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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冬天的柳葉] 辭金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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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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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發表於 2024-11-6 01:10:16 |只看該作者
第350章 上鈎

  章首輔眼神動了動,依然難以下決定:「那丫頭風頭正盛,一旦出事,皇上定會追查到底。」

  章玉忱不以爲然:「天下懸案何其多,就算皇上有錦麟衛爲耳目,只要咱們辦事俐落就不必擔心。」

  說到這,章玉忱笑了笑:「當年辛皇后撞破秀王母子憤而離宮,淑妃自以爲謀算成功,到死都不知道咱們才是握刀的人。咱們與辛皇后無私怨,辛柚出事,任誰也懷疑不到咱們頭上……」

  章首輔看著侃侃而談的族侄,微微失神。

  於讀書一途上,這個侄兒天資不算出類拔萃。當年族學裡雖算是資質不錯的,可章家這樣的子侄很多,怎麽也輪不到他成爲這一輩的樑柱。

  他還記得那一日,這個侄兒跑到他面前,說想先跟著他做事,向他獻上的第一計就是借淑妃之手揭開皇上背著辛皇后嬌兒美妾的事實。

  這樣的話,帝后必生矛盾,辛皇后就沒閑心干預朝政了。沒想到結果比預計還好,辛皇后竟然離宮出走了。

  這之後的十多年,許多見不得光的事都是這個侄兒去謀劃,去實施,自然而然成了他最倚重的人。

  「二伯,您要還是拿不定主意,就等明日看看皇上態度如何。孫公公陪您一起去的國子監,親眼瞧見旭兒的慘狀了,皇上應該清楚吃了大虧的是旭兒。」

  章首輔沉默半晌,點點頭。

  孫岩回宮後確實向興元帝稟明了章旭的情況。

  等他附在耳邊小聲說完,興元帝面帶無奈看向端著茶杯的辛柚。

  辛柚沒拒絕興元帝共用晚膳的邀請,就是爲了等孫岩回來。

  「咳,阿柚打贏了啊。」

  「打架有輸就有贏。與章旭這一架雖然贏了,可想到他的話,並不覺得解氣。」辛柚把茶杯一放,淡淡道。

  興元帝在聽說章旭被女兒揍成豬頭後心中生出的細如蛛絲的那點不好意思一下子沒了。

  阿柚說得對啊,總不能因爲打架贏了就理虧吧?那小子嘴欠還打不贏,純粹是活該。

  「天黑了,坐宮裡的車回去。」

  「多謝陛下。」辛柚沒有推拒,回去的路上掀起車窗簾,任由晚秋的風吹進來。

  秋風瑟瑟,涼意透骨,肅殺的嚴冬就要來了。

  這一夜,章首輔沒有睡安穩,以至於趕去早朝的路上在轎子中又睡了過去。

  早朝按部就班進行,結束後章首輔與幾位重臣轉到乾清宮繼續議事,一直到回了值房,也沒等到興元帝提及昨日之事。

  「章公——」

  章首輔回神:「秦公剛剛說什麽?」

  秦閣老是鄧閣老出事後進入內閣的,往日與章首輔來往不多。他端詳著章首輔面色:「章公哪裡不舒服嗎?」

  章首輔勉強露出笑容:「上了年紀睡眠不大好,多謝秦公關心。」

  二人談起入冬後朝廷的一些措施,章首輔的心思卻飄遠了。

  這日晚上,章玉忱再次登門。

  「二伯,皇上有無表示?」

  章首輔臉色掩不住的難看:「皇上什麽都沒有提。」

  章玉忱笑了:「侄兒說得沒錯吧?這丫頭對皇上有非同一般的影響力,一旦她提出新政,您能確保皇上不動搖?」

  章首輔沉著臉喝了一口茶。

  「二伯,侄兒還是昨晚那句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要知道皇上不是二十年前初登基的皇上了。那時候他對文人尚有推崇之心,可您看他現在對鄧閣老、劉給事中等人——」

