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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冬天的柳葉] 辭金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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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6 01:07:53 |只看該作者
第340章 回翰林院

  辛柚身體微微前傾,認真道:「賀大人,我想主動出擊,引蛇出洞。」

  「辛姑娘打算怎麽做?」賀清宵情緒平穩,甚至覺得欣慰。

  至少這一次阿柚知道和他商量了。

  「當年我娘才提出革新,他們就畏之如虎,陰謀不斷。我若舊事重提,他們一定按捺不住……」

  賀清宵聽辛柚說完,眉頭深斂:「你以自己爲餌,太危險了。」

  「所以才請賀大人幫忙。我在明,你在暗,就有很大可能把幕後黑手揪出來。」

  「但這幕後黑手很可能是一方勢力。」賀清宵提醒。

  「總有領頭的人,有最無法容忍革新的人。」

  從借淑妃之手設計娘親離宮,到十幾年後借固昌伯之手殺害娘親,每一步都有安排,有計劃,不是倉促而成。那對方必然有一直緊盯著與娘親有關消息的人,當她放出餌去,那位主導者定不會無動於衷。

  對方有動作,她才有機會把那人揪出來。

  賀清宵沉吟片刻,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下點頭:「可以試試,不過要小心爲上,不能冒進。」

  辛柚一笑:「賀大人放心,我會惜命的。」

  賀清宵眼裡有了淺淺笑意:「還有,不是我幫辛姑娘的忙。」

  辛柚靜靜看他。

  「是合作。今上也催問過君字印記的進展,找出幕後主使不是辛姑娘一個人的事,亦是錦麟衛的任務。」

  辛皇后因革新爲民而死,阿柚如今的堅持不只是爲了私人恩怨,更是爲了走完辛皇后未走完的路。

  而經世濟民這條荊棘難行的路上,不會只有阿柚一個人,也不該只有阿柚一個人。

  「那合作愉快。」辛柚舉起茶杯。

  賀清宵也舉起茶杯:「嗯,合作愉快。」

  「人多眼雜,我就不送賀大人了。」辛柚目送賀清宵離去,彎了彎唇。

  娘親您看,與我同行的恰好是心悅之人,女兒的運氣也沒那麽糟糕吧。

  甘泉宮中,內侍雙手捧著盒子走進來:「娘娘,辛姑娘的人送了書來。」

  賢妃示意內侍打開,盒子中放著幾冊話本,封面清清楚楚寫著一個「六」字。

  賢妃不由露出一個笑容,吩咐宮人:「去請三皇子來。」

  年幼的皇子本來每日都要上學,三皇子昨日險些出事,於是得了一天假期。

  沒多久三皇子快步走進來:「母妃,聽說辛姐姐讓人送了《西遊》來。」

  「走路穩當點。」險些失去兒子的恐懼還在,賢妃看著走來的三皇子眼神無比溫柔。

  以前對兒子有些跳脫的性子,賢妃常有數落,經歷了昨日突然意識到,沒有什麽比兒子健康平安更重要了。

  謝天謝地,兒子還能一聲聲叫她母妃,開開心心看話本。

  「真的是第六冊!」拿起話本,三皇子眉開眼笑。

  換做往常,賢妃就要提醒三皇子喜怒不形於色,現在卻笑著拍拍他的手:「去看吧,只能白天看,不許晚上掌燈看,也不能耽誤功課。」

  「知道了,母妃。」三皇子掃了一眼剩下的話本,「辛姐姐送了好幾本啊。」

  「又不是吃的,有一本還不夠你看麽。」

  「那兒子告退了。」三皇子抱著書高高興興走了。

  賢妃唇邊掛著笑,想了想吩咐宮人:「送兩本去乾清宮。」

  興元帝批了摺子,起身走了幾圈,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阿柚還是待詔的時候,能隨時打發內侍去傳喚,恢復了女兒身後有錦麟衛指揮使馮年彙報情況,也覺得還好。

  奈何馮年不中用,現在阿柚有什麽動靜,他就兩眼一抹黑了。

  難不成繼續讓賀清宵留意?

  興元帝搖搖頭。

  不行,那混賬小子連他這個皇上都敢糊弄,他信不過。

  說來說去,還是馮年不行。

  這時孫岩走了過來:「陛下,賢妃娘娘的人送來了話本,說是阿柚公主剛剛讓人送給三皇子殿下的。」

  興元帝不由笑了:「阿柚對小孩子倒是守信。」

  孫岩嘴角微抽。

  賢妃娘娘這借花獻佛白幹了。

  興元帝回到龍案邊,坐下來翻看起話本。

  轉日朝中一切如常,辛柚救三皇子的事漸漸傳開,給衆官員枯燥乏味的上衙生活添了一點談資。

  當謝掌院見到來報道的辛柚時,愣了許久。

  「辛……辛待詔還要繼續來翰林院?」

  辛柚理所當然點頭:「今上沒有收回我的任命,下官自然要來上衙。前些日子要適應新變化,這才耽誤了幾日,還望謝掌院勿怪。」

  「當然不會。」謝掌院看著身著羅裙的少女艱難張張嘴,客氣了一句。

  「那下官就去待詔廳了。」辛柚抿唇一笑,轉身便走。

  謝掌院想了又想,拔腿去了宮中。

  今日並非謝掌院輪班,見他進宮求見,興元帝還有些好奇:「謝掌院什麽事啊?」

  「陛下,辛待詔來翰林院了。」

  興元帝愣了一下:「什麽時候?」

  「就在剛剛。」謝掌院觀察皇上神色,明白了。

  原來皇上也不知道辛待詔還會去翰林院當差。

  「陛下,辛待詔以後——」

  興元帝經歷的事兒多,很快就接受了這件在許多人眼裡的出格事:「本就是閑職,她既願意去,就隨她吧。」

  在翰林院好啊,以後他想見阿柚隨時都能傳召。

  既然皇上不反對,謝掌院就淡定了:「臣知道了。」

  待詔廳中,詞待詔正講著新聽來的八卦:「聽說前日宮宴上三皇子險些出事,幸虧被辛待詔給救了……」

  「早就說了,辛待詔是有大本事的人。」接話的是畫待詔,平時心無旁騖作畫,一旦談到與辛柚有關的事就眼睛發亮。

  棋待詔笑了:「你們還一口一個辛待詔,人家辛姑娘真正的身份可是金枝玉葉,這待詔啊早就是老皇歷嘍——」

  棋待詔後面的話卡在喉嚨中,望著閑庭散步般走進來的少女瞪大了眼。

  其他三人順著棋待詔的視線看過去,也愣住了。

  辛柚衝四人一笑:「好久不見。」

  詞待詔最先反應過來:「辛、辛姑娘,您回來看看啊?」

  堂堂金枝玉葉,居然還記得他們四個小可憐。

  「不是,我來當差。」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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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6 01:08:07 |只看該作者
第341章 廷杖再登場

  辛柚這話一出,畫待詔四人就呆住了。

  「辛姑娘,您是說……以後還會來翰林院上衙?」詞待詔不可置信。

  「嗯,就和以前一樣。」

  「不是——」詞待詔抹了一把臉,心道這怎麽能和以前一樣啊!

  畫待詔關心問:「那謝掌院知道嗎?」

  「剛剛已經去見過謝掌院了。」

  畫待詔放心了:「我畫了一副仕女圖,請辛待詔品鑒一下。」

  辛柚跟著畫待詔去了他的座位,欣賞起鋪在桌上的畫作。

  「畫待詔筆力更精湛了……」

  詞待詔看看辛柚,看看畫待詔,還是覺得不真實。

  「咳,辛姑娘——」

  辛柚看向詞待詔,淡淡笑道:「都是同僚,幾位還是叫我辛待詔吧。」

  待詔西廳頗寬敞,雖擺了五套桌椅卻並不擁擠。辛柚的座位在裡邊一角,與其他四人的座位隔得稍遠一些。

  可再遠也是同在一廳,以後他們真就與一個年輕姑娘共事了?

  等到下衙時間辛柚先走一步,詞待詔發出這樣的疑問。

  畫待詔睨他一眼,語氣疑惑:「我們每天也沒什麽事啊。」

  詞待詔一滯,深吸一口氣:「有沒有事做不重要,重要的是辛待詔是女子啊,整日與我們在一起會讓人議論吧?」

  畫待詔搖搖頭。

  「怎麽了,畫兄?」

  「不都說年輕人不懼人言,詞兄你還怕人議論啊。」

  「不是——」詞待詔都快無法呼吸了,再看棋待詔與占卜待詔,居然也是無事發生的樣子。

  難道是他不正常?

