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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冬天的柳葉] 辭金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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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5 01:35:37 |只看該作者
第310章 大魚

  坐定後,興元帝慢慢啜了口茶,看向垂手而立的幾位大臣。

  「朕召你們過來,是想商議一下安葬辛皇后一事。」興元帝留意著衆臣神色變化,語氣平靜,「昨日朕已與宗人令商量過,這是宗人府拿出的章程,你們也看看。」

  章程先遞給了禮部尚書,再傳下去,如此都看過後,氣氛陡然緊繃起來。

  感受到同僚投來的視線,禮部尚書正準備站出來反對,戶部尚書先開口了:「陛下,若是按此章程治喪,要耗費大筆銀錢。如今各地災害頻繁,國庫用於賑災已很緊張,拿不出這麽多錢來啊!」

  「哦?那于尚書說說,章程上何處可以縮減?」興元帝一副真心詢問的模樣。

  「辛皇后已過世一年有餘,臣認爲沒必要停靈數月,還有僧道人數也委實太多了……」戶部尚書滔滔不絕,一一指出奢靡之處。

  禮部尚書嘴角抽動,恨不得一腳把站在他前面的戶部尚書踹翻。

  他還要反對辛皇后葬入皇陵,怎麽就跳過這一步,變成與皇上拉鋸治喪開支了?

  誰同意了!

  等戶部尚書嘴巴說乾,暫時對爭來的結果滿意了,突然感覺多道冷嗖嗖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這是怎麽了?

  無意間瞥見興元帝微翹的嘴角,戶部尚書心裡一咯噔回過味來:糟糕,忘了反對辛皇后葬入皇陵了。

  這也不能怪他,他管著大夏的錢袋子,一見列出來的巨大開支,能不激動嗎?

  「衆卿還有建議嗎?」興元帝目光掃過一張張臉,淡淡問。

  禮部尚書還是硬著頭皮站了出來:「臣以爲,辛皇后不該以皇后之名葬入皇陵。」

  「不葬入皇陵葬在何處?」

  禮部尚書清清喉嚨,垂眼逃避皇帝冷下來的臉:「辛待詔的農莊良田位於京郊,秀美開闊。臣覺得葬在那裡正合適,辛皇后在天有靈知道在陛下賜給辛待詔的土地上安眠,也一定會滿意的。」

  「孫卿怎麽篤定辛皇后滿意?你問過她了?」

  禮部尚書臉色難看。

  皇上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鄧閣老這時候開口:「陛下,臣也覺得孫尚書的提議不錯。」

  翰林院掌院謝呈安站出來:「臣不這麽認爲。辛皇后於社稷有大功,若不能葬入皇陵,豈不讓天下人笑陛下薄情,笑開國之臣寡義?」

  「可辛皇后當年離宮出走,代表她拋棄了皇后身份——」

  孟祭酒也站了出來:「臣附議謝掌院。人非聖賢,辛皇后當年離宮出走是輕率了些,但比起皇后娘娘的功績,瑕不掩瑜。」

  眼見衆臣分成兩方,唇槍舌戰,你來我往,興元帝不疾不徐喝了一口茶。

  他要做的事,是一定要做成的,且讓這幾個喜歡和他對著來的逆臣蹦躂一會兒。

  衆臣還沒爭出個結果,內侍來報長樂侯賀清宵有急事求見。

  場面頓時一靜,衆臣齊齊看向坐於上首的興元帝。

  錦麟衛身份敏感,很少會在這種場合下出現,免得刺激文臣武將。而一旦無視這些顧忌,顯然是有大事發生了。

  會是什麽事呢?

  無論是反對辛皇后葬入皇陵的大臣,還是支持的,此刻都心中打鼓。

  隨著興元帝發話,賀清宵很快走了進來。

  「微臣見過陛下。」

  「免禮。賀鎮撫使這個時候過來,有什麽事?」

  因爲意見不同,衆臣下意識分了兩邊站,賀清宵向禮部尚書等人的方向掃了一眼,向興元帝稟報:「此次接先皇后靈柩進京途中,因爲遇雨隊伍留宿破廟,夜裡有毒蛇爬到辛待詔那裡,險些把辛待詔咬傷……」

  黃誠等人押送周明、錢大進京,沒有大張旗鼓,當然有多少有心人盯著就難說了。至少此刻,在場大臣都表現出了震驚。

  興元帝臉色冰冷,一字字問:「爲何現在才稟報?」

  面對帝王含怒的質問,賀清宵依然是平靜的模樣,而他的這種冷靜也讓興元帝翻滾的情緒平復許多。

  「臣意識到事情沒這麽簡單,所以先派手下回京調查,爲免打草驚蛇,沒讓他們聲張。」

  「昨日也不見你提。」興元帝語氣帶著不悅,實際上心中不怎麽惱火。

  對賀清宵,他還是瞭解的,沒有實質進展不會選擇在這種時候來稟報。

  「昨日剛剛回京,微臣想瞭解一下進展,才好向陛下稟報。」

  「說說吧,查出什麽了?」

  「經過調查,王鵬叔父與吏部主事佟大豐來往甚密。佟大豐已被緝捕關押,經審問——」賀清宵再次看向禮部尚書等人。

  禮部尚書等人不由心驚肉跳,手心出汗。

  「經審問,佟大豐招認是受閣臣鄧崇景指使。」賀清宵盯著鄧閣老,一字一頓說出從佟主事嘴裡撬出的答案。

  離著鄧閣老近的大臣下意識往旁邊退,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鄧閣老?」

  鄧崇景立刻摘掉官帽,跪伏在地:「陛下,臣冤枉啊——」

  「你是說賀鎮撫使污蔑你?」興元帝冷冷問。

  「臣與辛待詔無冤無仇,怎麽會指使人謀害他呢!」

  「既然如此,賀鎮撫使——」

  「臣在。」

  興元帝看向賀清宵的眼神藏著滿意。

  經此一事,欣欣葬入皇陵是不會有波折了。這年輕人果然會辦事。

  「你就把鄧卿帶去錦麟衛,好好問一問。」

  「臣領旨。」

  鄧崇景一聽癱軟在地,向章首輔投去求救的目光。

  章首輔站了出來:「陛下,牽扯到閣臣,不是小事,臣以爲應該交三法司協同調查。」

  「臣附議。」又有兩名官員出聲。

  興元帝面無表情看著這幾人,淡淡道:「凡事講究有始有終,這案子是錦麟衛查的,案發時賀鎮撫使也在場,沒人比他更合適了。」

  「陛下——」

  興元帝一挑眉:「怎麽,只是帶鄧大人去問一問就如此緊張,莫非你們都參與其中?」

  這話一出,站出來的幾人紛紛跪下請罪。

  興元帝看了賀清宵一眼。

  「微臣告退。」賀清宵俐落拎起面如土色的鄧閣老,大步走了。

  興元帝收回視線,抿了一口茶:「繼續討論一下安葬皇后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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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發表於 2024-11-5 01:35:49 |只看該作者
第311章 清宵很可靠

  鄧閣老剛被錦麟衛帶走,興元帝又問起安葬辛皇后的事,支持的一方暗暗佩服皇上會抓機會,反對的大臣就敢怒不敢言了。

  皇上這是借鄧閣老施壓!

  可偏偏皇上這個時機拿捏得太好了,特別是對不想因鄧閣老被拖下水的某些人來說,在安葬辛皇后一事上妥協,順著皇上心意,是君臣之間一種不好擺到明面上來說的交換。

  比如要是因鄧閣老一案會挨一百大板,現在表現好一點,或許就只用挨五十大闆了。

  接下來的議事果然順順當當,辛皇后葬入皇陵塵埃落定,還敲定了種種細節。

  而實際上,隨著鄧閣老在宮中被錦麟衛帶走,不少人面上若無其事,心思早就跟著走了。

  宮外各衙門耳聞此事,亦是人心浮動,惶惶不安。

  鄧閣老這樣的人物進了錦麟衛,官場恐怕要有大震動了。

  興元帝暫且不去想朝中將要發生的震蕩,等議完了事,就讓人去傳辛柚進宮。

  等了好一陣子,內侍傳報辛待詔到了。

  等得心頭焦躁的興元帝立刻有了精神。

  片刻後身穿素袍的少年走了進來,拜倒行禮。

  「免禮,給辛待詔賜座。」

  內侍搬了小杌子過去,放在辛柚身邊。

  辛柚謝過坐了,等興元帝問話。

  「是從別苑那邊過來的?」

  「是。」辛柚昨日進城後沒有回興元帝賜的住處,直接留在了別苑。

  對她來說,母親在的地方才是家。

  興元帝深深看著氣質沉靜的少年,歎口氣:「朕才聽賀鎮撫使說,你在破廟險些被毒蛇咬了。」

  還不是普通的毒蛇,是劇毒的白節蛇!

