是知道辛待詔品性純善,他才會忍不住多事。他希望這個比他兒子大不了幾歲的少年能平安。

  「不知卜待詔可方便?」

  看著笑吟吟的少年,占卜待詔自是無法拒絕,遞過銅錢請辛柚搖擲。

  辛柚雖裝過不少次神算,實則不懂這些,按著占卜待詔的指示擲了六次銅錢,等著占卜待詔解卦。

  占卜待詔盯著卦象,口中喃喃:「艮上兌下……」

  「卜兄,如何啊?」詞待詔也好奇問。

  「從卦象上看,辛待詔此行可能會遭受一些損失,若能利用好反會因此得益,總的來看此行有驚無險,獲益豐厚……」

  「人平安就好。」畫待詔笑道。

  在他看來,辛待詔不缺富貴前程,平安最重要。

  辛柚也笑:「是,平安就好。多謝卜待詔爲我占卜,等我回來,請大家吃酒。」

  幾人收拾一下往外走,占卜待詔落在最後,盯著辛柚的背影若有所思。

  其實他還有話沒說,辛待詔此行有利姻緣。

  難不成會帶個媳婦回來?

  可辛待詔是去迎先皇后靈柩回京的,真要如此豈不荒唐?可偏偏卦象顯示,辛待詔此行將會獲得豐厚名望。

  與畫待詔對辛柚實打實的親近不同,占卜待詔對這位身份特殊的新同僚秉著不親近不得罪的心態,一些令人不快的話自然不會說出來。

  罷了罷了,等辛待詔回京,謎團就能解開了。

  辛柚走出衙門,早就等著的長公主府管事便迎上來:「辛公子,長公主殿下在前邊茶樓等您。」

  辛柚點點頭,隨管事去了茶樓。

  「見過姑母。」

  昭陽長公主聽到辛柚這麽喊就高興,可一想這孩子明日要出門,又不免擔憂:「本宮才知道你明日出京,不知你下衙後有沒有安排,乾脆來這裡看看你。」

  「讓您擔心了。」

  昭陽長公主歎氣:「我確實擔心,可你要做的事也不能攔。聽皇兄說這次陪你出行的是長樂侯,長樂侯雖年輕,卻是個穩妥有能力的,你可多聽他的建議。」

  對昭陽長公主的殷殷叮囑,辛柚不斷點頭。

  「早去早回,一切以安全爲重,京城有許多人等你平安回來。」

  「小侄明白,請姑母放心。」

  昭陽長公主掃守在門口的管事一眼,很快從門外走進來兩個人。二人皆是二十多歲的年紀,身材修長,眼神炯炯。

  「見過長公主殿下。」兩個年輕人齊齊行禮。

  昭陽長公主道:「這二人是長公主府的護衛,身手高強,忠心耿耿,這次出門就讓他們陪在你身邊吧。」

  辛柚看得出來,說是護衛,應是把生死拋開的那種。

  她猶豫了一下,接受了昭陽長公主一片心意:「多謝姑母。」

  「辛公子以後就是你們的主人,見禮吧。」昭陽長公主看著兩名年輕人,淡淡道。

  二人單膝跪下:「見過公子。」

  「二位不必多禮。不知如何稱呼?」

  二人齊聲道:「請公子賜名。」

  辛柚不由看了昭陽長公主一眼。

  昭陽長公主笑道:「他們兩個是從一衆護衛中選出來的,之前只以代號相稱,你就給他們起個名字吧。」

  辛柚不是糾結的性子,略一思索道:「左邊叫千風,右邊叫平安。」

  聽到另一人叫「平安」,昭陽長公主立刻領會了「千風」的寓意。

  「定知一日帆,使得千里風。一帆風順,一路平安,好名字。」

  「多謝公子賜名。」兩名年輕人下跪道謝。

  如此,等辛柚回住處時,身邊就多了兩個護衛。

  轉日一早,辛柚與賀清宵一同進宮,向興元帝辭別。

  興元帝再次叮囑:「清宵,辛木的安危就交給你了,不要讓朕失望。」

  「臣定不負陛下所托。」

  出了皇宮,隨行人馬早已準備好。

  賀清宵這邊從錦麟衛精挑細選了十人,辛柚這邊則是長公主送的兩名護衛。

  見賀清宵掃向二人,辛柚介紹道:「是長公主送我的,千風與平安。」

  賀清宵一聽,也猜到名字寓意,與辛柚騎馬並行時說道:「今年南方水患較多,此行我們以陸路爲主,就是會辛苦些。」

  辛柚牽著韁繩一笑:「這點辛苦不算什麽。」

  去年此時,驟失至親的她孤身一人一路從宛陽到京城都過來了,如今有同伴有良駒,哪裡稱得上辛苦。

  待出了城門上了官道,一行人速度快起來,一時間馬蹄疾奔,塵土飛揚,令行人紛紛側目。

  皇宮中,興元帝把奏疏看了大半,思緒一時飄遠了。

  木兒這時,要到驛站了吧?