  「我的意思是,辛待詔會被人非議吧。」

  棋待詔開口了:「辛待詔要是怕人議論就不會來,又沒人能強迫她。」

  詞待詔恍惚點頭,直到四人出了西廳被人圍住打聽辛柚過來的事,聽說她以後繼續來當差一個個無法接受的樣子,所剩無幾的信心才得以恢復。

  果然不正常的不是他!

  辛柚來翰林院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百官中傳開了。

  不知多少人散了衙沒有回家,打著宴請同僚的名頭談論此事。

  「還以爲恢復了女兒身,從此就安靜了。」

  「要我看啊,辛姑娘就是那種天生的風雲人物。從寇姑娘到辛公子再到辛姑娘,哪件事不是驚天動地的。京城茶樓酒肆的說書人不知多少指望著評說辛姑娘的事蹟糊口呢。」

  「這倒是。辛姑娘進宮赴宴都能救下三皇子,將來在民間傳開又是一段趣事。」

  「不過辛姑娘以後每日去翰林院,與她共事的恐怕不自在吧?」

  「幾位真以爲辛姑娘一個女子能長久在翰林院待下去?看著吧,明日定會有人站出來反對的。」

  事實確實如此,翌日早朝就有兩位言官站出來,表達了對此事的反對。

  「翰林院皆是進士出身的英才,辛姑娘以女子之身混在其中,實在有失體統。還望陛下多加約束,不要令天下讀書人失望……」劉給事中慷慨激昂,一臉正氣。

  興元帝看著這人就煩。

  他記得這玩意兒因爲說話難聽被白將軍毆打,鬧到了他面前。如今罰俸的時限還沒過去,就又跳出來了?

  「有失體統?」興元帝等劉給事中廢話完,一字字問。

  熟悉興元帝的都知道,皇上生氣了。

  興元帝確實很生氣。

  說別人也就罷了,居然敢說他女兒有失體統?

  這就教這逆臣好好做人。

  劉給事中正滿心激蕩,覺得在爲天下讀書人發聲:「當然有失體統,哪有女子與男子同堂爲官的道理,還是翰林院這種讀書人心中的聖地。這是對萬千寒窗苦讀的學子的侮辱——」

  「呵。」一聲冷笑響起。

  劉給事中的慷慨激昂一滯,下意識尋找冷笑的人,然後對上了興元帝冷漠的眼。

  「當年朕南征北戰的時候,有女將領女士兵,與男子同營帳爲官,同戰場廝殺。如今不過二十載,同堂爲官就是對天下讀書人的侮辱了?」

  不提讀書人還好,越提讀書人興元帝越來氣。

  他起於微末時追隨他的可沒有一個讀書人!

  建國初從打江山轉爲守江山,學問開始比武力重要,他對各方來投的大儒,那些讀書人,是有些底氣不足。

  但隨著年齡增長,見識增多,他漸漸想明白了。他對讀書人的看重是爲了讓讀書人替他更好地治理江山,而不是讓他們對他指手畫腳,看不起曾陪他流過血的那些人。

  「哪個讀書人覺得被侮辱了?」興元帝目光灼灼,掃過衆臣。

  靠前的都是高官,餘光掃著身邊人,沒有動作。

  倒是隊伍中後的位置,有幾人陸續出列,附議劉給事中的話。

  興元帝聽完,面無表情道:「既然覺得與辛待詔同朝爲官是被侮辱,那你們就回家吧。」

  此話一出,百官震驚。

  站出來的幾人中有四人直接癱軟在地,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幾位大人皆是科舉入仕的國之棟梁,陛下怎能如此啊!」劉給事中痛心疾首。

  另外兩個站出來的人也是義憤填膺:「陛下如此,大夏危矣——」

  「住口!」興元帝重重一拍龍椅扶手,「你們覺得被侮辱,朕許你們回家去,難道不是成全你們?居然在朝上出此惡言。嘴上爲公爲國,分明是捨不得功名!來人,把劉給事中等三人拖到午門外,廷杖五十!」

  很快就有錦麟衛過來,把三人拖了下去。

  興元帝一雙眼尾上揚的眼緩緩掃過群臣,淡淡道:「諸卿也去觀刑。」

  剛剛還熱熱鬧鬧的朝堂一下子安靜下來。抗旨是不敢的,百官沉默著如緩緩潮水湧向午門外,看劉給事中三人被杖打。

  一般情況下,廷杖監刑的是錦麟衛指揮使馮年和大太監孫岩,今日興元帝親自監刑。

  午門外,劉給事中三人被扒下褲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行刑的校尉把長棍高高掄起,毫不留情打下去。

  栗木棍包裹鐵皮的那一端重重打在皮肉上,發出令人牙酸心緊的一聲響。

  一下,兩下,三下……

  擊打聲與慘叫聲交織,興元帝冷眼看著,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觀刑的衆臣噤若寒蟬。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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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6 01:08:19 |只看該作者
第342章 特例

  這是第一次,皇上讓這麽多官員觀刑。

  百官最直接的感受是恐懼,是天威不可冒犯。至於被侮辱這種感受,在此時親眼瞧著劉給事中三人毫無尊嚴袒露臀部被打得血肉模糊,已是微不足道。

  秋風蕭瑟,冷意襲人。

  興元帝把百官神色盡收眼底,眼神更冷了。

  朝政離開文臣確實不行,但三年又三年,舉辦一次春闈就收獲一茬文臣,真以爲離了哪個朝廷就不轉了?

  笑話,他還沒見哪個位子的人升遷了、貶職了、致仕了、掉腦袋了,然後找不到人補上的。

  時間很慢,又很快,劉給事中三人的慘叫聲越來越低,棍子落下的聲音卻絲毫不減。

  那長棍不光落在了劉給事中三人的屁股上,也落在了百官的心上。

  終於五十杖打完,三人已是氣若遊絲。

  興元帝猶不解氣,冷冷道:「把這三人投入詔獄。」

  衆臣默默聽著,無人敢站出來求情。

  血跡斑斑的三人很快被拖走,興元帝甩袖回了寢宮。

  來觀刑的還有先前跳出來丟了官的四人,看完這一場廷杖,四人的委屈全化爲了後怕。

  差一點,當時他們但凡多一句嘴,就是劉給事中三人的下場了。

  衆臣是在無比壓抑的氣氛中散去的。往外走的路上,有人想與身邊同僚議論一下,嘴張了張卻張不開。

  直到出了皇城很遠,才有低低的談論聲響起。

  「萬沒想到,今上如此震怒。」

  絕大多數官員心裡其實是贊同劉給事中所言的。

  又不是亂世顧不得體統的時期了,那時候任命的女官也就罷了,現在怎麽能允許女子入朝爲官呢。

  可皇上真的會打人啊,毫不留情那種。

  哪怕穿著官服體體面面走在街上,說話的官員也覺得屁股那裡涼嗖嗖的,毫無安全感。

  「其實——」一名官員猶豫了一下。

  「其實什麽?」

  「今上也不是鼓勵女子入朝爲官吧,那不是因爲辛待詔嘛。」

  人家辛待詔是皇上的女兒啊,哪個當爹的聽到有人當面說和你閨女共事是侮辱我,當爹的還高高興興表示「你說得對」。

  「這麽說,只是特例?」聽了這話的官員暗淡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特例他可以接受的!

  其他官員也是這種感受:「咳,凡事總有例外。」

  皇上還是看重他們的!

  自欺欺人也好,發自內心這麽認爲也罷,百官總算是爲自己找到了不再反對的理由。

  不然咧?丟官?當衆打屁股?打完還要去蹲詔獄?