  興元帝只要一想被咬了的後果,就一陣後怕,以及洶湧的怒火。

  辛柚沒有否認:「是差一點被蛇咬了,當時毒蛇已經爬到了微臣脖頸邊,幸虧賀大人出手及時,制住了它。」

  「朕早就說,清宵是個可靠的。」興元帝露出慶幸又感歎的笑。

  看來木兒與賀清宵相處不錯,現在賀清宵給他做事,將來就能繼續爲木兒所用了。

  嗯,用人不能用狠了,也該給點好處。

  興元帝心思一動,有了想法:等欣欣的喪事過了,可以問問賀清宵娶妻的事,璿兒的年紀正合適。

  璿兒是大公主陳璿,與辛柚同齡,今年十七歲了。除她之外,宮中還有兩位孿生小公主,年紀尚幼。

  如果說興元帝對長子秀王的態度,是秀王母子直接造成了辛皇后出走而生的遷怒,那對長女陳璿就是冷漠。不喜歡也不討厭,因而也不關注。

  辛柚微微點頭,沒有多說。

  過猶不及的道理她清楚,在一位帝王面前更是如此。

  興元帝更關心的還是辛柚,說起今日議好的事:「治喪的章程大致定下來了,朕已經讓欽天監監正推算吉日,好讓你母親早日入土爲安。」

  辛柚沉默了一會兒道:「陛下,等先母入土爲安,微臣想在皇陵陪伴她一段時日。」

  興元帝愣了一下,第一反應想要勸辛柚改變主意,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這孩子擺明瞭心中有怨,不願意認他。他要做的是慢慢緩和父子之間的關係,動不動就拒絕這孩子的請求,那怎麽改善?

  「你有這份孝心,朕很高興。」

  聽興元帝這麽說,辛柚一顆心落定。

  從周通、王鵬這樣直接出面的,再到趙郎中、佟主事這類中間傳話的,又查出了裴侍郎、鄧閣老,可見這是一股龐大的官僚勢力。巨大的利益關係牽扯,具體到個人,哪怕到了裴侍郎、鄧閣老這樣的身份地位,終究只是一枚棋子罷了。沒了裴侍郎、鄧閣老,還會有更多的裴侍郎、鄧閣老。這無關個人恩怨,而是娘親想做的事觸及了這方勢力的利益底線。

  而她,兩手空空,勢單力薄,走到如今這一步已是拼盡力氣,再往前走,就需要借助外力了。民間聲望是一種,眼前人的看重更是至關重要。

  她要親自去接娘親靈柩,要安置兩百來山匪,還有今日提出要去守皇陵,就是一次次試探她在這人心中的份量,從而方便以後行事。

  帝王的寵愛,歷朝歷代,從來都是不可忽視的力量。既然選擇留在這漩渦中與那方勢力對抗到底,爲娘親報仇,實現娘親所願,她不會清高到棄此利劍不用。

  「你廟中險被毒蛇所傷這件事,朕會安排賀鎮撫使好好調查,對牽扯其中的人絕不姑息。」

  「多謝陛下。」

  辛柚離開後,興元帝捏捏眉心緩解疲憊,離開寢宮去了麗嬪那裡。

  麗嬪是璿公主母妃,與秀王母妃安嬪一樣在後宮沒什麽存在感,不,是比安嬪更悄無聲息的存在。雖然前朝後宮都知道秀王不受皇上寵愛,可畢竟是皇長子,在儲君未定的情況下哪怕機會再渺茫,也是有那麽個萬一發達的。如今慶王被貶黜,那這萬一的可能在人們心裡就提升到百一了。

  而麗嬪呢?她和安嬪那一批當年被安置在怡園的妃嬪一樣,在辛皇后離宮出走後就被皇上厭棄了。既比不上安嬪生養了大皇子,也比不過後來充盈後宮的妃嬪多少能得一些帝寵。

  聽聞皇上來了,麗嬪甚至都忘了反應,直到明黃色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才慌忙下跪行禮。

  「起身吧。」盡管鮮少來麗嬪這裡,興元帝卻很自在坐了下來,端起宮婢小心翼翼奉上的茶水。

  麗嬪站起來,局促著不知說什麽。

  「麗嬪也坐。」

  「愛妃」是叫不出口的,興元帝對後宮嬪妃的稱呼簡潔明瞭,一律叫封號。

  麗嬪忐忑坐下,暗暗猜測著興元帝過來的目的。

  「璿兒呢?」

  與皇子年紀大些就要從母妃住的宮殿搬出來獨立居住不同,宮裡三位公主都隨母妃居住。

  麗嬪頓時明白皇上這是想見女兒了,忙打發宮婢去請璿公主過來。

  不多時,一位身姿纖細的少女步履匆匆趕了過來。

  「見過父皇。」璿公主規規矩矩行禮,心中比麗嬪還要緊張。

  「起來說話。」

  興元帝打量垂眸斂目的長女,露出微微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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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
發表於 2024-11-5 01:36:15 |只看該作者
第312章 士爲知己者死

  當年偌大的後宮只有皇后一人,好不容易皇上點了頭,同意在怡園安置一些妃嬪,那些有心思的府上精挑細選送來的貴女就沒有差的。麗嬪的封號能得一個「麗」字,容貌放在後宮也是出色的。璿公主長相隨了生母,又正是水蔥般的年紀,說是絕色也不爲過。

  興元帝此刻難得生出幾分爲人父的得意,和顔悅色問起璿公主的近況,問完笑道:「不必總悶在宮裡,想出去遊玩就和你母妃說,記得多帶護衛就是。」

  在他看來,十幾歲的孩子沒有不嚮往自由的,整日待在宮裡確實無趣。

  璿公主垂下的濃密睫毛動了動,柔聲道:「多謝父皇。」

  「去玩吧,朕和你母妃說說話。」

  「璿兒告退。」璿公主衝興元帝屈了屈膝,躬身退下。

  興元帝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看向麗嬪:「你把璿兒教養得不錯。」

  性子膽小文弱了些,但不是什麽大問題。

  「是璿兒自來乖巧懂事,並非妾的功勞。」麗嬪這般說著,緊張得手用力攥成拳。

  到這時她已有了猜測,皇上很可能在考慮璿兒的婚事了。她沒有能力替女兒謀劃好姻緣,所指望的唯有眼前的男人。

  事關女兒後半生的幸福,由不得她不緊張。

  「說起來,璿兒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你當母妃的可有什麽想法?」

  麗嬪心頭一顫,低眉道:「妾信得過陛下的眼光。」

  興元帝朗聲一笑:「既如此,朕就留意一下。」

  對麗嬪說這些,是讓麗嬪與長女心裡有個準備,再多說就沒必要了。離著對賀清宵提起這事還早,現在讓麗嬪知道他心中人選,到時候要是有變故就是平白的麻煩。

  該說的說了,興元帝起身離開。

  麗嬪送興元帝到宮門外,直到望不見興元帝的背影才轉身回去。這自然不是她對興元帝心存幻想,情意綿綿,而是怕人覺得她對皇上不夠恭敬。

  麗嬪往內走了幾步,就見璿公主等在那裡,望過來的目光滿是擔憂。

  麗嬪快走幾步,握住女兒的手。

  少女的手纖細白皙,手心是濕漉漉的汗水。

  「母妃——」

  「進去說。」

  母女二人進了屋,摒退宮人,說起話來。

  「聽你父皇的意思,是要給你選駙馬了。」沒有了旁人,麗嬪不忍女兒忐忑猜疑,直接說出來。

  璿公主的心定了定。

  雖然她對父皇來意心有猜測,可猜測終歸是猜測。不是她恨嫁,聽到父皇要給她選駙馬就安心了,而是擔心父皇前來是別的不好的事。

  嫁人——她不知道會嫁給什麽人,是好是壞,但一直清楚她早晚要離開母妃嫁人的。

  「父皇有沒有說選了何人?」璿公主半低著頭,羞紅了臉頰問。

  「沒說,不過母妃覺得你父皇心裡應該有人選了。」麗嬪輕拍女兒的手,「璿兒,不要太擔心。你是你父皇的長女,大夏的大公主,你父皇爲你選的駙馬定不會差的。」

  麗嬪努力安慰著女兒,也是在安慰自己。

  蒼天保佑,讓璿兒得遇良人,琴瑟和鳴。

  辛柚回到別苑,去往辛皇后靈前,看到一位身穿武將服的人跪在那裡,正被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扶起。