  「就按你說的辦。」章首輔把茶杯重重放在了桌案上。

  但凡皇上今日有所表示,他都要再斟酌斟酌。玉忱說得沒錯,皇上對這個女兒太過寵愛了,現在不下手,將來後患無窮。

  這一夜,章首輔書房的燈亮了許久,燭淚冷冷堆滿燭台。

  段少卿在聽說了辛柚暴揍章旭的事後,特意去了段雲朗那裡。

  「雲朗,我聽說辛姑娘打章首輔的孫兒與你有關。」

  段雲朗臉色大變:「阿柚打了章旭?」

  「阿柚?」段少卿眼神閃了閃。

  看來傳聞是真的。

  「大伯,您能仔細說說嗎?」

  聽段少卿說完,段雲朗揉了揉眼,喃喃道:「我不該對辛姑娘說的……」

  段少卿拍拍他肩膀,語氣格外和善:「你也不必往心裡去,記得辛姑娘對你的好就是。」

  那丫頭如此囂張,皇上不但不責備,還責令被打成豬頭的章首輔之孫從國子監退學,可見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皇上重視那丫頭,知道她與侄兒交好,對少卿府也會厚待幾分。

  看著毫無心機的侄兒,段少卿在心裡歎口氣。

  做夢也沒想到,少卿府翻身的渺茫機會竟然落在這麽個憨貨身上。

  辛柚去翰林院的路上與一人擦肩而過,看過落入手中的紙條,輕輕舒了口氣。

  不枉她浪費力氣打了章旭一頓,章玉忱接連兩日夜入章府,看來要忍不住對她動手了。

  放話把娘親的主張刊印成冊,當衆痛打章旭,就是讓對方意識到她不會安安分分當一個出身高貴的金絲雀,逼迫對方出手。

  「辛待詔。」

  「辛待詔——」

  一路往翰林院裡面走,碰到的人無不熱情打著招呼,距離尚遠的人則悄悄離得更遠了些。

  辛柚只有一個想法:消息傳得真快啊。

  走進辦公房,桌上放著一遝白紙,筆墨擱置一旁,與昨日離開時沒有不同。

  只除了——辛柚掃過擺在桌上的茶葉罐。

  天青色的瓷罐配著同色的蓋子,蓋子上的藤紋被她特意調到與罐身上的藤紋對準的位置,而現在上下藤紋錯開,蓋子顯然被動過了。

  她在翰林院會入口的就是茶水,對方想要下毒,其實選擇並不多。

  窗戶還沒開,進來時門已順手關上,辛柚從茶葉罐中取了一些茶葉放入荷包,起身推開窗子。

  晨風立刻湧了進來,鎮紙壓著的紙張被風吹卷。

  辛柚一眼看到李待詔低著頭快步走進東廳。

  「辛待詔。」畫待詔走到窗外,遞過來一個油紙包,笑呵呵問,「今日買了幾塊甜糕,要不要吃一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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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發表於 2024-11-6 01:10:29 |只看該作者
第351章 細雨