  興元帝在寢宮聽錦麟衛指揮使馮年稟報了一些官員的反應,冷哼一聲。

  果然打一頓就老實了。

  至於下了詔獄的劉給事中三人是死是活,興元帝壓根懶得問。

  真當他是面人泥菩薩,既然要殺雞儆猴,他就不會心軟。

  「孫岩。」

  「奴婢在。」

  「安排人去傳辛待詔進宮覲見。」

  孫岩微微抬了抬眉。

  皇上還真是強硬啊,打完了反對的臣子,立刻就傳辛待詔進宮,絲毫不考慮百官心情。

  不,皇上就是讓百官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加重打擊。

  不過作爲一位宦官,孫岩與百官天然不是一個立場,樂得見這些人倒黴,心情愉悅安排去了。

  辛柚接到傳召時正在翻書。

  等她一走,就有幾人竄進西廳:「幾位聽說沒,早朝時有三位大人挨了廷杖,四位大人丟了官……」

  這個話題隨著衆臣觀刑後回到各衙門,飛快傳開。

  「嘖嘖,昨日大家還在吃驚辛姑娘去了翰林院,今日又出了多位大人受廷杖並被百官觀刑的事……」

  與辛姑娘有關的八卦真是層出不窮,生生不息。

  辛柚出了翰林院,進了宮門,一路走到乾清宮,對早朝上發生的事就瞭解得差不多了。

  「微臣見過陛下。」

  興元帝讓辛柚平身,面上半點看不出不久前的冷酷:「阿柚怎麽想著回翰林院了?」

  「臣不是書待詔麽,正好想寫一些文章。臣也喜歡在翰林院當差。」

  興元帝來了興趣:「哦,阿柚打算寫什麽?」

  莫非是《畫皮》、《西遊》這樣的故事?

  興元帝不是愛看話本子的人,但對松齡先生的故事卻很喜歡。

  「還在思考。」

  「這樣啊,那你慢慢想。朕讓謝掌院給你單獨安排一個房間,免得被人擾了思緒。」興元帝順勢說道。

  本來他也要對謝掌院提的,既然阿柚喜歡,繼續任待詔一職沒什麽,但與幾個男子整日同處一廳確實不合適。

  興元帝說罷,已經準備了辛柚反對後要說的話。

  「陛下所言甚是,那等臣回去就去找謝掌院,有合適地方盡快搬過去。」

  居然沒反對。

  興元帝一時有些不適應,見辛柚面上並無不滿之色,臉上笑容更多了:「朕知道你是個有分寸的。你只管安心在翰林院當差,若有人胡言亂語,自有朕替你做主。」

  「謝陛下。」

  興元帝又留辛柚說了一會兒話,放她離去。

  辛柚回到翰林院,去找謝掌院:「待詔東廳與西廳之間有一處空屋,下官想搬去那裡。」

  謝掌院自然不會反對,安排人陪辛柚去收拾東西。

  待詔西廳畫待詔幾人趕緊幫忙,聽到動靜的東廳那邊探頭看了看,猶豫半天還是沒參與。

  在他們看來,這是在表達與女子同堂爲官的不滿,西廳這幾個太沒骨氣了。

  直到收拾好,辛柚喊住畫待詔四人:「今日下衙後要是不急著回去,我請大家去豐味樓吃酒。」

  東廳幾人立刻豎起了耳朵。

  豐……豐什麽樓?

  詞待詔毫不猶豫答應了:「今日什麽事都沒。」

  其實哪天都沒事。

  與女子同堂爲官不合適?這可是豐味樓啊!

  等到下衙時間,東廳幾人悄悄走在後面,親眼瞧著辛柚帶著西廳幾人進了京城數一數二的大酒樓。

  「真的去了啊。」東廳一位老待詔眼睛濕潤了。

  他這個歲數了,還沒去過豐味樓呢。

  其他人心裡也怪難受的。

  先不說辛待詔如何,憑什麽西廳幾個野路子突然快活起來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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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6 01:08:31 |只看該作者
第343章 放餌

  畫待詔幾人確實很快活。

  別說他們這種閑得長蘑菇的芝麻小官,就是那些大人們,有不少只是人前風光,單以俸祿去上幾回豐味樓就要喝西北風了。

  「都說豐味樓的招牌是蟹黃包,咱尋思著能有多好吃呢,嗚嗚嗚,是真好吃!」畫待詔哽咽了。

  這麽好吃的蟹黃包,可憐他兒子吃不到啊。

  詞待詔吃得滿嘴流油,半點與女子一起當差的不適都沒了。

  如果其他女子都像辛待詔這樣,他願意住在女人堆裡!

  「能不好吃麽,一籠蟹黃包一兩銀。」棋待詔說著這話,明明不用他掏錢,也感到肉疼。

  這是吃蟹黃包嗎?這是吃銀子啊!

  「四位兄長喜歡吃,等會兒一人帶兩籠走。」辛柚淺淺喝了半杯酒,眉目舒展,唇角含笑。

  西廳四位待詔雖然在常人眼裡有些古怪,辛柚卻覺得相處起來很輕鬆。

  「這怎麽好意思呢。」

  四人推辭,等離開豐味樓時在辛柚的堅持下每人手裡還是提了兩籠蟹黃包。

  第二天上衙,「蟹黃包」就成了西廳四人熱議的話題。

  「我家小子吃蟹黃包都吃哭了。是我這當爹的無能啊,要不是辛待詔,這輩子都沒能耐讓犬子吃上豐味樓的蟹黃包。」畫待詔感歎著。

  詞待詔見東廳有人過來,故意抬高聲音:「畫兄你這話不對。是你和辛待詔交好,令郎才吃上了一兩銀子一籠的蟹黃包,那令郎還是靠你這當爹的才吃上的嘛。」

  路過的東廳待詔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多少?一兩銀一籠?

  等他進到東廳,就迫不及待說了。

  東廳中一片安靜,好一會兒一人站起來:「咳,我出去走走。」

  什麽骨氣不骨氣的,謝掌院還專門給辛待詔騰出一間屋辦公呢,難道謝掌院也沒骨氣?

  昨日廷杖的陰雲還沒散去,辛柚本就是人們關注的中心,這麽一來,她昨日宴請畫待詔幾人的事很快就在翰林院悄悄傳開了。

  一時間,往待詔廳這邊來逛的人驟然增加。

  這些人倒不是真想怎麽樣,好比哪裡發生了新鮮事,或是有人撿了一塊金磚,明知道過去也不可能再撿一塊,還是會去溜達一圈。

  秋陽溫暖,辦公房窗戶大開,書桌上宣紙鋪展,身穿綠袍的少女認真寫著什麽。

  「各位不要擾了辛待詔清淨,辛待詔在寫書呢。」詞待詔小聲道。

  「寫書?辛待詔寫什麽書?」

  「那就不知道了,辛待詔今日才動筆。」

  「應該是《西遊》那樣的話本故事吧?」

  「不是。」

  「你怎麽知道不是——」說這話的人反應過來後,猛然住口。

  辛柚走過來,神色認真:「我受先母教誨良多,近來打算把先母的一些想法整理成冊,刊印傳播。」

  先母?辛待詔的母親不就是先皇后!

  這位翰林侍書好奇心大起:「聽聞辛待詔救下三皇子殿下的秘技就是先皇后娘娘所教,辛待詔是要把這些寫出來嗎?」

  其他人激動了。

  傳說辛皇后懂得許多新奇之事,真要是著書刊印出來,定要拜讀。

  詞待詔聽著,卻想勸一勸。

  辛皇后不在了,那可是辛待詔傍身的本事,怎麽能寫出來隨便給人看呢?

  「不是那些。」辛柚搖頭否定,「是關於經世濟民的一些主張。」

  經世濟民?

  一些人聽了這話沒了興趣,更多人的眼神卻有了變化。

  「我繼續去整理思路了。」辛柚客氣說一聲,轉身回屋。

  餌現在撒下去了,大魚小魚聞到味兒還需要一段時間。不知道到時候會引來什麽樣的魚呢?