  「白姑娘?」辛柚一眼認出了高挑少女,正是朝夕相處多日進京後才分開的白英。

  白英扶著母親回頭,一見辛柚不由露出驚喜之色:「辛公子。」

  白將軍本來還沉浸在緬懷辛皇后的悲傷裡,一聽是辛公子,立刻望過去。

  走進來的少年一身素袍,如一株雪松般清秀挺拔。

  白將軍下意識在少年面上尋找辛皇后的痕跡,卻沒找到。

  她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辛公子自稱皇后養子,但很多人心裡可不這麽想,白將軍也不例外。

  「辛公子,這是家母。」

  辛柚拱手:「白將軍。」

  白將軍眼圈微紅:「早就想見一見辛公子,今日總算見到了。」

  「是晚輩的錯,應該早些登門拜見。」

  辛柚寒暄著,請白將軍去待客廳裡坐。

  白將軍沒有推辭,在廳中喝了兩盞茶,問了辛皇后在宮外的許多事,空蕩蕩的心才得了一些慰藉。

  曾經,皇后娘娘就是她們這些女將軍、女軍師的定心丸。當她們衝鋒陷陣、出謀劃策,偶爾因女兒身承受來自旁人的質疑和內心的動搖時,便會想:不怕,有皇后娘娘在呢。

  後來,天下定了,皇后娘娘卻不在了,在亂世中大放異彩的女子也漸漸沒了聲音。到現在,她出現在朝廷上都要被人當面諷刺了。

  白將軍壓下心中酸楚,看著辛柚想:要是皇后娘娘還在該多好啊。

  「辛公子在南邊做的善事我都聽說了,實在佩服。以後若有需要,辛公子隨時可以聯繫小女,白家願爲公子馬前卒。」

  白將軍這話,令辛柚愣住了。

  她當然清楚這話的份量,正是因爲知道,才覺得意外。

  要知道,這還是她與白將軍第一次正式見面。

  「白將軍——」

  白將軍笑笑:「公子可能覺得這話唐突,但我還是想讓公子知道白家的立場。」

  若辛公子無意爭,她便是深居簡出的婦人白鷺。若辛公子想要這大夏,她便是可以爲之衝鋒的白將軍。

  這樣做,一方面是辛公子南行的所作所爲讓她知道這孩子沒有辜負皇后娘娘的培養,而更重要的還是因爲皇后娘娘。

  世人只說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去他娘的女爲悅己者容,女子爲何不能是前者?

  便是別的女子不能,她白鷺也能!

  辛柚能感覺到白將軍的誠意,由衷道了謝。

  才送走白將軍母女不久,桂姨來了。

  桂姨穿了一件白底素紋的褙子,胳膊上挎著一個提籃,也沒讓人陪,一個人坐著馬車過來的。

  「您就是辛公子?」桂姨盯著迎過來的少年,目光熱切。

  「我是。」

  桂姨忙介紹自己:「小婦人是長樂侯府的,曾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宮婢,今日來拜祭皇后娘娘和姐妹們。」

  辛柚陪桂姨進去,就見桂姨往靈前一跪,從竹籃裡一樣樣往外拿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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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5 01:36:31 |只看該作者
第313章 中秋將至

  桂姨準備的供品是點心與鮮果,還有一壺酒。鮮果與素酒也就罷了,那一道道點心精緻絕倫,足可見做它們的人的用心。

  辛柚在琳琅滿目的糕點中看到了酥油鮑螺,這是娘親最喜歡吃的點心。只可惜牛乳不易保存,在山谷中並不常吃。

  「娘娘,奴婢來看您了。」桂姨以額貼地,低聲喃喃。

  一滴滴淚順著臉頰淌下,流到冷冰冰的地面上,明明還沒到天冷的時候,寒氣卻衝進了人心窩裡。

  辛柚沉默陪在一旁,眼角也不由濕了。

  許久後,桂姨起身,請辛柚帶她去祭拜其他人。

  十多具黑棺擺在另一處大殿裡,雖有人守著,殿中卻靜悄悄的。

  桂姨流著淚祭拜完,幾次握拳又松開,才終於鼓足勇氣問出來:「辛公子,不知哪個是長夏的棺?長夏是奴婢的親妹妹。」

  長夏便是夏姨的名字。

  辛柚沉默了好一陣,輕聲道:「分不清了。」

  她當時面對巨變,除了把娘親淺淺埋葬,實在無力一一埋葬其他長輩。

  桂姨其實有這個心理準備,只是一具具棺槨給了她一絲希冀,聽了辛木的話眼淚簌簌落下來。

  辛柚說不出其他安慰的話來,抿了抿唇:「抱歉。」

  「公子別這麽說。」桂姨擦了擦眼淚,強擠出一絲笑,「這樣也挺好……長夏她最喜歡熱鬧,大家都在一起她肯定開心的……」

  辛柚忍不住伸出手,握住桂姨的手。

  婦人曾經的纖纖素手因爲歲月變得粗糙發硬,但依然能做出令人垂涎的吃食,是辛柚眷戀的屬於家的美味。

  「桂姨。」

  桂姨渾身一震,脫口而出:「公子喊奴婢什麽?」

  「我聽夏姨說過她有一個姐姐,我應該叫桂姨。」

  「長夏說的麽……」桂姨的淚又忍不住流出來。

  一道身影走進來,辛柚眼神微動。

  桂姨順著她目光轉頭,看到了賀清宵。

  「侯爺,您怎麽來了?」

  「我來祭拜皇后娘娘,想著桂姨會在這裡。」賀清宵說著,看向辛柚。

  「賀大人。」

  「辛待詔節哀。破廟中那件事的後續,我想和你說一下。」

  桂姨一聽二人要談正事,忙告辭離開。

  賀清宵沒有急著與辛柚說話,而是恭恭敬敬給夏姨等人上了三炷香。

  辛柚帶他去了與白將軍敘過話的那間花廳,打發奉茶的人退下。

  賀清宵沒有動擺在面前的茶水,斟酌了一下道:「鄧閣老認罪了。」

  「這麽快?」

  賀清宵嘴角微勾:「他這樣地位的人,養尊處優慣了,面對三法司的審問或許還能閉緊嘴巴,進了錦麟衛能挨過三鞭就算毅力驚人了。」

  很多人都以爲面對酷刑能做到視死如歸,實際上真能挺過的寥寥無幾,所以那些寧死不屈的人才難能可貴,成了有名或無名的英雄。

  「他怎麽說?」

  「他說你的存在早晚會引起社稷震動,除去才能保大夏長久安穩。」

  辛柚冷笑:「不知道的,還以爲大夏是他家的。」

  賀清宵默了默道:「大夏若是他家的,他就不會這麽想了。」

  「那這案子很快就會結了嗎?」

  賀清宵搖頭:「恰恰相反,這才是剛開始。今上之前讓我調查一些老臣,十幾年過來與這些老臣扯上關係的人不知凡幾,如今鄧閣老被抓,正是梳理整頓的時機……」

  賀清宵說得委婉,實際上興元帝已經暗示過他把能收拾的收拾了,罷官的罷官,殺頭的殺頭。

  辛柚何等聰敏,聽罷陷入了沉默。

  將與鄧閣老有關聯的那些人治罪,於她來說是有利的,可當腥風血雨之後,百官勳貴不敢怨皇帝,定會把怒火撒向賀大人。將來史上或許也會記上一筆,錦麟衛借機製造冤案,濫殺無辜。