  畫待詔臉上是親切的笑,手上的油紙包中疊擺著六塊甜糕。

  辛柚愣了一瞬,目露驚喜:「是都給我的嗎?」

  畫待詔也愣了一下,下意識點頭:「是。」

  「先前吃過畫待詔給我的甜糕,很好吃,一直念念不忘。」

  畫待詔露出大大的笑臉:「辛待詔喜歡就好。」

  辛柚接過甜糕,把油紙重新包好,拎著施施然推門而出。

  畫待詔覺得奇怪:「辛待詔,你去哪兒?」

  辛柚把手中甜糕提了提,笑吟吟道:「去青松書局,請朋友們嘗嘗甜糕。」

  等她走遠,東廳一位站在門口的待詔搖頭:「這才上衙,就走了?」

  另一人語氣酸溜溜的:「人家是什麽身份,翹個班誰管啊。」

  畫待詔聽見,翻個白眼:「反正不用你們管。」說完掉頭回了西廳。

  「哎,你看他——」說酸話的待詔抬腿要追上去理論。

  另一人把他拉住:「算了算了,人家攀上高枝了,咱們惹不起。」

  李待詔默默走到門口聽著二人議論,下意識攥緊的手鬆開,手心全是汗。

  詞待詔見畫待詔空著手進來,問道:「畫兄,甜糕呢?」

  「甜糕?哪來的甜糕?」畫待詔裝糊塗。

  「不是,剛才你不是說買了幾塊甜糕,先給辛待詔送一塊去,剩下咱們一人一塊嘛。」

  「你聽錯了,沒有甜糕。」畫待詔坐下,鋪開宣紙,肚子突然叫了起來。

  辛柚出了翰林院,神色悠閑往街上走,一路步行前往青松書局。

  翰林院附近就有賀清宵安排的人,很快辛柚的行蹤就傳到他耳裡。

  「大人,辛姑娘去了青松書局。」

  這個時候去青松書局,無疑是有新情況,二人這方面早有默契。賀清宵一番安排,悄悄往青松書局去了。

  青松書局還沒開門,辛柚從東院進去,在前邊花廳等著賀清宵。

  擺在她面前的是一份甜糕,一個荷包。

  「東家還沒用早飯吧?」劉舟奉上茶水和一盤點心。

  茶水熱氣騰騰,點心是軟綿香甜的桂花糕。

  「茶水是小人親手泡的,桂花糕是楊大嫂做的,您放心。」

  辛柚點點頭:「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劉舟眼神發亮,精神頭十足。

  自從跟了新東家,日子越來越精彩刺激了,他一個書局小夥計何德何能啊!

  辛柚喝了一杯茶,吃了兩塊桂花糕,賀清宵就到了。

  「賀大人吃早飯了嗎?」

  賀清宵本想客氣說吃過了,對上少女盈盈笑眼,鬼使神差說反了:「沒吃。」

  正準備退出去的劉舟深深看賀清宵一眼。

  賀大人在年輕貌美的姑娘面前是不是太實在了?一點都不在乎在對方眼裡的形象嗎?

  賀清宵看懂劉舟的眼神,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他在乎的!

  「賀大人吃兩塊桂花糕墊墊肚子。」

  賀清宵默默吃了兩塊桂花糕,不多也不少,然後談起正事:「辛姑娘有發現?」

  辛柚把荷包遞給他。

  素面荷包繡著一叢蘭草,素雅清新,與賀清宵常用的方方正正的深色荷包截然不同。

  給他的?

  賀清宵伸手去接,就聽辛柚道:「今日去翰林院,我發現辦公房裡的茶葉罐被人動過,就取了些茶葉放進荷包裡。賀大人這邊有能辨識毒物的人嗎?」

  賀清宵拿著荷包的手一頓:「有。」

  「還有這份甜糕,也一起查查。」辛柚把甜糕推過去。

  「這是——」

  「畫待詔送我的。雖然我覺得畫待詔沒問題,但這種特殊時候到了我手裡的吃食還是查一查穩妥。」辛柚說著這話,神色淡然。

  她不是針對畫待詔,而是小心爲上,所以沒什麽好矯情的。

  「那等我的消息。」賀清宵看著辛柚,眼底藏著歉意,「這幾日要辛苦了。」

  處處小心提防的日子他體會過,很不好受。

  他身在錦麟衛北鎮撫使的位子,本該查明真相,而不是靠阿柚以身做餌。

  「不辛苦。」辛柚目光灼灼,如星子般明亮,「這是我期待已久的事。」

  孤身進京,一步一步終於走到了這裡。

  辛柚回了翰林院,等到晌午出來覓食,就接到了消息:茶葉中混了毒草,甜糕沒有問題。

  這樣看來,下毒是對方首選的手段。她不給機會的話,下一步應該就是暗殺了,而這才是她在等的。

  接下來幾日,辛柚晨起上衙,下了衙就去青松書局,在青松書局待上個把時辰再回住處,行動很有規律。

  章玉忱這邊遲遲等不到辛柚中毒,不想再耗了。

  他從來都是行動果斷之人,當年算計辛皇后如此,去年發現辛皇后蹤跡後引固昌伯出手亦如此。

  他那位二伯有學識,有能力,但容易瞻前顧後,錯失良機。

  「去吧,無論成敗,不要落在對方手中。」

  垂首聽令的男子一抱拳,一言不發退下。

  辛柚這日從青松書局離開,外面飄起了細雨。

  劉舟提議:「東家不如坐車回去吧。」

  東家好像特別喜歡走路,不嫌累嗎?