  「今日是不是比前兩日熱一些?」

  孫岩忙道:「是熱一些,奴婢讓人添一個冰盆?」

  「不必了。」興元帝起身走了一圈,吩咐道:「傳畫待詔進宮。」

  孫岩面上沒有變化,心中恍然:皇上這是惦記辛待詔了!

  人就是如此,一旦在意一個人,就不由留意與這人相關的人。

  翰林院待詔廳中,東廳的人各司其職,西廳的人閑得發黴。

  「之前宮裡時不時來人,雖然不是傳咱們,多少也覺得新鮮,現在又開始數螞蟻嘍。」

  詞待詔剛感歎完不久,每次來傳辛待詔進宮的內侍就到了。

  「傳畫待詔華安福進宮覲見。」

  口諭一出,衆人都傻了。

  「咳咳。」內侍咳嗽一聲提醒。

  畫待詔忙跪下謝恩,對著內侍一副想問不敢問的樣子。

  詞待詔幾人亦是露出差不多的神色。

  內侍也樂得賣個人情,笑道:「是辛待詔先前對今上提起畫待詔擅畫人物……不知畫待詔的甜糕在哪家點心鋪買的?」

  見畫待詔感動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內侍催促:「畫待詔快些吧,今上還等著呢。」

  眼望著畫待詔隨內侍走遠,詞待詔喃喃:「居然是那塊甜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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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脆皮鴨

  素來少言的棋待詔突然說了一句:「不是因爲那塊甜糕。」

  詞待詔反駁:「怎麽不是?剛剛那位公公的意思,不就是因爲畫兄送了辛待詔甜糕,辛待詔在今上面前提了他。」

  棋待詔搖搖頭:「非也。甜糕本不值一提,是辛待詔願意提起。」

  詞待詔一怔,明白了棋待詔的意思。

  一塊小小甜糕算什麽,畫待詔能有得見天顔的機會,是辛待詔心善,對他人點滴好意也珍而重之。

  占卜待詔則生出一個猜測:莫非畫待詔的貴人便是辛待詔?

  若是如此,畫待詔與辛待詔的結緣恐怕要在那塊甜糕之前。

  而無論如何,辛待詔那樣的身份會與他們這種落魄小官吏結交,足見其心性。

  畫待詔進了宮,被領到興元帝面前,緊張得手心冒汗。

  興元帝卻比他想得要溫和:「不必多禮,朕傳你來是聽說你擅畫人物,想讓你畫一副肖像。」

  「是。」畫待詔低著頭不敢直視天顔,心中萬分期待。

  能光明正大看看皇上長什麽樣了。

  「嗯,就畫一張辛待詔的畫像吧,正好你們熟悉。」

  畫待詔一愣,很快應了。

  筆墨紙硯鋪開,畫待詔提了筆,好一陣沒落筆。

  負手站在旁邊的興元帝疑惑:「怎麽不畫?」

  畫待詔緊了緊手中筆。

  他也想畫啊,這麽大一個皇上站旁邊,他緊張!

  然而再緊張也不能乾呆著,畫待詔暗暗吸一口氣,落了筆。

  畫待詔擅畫人物不是吹噓,落了筆後緊張、忐忑種種情緒頓時拋之腦後,眼裡只有畫卷。

  少年的模樣在他腦海中浮現,筆下行雲流水,很快一個俊秀的少年郎躍然紙上。

  「微臣畫好了。」畫待詔擱了筆,往一旁退了退。

  興元帝興趣十足欣賞,微一挑眉:「眉眼好像有點不像——」

  這話一出,畫待詔冷汗立刻流下來,忙去看他一氣呵成畫成的人物。

  這一看,就傻了。

  以他的畫功別說整日相處的少年,就是一面之緣的人也能畫個差不多,可眼前畫像不是皇上挑剔,是真的與辛待詔有些出入。

  「微臣無能,請陛下賜罪。」畫待詔立刻跪下請罪,臉色慘白。

  本以爲是機會,沒想到是大難。

  他不怪爲他創造機會的辛待詔,只怪他剛剛鬼迷心竅。

  「什麽賜罪?」興元帝不覺咧開嘴角,「畫得好!賜畫待詔湖筆一對,銀百兩……」

  聽了一連串賞賜,畫待詔更傻了。

  這一次不是害怕,而是驚喜與困惑。

  爲何畫得不像還有重賞?