  等到以後,當那個人與百官因某件事僵持,或是爲了安撫臣子,或是爲了讓臣子妥協,就有可能把賀大人推出來,粉身碎骨。

  想到眼前男人可能的下場,辛柚的心就狠狠疼了一下。

  「或者……不要牽扯進來太多人……」

  賀清宵一下子就懂了辛柚的心思。

  他的心也隱隱疼起來,但更多的是歡喜。

  將來太遙遠,他知道心悅的姑娘此刻擔心他,在意他,已是心滿意足。

  「我盡量不令無辜者受罰……」

  再多的保證,他卻給不出了。

  這個案子會牽扯多少人,會殺多少人,能決定的從來是握刀的那個人,而不是那把刀。

  「賀大人也要小心。」分開時,辛柚叮囑了一句,沒有多說什麽。

  不必說太多,真到了那時候,只要她還活著,總會盡力去護著他的。

  接下來的日子,辛皇后的治喪按部就班進行,北鎮撫司的詔獄則一日比一日熱鬧,一日比一日熱鬧……

  上朝時,跳出來慷慨激昂的少了;衙門裡,閑聊說笑的少了;大街上,縱馬玩樂的衙內也少了。

  一層烏雲籠罩在京中許多高門大戶的上空,令人心情沉重,寢食難安。

  辛柚卻過上了極爲平靜的生活。

  皇陵遠離城中的熱鬧,三面環山,古樹參天,幽靜肅穆,常讓人生出歲月亙古不變的錯覺。

  「公子!」

  辛柚不聽聲音只聽腳步,就知道是小八來了。

  跟著辛柚來皇陵的除了千風、平安,還有小八。至於六當家,現在正帶著兩百來號山匪在禦賜的莊子裡忙乎,忙得腳不沾地。

  小八提著一串油紙包來到辛柚面前,笑呵呵道:「六哥打發人給您送了月餅來。」

  辛柚這才想起,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了。

  「小八,你今日回農莊吧,等過了中秋再回來。」

  小八想都沒想拒絕:「小的陪公子在這邊。」

  兩百來個兄弟呢,只有他一個人能陪著公子來皇陵,他傻了才回去。

  他要當第二受公子器重的人!

  見小八堅持,辛柚沒再多說。只是想想明日闔家團圓的日子,對她而言與平常也沒什麽不同。

  辛柚這邊風平浪靜,少卿府卻鬧了起來。

  國子監給學生們放了一日中秋假,段雲朗八月十四這日散了學回到家中,等到晚飯後,突然道:「祖母、大伯,我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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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5 01:36:44 |只看該作者
第314章 我表妹呢?

  中秋對大夏任何一戶人家來說都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大節日,而富貴人家就更重視了。

  盡管朝廷這段時間腥風血雨,段少卿因爲出身尋常、官職不高、人脈不多……種種放在平時令他怪不是滋味的缺點,如今反而少了麻煩。這樣一來,少卿府對於馬上要到的中秋節還是很有心情過的。

  老夫人想著明日過節還有的忙,對段雲朗晚飯後突然說事就有點嫌麻煩了,用茶水漱過口問:「朗兒什麽事啊?」

  段雲朗左右看看,道:「祖母能不能讓伺候的人退下?」

  老夫人一皺眉,示意屋中的下人出去,很快花廳裡就只剩下少卿府的主人們。

  「說吧。」

  段雲朗猶豫著看了一眼坐在母親身邊的幼妹。

  二太太朱氏見此拉著四姑娘段雲雁起身:「老夫人,雁兒每日睡得早,兒媳先帶她回素馨苑了。」

  老夫人點點頭。

  段雲朗忍到朱氏帶著段雲雁離開,立刻說了:「明日就是中秋了,孫兒去晚晴居還是沒能見到表妹。祖母、大伯,青表妹是不是出事了?」

  這話一出,老夫人與段少卿不由對視一眼。

  緊緊盯著兩位長輩的不只段雲朗,還有段雲靈。

  這兩個來月她去了晚晴居好多次,卻一直沒能見到表姐,只能從小蓮的反應猜測表姐應該沒什麽事。表姐要真出了事,身爲表姐最親近的貼身婢女,小蓮不可能這麽冷靜。

  老夫人與段少卿的沉默令段雲朗白了臉:「表妹是不是——是不是不在了?」

  「二弟,你在胡說什麽!」段雲辰斥了一聲。

  段雲朗猛然看向段雲辰,對兄長的尊敬就不及對長輩那麽多了:「大哥是不是也知情?」

  他看看臉色沉沉的祖母、大伯、大哥,還有面露疑惑的父親,腦袋嗡嗡作響,脫口說出猜測:「你們是不是軟禁了表妹,想著收回青松書局還有表妹那些鋪子?」

  段雲辰大步走過來,捏住段雲朗手腕:「二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怎麽能這麽猜測長輩?」

  段雲朗話說出口,其實也後悔了,被段雲辰一質問火氣又上來了:「不然大哥說說青表妹爲何兩個來月都沒出晚晴居的門?你就從來不覺得奇怪嗎?」

  段雲辰被問得臉色難看,抿唇道:「我只知青表妹主動向祖母提出要靜心修行,那我便尊重她的打算,而不是像二弟這樣找長輩大鬧。」

  他自然也覺得奇怪的,但祖母與父親不說,他只是當表哥的怎麽好多問。

  「我沒有鬧,我就是想知道青表妹到底怎麽樣了。」段雲朗甩開段雲辰的手。

  是他廢話了,青表妹真要出了事,將來大哥才是最大的得利者。只不過這些話太難聽,真要說出口,兄弟間就徹底鬧翻了。

  「雲朗。」段少卿終於開口了。

  段雲朗看向他。

  「家裡大人說話你不信,那就叫小蓮過來吧。」

  很快小蓮就從晚晴居趕了過來,聽說了緣由,望向段雲朗的眼神又是感動,又是無奈。

  「奴婢想單獨和二公子說幾句。」小蓮不卑不亢衝老夫人等人屈了屈膝。

  老夫人點點頭,揉了揉眉心。

  到了方便說話的地方,段雲朗就道:「小蓮,你不要有顧慮,就告訴我青表妹怎麽樣了吧。今日既鬧到了長輩面前,不弄清楚我絕不甘心。」

  之前去晚晴居,問起青表妹都被小蓮應付過去,他想著小蓮恐有難言之隱,沒有追問。現在是大伯叫小蓮過來的,就算小蓮說了實情,也怪不到她一個小丫鬟頭上。

  小蓮瞄一眼花廳的方向,小聲道:「婢子說了,二公子要冷靜。」

  「我能承受,你說。」段雲朗雖這麽說,聲音卻哽咽了。

  完了,表妹一定是沒了!

  「姑娘不在晚晴居。」

  不在了?

  「表妹果然不在了,我早就有預感……」

  眼見段雲朗一雙大眼迅速蓄滿淚水,小蓮抽著嘴角道:「姑娘出京遊玩去了,怕別人說閑話,就謊稱閉門靜修……」

  段雲朗聽傻了,好一會兒呆呆問:「祖母知道?」

  小蓮猶豫了一下:「老夫人應該知道……吧。」

  從老夫人這兩個月都沒找過姑娘來看,大老爺許是和老夫人說過了。

  「那我大伯呢?」

  「大老爺知道。」小蓮的語氣這就肯定多了,畢竟是她告訴段少卿的。

  「那我大哥——」

  小蓮見段雲朗打算一個個問過來,忙道:「其他人應該都不知情。」

  段雲朗呆滯許久,拔腿衝回花廳往老夫人面前一跪,就抱住了老太太雙腿:「祖母,孫兒錯了!」

  老夫人怒喝:「鬆手!」

  「祖母,孫兒真的錯了!」

  低頭看看沒臉沒皮的孫子,老夫人重重歎了口氣:「回你自己的屋兒去。」

  許是被外孫女鬧騰得習慣了,這混賬東西知錯討饒,竟氣不起來了。

  段雲朗鬆了手,換了個方向跪:「大伯,侄兒錯了!」

  段少卿還能說什麽,板著臉道:「以後不許這麽衝動。」

  段雲朗一番保證,跟著父親段文柏離開了如意堂。

  父子二人一前一後,默默穿梭於夜色中,好一會兒後段文柏開口:「朗兒,你今日確實衝動了。」

  段雲朗往前跨了一大步,走在段文柏身側,低著頭小聲道:「兒子知道。只是不問個清楚,兒子不安心……」

  他要不問,這少卿府還有誰問呢?