  如此幾日,獨占一室的少女寫寫停停,寫廢的紙團成團,桌上、地上丟了不少。

  這日辛柚推門進來,狀似隨意一掃,眸光閃了閃。

  丟在屏風邊的紙團少了一個。

  她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走到桌前拉開椅子坐下,不緊不慢磨起墨來。

  等到下衙,畫待詔代表四人來問:「辛待詔今日有事嗎?若是沒事,我們幾個請你喝茶。」

  連吃了人家好幾頓,雖然請不起豐味樓,總要回請一次。

  「今日我要去一趟書局。」

  「是青松書局嗎?」詞待詔湊過來問。

  如他這種有才華但寫不來八股的人,對話本遊記這些是很有好感的,而青松書局的名聲就是靠話本故事打出去的。

  「是。我不是在寫書麽,這幾日構思差不多了,動筆也快。等會兒去一趟青松書局,與掌櫃的說一聲,《西遊》第六冊發售的時候作爲贈書一起。」

  「白送?」畫待詔震驚。

  詞待詔勸道:「《西遊》風靡京城,甚至外地的也會托人來買,不知多少人苦等第六冊。要是每本《西遊》贈送一本辛待詔的書,那會耗許多銀錢啊!」

  「所以去和書局掌櫃商量一下,看到時候贈送多少本合適。」辛柚語氣微沉,「先母爲奸人所害,許多主張不爲人知。我身爲人女,若能使先母所想被更多人瞭解,也算盡一份孝心了。」

  實際上,她並沒這個打算。

  來買書看的都是讀書人,而能讀書識字的大多出身富貴,至少也是寬裕人家。

  他們不是娘親主張的受益者,甚至是對立方。可以說這場革新只能自上而下推動,先從民間傳播並無多少幫助。

  那些大字不識的窮苦百姓理解其意都困難,就算理解了,也掀不起水花來。

  不過借此逼對方情急出手還是可以的,辦公房中消失的紙團就證明了她的想法。

  「那辛待詔去忙吧,改日再聚。」

  因辛柚不在西廳了,這番話是邊往外走邊說的,除了西廳四人有多少人聽了去,就不好說了。

  辛柚出了翰林院,直奔青松書局。

  這個時間書局生意不錯,國子監的學生,下了衙的官吏,最常見的就是這兩類人。

  辛柚下了馬車走向書局,被人喊住。

  「寇——辛姑娘?」

  聲音有些耳熟,辛柚停下轉身,認出喊她的少年:「孟公子。」

  孟斐走過來:「真的是辛姑娘,還有些擔心認錯了。」

  辛柚微微揚眉。

  她與孟斐沒什麽來往,孟斐語氣卻不疏遠,看來是與段雲朗同窗好友的緣故了。

  想到段雲朗,辛柚順口問:「怎麽不見……段二公子?」

  「辛姑娘不知道?」孟斐目露詫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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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探望段雲朗

  「我該知道什麽?」辛柚盯著孟斐的眼睛問。

  少年生著一雙鳳眼,瞳仁漆黑,溢彩生輝。

  盡管聽聞這位國子監祭酒的孫兒經常考試墊底,但看這雙眼睛就透著聰明勁兒。

  「段兄自放假後就沒來過,說是告了病假。前日我去探望,才知道是受傷了。」

  「怎麽受傷的?」辛柚算了一下時間,那有幾日了。

  孟斐神色有些古怪:「他說摔傷的。」

  辛柚心頭一動。

  聽孟斐的意思,並不信是摔傷的。

  「辛姑娘有空可以去看看——」孟斐頓了一下,還是說出來,「辛姑娘與少卿府沒了關係,段兄心裡並不好受。」

  「多謝孟公子告知,我知道了。」

  孟斐笑著一指青松書局:「我正要去買書,辛姑娘來書局看看?」

  「嗯。孟公子先去吧,趁天色還早我先去一趟少卿府。」

  孟斐笑呵呵提醒:「辛姑娘可不要說是我說的,不然段兄要生氣的。」

  辛柚笑笑,返回車中:「去少卿府。」

  來書局本就是做戲,讓盜走廢稿的人知道她要把經世濟民之政廣爲傳播才是目的,去探望段雲朗實際上什麽都沒耽誤。

  途中路過店鋪買了些補品,沒用太長時間就到了少卿府。

  「姑娘,到了。」車夫在外面提醒。

  辛柚下了馬車,抬頭看一眼門匾,大步走了過去。

  「表姑娘——」門人一見辛柚大吃一驚,話喊出口反應過來不對,吭哧著不知道如何稱呼才好。

  辛柚沒讓門人爲難:「叫我辛姑娘就是。聽說二公子病了,我來看他。」

  「哦,哦,您稍等。」門人把辛柚請進待客小廳,向內稟報。

  段少卿已經下衙回來了,聽聞辛柚來了,狂奔而至。

  看著靜靜坐著的少女,段少卿也犯了難:「見過——」

  辛柚起身:「段大人叫我辛姑娘或辛待詔都行。」

  「辛姑娘,裡邊請。」

  這種挨著門房的小廳只是讓登門的客人臨時等候的地方,不是待客之處。

  段少卿作出請的姿勢,從頭髮絲緊張到後腳跟。

  這祖宗又來幹嘛!

  莫非是催債?

  往內走的路上,段少卿擦擦額頭冒出的細密汗珠,小聲道:「那四十萬兩馬上就籌措齊了,還望辛姑娘能寬限一些時日。」

  辛柚看段少卿這卑卑微微的樣子,一時還有些不適應。

  還是急得跳腳又無可奈何的段少卿比較有親近感。

  「段大人說笑了,那是寇姑娘遺下的財物,如何處理自是由貴府安排。說起來我這裡還有部分寇姑娘的家財——」

  段少卿忙道:「小蓮和方嬤嬤是跟著青青最久的人,她們最懂青青心思,這筆錢由辛姑娘安排再合適不過。」

  開玩笑,他這四十萬都保不住,還敢把這丫頭以前拿走的要回來?

  真要這麽做了,少卿府早晚要完。

  辛柚深深看段少卿一眼。

  果然在皇權面前,財迷心竅的段家也能清醒起來。先前如此狠毒,如此貪婪,不過是欺寇青青孤女無依罷了。

  她不貪財,但這筆鉅款確實不打算拿出來。哪怕少卿府要以寇姑娘的名義開善堂,真心幾分,效果如何,持續多久,都是未知。

  而她對這筆錢有明確安排,將來一旦辦成,會有無數百姓受益。哪怕娘親的革新之念沒能實現,這件事成了就不會太糟。

  「有段大人這話,我就放心了。」

  段少卿額角青筋跳了跳。

  說得好聽,以前假冒他外甥女時也沒見擔心露餡過。

  回想往事,段少卿更難受了。

  明明冒充他人的是這丫頭,察覺其身份有問題後終日惶惶擔心露餡的卻是他!

  「我這次登門無關其他,是來看段二公子的。」

  「雲朗知道辛姑娘來看他,定會高興的。」段少卿腳下一轉,帶辛柚去段雲朗的住處。

  辛柚沒有拒絕段少卿的陪同。

  如今身份不同,自然要守客人的規矩。

  「雲朗,辛姑娘來看你了。」一進屋,段少卿就喊道。

  段雲朗半靠著床頭,努力探頭去看,一見果然是辛柚,眼睛一亮想要打招呼,卻一下子想起來這不是表妹了。

  少年頓時神情沮喪,身上的傷口似乎都更疼了。

  段少卿咳了一聲:「雲朗,辛姑娘來了怎麽不打招呼?」

  段雲朗看辛柚一眼,抿緊了唇。

  段少卿忙解釋:「雲朗這幾日不舒坦,反應也慢——」

  「我想和段二公子單獨聊聊。」

  「你們聊。」段少卿轉身出屋,去了院子裡。

  辛柚對段少卿的乾脆有些意外。

  段少卿負手站在院中,氣定神閑。

  最差已經如此了,侄兒若能與這丫頭交好,對少卿府又沒壞處。

  屋子裡一時有些安靜,段雲朗矛盾極了,想和辛柚說話,又覺得是對表妹的背叛,只能在心裡一遍遍提醒自己:這不是我表妹,不是我表妹……

  辛柚不是彆扭的人,見他如此,乾乾脆脆問:「段二公子莫非在怨我冒充寇姑娘?」

  段雲朗立刻搖頭:「沒有,是我爹把你錯認回來的。後來聽我爹說,當時你就說認錯人了,是我爹不信。」

  「那就是看到我會想起寇姑娘,心裡難受了。」

  段雲朗眼神閃了閃。

  差不多……吧。

  「明白了。」辛柚把路上買的禮物往桌上一放,「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不過既然見到我會讓你難受,那以後就不必見了,祝段二公子早日康復。」

  段雲朗心裡一慌,拽住辛柚衣袖:「表妹,不是這樣的!」

  辛柚頓足,看著著急的少年。

  段雲朗不是心思細膩的人,可這一刻卻突然意識到,要是她這麽走了,以後就真的成陌路了。

  哪怕很沒面子,少年還是說出了心裡話:「我還是忍不住把你當妹妹,可又覺得對青表妹不公平……」

  辛柚怔了怔。

  原來是這樣。

  她的眼神柔軟起來,有了笑意:「一個人不能有幾個兄弟姐妹嗎?」

  段雲朗豁然開朗:「那我以後叫你——」

  「可以叫我阿柚。」

  少年咧嘴笑了:「那你以後叫我二哥吧。」

  「二表哥」還是屬於青表妹一個人的稱呼。

  打破了換了身份後再見面的疏離,辛柚這才問:「二哥不是生病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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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惺惺相惜