  「畫待詔,還不謝恩。」大太監孫岩提醒。

  畫待詔回過神來,重重磕頭:「謝陛下賞賜,陛下萬歲。」

  畫待詔離開後,興元帝又拿起畫像欣賞一番:「畫得真不錯。孫岩,安排人裝裱好。」

  他就說,木兒和他肯定有像的地方,這不就被畫師看出來了!

  而畫待詔在暈乎乎回翰林院的路上,猛地停下來。

  他不是鬼迷心竅,而是進入忘我狀態之後筆隨心而動,才畫出了那樣的辛待詔。

  他畫人善於觀察一個人的骨相,早就覺得以辛待詔的骨相應是一副更俊美的樣子。

  這麽說,辛待詔很可能易容了,而他的本來模樣……像皇上!

  辛待詔像皇上——想到這裡,畫待詔倒抽一口冷氣。

  「畫待詔怎麽不走了?」內侍問。

  畫待詔一個激靈回神:「沒,沒什麽。」

  他好像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畫待詔一步三晃,回了待詔廳。

  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幾人圍過來。

  「畫兄,你這是怎麽了?」詞待詔問。

  莫非是言行失當,惹了皇上不快?

  畫待詔看著幾位一臉好奇的同僚,緩緩神:「今上賞賜我了,太高興了,跟做夢似的還沒回過神。」

  辛待詔是嫡皇子!

  一想到這個猜測,畫待詔就想尖叫。

  「賞了什麽?」詞待詔不由抬高聲音問。

  既然是好事,畫待詔怎麽這個模樣?

  那東廳的人聽到動靜忍不住頻頻張望,對西廳幾個閑人的際遇感到眼熱。

  「賞了一對湖筆,一百兩銀……」

  詞待詔幾人聽得眼都直了。

  一百兩銀!能當傳家寶的禦賜毛筆!

  「那天早上我吃的胡餅比甜糕好吃多了……」詞待詔喃喃,後悔不疊。

  占卜待詔則暗暗點頭。

  畫待詔的貴人是辛待詔無疑了。

  不提待詔廳衆人心思的微妙變化,辛柚一行人快馬疾奔,在天黑前趕到了驛站。

  一行人穿著便衣,亮明身份後驛長忙安排房間飯菜。

  「麻煩把這脆皮鴨加熱一下送過來。」賀清宵親自去交代驛夫。

  開飯時,辛柚與賀清宵獨坐一桌,見到端來的脆皮鴨,不免看了賀清宵一眼。

  「是我府上一位長輩親手做的,要我帶著路上吃,辛公子嘗嘗。」當著其他人的面,賀清宵不便提二人約好吃脆皮鴨的事。

  「多謝賀大人。」辛柚沒想到賀清宵還記著之前的約定,唇角不由揚起,「賀大人有如此關心你的長輩真好。」

  賀清宵想到桂姨板著臉把脆皮鴨塞給他的情景,一時對這話有些沒自信。

  桂姨看起來並不想搭理他的樣子。

  「桂姨聽說我護送辛公子出行,還說等辛公子回來請到侯府,她親自下廚招待。」

  「那等回來,賀大人可別忘了。」

  另一桌的錦麟衛聽著自家大人與辛公子談笑風生,暗暗納罕。

  大人平時不是這麽熱絡的人啊。

  至於千風與平安,快速扒完飯後就默默站到辛柚身後,眼裡只有這位新主。

  多兩個忠心耿耿的人保護辛柚,賀清宵樂見其成,直到這二人堅決要與辛柚同睡一屋。

  「我們打地鋪就好,不會影響公子休息。」千風保證道。

  辛柚頭大:「我不習慣與人同屋睡覺。知道有人在,就算不發出聲音也睡不著。」

  「那小人與千風等公子入睡再進屋?」

  「不行。」辛柚與賀清宵異口同聲拒絕。

  二人說完對視,眼裡皆是無奈。

  千風與平安則對賀清宵的反應感到不解。

  這位賀大人是怎麽回事,這麽不把公子的安危放在心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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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商隊