  段文柏沉默著拍了拍兒子肩膀。

  如意堂中,其他人都散了後,老夫人問段少卿:「文松啊,神仙有沒有在夢中和你說青青要歷練到什麽時候回來?」

  「快了……」

  段少卿應付完老母親回到住處,往椅子上一坐,愁得揪頭髮。

  這破日子,真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轉日中秋,興元帝照常上了朝,之後處理政事,聽內臣稟報團圓宴的安排,聽著聽著有些煩悶。

  欣欣剛下葬不久,他其實沒什麽心情辦宮宴。奈何中秋不比尋常,就算不在乎其他人,卻不能不顧及母后的心情。

  一想宮裡熱熱鬧鬧吃團圓飯,木兒一人在皇陵冷冷清清,興元帝心裡就有些不得勁兒。

  他想了想,傳賀清宵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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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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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共賞月

  北鎮撫司並沒有因爲中秋到了而清閑,隨著抓進詔獄的官宦越來越多,北鎮撫司的人走路都急匆匆能帶起一陣風。

  賀清宵接到傳召,很快趕到了宮中。

  這些日子君臣聯繫緊密,一日見兩三次的時候都是有的,興元帝語氣便隨意許多,慣例問了問案子的情況,就提起了傳賀清宵進宮的目的。

  「辛木要爲他母親守陵,平時也就罷了,今日中秋實在是有些冷清。清宵,你和辛木共患難過,關系不錯,就代朕去看看他。」

  賀清宵猶豫了一下。

  這猶豫,當然不是不願意去見辛柚,而是有些意外於興元帝對辛柚的態度。

  皇上對辛姑娘的看重,比他想像中要多。

  當朝六位皇子,三位公主,興元帝給百官勳貴的印象可不是什麽慈父。

  辛姑娘在皇上心中是特別的——這個發現讓賀清宵爲辛柚感到高興。

  身爲天子近臣,他再清楚不過,有帝王寵愛的重要性。

  興元帝卻誤會了賀清宵的猶豫,溫聲道:「朕知道北鎮撫司正忙著,不過再忙也不急這一日。你的辛苦朕都看在眼裡,正好也休息一下。」

  「是。」

  於是賀清宵帶著興元帝賞賜之物,快馬輕衫往皇陵而去。

  秋高氣爽,位於京郊群山連綿中的皇陵,這份秋意就更濃了。辛柚穿著厚實的素色單衣,照例給辛皇后、夏姨等人上過香,走出門去。

  四周靜悄悄的,入目是成片的樹林,以松柏居多,遠望便是層巒疊嶂的群山,鋪滿半邊天的白雲。

  辛柚不說話,跟在她身後的千風與平安也如影子一般安靜。小八憋得慌,一雙眼滴溜溜轉著,突然亮了:「公子您看,有人來了!」

  辛柚一眼望去,就認了出來:「賀大人。」

  「賀大人來了?」小八探了探頭,一拍手,「還真是賀大人!」

  說話間,一人一馬就近了。

  辛柚快步走過去,唇邊不覺有了笑意:「賀大人,你怎麽來了?」

  賀清宵是一個人來的,提著東西大步走過來:「今上掛念辛待詔,讓我送些東西來。」

  禦賜的東西不在如何珍貴豐盛,而在其意義。賀清宵帶來的兩個食盒中一盒裝滿鮮果,另一盒是團圓餅,再有一對精美花燈。

  辛柚喊了聲小八,小八忙把東西接過來去放好。

  賀清宵先去給辛皇后上過香,再與辛柚走在皇陵中。

  皇陵很大,很空,很安靜,秋風肆無忌憚卷起人的衣擺,落葉如枯蝶翩翩起舞。

  賀清宵看著走在身邊的人。

  這一個月來,他忙著北鎮撫司的事,這還是二人那次後第一次見面。辛姑娘看起來更沉靜了,仿佛從夏日流淌到秋日的潺潺清泉,一點點褪去了燥氣。

  「辛待詔沒有多帶些人過來嗎?」二人並肩走著,賀清宵語氣少了千風等人在一旁時的客套。

  「皇陵本就有官兵守著,各項事務有專人管理,多帶人來也無必要。」辛柚輕輕拂去落在衣袖上的枯葉,「賀大人什麽時候回去?」

  賀清宵頓了頓道:「明日一早回。」

  辛柚眼裡有了意外:「賀大人要住下?」

  賀清宵竭力作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今上讓我陪辛待詔過了中秋再回。」

  辛柚微垂著眼,看被風追著跑的落葉,到了唇邊的話默默咽了下去。

  她本想問,只是今上的命令麽?再一想不能給彼此承諾的兩個人,問這話就太沒趣了。

  「人多賞月熱鬧些,只是委屈賀大人,要陪我一起食素。」

  賀清宵一笑:「我本來也常食素。」

  辛柚又問起鄧閣老一案的後續。

  「這個案子已經牽扯到數百人了,還有擴大的趨勢……」

  辛柚認真聽完,問道:「關於‘君’字印記,鄧崇景怎麽說?」

  「他表示不清楚。」賀清宵停了停,補充道,「用刑後依然堅持。以鄧崇景先前很快承認是用毒蛇謀害你的幕後指使來看,他不是骨頭硬的人。」

  「也就是說,鄧崇景不是周通那條線上的人。」

  周通是害死辛皇后的馬前卒,一直查到裴侍郎那裡,因裴侍郎的伏法而中斷。

  「不要急,早晚會浮出水面。」賀清宵這話不是純粹的安慰。

  皇上讓他著重查的老臣,幾乎都出自南方根基深厚的大族。這些人少有一開始就追隨興元帝打江山的,大多是見興元帝勢大投奔而來。他們之間或有政見不合,或有利益衝突,或有私人恩怨,但也有著共同的利益。這利益甚至不是個人想放棄就能放棄的,在身後是百年的世族家業,無數的子孫族人。

  而現在,辛姑娘就是他們共同的敵人。只要辛姑娘一日活躍在朝野,他們就不會安分。

  夜很快就降臨了,與皇宮的紅裝綠裹、花團錦簇不同,皇陵這邊清幽素淨,就連月色都顯得更皎潔冷清一些。

  辛柚拜了月,招呼著小八幾人分吃了團圓餅,與賀清宵登上一處高臺,安安靜靜賞月。

  孤月一輪,灑落一地霜雪。

  賀清宵悄悄看了一眼抬頭望月的人,忽地想到那一日,她發著熱喃喃念著的那句詩詞:可惜清宵月,無人共倚樓。

  其實不是這樣。至少這一刻,這一年的中秋,他們在一起賞月。

  賀清宵連日來因不停地抓人,不停地審問而堆積的負面情緒悄悄散去,只剩歡喜與滿足。

  風大起來,把二人的衣袍吹得高高揚起,帶著山間的清寒。

  「有些冷了,早些回屋休息吧。」盡管祈望時間能就此停下,賀清宵的理智卻不允許他這麽做。

  辛柚沒喝酒,沒發燒,理智不比身邊的男人少:「嗯,是該休息了。」

  至於賀清宵歇在何處,這裡空置的房屋有許多,辛柚吩咐了小八去安排就沒再過問。

  轉日一早,辛柚送賀清宵離開,負責管理皇陵的陵監恭敬陪同。一行人還沒走出多遠,就見一人騎馬狂奔而來。

  賀清宵微微斂眉。

  來的人是錦麟衛,這麽早,這麽急,看來是發生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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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發表於 2024-11-5 01:37:22 |只看該作者
第316章 昏迷

  錦麟衛翻身下馬,快步來到賀清宵面前:「大人,昨晚出了點事。」

  賀清宵頗沉得住氣,往前走了幾步,示意來的錦麟衛稟報。

  錦麟衛附在他耳邊小聲說起來。

  辛柚默默看著賀清宵神色變化,也起了好奇心。

  至於陪在一旁的陵監,更是豎起耳朵想聽個清楚。

  錦麟衛稟報完了,賀清宵表情也恢復了平靜,轉身走回辛柚這裡。

  「賀大人事務繁忙,快些回去吧。」辛柚雖好奇發生了什麽事,卻沒有問。

  如果能說,賀大人應該會告訴她。若是不能,何必問出來令他爲難。

  「辛待詔借一步說話。」

  辛柚就在陵監羨慕的目光中,隨賀清宵走到了一旁。

  賀清宵低聲說起剛聽到的消息:「昨夜今上陪太后登高賞月,意外有一塊石頭滾落砸中橫木,幸虧秀王護住太后,不然太后就被掉下的橫木砸中了。」

  辛柚表情微變:「那秀王呢?」

  「秀王被橫木砸中了頭,目前還在昏迷。」

  二人皆沉默了一下,賀清宵道:「昨晚在場的人不少,想來今日就傳開了。我回去看看情況,若有什麽出乎意料的發展,再聯絡。」

  這件事說來與賀清宵和辛柚都沒關系,當然,僅指事情本身。

  橫木被砸落如果是人爲,恐怕又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如果是單純的意外,也會有一些人被治罪。但怎麽樣都與在皇陵過中秋的二人扯不上。