  「不用了,雨也不大。在翰林院一坐坐大半日,走路權當放鬆了。」

  「東家,撐把傘吧。」朱曉玥遞過來一把竹傘。

  「多謝。」辛柚接回來,撐開傘走了出去。

  以竹爲骨製成的油傘撐開後如一朵青色的花,在雨中緩緩而動,既遮擋了涼涼細雨,也遮擋了人的視線。

  已是傍晚了,又下了雨,街上行人寥寥,腳步匆匆。

  辛柚握著傘柄,不疾不徐向住處走。

  她有預感,對方動手就是這時候了。

  天色黑,行人少,打著傘的人行動與視線多少會受影響。如果她是行刺的人,定會選擇此時。

  走過一排商鋪,周圍變得開闊,一個老伯淋著細雨迎面而來,手裡提了個大大的竹籃。

  老伯身後三丈開外還有一人,那人撐著一把墨傘,因爲舉得低傘面遮住了眉眼,看身形是位年輕人。

  辛柚視線落在了越來越近的老伯身上。

  借著商鋪簷前掛著的燈籠散發的燈光,能看清老伯面容普通,神態樸實,沒有一點惹眼的地方。

  辛柚目光卻在老伯面上停留幾息才收回。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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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6 01:10:43 |只看該作者
第352章 收網

  辛柚不著痕跡調整著往前走的位置。

  剛剛看向老伯時眼前出現了畫面,老伯突然跌倒了,手中竹籃被甩出去,從中飛出了一隻雞。

  之後寒光閃爍,被這突然變故驚動的打傘男子露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向一個方向撲去。

  她生有異瞳能看到旁人將要發生的倒黴事,偏偏看不到自己的,她從來沒成爲過畫面中的主角。

  但是,這不代表她不能爲自己謀劃。

  畫面中雖沒有她,可看撐傘男子撲去的方向,正是她原本往前走時會走過的地方。而現在,她就可以稍稍往一側偏移前行的路線,從而在對方動手時掌控局面。

  這些念頭聽來話長,實則只是心念一動間。辛柚從老伯身邊經過,一步步離撐著墨傘的人近了。

  就在這時,一聲驚呼響起,老伯如畫面中那樣滑倒,竹籃脫手而出。

  因爲辛柚稍稍往右邊挪動,迎面而來的撐傘男子爲了她這個目標自然而然往這一邊偏移。這樣一來,從竹籃中掙扎著飛出的雞不只是如畫面中那樣驚動那人出手,而是正飛向他身上。

  撐傘男子藏在袖中的匕首現出,眼睛不眨把飛過來的雞挑開,再向辛柚而去。

  而辛柚在不惹人懷疑的情況下得到了這個時間差,一邊拔腿跑一邊高喊:「救命啊——」

  男子迅速追上去。

  恰在這時一隊錦麟衛路過,爲首之人厲喝:「怎麽回事?」

  持著匕首的男子腳下一頓,果斷放棄這次刺殺向一個方向逃去。

  「有歹徒!」

  「追,別讓他跑了!」

  身後傳來官兵的怒喝,男子頭也不回,腳下飛快,把那些追逐的腳步越甩越遠。

  留下來的幾名錦麟衛認出辛柚:「辛姑娘怎麽是您啊?沒事吧?」

  「那人要殺我!」竹傘早就掉在了地上,細雨打在少女如雪的臉頰上,使她看起來更加狼狽惶恐,「那位老伯可以作證!」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老伯還坐在地上沒起來。

  人沒摔壞,主要是嚇的。

  等兩名錦麟衛走過來,老伯更怕了,急忙解釋:「和老漢沒關係,誰知道只是一隻雞飛過去,那人就要殺人啊!」

  怎麽會有這種人??