  最終千風和平安還是在辛柚的強硬態度下放棄了陪她同睡的打算。

  辛柚關好房門,長舒口氣。

  以前女扮男裝只覺便利,從來沒有過這種體會。

  一夜無話,翌日一早梳洗用飯,一行人繼續騎馬趕路。

  騎馬可以算是最快的出行方式,但也最辛苦。

  賀清宵雖知辛柚有功夫在身,能吃得下苦,卻還是忍不住投去深藏關切的目光。

  「要不要休息一下?」他策馬靠近。

  辛柚聞言搖頭:「我還好。賀大人要休息一下嗎?」

  盯著她被汗打濕的髮,賀清宵默了默,點頭:「嗯,我想休息一下。」

  辛柚立刻一拉韁繩,翻身下馬。

  「都休息一下。」喊話的錦麟衛叫黃誠,是這十人的領頭。考慮到出行事雜,賀清宵特意從幾名出色的親信中選了個機靈能言的。

  路邊就是一棵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把馬一拴,正適合炎炎夏日休息。

  每個人都是汗濕透了衣裳,一下馬就大口大口灌著水。

  賀清宵把一個皮囊遞過去:「我讓驛夫裝了鹽水,辛公子喝一點……水囊是新的。」

  辛柚看他特意解釋一句,忍不住笑:「不是新的也無妨,出門在外沒這麽講究。」

  她說著把水囊接過,大口喝水。

  明明再普通不過的情景,賀清宵卻莫名臉一熱,想到她剛剛的話:不是新的……也無妨嗎?

  噠噠的馬蹄聲傳來,賀清宵收斂浮動的心思望過去,就見一隊車隊駛來。

  那是一支商隊,數輛馬車裝滿了貨物,數十人走在馬車旁。

  他們看起來也要停下來休息,往這邊望了望,見辛柚這邊十來個年輕人,一人配一匹駿馬不像好招惹的,離著遠了些才停下歇腳。

  這二三十人中做主的是個微胖的中年男子,身穿長袍,面相和善,一坐下就與一名少年說起話來。那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與中年男子有幾分相像,不是父子便是叔侄之類血脈親人。

  辛柚定定望著這一行人,眼睛不眨。

  「怎麽了?」賀清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收回視線,看著賀清宵低聲道:「這些人印堂發黑,死期將至。」

  特別是那對父子模樣的人,畫面裡中年男子把少年護在身下,背後亂刀砍下,少年使盡全力翻過身,承受了那淌著血的長刀。這一對父子都想護著對方,最終卻誰都沒能活。

  這個商隊應是遭到了山匪。

  辛柚回憶著看到的畫面。

  那是一處略窄的路,兩側山壁高起,樹木茂盛,當有人路過時只需要躲在高處推大石滾落,就能死傷一片。

  埋伏在那處的山匪大概十來人,占著地形的優勢,劫殺這一支二三十人的隊伍輕而易舉。

  「這麽多人同時遇險,又是趕路中的商隊,我猜測他們是遇到了劫匪。」

  親身經歷過辛柚相術的靈驗,賀清宵對她的話完全沒有懷疑,望向那些人低聲問:「都死了麽?」

  「嗯,都死了。」

  二人面上不露聲色,說著令人心驚的話。

  商隊中的少年往這邊望了一眼,輕輕一拉中年男子衣角:「爹,那邊的人總往我們這邊看,該不會打咱們貨物的主意吧?」

  「那些人一看就是有事趕路的。」中年男子以經驗分析,謹慎起見還是吩咐下去,「等那些人騎馬走了我們再動身。」

  賀清宵耳力好,聽見這話對辛柚道:「他們是父子,那少年還在擔心我們會打劫商隊。」

  辛柚沉默了一會兒,有了決定:「既然遇上了,我們救一救吧。」

  賀清宵卻沒立刻答應:「我先派人去前方探一探情況。」

  沒有她在,他不介意隨手相助,可他此次出京的任務是護她安全。於公於私,他只會把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她是他的任務,亦是他的心上人。若是她有事,失職失愛,他無顔苟活。