  可要說以後的影響,那就微妙了。

  秀王要是醒不過來了,「辛公子」在許多人眼中的份量就更重了,畢竟死了的人功勞再大都是虛的,幾個小皇子的機會也會大起來。

  秀王要是沒事,那這位救過太后的皇長子從此以後毫無疑問會擁有太后的疼愛與支持。要知道皇上對太后可是很孝順的,太后的態度必然會影響皇上的態度。

  賀清宵心中轉著這些念頭,看向辛柚的眼神中就藏了幾分憐惜。

  倘若是後一種發展,對想以辛公子身份在朝中立足的辛姑娘,顯然多了不少障礙。

  何況秀王此人,便是他都有些看不透。

  「賀大人覺得意外與人爲哪種可能更大?」

  事關天家,若有旁人在,這話是絕對不該問的。但對話不傳至第三人耳,辛柚就直接問了。

  這個也是一同南行,同生共死積累起的信任。

  「這要查過後才能判斷。就我的直覺來說,意外的可能性更大。」

  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秀王,前提是他能平安醒來。而出事的地方在宮中,一個住在宮外不受寵的皇子,手能伸這麽長就有些離奇了。

  「賀大人快回去吧。」對賀清宵的直覺,辛柚是比較相信的。

  這與什麽情人眼裡出西施無關,而是以賀大人遭遇各種意外的次數來說,直覺不強的話他們應該也沒機會認識了……

  賀清宵點點頭:「那我先回城了。」

  接過小八牽著的韁繩,賀清宵翻身上馬,衝辛柚抱拳後策馬而去。

  辛柚站了好一會兒,默默轉身往回走。

  陵監跟在一旁,亦步亦趨。

  「秦陵監自去忙吧。」辛柚客氣道。

  陵監這些守陵人幾乎就是做到老,父傳子的性質了。從某方面看,還是比較單純的。

  陵監眼睛裡的光熄滅了:「是。」

  他還想著萬一辛公子憋不住,和他說說呢。

  果然是想多了。

  小八就沒陵監這麽含蓄了,湊到辛柚身邊好奇問:「公子,城裡發生什麽事了?會對咱有影響嗎?」

  「宮裡發生了一點事,對咱們沒什麽影響——」辛柚一頓,神色有些微妙。

  就算秀王得了太后支持,既而得了那人重視,短期內應該也不會影響到她。可不知爲何,當說出這話,她卻生出了一絲不大好的預感。

  嗯,她畢竟不是賀大人,直覺沒那麽準的。

  辛柚抬頭望了望高遠湛藍的天空,心漸漸平靜下來。

  守陵生活對很多人來說枯燥無聊,可對娘親出事後一直奔波的她來說,卻是一段難得的平靜日子。

  她需要停一停,才有勇氣繼續踏上那條荊棘遍佈的路。

  賀清宵回到北鎮撫司,有了更多瞭解。

  發生在宮裡的事,大多會交給宮裡的人查探解決,但昨夜在場之人不少,又險些砸中太后,興元帝就顧不了這麽多了。刑部、工部都有人參與,與宮中宦官一起對出事的地方仔仔細細檢查。

  這時候的興元帝,正聽負責此事的官員稟報:「回稟陛下,經臣等檢查商討,應是今夏多雨造成的石頭鬆動滾落……」

  「這麽說來,就是意外?」

  面對皇帝嚴厲的目光,官員微微低頭:「目前沒有發現人爲的痕跡。」

  興元帝沉吟許久,吐出一口濁氣:「你們辛苦了。」

  石頭砸中橫木,橫木又掉下來,人爲要是能控制到如此地步,那就太匪夷所思了。

  反而是意外,從來不講道理。就是發生了,就是趕上了,就是倒黴了……

  從情感上講,興元帝毫無疑問希望是意外。天家無情是縱觀歷朝歷代總結出來的大實話,而坐在龍椅上的人自己無情可以,可不希望別人也這樣。

  「再仔細查。」興元帝說了一句,起身向安置秀王的偏殿而去。

  就算是意外,主管的、維護不當的、操辦中秋事宜的……過後被牽扯處置的人絕對少不了,但興元帝的心態就不一樣了。

  室中彌漫著藥味,秀王閉目躺在架子床上,頭上纏著層層軟布。

  有血跡從白色軟布中滲出來,越發顯得床榻上的少年虛弱可憐。

  興元帝盯著秀王年輕的臉,突然意識到他這位長子如今也不過十九歲,還不到及冠的年紀。

  確實還是個少年啊。

  有了這個意識後,興元帝長久以來對長子那顆冷漠的心就柔軟了一些。

  身後有動靜傳來,興元帝轉身,看到了宮婢扶著的太后。

  「母后,您怎麽不好好休息?」

  「哀家又沒傷著,休息什麽。」太后往內看了一眼,神情關切,「平兒怎麽還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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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
發表於 2024-11-5 01:37:36 |只看該作者
第317章 所求

  「太醫說砸到頭很難判斷什麽時候醒。母后不要擔心,說不定平兒很快就醒了。」興元帝寬慰母親。

  實際上他是問過太醫的,就算那些太醫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思,面對皇帝的正色追問也不敢隱瞞,委婉說要是超過兩日不醒,結果恐怕不大好。

  但這話興元帝不敢和太后說。

  太后平時看起來再硬朗也是快七十的人了,何況昨夜還受了驚。

  太后點頭:「哀家也這麽想。還是你起的名字好,平兒定會平平安安。」

  秀王名叫陳平,平平無奇的「平」,單從這個名字就能看出當年興元帝給皇長子起名的敷衍。現在太后說是平平安安的「平」,沒人會反對。

  「平兒的孝心實是出乎哀家意料。」太后望著昏迷不醒的秀王歎了口氣。

  興元帝心口發悶:「母后說得是,這次多虧了平兒在。」

  太后的歎氣聲更重:「早知道還不如讓那木頭砸著哀家。哀家都是快入土的人了,本來也沒幾年好活。可憐平兒還沒及冠,也未娶妻,要是有個好歹哀家如何能心安啊!」

  「母后別這麽說,您的身子骨活上百歲都沒問題。平兒能爲您擋災,那是他的福氣。」

  聽著興元帝的安慰,太后舒服多了。

  能吃能喝甚至還能跑,富貴榮華享不盡,還有皇帝兒子的孝順,別說快七十,這種好日子活到一百歲都不夠。但要是用孫兒的命換的,太后心裡還是有些過不去的,有兒子這話就放心了。

  當然,太后最希望的還是孫兒能醒來。

  「母后,兒子送您回去吧。您昨晚受了驚嚇,也要好好養著。」

  太后應下來,又看秀王一眼,準備轉身的動作停住了:「平兒?」

  興元帝立刻向秀王看去,就見床榻上的人眼皮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睛。

  「平兒,你總算醒了,可擔心死皇祖母了。」太后走過去,拉住秀王的手。

  秀王眨了眨眼,神色茫然。

  太后心情好極了,此刻對秀王也是實打實的關心:「平兒你怎麽樣?還認得出皇祖母嗎?」

  聽說人傷了腦袋很可能就不認人了。

  秀王的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皇祖母——」

  眼看他掙扎著要起身行禮,太后忙按住他:「別亂動,當心頭上的傷。」

  秀王停止了動作,看向興元帝:「父皇。」

  興元帝點點頭:「醒了。」

  這話聽起來很平淡,但秀王是習慣了興元帝冷淡的,輕易從中聽出了幾分關心。

  「感覺如何?」興元帝再問。

  「多謝父皇關心,兒子感覺還好。」

  興元帝皺眉:「這不是逞強的時候,究竟如何?」

  「就是頭有些疼,有些暈……」秀王語速緩慢。

  「讓太醫再看看。」

  這裡本就守著太醫,隨著興元帝發話,幾名太醫很快圍過來一番檢查,最後推出一人稟報:「殿下能醒來,再觀察一日若無變化就沒有大問題了。只是畢竟傷到了頭部,短時間內不宜挪動……」