  段雲朗一聽辛柚的語氣,沒敢嘴硬:「摔了一跤,這不是怕同窗們笑話,就對外說生病了。」

  「摔傷?」辛柚看著段雲朗的眼睛,「自己摔傷的?」

  真要如此,孟斐恐怕不會特意對她提起。

  「嗯……」段雲朗目光閃爍,想要移開視線。

  辛柚皺眉:「我印象裡,二哥不是那種爲了保護惡人而委屈自己的人。」

  「我當然不是——」段雲朗迎上少女冷靜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隱瞞內情有些傻。

  他沉默了一會兒,撓撓頭:「我說了,阿柚你聽聽就算。」

  「好。」

  「我懷疑是章旭下的黑手……」段雲朗講起那日章旭攔著他問辛柚的事,「前幾日放假,我上街回來抄近路穿過一條胡同時被人套上麻袋挨了一頓。雖然沒看到動手的人,但我覺得除了章旭那小子不會有別人。」

  「所以二哥沒有證據。」

  段雲朗有些尷尬:「啊……主要靠直覺。」

  辛柚莞爾:「無憑無據,確實不好到處說。」

  「是呢,只能認倒黴。」辛柚的反應令段雲朗放下心來。

  他還真怕阿柚去找章旭。

  其實就是真有證據,他也不會怎麽樣的。

  想到這樣的自己,段雲朗有些挫敗。

  「那二哥好好養著吧,回頭我讓人送兩瓶外敷的藥膏來。」

  與段雲朗告了別,辛柚走出屋子。

  「聊完了?」段少卿走過來。

  「段大人久等,我要回去了。」

  段少卿一時不知說些什麽,悶聲陪辛柚往外走,一直送到角門外,嘴唇動了動:「我沒有想過青青出事的,她是我親外甥女——」

  辛柚淡淡打斷段少卿的話:「我來之後呢?」

  真正的寇青青如一隻溫順無害的肥羊,老夫人與段少卿還是能容忍她安安靜靜活下去的。可當外祖母和親舅舅的,只是讓她活著,便要感恩戴德了?

  事實也證明,當外甥女有了尖牙利爪,親舅舅是會起殺心的。

  段少卿眼裡閃過錯愕與驚恐。

  這丫頭察覺他起過殺心?

  在那雙冷靜剔透如琉璃的眸子注視下,一切肮髒心思仿佛無所遁形,段少卿狼狽辯解:「論跡不論心……」

  「確實,論跡不論心。」

  便是段少卿心裡想殺她千百次,她默默準備著狠狠反擊。可對方遲遲不動手,就只好放他一馬了。

  少女揚唇,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所以段大人還能和我說話嘛。」

  段少卿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辛柚大步從段少卿身邊走過,上了馬車。

  夕陽將落,路兩邊的民宅有炊煙升起,飯香味隨風飄遠。

  辛柚走進青松書局,劉舟的第一反應是趕緊看看大堂裡的客人,小聲提醒:「東家,客人還有不少呢。」

  發現東家來了怎麽辦!

  猜出小夥計在擔心什麽,辛柚失笑:「沒事,你們東家不怕被人看。」

  「寇姑娘!」一聲驚喜的喊聲響起,沈寧快步走了進來。

  隨著他這一聲喊,大堂裡原本不曾留意的客人齊刷刷看過來。

  書架深處,賀清宵默默把遊記放下來。

  劉舟臉一垮,心道掌櫃的說得不錯,原少東家就是能添亂。

  沈寧眼裡半點都沒旁人,滿眼好奇看著辛柚:「是不是叫錯了,應該叫您——」

  「叫我辛姑娘就行。」

  「辛姑娘,您還管著書局啊?」

  不是說這位是金枝玉葉嘛,以後還要做生意?
  胡掌櫃默默拿眼斜他。

  敗家子不要帶壞東家!

  「嗯,《西遊》不是還沒出完麽。」

  衆人一聽,不由點頭。

  可不是嘛,辛姑娘就是把松齡先生的故事寫出來的人,要是不管書局了,他們豈不是再也看不到《西遊》的結尾了?

  特別喜歡看的故事沒有結局——這還讓人活嗎?

  沈寧也是一臉後怕:「對對,青松書局不能沒有辛姑娘。那等《西遊》出完了,辛姑娘還會寫新故事嗎?」

  「會的。」辛柚看著眉清目秀的青年十分順眼,「我過來就是告訴掌櫃的,近日構思了一本書,可以等《西遊》第六冊上市時作爲贈書請大家鑒賞。」

  沈寧大感興趣:「什麽書?」

  「關於先母的一些主張。」

  開國皇后不爲人知的故事?一國之母在民間的生活?辛皇后失蹤詭事?

  沈寧八卦之火騰騰燃燒:「那一定拜讀。」

  「贈書數量有限。」

  「我願意花錢。」

  八卦誰不愛看啊!

  「沈公子見外了,等書刻印好,定給你留一本。」

  沈寧大爲感動。

  他與辛姑娘不愧是有著一萬兩回扣的紮實交情啊!

  「辛姑娘可有空?」

  「沈公子有事?」

  沈寧搖了搖摺扇:「辛姑娘有空的話,我請你去豐味樓吃飯。」

  擔心被誤會,他指指胡掌櫃:「掌櫃的你們一起來。」

  「沈公子好意心領了,今日還要和掌櫃的商量一些事。」

  「那就改日。正是吃蟹的時候,豐味樓的蟹黃包一絕。」

  咕嘟——大堂裡響起咽口水的聲音,且來自不同的方向。

  賀清宵在聽到沈寧要請辛柚吃飯時就不覺擰起了眉,當聽說去豐味樓,眉擰得更深了。

  等到沈寧說請吃豐味樓的蟹黃包,賀清宵渾身散發著幾乎肉眼可見的黑氣。

  倒不是吃醋,只是他實在不懂,一個整日無所事事的小年輕爲何請吃豐味樓的蟹黃包如此輕描淡寫。

  與賀清宵同樣心情的,還有剛剛走進書局聽到了這番話的何禦史。

  何禦史其實挺忙,難得的空閑都耗在青松書局了。當然書是買不起的,每次在朱姑娘面前露個臉,就輕車熟路走向書架。

  這一刻,兩個囊中羞澀的青年在書架深處相遇,看著對方不約而同輕鬆不少。

  辛柚當衆說了想說的,便對胡掌櫃道:「掌櫃的,咱們去後頭商量吧,正好看看印書坊最近情況。」

  等離開大堂,胡掌櫃低聲道:「東家,賀大人在書架那邊看書。」

  「等大堂沒有旁人了,請賀大人來後邊花廳。」辛柚輕聲交代。

  大堂的人在辛柚走後沒了新鮮可看,漸漸就散了,最後只剩了賀清宵與何禦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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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魚

  賀清宵今日來書局,當然不單純是爲了看書,而是因爲那消失的紙團。

  他等了又等,也沒見何禦史走人。

  何禦史平時不會待太久,但今日不巧,朱姑娘沒在大堂。沒見到想見的人,他自然不想走。

  二人默默翻書,同樣心不在焉。

  胡掌櫃已經回來了,見何禦史總不走,暗暗皺眉。

  這長得著急的小子莫非以爲總來蹭書看就能贏得朱姑娘的芳心?

  「賀大人。」

  聽到胡掌櫃喊,賀清宵走了過來:「掌櫃的有事麽?」

  何禦史也看過來。

  「您不是喜歡遊記麽,前不久書局收了一冊手抄本,作者佚名,記錄的風土人物十分稀奇,想請您鑒賞一下。」胡掌櫃笑呵呵道。

  「多謝掌櫃的。」

  眼巴巴望著胡掌櫃帶著賀清宵往後面去了,何禦史默默把手中遊記放下了。

  同樣喜歡看遊記,掌櫃的怎麽還區別對待呢?