  「老伯別怕,你是證人,要先跟我們回去。」錦麟衛安撫著老伯。

  一名錦麟衛把傘拾起,撐到辛柚頭頂:「辛姑娘別淋了雨著涼。」

  「多謝。」辛柚接過竹傘,視線投向殺手逃走的方向。

  一見錦麟衛出現就毫不猶豫放棄刺殺,可見殺手得到的命令,不暴露是第一位。

  而這正是她與賀大人想要的。

  她能做的已經做完,接下來就看賀大人的了。

  借著夜色的掩護,男子穿過一條條胡同,徹底甩掉了追在後面的錦麟衛。

  他不敢大意,又繞了好幾個圈子才小心翼翼前往住處。

  天上墨雲流動,遮住星月,賀清宵親眼瞧著男子閃身進了一處民宅,眼裡盡是冷然。

  這一片他不陌生,正是章首輔族人聚居之地。

  章家是南方大族,根基並不在京城,但章首輔在京爲官多年,南邊族人源源不斷前來,漸漸根繁葉茂。

  文臣培養殺手不如武將便利,因而以尋常僕從的身份養在族中不足爲奇。

  這類人平日低調,不會引起外人注意,如果不是賀清宵這樣直接追過來,完成任務後回到己方地盤就如魚兒入了水,想要尋到千難萬難。

  尤其章首輔這種重臣族人的聚集處,尋常官差辦案搜捕之類也不會貿然打擾。而現在,倒是方便錦麟衛行事了。

  街頭出現的那隊錦麟衛只是麻痹殺手的,真正追蹤殺手的任務由賀清宵親自來。

  如今追到了地方,賀清宵神色平靜吩咐手下:「去調人手。」

  手下領命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裡。

  賀清宵靜靜而立,如一尊沒有情緒的雕塑。但他心中無比清楚,天明之後朝野必將驚濤駭浪。

  章玉忱的住處與這一片大大小小的民宅沒有什麽不同,只是緊鄰章府,既方便他前往章府議事,也是受章首輔看重的表現。

  這個時候章玉忱的書房一直亮著燈,他獨坐屋中,隨著燭火晃動表情時明時暗,緊繃森然。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走到窗邊推開來往外看。

  外面光線昏暗,花木影影綽綽,雨打芭蕉的聲音清晰入耳,聽得人更煩躁了。

  安全起見,他沒有另外安排人盯著,到現在刺殺是否成功仍然未知。

  這是他定下的規矩,完成任務後不得第一時間來找他,免得引起人注意。

  明日,等明日他就知道了。

  章玉忱這般寬慰自己,內心的焦灼卻絲毫不減。

  這次動手,與向辛皇后動手到底不同。那時候是借刀殺人,成功了己方得好處,失敗了也不會被牽連。而現在,殺人的刀握在自己手裡,一個不慎就可能有麻煩。

  不過想一想派出去的是最得力的,章玉忱理智上告訴自己不會有什麽問題。

  就算失敗,脫身還是沒問題的。只是接下來可能要面臨皇上的震怒和錦麟衛的嚴查,那丫頭也有了防備,再找機會下手就不容易了。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章玉忱心頭一緊。

  很快熟悉的聲音傳來:「老爺,還不睡麽?」

  章玉忱鬆弛下來,走過去把門打開。

  書房外是章玉忱的妻子王氏。

  王氏是京城人,性子溫柔,容貌出衆,夫妻感情甚篤,成親多年來後院也沒亂七八糟的事。

  看到妻子,章玉忱神色變得溫和:「就睡了。」

  而在大多數人進入夢鄉時,賀清宵盯著的那處民宅已被錦麟衛密不透風圍了起來。

  風雨交織,寒意逼人,圍著民宅的錦麟衛沉默著等候命令,一個個眼神亮得驚人。

  哪怕他們做慣了大事,今夜的陣仗也是少見的,足以令人興奮與重視。

  「大人,準備好了。」

  賀清宵點點頭,走到那處民宅門前:「把門撞開。」

  得到吩咐,幾名錦麟衛毫不猶豫上前,齊力撞開了大門。

  賀清宵第一個走了進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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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6 01:11:02 |只看該作者
第353章 大難臨頭