  興元帝聽後,叮囑秀王:「你就安心在這裡養著,其他不必多想。」

  「多謝父皇。」秀王停了一下,看向太后,「多謝皇祖母。」

  太后拉著秀王的手,一臉慈愛:「傻孩子,是皇祖母謝你才對。昨晚要不是有你護著,皇祖母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眼看太后情緒激動起來,興元帝出聲打斷:「母后,平兒還頭暈著,讓他好好歇著吧。」

  「皇祖母、父皇慢走。」

  目送興元帝攙扶著太后離開,秀王動了動唇:「水——」

  很快前朝後宮就知道秀王醒了,並留在了宮裡養傷。外臣不方便進宮探望,補品早早送到了秀王府上,後宮有名有姓的嬪妃都往偏殿走了一趟,不需要見到秀王,與秀王的母妃安嬪說幾句話便達到了探望的目的。

  秀王昏迷的時候,安嬪只有擔心。如今人醒了,一次次應酬著來探望的嬪妃,承受著她們或明顯或含蓄的羨嫉眼神,安嬪不能免俗感到了揚眉吐氣。

  甘泉宮中,宮人向賢妃稟報今日秀王那邊的情況。

  后位空懸多年,以前是慶王母妃淑妃打理,後來淑妃出事,這暫管後宮之權就到了三皇子的母妃賢妃手中。秀王留在宮中養傷,賢妃不敢疏忽,除了親自去看也會時時關注那邊情況。

  「這麽說,秀王今日就能回王府休養了。」賢妃聽著新消息露出了淡淡笑意。

  「娘娘也能輕鬆些了。」心腹宮婢芳巧撇撇嘴,小聲道,「看安嬪得意的——」

  賢妃橫她一眼:「不得多嘴。」

  「奴婢就是看不慣。」

  「人之常情罷了。」

  「還是娘娘大度。」芳巧恭維一句。

  賢妃笑笑沒再說話。

  皇上的恩賞、太后的疼愛還在後頭呢,不大度又如何。

  在後宮這麽多年,她早就看清楚了,這偌大的皇宮裡皇上真正放在心上的既不是皇子、公主,更不是她們這些嬪妃,而是太后。

  不過這也不稀奇,恣蚊飽血、戲彩娛親,這些感人至深的故事都是對父母的,可沒聽說有幾個對妻兒這樣的。

  偏殿這邊,興元帝又過來了,陪著太后一起來的。

  「聽太醫說你能回去了,哀家這顆心才算真正放下了。」

  幾日過去,太后的精神氣徹底恢復了,越看大孫子越高興,就問秀王想要什麽。

  秀王忙推辭:「能救皇祖母是孫兒的福氣,怎麽能要獎賞。」

  「你若推脫,皇祖母反而不舒坦。」太后嗔道。

  「既是你皇祖母想賞你,你就說說吧。」

  秀王垂著眼,因受傷顯得蒼白的臉頰微微發紅,好一會兒才道:「長者賜不敢辭,既是皇祖母問,那孫兒就說了。」

  「你說。」太后慈愛笑著。

  瞧著秀王的反應,興元帝開始好奇他想要什麽。

  總不能是要儲君之位吧——這個念頭在興元帝心中一閃而過,不由失笑。

  這肯定不可能,便是想要,也沒人傻的說出來。

  「孫兒想——」秀王的臉紅得滴血,使其更添了兩分俊美,「孫兒想娶寇姑娘爲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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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
發表於 2024-11-5 01:37:50 |只看該作者
第318章 如願

  太后聽愣了:「寇姑娘?」

  她當然不是不記得寇姑娘這個人了,老太太記性好著呢。大年初一朝賀時她在一衆外命婦面前發話要爲寇姑娘留意合適的兒郎,等於把寇姑娘的親事捏在了手裡。

  只要她不提,少卿府就不敢擅自做主,寇姑娘便只能等著。再過個幾年,寇姑娘就二十多了……

  太后吃驚的是她這個孫兒竟然喜歡寇姑娘。

  秀王頭上還纏著軟布,雖然太醫說可以挪動了,此刻看起來還是有些虛弱。

  他微微低頭,神色赧然:「聽說皇祖母要爲寇姑娘挑選夫婿,孫兒心悅寇姑娘已久……若是皇祖母能成全,孫兒感激不盡……」

  太后張張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她拿捏寇姑娘親事,純粹是不喜那個與辛氏行事相似的小丫頭,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孫兒會求到她頭上來。

  沒有秀王捨身護她,太后自是一口拒絕。但話說回來,沒有救了太后這事,秀王也不會開口了。

  太后正是對秀王一顆心最熱的時候,拒絕吧怕傷了孫兒的心,可要是答應,那寇姑娘豈不成了王妃?

  「平兒心悅寇姑娘?」興元帝來了興致。

  與太后不同,興元帝對寇姑娘頗欣賞,想想那小姑娘要是成了自家人,似乎還不錯。

  被興元帝這麽一問,秀王臉更紅了:「寇姑娘心性純善,人品貴重,令兒子心折。」

  興元帝笑笑,看向太后:「母后覺得呢?」

  太后反問:「皇帝怎麽想?」

  「平兒今年十九了,是到了娶妻的時候。寇姑娘品貌出衆,難得平兒喜歡,兒子沒什麽意見,就看母后的意思。」

  興元帝是瞭解太后的,他要是表現得很樂意,太后恐怕就反感了。他對此一副可有可無的態度,反而有利於促成這件事。

  要說興元帝非寇姑娘這個兒媳不可,那也不至於,但他對寇姑娘有好感是真的。百官勳貴家的女兒對他來說是面目模糊的甲乙丙丁,寇姑娘就是鮮活的人。

  太后皺著眉:「哀家就是覺得寇姑娘出身低了些。」

  「兒子記得寇姑娘的父親是進士出身,官至知府,論出身不算低了。」

  知府掌一府之政令,是地方上最高的行政長官。

  「可她父母都不在了,說起來不是個有福的。」

  太后嫌棄出身是藉口,其實就是覺得這樣便宜了寇姑娘。

  「皇祖母願意爲寇姑娘的親事做主,就是她最大的福氣了。」秀王輕聲開口,毫無鋒芒,「至於孫兒……皇祖母若覺得孫兒與寇姑娘不合適,那……孫兒聽皇祖母的。」

  他竭力作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低垂的眼簾遮住失落。

  太后不由心軟。

  到了太后這個地位,這個年紀,把吃軟不吃硬發揮到了極緻。逆著她來就等著倒黴吧,要是不爭不鬧,老太太反而會多尋思幾下。

  現在太后就開始尋思了:孫子才救了她的命,也是她問他想要什麽的,結果孩子提了她又不答應,這確實有點不合適。

  罷了,就便宜那個寇姑娘了,真要嫁進了皇家,不懂事的話敲打起來反而方便。

  太后找了個自我安慰的理由,鬆了口:「你若真的喜歡,那就依你。」

  秀王一愣,而後大喜:「多謝皇祖母成全!」

  太后見狀不由彎了嘴角:「你的傷還沒好,回去後好好養著,不要爲這些費神,皇祖母和你父皇會安排好的。」

  秀王再道謝,眉梢眼角皆是喜色。

  太后看在眼裡,也很滿意。

  給出去的獎賞換來真心實意的感謝,給予者當然會開心,此乃人之常情。

  離開安置秀王的偏殿,太后與興元帝商量此事。至於秀王的生母安嬪,只有事情定了被通知的份兒,此時自是什麽都不知道。

  「母后正旦朝賀時說要爲寇姑娘挑一門好親事,那這事就由母后安排吧,兒子就不插手了。」興元帝笑呵呵道。

  太后也笑得慈眉善目:「那哀家就先召段家老夫人進宮來聊聊。」

  本來當著外命婦的面把寇姑娘親事攬過來不是出於好意,一些外命婦就算當時豔羨,時日一長也就明白了。而現在給寇姑娘挑的夫婿是皇長子,人們羨慕寇姑娘的好命之餘,必然會震驚太后的仁善大方。

  太后一想以後那些外命婦對她的奉承會更真心實意,雖然還是不待見寇姑娘,卻生出另一種無法言說的得意來。

  少卿府老夫人接到太后傳召的消息,人是懵的。

  太后在中秋夜險些出事的消息早就傳開了,老夫人也是知道的,所以更茫然。

  太后受了那麽大驚嚇,不該好好養著麽,爲何會傳她一個外命婦進宮?