  再想想每次見面,言語間都把他當長輩尊敬的朱姑娘,何禦史揉了一把老成的臉,沮喪走出了書局。

  書局外的路邊,拴在樹上的小黑驢見到主人出來,高興揚了揚驢臉。

  賀清宵在後面花廳見到了辛柚。

  「東家你們聊。」胡掌櫃把人帶到,識趣退下。

  辛柚直接道:「我今日去翰林院,發現丟在地上的廢稿少了。」

  她與賀大人商量好的計劃,她負責放餌,賀大人負責收網。所以她沒去留意誰不對勁,誰有問題,好讓對方放心大膽出手。

  「拿走紙團的是東廳一位姓李的待詔。」

  辛柚沒問賀清宵安排盯梢的細節,對咬餌的這位李待詔印象不深:「這人話不多,不怎麽愛湊熱鬧,倒是人不可貌相。他把廢稿交給誰了?」

  東廳掌校對章疏文史的待詔看似高西廳待詔一等,實際也不過從九品,李待詔翻撿廢稿不可能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原因也簡單,好奇心強烈到會偷廢稿的人鮮少有不愛湊熱鬧的。而官職低微的人也不會純粹出於好奇,冒這樣的風險。

  賀清宵說出一個名字:「章玉忱。」

  「章玉忱——」辛柚念著這個名字,神色凝重,「這人是章首輔的族侄?」

  她要替母親實現抱負,對如章首輔這樣的大臣自然有所瞭解。

  賀清宵瞭解的就更深入了:「章玉忱名聲不顯,實際上卻深受章首輔倚重。他是興元十一年的進士,但在大夏初建時就出來做事了。」

  「那他當時豈不是很年輕?」

  賀清宵頷首:「那時還不到二十歲。」

  「章家是南方望族,十幾歲的年紀按說應在家中閉門苦讀。」辛柚覺得有些奇怪。

  「章玉忱出自旁支,他們那一支雖然也姓了章,日子卻不寬裕。」

  「也就是說,他是先謀事,再科考。」辛柚對章玉忱此人只是耳聞,並未見過,「到了三十來歲的年紀重新讀書科舉,也算毅力驚人了。」

  賀清宵笑了:「那倒不是。章玉忱是第三次才考上的,雖然也有做事分心的原因,但他年少時於讀書上的資質不算出衆。」

  「考了三次——」辛柚突然一頓,神情有些微妙。

  「辛姑娘想到了什麽?」

  「就只是莫名想到的。」辛柚先解釋一下,「賀大人應該瞭解過,寇青青的父親是興元五年的進士。」

  章玉忱考了三次,於興元十一年杏榜提名,那他初試春闈的時間正是興元五年。

  「章玉忱與寇青青的父親同年參加會試,他們很可能認識。當然這不能說明什麽,和我們要查的事應該也毫無關係。可能是我借用了寇姑娘身份這麽久,就不由想到了。」

  賀清宵沉思片刻,道:「回頭我查查二人是否有交集。」

  辛柚注意力重新放回章玉忱身上:「指使李待詔的既然是章玉忱,那這背後之人應該就是章首輔了。」

  世人眼中,章首輔毫無疑問是章氏一族的領頭羊。

  「章玉忱是昨日傍晚拿到的廢稿,但他一直沒有出門。」賀清宵在辛柚面前沒有隱藏疑惑,「常理來說,章玉忱應第一時間去見章首輔。」

  辛柚對此很看得開:「人的心思最難把握。不管他爲何沒有第一時間去找章首輔商議,只要盯住他們,看他們下一步動作就是了。」

  先是盜廢稿,之後是什麽呢?

  辛柚有所猜測。

  要想阻止娘親的革新舉措廣爲人知,釜底抽薪的辦法就是解決她。

  那些人敢對娘親下手,不可能對上她就變得膽小了。

  辛柚一直記得辛皇后對她說過的話:巨大的利益會令人瘋狂。

  賀清宵沉默了許久,正色道:「那你要多加小心,從今日起最好不要吃外面的食物,飲外面的茶水,不讓人有機會在入口之物上做手腳。」

  辛柚點頭。

  下毒有可能會經過好幾道手,不好防備不說,對方還可能脫身。她在這方面不給對方下手的機會,才方便網住魚兒。

  「等過了這段時日,我請辛姑娘去吃豐味樓的蟹黃包。」賀清宵說這話時有些遲疑。

  阿柚該不會誤會他不想讓沈公子請她吃飯吧?

  辛柚完全沒往那方面想,而是因爲這遲疑想到了賀大人的不寬裕。

  「前幾日每天請幾位同僚去豐味樓,有些吃膩了,我還是喜歡吃桂姨做的脆皮鴨。還發現了一家麵館,它家陽春麵做得極美味……」

  賀清宵默默記在心裡:脆皮鴨、陽春麵。

  轉日下衙,辛柚又來了青松書局,沒待多久,章旭就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章旭是一個人來的,一眼瞧見辛柚,挑了挑眉:「要遇到寇——哦,現在應該叫辛姑娘了,還真不容易。」

  盡管知道眼前少女是皇女,他卻不怎麽在意。

  皇上真要看重這個女兒,怎麽不認回去冊封公主呢?

  都說他不學無術,可他也知道嘴上的疼愛在乎全是假的,真正落在手裡的好處才是真的。

  「章公子這麽想遇見我,是有事麽?」辛柚淡淡問。

  先前就聽劉舟說章旭要見她,她連著兩日在差不多的時間來書局,果然等到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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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暴揍

  書局大堂中人可不少,此時或是直接看過來,或是餘光悄悄往這邊瞄。

  章旭眉頭一皺:「有沒有方便說話的地方?」

  「章公子隨我來。」辛柚撂下這話,轉身走向待客室。

  衆人隨著她的走動移動眼神,直到視線被擋在門簾外。

  「章公子說吧。」辛柚坐下來。

  章旭毫不客氣坐下了,開門見山問:「辛姑娘還記得戴澤嗎?」

  辛柚早猜到他要問起戴澤,微微一笑:「自然記得。」

  「戴澤視你爲不世出的高人,是你刻意爲之吧?」章旭緊緊盯著辛柚問。

  自從知道辛柚的真正身份,這個問題就堵在他心裡,不吐不快。

  「我也有一個問題問章公子。」

  章旭挑眉:「我先問的。」

  「可你這是第二個問題了,第一個問題我不是回答過了。」

  「第一個問題——」章旭想到第一個問的是還記不記得戴澤,臉色一黑,「那算什麽問題!」

  那是他故意諷刺她的。

  辛柚語氣冷淡:「對我來說是。」

  「行,你問吧。」章旭懶得爲一個問題糾纏。

  他等會兒還要回國子監呢。

  「段雲朗是你打的?」

  章旭眼裡閃過錯愕,顯然沒料到會被問這個問題。

  對面少女坐姿放鬆,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懶散,嘴角掛著淡淡譏笑,似乎篤定他不敢承認。

  那抹淺淺的譏笑如火星,騰地點燃了章旭的脾氣。

  「是又如何?」

  辛柚彎唇:「章公子倒是坦蕩,我還以爲你不敢承認。」激將法對章旭這種習慣了以身份壓人的紈絝果然好用。

  「笑話,我有什麽不敢承認的。」章旭嗤地一笑。

  辛柚點點頭:「承認就好。」

  「那該你回答剛才的問題了。」

  「戴澤麽?爲了查清我娘遇害的真相,我確實有意與之交好。」

  「果然你利用他!」

  辛柚冷笑:「章公子倒是正義,來爲好友打抱不平。難道固昌伯府是因爲我利用他才傾覆的?他被發配邊疆是我害的?章公子連什麽是因,什麽是果都弄不清,怎麽好意思來質問我?」

  「你——」

  辛柚打斷章旭的話:「那你呢?爲何打段雲朗?」

  「他該打唄。在我面前還敢甩臉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章旭盯著辛柚明媚的臉,惡語脫口而出,「辛姑娘這麽在意,難不成當他表妹當久了,當出感情來了——嗷——」

  一聲慘叫響起。

  賴在大堂不走的書客聽到這聲慘叫,齊刷刷看向待客室那裡。

  緊接著就是章旭暴跳如雷的聲音:「你竟然拿茶水潑我——」

  裡面劈裡嘭啷一陣響,一道身影衝了出來。

  大堂中的衆人還沒看清楚,後面的人緊追而出,一腳踹向前面的人。

  章旭往前撲倒在地。

  辛柚並沒停下,繼續猛踹。

  大堂中鴉雀無聲,衆人望著暴揍章旭的少女呆若木雞。

  何禦史一腳踏進來,抬起的腳就這麽懸在了半空。

  本來何禦史不會連續兩日過來,但昨日沒見到朱姑娘,今日一下衙……咳,小毛驢就往這邊跑,他拉都拉不住。

  章旭是想爬起來還擊的,可剛撐起身體就被踹趴下,疼得頭暈目眩,毫無還手之力。

  一時間,只有他的痛呼聲傳出去老遠,而目瞪口呆的衆人別說發出聲音,甚至屏住了呼吸。

  對自己的自控力不太信任的人還捂住了嘴。

  要是發出聲響,寇——哦,不,辛姑娘改踹他怎麽辦?