  辛柚不能明說山匪的人數,何況畫面不代表全部,對賀清宵的謹慎很認同。

  她想救人不假,卻沒想把自己人搭上。

  賀清宵很快安排一名擅偵查的錦麟衛先行一步,剩下的人又休息了兩刻鍾才準備動身。

  這時那中年男子走了過來,衝賀清宵拱拱手:「這位小兄弟,剛剛我看一名貴手下先行離開,是有什麽不妥嗎?」

  他這種時常在外跑的商人,最怕的就是遇到劫匪,任何風吹草動都由不得他不小心。

  賀清宵有心救人,便道:「我們本來走另一條官道,奈何積水受阻,才換了這條路走。因不熟悉,就讓侍從先探探路。」

  中年男子見賀清宵態度和氣,放鬆不少,歎道:「我們也是因爲這樣改了路。小兄弟的侍從若有什麽發現,能否告知一二?」

  賀清宵微微頷首。

  他不冷不熱的態度反倒讓中年男子更放心,轉身回去一趟,提來一個油紙包:「家裡婆娘做的肉乾,很耐放,小兄弟不嫌棄的話吃著解悶。」

  「多謝。」賀清宵接過,交給手下。

  賀清宵收下禮物的舉動令中年男子露出了笑容,識趣沒再攀談。

  不多時,馬蹄聲急急傳來,那名探路的錦麟衛策馬回返。

  「大公子,前邊是岔路口,左行的路較寬,積了水不方便車馬行走,右邊那條路窄一些,但能暢通無阻……」

  聽著錦麟衛探來的情況,辛柚斂眉沉思。

  畫面中的父子二人並不是死於亂石之下,而是死在奔逃的路上,他們視線的前方似乎就是岔路口——也就是說,匪患就在眼前。

  得出這個結論後,辛柚立刻去看己方一行人。

  從賀清宵一直看到千風,沒人有異常。

  倘若己方與商隊同行,山匪會放棄這次行動嗎?

  畫面中亂石從高處而降令人避無可避的慘象讓辛柚否定了這個推測,那麽最大的可能便是山匪見己方一行人輕裝出行沒有動手。

  中年男子一聽山路狹窄,就有些不安,語氣帶著祈求:「小兄弟,前方山路難行,我們可否同行一段?」

  「這恐怕不方便。」沒等賀清宵回答,辛柚便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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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5 00:38:40 |只看該作者
第279章 山匪

  辛柚這一開口,中年男子愣了愣。

  他早就觀察到少年是這一行人中的主人之一,但通常來說做主的都是年長的,難不成看走了眼?