  若說是悶了,那也輪不到她進宮陪太后解悶啊。

  中秋出事過去沒幾天,老夫人是打死都想不到外孫女親事上去的。她坐上宮裡來接的轎子一路忐忑,等走在朱牆金瓦的宮中,就更緊張了。

  「太后,段家老夫人到了。」

  「傳進來。」

  隨著傳報,老夫人走進來,恭恭敬敬行禮:「臣婦見過太后。」

  「老夫人不必多禮。」

  上方傳來的聲音很溫和,老夫人一顆懸著的心定了定,慢慢起身。

  「賜座。」

  等老夫人坐下,太后笑了笑:「哀家瞧著,老夫人氣色比年初時要好。」

  「家裡事情少,臣婦操心的地方不多……」

  老夫人不得不承認,自從外孫女說要閉門清修,府上突然就平靜了。再想想去年,簡直不堪回首。

  「也是老夫人治家有方。」

  寒暄話說完了,太后轉入正題:「令外孫女的親事還沒定吧?」

  老夫人心一咯噔,忙否定。

  「正旦那日,哀家一瞧令外孫女就覺得喜歡,忍不住想爲她做個媒。」

  老夫人忙道:「青青能得太后垂青,是她天大的造化。」

  原來是爲了青青的親事傳她進宮。

  太后竟然還記得青青的親事!

  一開始老夫人是當真的,後來太后這邊再沒了動靜,明白過來太后恐怕是隨口一說。

  換了別人家定要急死,但對不願意外孫女嫁出去的老夫人來說,反倒是好事。

  「哀家的長孫秀王年十九,到了娶妻的時候。哀家覺得他們兩個孩子挺合適,老夫人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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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5 01:38:04 |只看該作者
第319章 完了完了

  老夫人的嘴張大,忘了閉上。

  她聽到了什麽?太后覺得秀王與青青合適!

  這個合適是男婚女嫁那個「合適」嗎?

  老夫人第一反應,一定是她誤解了太后的意思。

  不然讓她相信太后想要外孫女當親王妃?

  這和讓她相信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有什麽區別?

  「老夫人?」太后不疾不徐喊了老夫人一聲,並不意外老夫人的反應。

  親王妃這麽大個餡餅突然掉到頭上,這種反應才是正常的,不然她還要覺得奇怪呢。

  老夫人猛地回神,忙賠罪:「臣婦失禮了。」

  太后笑笑:「老夫人覺得這門親事如何?」

  老夫人緩了緩震驚的心情,小心翼翼問:「太后,您的意思是爲秀王殿下與青青說親?」

  太后點點頭:「哀家是有意爲長孫秀王求娶令外孫女寇青青爲秀王妃,所以請老夫人進宮來問問你的意思。」

  說到這,太后矜持一笑:「就算是天家,也不能強娶強嫁嘛。」

  話是這麽說,真正敢拒絕的那都是勇士了。

  而對老夫人來說,別說不敢拒絕,這簡直是天大的驚喜。

  無父無母的外孫女要成爲親王妃?

  別說青青對少卿府有不滿,爛肉燉在鍋裡,在外人看來少卿府就是青青唯一的親人,是她的娘家人。而作爲親王妃的娘家人,少卿府將來會得多少好處,老夫人一想就心熱了。

  至於將來秀王要是成了太子乃至天子——老夫人心跳急促,以她的老心臟根本承受不住再想下去。

  「能與秀王殿下喜結良緣,那是青青修來的福氣。」

  老夫人歡天喜地回了少卿府,張嘴要吩咐人去晚晴居請表姑娘來如意堂,突然反應過來外孫女不在家裡。

  青青不在家!

  老夫人一下子慌了。

  她連外孫女的八字都呈給太后了,賜婚的旨意不定什麽時候就來了,青青怎麽能不在家!

  「快去一趟衙門,喊大老爺回來。」

  段少卿突然接到消息說家裡有急事,心裡不由打鼓。

  這段日子家裡還算平靜,能有什麽急事?

  要知道這平靜的日子是外甥女跑出去當「辛公子」,他爲此愁禿了頭換來的,憑什麽還有急事?

  段少卿又是忐忑又是委屈,急匆匆趕回家聽老夫人說完,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完了,完了,完了……」段少卿雙目無神,神情呆滯,又開始揪頭髮了。

  老夫人看不過去了:「文松啊,你再揪就更禿了啊。」

  段少卿抓頭髮的手一頓,僵硬著放下來,渾身散發著絕望的氣息。

  老夫人不解兒子的反應:「青青要是成了親王妃,你就是親王的舅舅了,這不是好事麽?」

  段少卿望著一無所知的老母親,欲哭無淚:「本來是天大的好事,可青青不在啊。」

  見兒子愁苦,老夫人反而穩住了:「所以才叫你回來啊。青青出門不是和你交代了,就在京城地界。你趕緊給她去一封信,或是親自去把人接回來。」

  段少卿如夢初醒:「是,我這就去找青青!」

  他確實知道那丫頭在哪兒,那死丫頭以「辛公子」的身份在爲辛皇后守陵呢!

  段少卿一番喬裝,快馬加鞭趕往皇陵。如此被吹了一路的涼風,越是臨近皇陵頭腦越清醒。

  不能再自欺欺人了,那丫頭不會是他的外甥女寇青青。

  如果只是貪玩,怎麽會南下去迎辛皇后靈柩進京,怎麽會跑到荒郊野外守陵。這不是有毛病嗎?

  說段少卿裝糊塗也好,當鴕鳥也罷,他是抵觸去想假外甥女身份的。稍稍一想都愁得睡不著了,要是想多了,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等到皇陵近在眼前,段少卿下了馬,攥著韁繩站定。

  那丫頭不是寇青青,還會跟他回去嗎?

  要是不回去,少卿府怎麽辦呢?

  不行,必須把那丫頭帶回去!

  那丫頭既然掩飾身份至今,說明是需要外甥女這個身份的。要是不隨他回去,那就只能魚死網破。

  一路上,段少卿也想過謊稱外甥女身患重病來推掉親事,可很快就打消了這個蠢念頭。

  太后已經開了口,提的還是秀王,皇上顯然是知道的。少卿府突然說寇青青病了,宮裡肯定會派太醫來看,然後會露餡。

  更別說還有錦麟衛。

  如果說認錯了外甥女還情有可原,扯謊逃避親事就是紮紮實實的欺君了,不打折扣的那種。

  想想欺君的下場,段少卿在心中發狠:要麽帶回那丫頭,要麽一起完!

  有了這個決定,段少卿與守陵的人溝通時反而冷靜下來:「就說表姑娘找他,辛公子一聽便知道了。」

  捏了捏段少卿塞入手中的荷包,那人進去傳報。

  辛柚一聽,確實猜到來人是少卿府的,出去後看到以斗笠遮擋面容的段少卿,稍加觀察就認了出來。

  千風與平安要跟上,被她留下:「我有些私事要談,你們在這裡等我就好。」

  千風與平安對視一眼,雖無奈也只好聽從。

  跟了辛柚這麽久,他們已經清楚分寸在哪裡。

  辛柚對這種磨合也是滿意的。有兩個忠心耿耿的護衛固然好,可要是不顧她意願,保護就成了束縛。

  段少卿望著神態自若向他走來的少年,一時恍惚。

  這丫頭女扮男裝爲何這麽像?

  嘶——該不會這才是他的真面目,以前他是男扮女裝吧?

  「舅舅有事找我?」

  少女清軟的聲音低低傳入耳中,段少卿不由打了個寒顫。

  是死丫頭沒錯!

  「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段少卿低聲問。

  「過段日子就回了。」

  先不說少卿府,青松書局那邊偶爾也要露個面的。

  「出事了,你現在就要跟我走。」

  辛柚心頭一動。

  段少卿很久沒用這麽嚴肅強硬的語氣對她說話了。

  「什麽事?」

  「今日太后傳了你外祖母進宮,要爲你與秀王賜婚!」

  辛柚一怔:「爲我與秀王賜婚?」

  段少卿急得表情扭曲:「你忘了過年的時候太后當衆發話要爲你做媒!」

  辛柚額角青筋一跳,感到了頭痛,更多是難以理解。

  太后說要爲她做媒竟是真的?

  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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