  直到腳步聲響起,多道視線投向門口。

  是何禦史抬著的腳放了下去。

  不放下去也不行,單腿站不住了。

  而隨著何禦史發出動靜,大堂中一群人默默看章旭被痛打的詭異場面終於有了變化。

  劉舟是第一個跑過去的:「東家,您歇歇吧。」

  胡掌櫃也勸:「可別把人打壞了啊,手腳怪疼的。」

  人們聽著不對勁。

  這老掌櫃到底是擔心挨打的手腳疼,還是擔心打人的手腳疼?

  辛柚停了下來。

  這時兩名國子監的學生衝了進來:「章兄,聽說你被辛姑娘打了——」

  看清章旭的慘樣,二人驟然失聲。

  地上趴著的豬頭是,是誰?

  辛柚面無表情看向二人,印象中這兩個監生是章旭的跟班。

  不知是章旭此時的模樣太慘,還是少女此時的眼神太冷,二人下意識齊齊後退一步。

  章旭吃力抬起腫了一圈的頭,衝二人吼了一聲:「還不扶我起來!」

  兩個跟班這才如夢初醒,跑過去扶人。

  「嘶——輕點!」章旭艱難爬起來,疼得雙腿發抖,一雙烏青的眼死死瞪著辛柚,「你等著,你等著!」

  辛柚撣撣身上不存在的塵土:「我等著什麽?」

  「你以爲你是皇女就能隨便打人了?我要去告訴我祖父!」

  辛柚輕蔑一笑:「打不過就去告訴家中長輩?真令人敬佩呢。」

  章旭一滯,腫脹的面上看不出什麽,實則被這話將住了。

  沒打過女孩子回去告訴大人,傳開了確實臉上無光。

  「總之你給我等著!」章旭身體重量壓在一個跟班身上,一瘸一拐往外走,在心裡狠狠發誓找機會像收拾段雲朗那樣給這狠毒的丫頭一個教訓。

  至於告訴章首輔的念頭卻打消了。

  辛柚冷眼看著章旭離去,一掃大堂中衆人。

  盡管萬分好奇後續,書客們卻趕緊溜了,只剩下何禦史一臉茫然。

  按說他身爲言官,今日所見是該奏上一本的。可要是這麽做了,以後再來青松書局會被朱姑娘趕出去吧?

  嗯,他決定當沒來過,反正只是兩個孩子打架,無傷大雅。

  何禦史默默轉身走了。

  書局中只剩下自己人,胡掌櫃忍不住說出擔憂:「東家,就算章公子不告訴家裡人,可今日這麽多人瞧見,您打了他的事很快就會傳開的。」

  「掌櫃的別擔心,也不必在意會不會傳開。待客室裡有些亂,你們收拾一下,我進宮一趟。」

  「進宮?」

  「嗯,進宮告狀去。」

  等到辛柚離開,劉舟不確定問:「掌櫃的,東家要去告狀?」

  是不是弄反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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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告狀

  劉舟可還記得辛柚激將章旭不要告訴家裡大人呢,這難道不是年輕人自己解決恩怨的意思?

  要是他的話,他就會這麽做,省得被家裡長輩知道了,額外挨一份罵。

  胡掌櫃年紀大了,站在長輩角度就不這麽想了:「東家做得對。那章公子出身不一般,今日打架又被這麽多人瞧見了——」

  劉舟忍不住糾正:「是挨揍。」

  那是打架嗎?分明是東家單方面毆打。

  胡掌櫃斜他一眼:「只要伸過手就是打架。總之這事早晚傳到他家中長輩耳裡去,到時候他家長輩再去討說法,萬歲爺爺什麽都不瞭解的話,對東家反而不利。」

  「還是掌櫃的想得周到。」劉舟點點頭,對被打成豬頭還不回家告狀的章旭生出一絲輕蔑的同情。

  傻小子比起東家差遠了。

  辛柚直奔皇宮,守門侍衛認出這張臉直接放行。

  興元帝先前發了話,辛柚如昭陽長公主一樣有了能直接進宮的資格。當然能不能見到興元帝,還需要等通傳。

  辛柚沒等多久,就被領進去。

  「臣見過陛下。」

  興元帝因辛柚主動來找他心情正好,一見到人不由皺眉:「阿柚遇到什麽事了?」

  辛柚下衙後是脫下綠袍官服換上尋常衣裙去的青松書局,此時可見她的衣衫多有褶皺,髮髻也有些亂。

  看起來像是與人拉扯過。

  辛柚垂眸:「與人打架了。」

  興元帝以爲聽錯了:「打架?」

  辛柚點頭。

  「和誰打架?爲什麽打架?打贏了嗎?」興元帝一連串問題,既有點生氣,還有點新鮮。

  生氣當然不是對辛柚,而是對那個竟然敢打女兒的人。至於新鮮,這確實是興元帝以父親的身份從沒體會過的感受。

  六位皇子就算有什麽小心思,也不會直接上手,或許也發生過,但不會鬧到他面前來。三位公主就更不必說了,在他面前說話都細聲細氣的。

  阿柚竟然會打架。

  新鮮過後,就是得意。

  他小的時候天天打架呢,果然這麽多兒女中阿柚是最像他的。

  「今日下衙後臣去書局,章旭跑來找我——」

  「章旭?是章首輔那個孫兒?」

  章首輔是從開國走到現在的老臣了,兒子早亡,就只留下這麽一個孫子,因而興元帝有印象。

  「是他。」

  「他爲何找你?」

  「他與戴澤是好友,固昌伯府出了事,戴澤被發配邊疆,他覺得是臣的出現造成的,所以來找臣算賬。」

  「豈有此理!」興元帝一聽就怒了。

  這小子是什麽東西啊,顛倒黑白,膽大包天!

  辛柚抿了抿唇,顯出幾分委屈:「更過分的是他還遷怒段少卿的侄兒段雲朗,對段雲朗下了黑手……」

  聽辛柚講了段雲朗走在路上被人套麻袋打了的事,興元帝不吃驚章旭的跋扈,而是吃驚他的蠢:「章旭承認了?」

  這種無憑無據的事,不承認別人一點辦法都沒有。章首輔也是有城府的人,怎麽唯一的孫子這麽傻?   

  「他親口承認的。」辛柚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冷冷道,「想著他祖父是朝中重臣,臣也不想鬧得太難看。可他不但在臣面前毫不掩飾承認打了段二公子,見臣生氣,還譏笑臣是不是與段二公子生出感情來了——」

  「混賬!」興元帝一聲厲喝,眼底閃過殺意。

  作爲一位打江山的開國皇帝,興元帝不覺得年輕人打個架有多嚴重。只要女兒沒吃虧,回頭叫章首輔進宮來點上幾句就過去了,可聽到後面就沒法這麽算了。

  一個紈絝子也敢污蔑他女兒的清白?

  哪個當爹的能忍?

  「傳章首輔進宮!」

  章首輔接到傳召匆匆進了宮:「臣見過陛下。」

  身爲閣臣,隨時都可能被傳召議事,章首輔本來沒多想,可瞥見興元帝冷漠的表情心中不由一突。

  是某地突發了災情叛亂,還是鄧閣老那把火燒到了他身上來?

  前者是國事,他沒什麽好怕,要是後者——

  不應該,他最近處處低調,也提醒了同派系的人謹言慎行。

  「起來吧。」

  章首輔起身後,這才發現辛柚也在。

  這個發現令他心頭一緊。

  挨了廷杖的劉給事中三人如今還在詔獄裡蹲著呢,可見皇上對這個女兒的寵愛。今日進宮要是與辛柚有關,那恐怕有些麻煩。

  「章卿知道朕爲何傳你進宮麽?」

  「臣不知。」

  興元帝一拍椅子扶手:「今日令孫尋辛待詔麻煩,言語多有侮辱。辛待詔雖官職低微,也是朝廷命官,代表著朕的臉面。章卿,你這個孫兒該好好管管了。」

  章首輔一聽,在心裡就罵起來了:章旭這個混賬東西,除了給他惹禍,就是惹禍!