  許是爲了融入周圍民宅中,這處宅子不算特別大,隨著賀清宵帶人破門而入,有幾人跑了出來,一臉驚恐問:「誰!」

  「有賊啊!」

  錦麟衛進來時點燃了火把,靠著火光能看到這幾個抓了外衣披上急匆匆跑出來的人與尋常百姓無異。

  賀清宵一句話都未與這些人說,追向一道低伏著身體往後跑的迅捷身影。

  那人跑得快,賀清宵速度更快。

  他追逐著那人經過後花園,路過一處水井,眼看那人快要衝到後門反而猛然停下,折回到水井處觀察一瞬,然後毫不猶豫跳了下去。

  緊跟在後面的一隊錦麟衛配合默契,有幾人去追那人,剩下的人則跳進了井中,還有一人留在原地,向天空發出煙彈傳信。

  說是水井,裡面是乾涸的,一落地賀清宵就知道判斷沒有錯,匍匐著爬過井下挖掘出的地道,約莫爬了七八丈就見到了出口。

  這個距離,出口就設在臨近的另一處民宅中。而別看只是通到鄰家,真遇到緊急情況借此脫身就方便了。

  比如此刻。

  大概對方唯一沒料到的,就是賀清宵沒有像正常查探那樣敲門問話。

  要知道這裡是章首輔族人的聚居處,就算再有懷疑,總該先禮後兵。而只要有半盞茶的工夫,就足夠人悄無聲息從水井入口的地道逃出。

  可是賀清宵來得太快,當他從地道中躍出時,那幾人才剛剛出去,最後一人甚至才起身。

  幾人見出來的並非同伴,齊齊出手。

  或許是其他方面處處不走運,於武道上賀清宵天資非凡,同時面對數位高手的圍攻不落下風。

  這麽堅持了片刻,那些錦麟衛就趕到了,先來的也是從水井地道過來的,這些人皆是賀清宵得用手下,各個身手不錯。

  之後更多錦麟衛從院門處湧進來。

  激烈的打鬥持續了一刻鐘左右,就在絕對的人數優勢面前結束了。

  兩處民宅裡裡外外被地毯式搜索,聽到動靜的四鄰八舍紛紛走出家門,有人悄悄溜去給章玉忱報信,更多的人不明所以,趕過來阻止。

  「你們是什麽人?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說這話的人情緒激動,難以相信章家會遇到這種事。

  「錦麟衛辦案,阻礙辦案者以同犯論!」黃誠亮出腰牌。

  「回稟大人,兩邊院子一共抓到十二人。」

  賀清宵點點頭:「帶回北鎮撫司。」

  章玉忱才剛睡熟,就被敲門聲驚醒了。

  他猛然坐起,一時有些茫然。

  王氏也被驚醒,睡眼惺忪帶著同樣的茫然:「老爺——」

  章玉忱徹底清醒,顧不得回王氏的話抓起外衣披上大步走了出去。

  「什麽情況?」

  來報信的人語氣緊張:「十叔家被好多官差圍住了,說是錦麟衛辦案。」

  章玉忱瞳孔一震,推開報信的人快步往外走。

  章家族人聚集而居,從章玉忱的住處到那裡並不遠,可等他趕到時,賀清宵已經帶著人走了。

  章玉忱走進那處民居,一路走到後花園角落的水井處。平時壓在水井上的石板被掀至一旁,甚至沒來得及重新蓋好以作掩飾,由此可見當時多麽緊急。

  章玉忱轉了一圈不見一個人影,慘白著臉走出去。

  外面站了許多人,全是熟悉的面孔,這些人中絕大多數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皆眼巴巴望著他。

  王氏從家中追了過來,見章玉忱臉色慘白如雪,是從沒見過的難看,擔心極了:「老爺,發生什麽事了?」

  章玉忱拍拍她的胳膊,一句話沒說,往章宅趕去。

  章首輔作爲章家的領頭人物,又上了年紀,消息反倒還沒傳過去,直到被章玉忱敲開家門。

  與族人居住的小宅院不同,章宅就寬敞氣派多了,章玉忱走了好一陣,看到了站在書房門口的章首輔。

  一見到章玉忱,章首輔顧不得深夜寒涼,快步迎了過去。

  「玉忱,發生了什麽事?」

  「刺殺失敗,暴露了……」等進了書房後,章玉忱艱難吐出這句話。

  章首輔臉色陡然沉了下去:「怎麽暴露的?」

  「錦麟衛包圍了十叔他們的住處,估計是四田失手後被人盯上了……」章玉忱越說臉色越差,已有些想明白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中計了!」

  章首輔跌坐在椅子上,瞬間蒼老了許多:「我說不要輕舉妄動,你卻聽不進去……」

  他沒有指責被選中去完成任務的四田把錦麟衛引來的事。

  要培養一名既忠心又身手出衆,平時還甘於隱匿的殺手可不是容易的事,這些年來培養出的人有的死了,有的傷了,陸續有折損有補充,到現在關鍵時候好用的也不過六人。

  這六把好刀可不是消耗品,落入敵手選擇自盡別無他法,要是能脫身當然要逃。

  「怪我低估了那丫頭!」到現在章玉忱沒了意氣風發,只剩懊悔。

  如果不是對方早張了網等著他的人陷進去,四田刺殺失敗回到最熟悉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你是說,錦麟衛與那丫頭謀劃好的?」