  中年男子不由看向賀清宵。

  這年輕人俊美無雙,氣質出衆,怎麽看也不像供人驅使之人。

  賀清宵聽辛柚如此說,對中年男子微一頷首:「抱歉了。」

  中年男子不死心:「小兄弟——」

  「爹,算了,我們自己走。」少年拽住中年男子的胳膊。

  中年男子還想再說,見兒子緊繃著臉,衝賀清宵拱拱手:「小兄弟,打擾了。」

  父子二人回到自己所在的車隊,少年低聲表達不滿:「人家明顯不樂意,爹怎麽非要湊上去。」

  這是少年第一次隨商隊出門,看著稚嫩的兒子,中年男子耐心解釋:「他們兄弟帶的人個個身高體長,眼神銳利,明顯都是好手,一起走更安全。」

  「我們不也帶了護衛,人數比他們多多了。」少年不服氣。

  他當然知道人越多越好,可萍水相逢硬貼上去多丟臉。

  中年男子沒再和兒子說什麽,視線投過去,眼看著那一行人俐落上馬,眨眼的工夫就跑遠了。

  「我們也走吧。」

  隨著中年男子發話,商隊收拾一番,上了路。

  辛柚一行人騎馬要比商隊速度快許多,疾行一陣就望見了岔路口。

  因有錦麟衛先探過路,一行人直接踏上右邊那條路。駿馬又跑了一陣,辛柚緊緊盯著前方,神色嚴肅。

  兩側皆是山壁,繁茂草木方便藏匿身形,與畫面中一樣的景物出現了。

  她又看了賀清宵等人一眼,盡管不見血腥畫面出現說明己方一行人從那裡通過能安然無恙,可性命攸關,還是決定提醒賀清宵一聲。

  賀清宵卻先一步開口:「前方通行,大家注意。」

  那一處地形,很適合設伏。

  有賀清宵提醒,辛柚沒再說什麽。

  己方人雖不多,卻個個是高手,在警惕的前提下躲避高處落石還是能做到的。

  這時的山壁一側,藏身在草木中的一人問領頭:「六當家,要動手嗎?」

  「動個屁的手!那些人都騎著馬,速度快,放跑一個都是麻煩,就算全能留下,就爲了吃馬肉嗎?」

  問話的人被罵一頓,不吭聲了。

  「駕!」十餘人縱馬飛奔,很快從那裡通過。

  「賀大人,那兩邊的山上藏著人,我剛剛無意間一瞥看到了。」等跑出一段路程,辛柚放慢速度,「商隊那些人的血光之災,應該就應在那裡。」

  賀清宵一勒韁繩,後面的人也跟著停下。

  「大公子,怎麽了?」黃誠問。

  「留兩人在此看守馬匹,其他人隨我回返……」賀清宵一番交代。

  商隊有貨物在,行駛較慢,眼看前方兩側由荒野變爲山壁,中年男子莫名有些不安。

  「大家都注意點。」

  少年覺得父親過於緊張:「先前那些人就是從這裡過的,不會有事的。」

  此時山上草叢中,山匪拍拍放在一旁的大石,望著越來越近的商隊露出猙獰笑容:「兄弟們,都準備好了,肥羊來了!」

  商隊越來越近了,從高處俯瞰,能看到車輪轉動後留下的深深轍印。這一切無疑提醒著山匪,這是值得下手的目標。

  眼看商隊一行人踏上了這條路,一名山匪發出了鳥叫聲。

  這是約定好的動手信號。

  荒郊野嶺,鳥鳴猿啼,這聲鳥叫完全沒引起商隊衆人的注意。

  一名山匪滿眼興奮,去推大石。

  就在他的手觸到石頭的瞬間,身體猛然一僵,發出一聲慘叫。

  下方的商隊頓時炸開了鍋。

  「怎麽回事?」

  「有埋伏!」

  「後退,快後退!」

  撲通一聲響,一具屍體掉在了山路上。

  中年男子顧不得貨物,拉著兒子就往回跑。

  父子二人跑出一段距離回頭,少年眼尖伸手一指:「爹,您看,上邊有人!」

  這個時候商隊的人都跑回中年男子身邊,只留了車馬在那一段路上。有草木遮掩看不清楚,隨後又有兩三人落下,其中一人正落在車頂動也不動,顯然墜落前就死透了。

  「爹,沒,沒動靜了。」本來還有些小脾氣的少年緊緊抓著中年男子的胳膊,快要嚇哭了。

  中年男子冷汗淋淋,臉色比紙還要白。

  真的遇到了劫匪!

  從被迫改道而行他心裡就有些不安,瞧著這一段進退不得的地形更是心中打鼓,果然預感是對的!

  「爹,他們是劫匪嗎?難道內訌了?」

  「不是內訌——」中年男子突然想到什麽,快步往前走了幾步。

  「爹,您幹什麽?」少年急忙拉住父親。

  中年男子仰著頭,高聲問:「是先前在路邊樹下歇腳的恩公嗎?」

  少年抓著父親的手不由一鬆,露出震驚神色。

  山野寂靜,受驚的飛鳥淩空而去。

  辛柚等人以草木爲借力,順坡而下。

  中年男子眼一亮。

  真的是那些人!

  他快步走過去,衝著賀清宵深深作揖:「多謝恩公,救了我們這些人的性命。」

  他們商隊雖有二三十人,可這種地方一旦被偷襲,躲無可躲,定然損失慘重。

  少年雖有些氣性,卻也拎得清,跟著父親誠心道謝。

  「是我二弟發現埋伏在高處的歹人,猜測他們要襲擊商隊,提議返回相助。」

  辛柚微不可察搖頭。

  救人是出於爲人的憐憫之心,沒想過要對方回報什麽,萍水相逢沒必要解釋這麽多。

  賀清宵亦微微搖頭。

  不能因爲旁人眼裡他是「恩公」最合理,就把她的功勞攔在自己身上。即便這些人以後不會再遇見,也該讓他們知道真正的救命恩人是誰。

  聽賀清宵這麽一說,中年男子吃了一驚,對著辛柚團團作揖。

  少年亦紅著臉道謝。

  如此一番,中年男子忍著恐懼看向被縛住的兩名匪徒。

  其中一名山匪完全沒有淪爲階下囚的覺悟,罵道:「勸你們趕緊放人,不然等我們大當家知道了,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中年男子一聽,嚇得腿都軟了。

  還、還有土匪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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