  十分瞭解孫兒性情的章首輔對興元帝這番話絲毫沒有懷疑。

  回去就把那小兔崽子教訓一頓,人家都告到皇上面前來了,真把他這張老臉都丟盡了。

  「是臣管教無方,等臣回去定會好好管教他。」章首輔趕緊又跪下了。

  興元帝並不滿意:「令孫身爲男兒,還是國子監的學生,卻去尋小姑娘的麻煩,委實不像樣子。章卿不如把令孫領回家言傳身教,等懂事了再送去國子監不遲。」

  章首輔臉色有些難看。

  皇上這話說得好聽,實際上是勒令孫兒退學。

  國子監以招收官宦子弟爲主,這些出身相當、年齡相當的同窗從小結下深厚感情,將來一旦踏入仕途就是彼此的助力。

  堂堂內閣首輔之孫被退學,可以說是顔面掃地。

  然而章首輔可沒有違抗聖命的勇氣,忍著心堵謝了恩。

  「孫岩,你陪章首輔走一趟國子監,另外派人和孟祭酒說一聲。」

  章首輔聞言更堵心了。

  孫子被退學已經夠丟臉了,還要宦官旁觀。

  「章首輔,請吧。」

  孟祭酒這個時候已經在家了,接到宮裡的傳話忙趕回國子監。

  「章旭打了辛姑娘,要隨章首輔回家?」聽孫岩道明來意,孟祭酒抑制住驚喜,吩咐人去喊章旭。

  早就想開除這紈絝子了,皇上聖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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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6 01:10:02 |只看該作者
第349章 密談

  幾人等了一會兒,去喊章旭的人回來了。

  「章旭呢?」孟祭酒納悶問。

  「祭酒大人,章旭關了學舍的門,死活不出來。」

  「這個兔崽子。」章首輔大感沒臉,對孟祭酒抱歉一笑,「我直接去找他。」

  孟祭酒起身:「一起去看看吧。章首輔也不要著急,免得年輕人有壓力。」

  都要走人了,孟祭酒不介意表現出爲師和善的一面。

  幾人一起去了章旭所在的學舍,就見不少學生三三兩兩站在附近,小聲議論著。

  「祭酒大人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學生們作鳥獸散。

  孟祭酒笑著搖頭:「讓幾位見笑了。」

  看樣子章旭與辛姑娘打架的事在國子監傳開了,也不知道這紈絝子把人家小姑娘打成什麽樣了。

  孟祭酒這般想著,對章旭更不喜了。

  「章旭,開門。」監吏喊著。

  裡面傳來少年倔強的聲音:「我不舒服,不想見人。」

  「祭酒大人和令祖父來了,你再不開門,你們號房的人全都記過。」監吏冷冷警告。

  隔著一道門,章旭臉色十分難看。

  祖父怎麽來了?消息這麽快傳到祖父耳朵裡去了?

  一旁兩個跟班小聲勸:「章兄,還是開門吧。」

  一個號房本來住四名學生,其中一人因爲父親牽扯進鄧閣老一案退學了,這間號房就少了一個。

  章旭猶豫著。

  「章旭,給我開門!」

  聽到祖父的吼聲,章旭放棄了掙扎:「開門吧。」

  丟臉就丟臉吧,祖父找上門來了也沒辦法。

  兩個跟班鬆口氣,忙把門打開。

  眼見門開了,章首輔提起衣袍大步走進去:「章旭——」

  看到趴在床榻上扭頭看過來的一張豬頭,章首輔一個趔趄往前栽去。

  孟祭酒手疾眼快抓住章首輔胳膊,努力分辨床榻上的人。

  是章旭。

  孫岩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說章首輔的孫兒打了阿柚公主嗎?這人是誰呀?

  「他是——」

  章首輔穩了穩身子,從巨大的衝擊中回過神來:「旭兒,這是怎麽回事?」

  「沒、沒什麽。」章旭眼神閃爍,大感難堪。

  那死丫頭有一點沒說錯,讓家裡大人知道了確實丟人。

  「還沒有!不是說你打了辛姑娘嗎!」

  難道事後被人報復了?

  「誰打了她——」章旭一聽要跳起來,疼得直抽抽。

  「你沒打辛姑娘?」

  章旭皺著臉,額頭冒冷汗:「祖父,您從哪裡聽來的謠言?」

  「什麽謠言,辛姑娘進宮告訴今上你們打架了。今上震怒,讓我來帶你這混賬回家!」

  「等等——」章旭艱難伸出手,「祖父您說辛姑娘進宮告狀了?」

  「咳。」孫岩輕咳一聲提醒他的存在。

  別亂說話,不然他聽到了是告訴皇上呢,還是不告訴呢?

  章旭視線緩緩轉向孫岩,認了出來:這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

  也就是說,祖父沒騙他。

  意識到這一點後,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我和那個死丫頭拼了!」章旭氣得連渾身疼痛都忘了,翻下床就要往外衝,可惜走了兩步就踉蹌著險些跌倒。

  「章兄小心啊。」兩個跟班一左一右扶住他。

  章旭氣得大口喘氣:「她說打架告訴家裡大人是孬種,我被她打成這樣了都沒吭聲,結果她轉頭進宮去告狀了?她怎麽能這麽不要臉呢——」

  「旭兒!」章首輔一聲呵斥,衝孫岩幾人拱手,「這混賬挨了打神志不清,章某先帶他回家去了。孟祭酒,還要麻煩你安排人幫忙,小孫這樣恐怕不能行走。」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孟祭酒素來與章首輔不和,此時也不由表現得怪體貼的。

  回到章府的章旭得知皇上發話讓他退學,徹底失去了理智:「祖父您別攔著我,我要弄死那個死丫頭!」

  「夠了!」章首輔看著孫兒癲狂的樣子,恨鐵不成鋼,「你要有本事弄死她,會被打成這樣?」

  章旭被噎得翻白眼:「她先下手爲強用茶水潑我,趁著我迷了眼劈頭蓋臉一頓打……」

  「你好好養著吧,不許再鬧了。」章首輔歎口氣。

  「祖父,她跑去皇上面前惡人先告狀,就這麽算了?」章旭無法相信。

  「你還要去皇上面前爭論不成?旭兒,你要記得她真正的身份。」

  「她連個公主名分都沒有。」章旭不服氣。

  「她雖沒有公主之名,卻能自由出入宮廷,能在朝爲官,還有數名官員因她丟官罷職。她才是皇上真正疼愛的公主,以後不許你再去招惹她!」

  章首輔警告完孫兒,沉著臉走了。

  首輔夫人心疼得抹眼淚:「旭兒,你要聽你祖父的,以後不要和那個辛姑娘硬碰硬。」

  「孫兒就是氣不過!」

  「生氣傷的是自己的身體,旭兒你往好處想,以後不用月考了啊。」

  章旭一愣,臉色不覺好了不少。

  要是這麽說,似乎沒那麽生氣了。

  夜色更深,章玉忱從角門進了章府,與章首輔在書房密談。

  「二伯,這是那丫頭在寫的東西。」章玉忱把一張皺皺的紙遞過去。

  章首輔接過來,借著燈光看清紙上內容,眼神變得陰冷。

  「二伯,這紙上內容雖不多,卻能看出正是辛皇后當年提出的主張。」

  「是。」

  「二伯,動手吧。」燈光投在章玉忱半邊臉上,另一側顯得更陰沉。

  章首輔捏著紙,沒說話。

  「今日旭兒被打成那樣,皇上如何反應?」章玉忱自然知道興元帝的反應,「皇上把您訓斥一番,還責令旭兒退學,您還看不出那丫頭對皇上的影響嗎?」

  本來他不打算這麽激進,皇子變成了公主,常理來說一下子沒了威脅,犯不著爲一個小姑娘冒險。

  可偏偏那丫頭不合常理。

  她竟要做辛皇后沒做成的事,偏偏又有皇上的寵愛。

  章玉忱知道章首輔下不了決心,拿到紙團後沒有第一時間來商議,直到章旭出事,便知道說服伯父最好的時機到了。

  「二伯,只要這丫頭一死,我們擔心的就都不存在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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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20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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