  章玉忱狠狠一捶桌子:「是那姓賀的!錦麟衛來得太快了,我去那裡檢查,四田他們連壓井的石板都沒來得及還原,可見當時錦麟衛是直接闖進去的。但凡有敲門的時間,四田他們就能及時逃走……」

  這也是他反應過來中計的原因。

  「二伯,接下來怎麽辦?」

  章玉忱許久沒以這麽無助的語氣與章首輔說話了。

  章首輔兒子早逝,唯一的孫子章旭朽木難雕,隨著他漸漸老邁,章玉忱行事果斷又做慣了見不得光的事,常生出已能當話事人的錯覺。

  可是此時大難臨頭,章玉忱才驚覺他平日的威風如泡沫,一戳就破了。

  「怎麽辦?」章首輔重複著章玉忱的話閉了閉眼,再睜開已滿是晦澀,「玉忱,如果犧牲你我來保全章家一點血脈,你可甘心?」

  章玉忱渾身一震,聲音變了調:「二伯?」

  「要麽抄家滅族,要麽留下一點根基,你如何選擇?」章首輔嘶聲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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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請罪

  章玉忱不敢相信所聽到的:「二伯,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犧牲他?

  他還不到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人生快意的時候,怎麽甘心赴死。

  「你以爲你還有選擇?」章首輔看著章玉忱,眼裡藏著失望,「你願意也好,不願也罷,都難逃一死,區別只在我章氏一族會不會被連根拔起,徹底斷絕。玉忱啊,難道你要當我章氏的千古罪人?」

  曾經還是少年的章玉忱站到他面前,說起有一計可以離間帝后時的果敢狠辣呢?原來這份果斷只是對別人,而不是對自己。

  章玉忱額頭汗珠滾落,艱難點點頭:「我聽二伯的。」

  章首輔眼裡流露出欣慰之色,說起安排:「等明日……」

  從章宅離開時已是半夜了,章玉忱腳步沉重,等快走到家時突然加快了腳步。

  王氏一直站在家門口等,見到章玉忱迎上去,哽咽喊了一聲:「老爺,你回來了。」

  章玉忱沒說話,握住王氏的手。

  那手冰冰冷冷,令他打了個哆嗦。

  夫妻二人進了屋。

  章玉忱沒有接王氏遞過來的衣裳,直奔書房一陣翻找,把一堆信件紙張丟進盆子裡點燃。

  他直勾勾盯著盆中紙張燃成灰燼,走了出去,對著一臉擔憂的妻子說出回來後的第一句話:「慧娘,我要離家避難。」

  「老爺——」王氏早猜到了大禍臨頭,聽了這話忍了許久的眼淚落了下來。

  章玉忱雙手按住王氏的肩:「二伯讓我認命,但我不甘心。我逃了,或許有活路,不逃就是死路一條。」

  王氏流著淚點頭:「我明白。老爺你快走吧。」

  看著流淚的妻子,章玉忱心中難受:「慧娘,我沒辦法帶你一起。但我走了,你或許還有活路。我若束手就擒,咱們夫妻才是真的死路一條……」

  「那……婉兒呢?」王氏到底忍不住問了一句。

  二人成親多年,育有一子一女,長子七八年前被送回了南邊老家。對外的說法是替夫妻二人留在祖父母身邊盡孝,實際上這是章玉忱留的一條後路。

  他只是習慣了用狠辣手段達到目的,不代表不怕事敗暴露的後果。

  小女兒章婉,則一直留在身邊。

  「大夏律法,對女眷會網開一面。只要我能逃出去,聯繫上暗暗經營的勢力,定會接你們母女出去的。」

  王氏抹了抹眼:「老爺快走吧。」

  章玉忱一番喬裝,最後深深看王氏一眼,從後門溜了出去。

  天上烏雲不知何時散去,星子稀稀疏疏散落天際。

  章玉忱吸了一口氣,涼意透骨。

  這個時候想出城不可能,等到明日傳到皇上面前,錦麟衛大張旗鼓尋人,躲在城中被找到也是早晚的事。

  唯一的機會就是等一早城門開了,利用消息還沒傳開的時間差混出城去。

  這些年惡事做多了,章玉忱有所準備。此時他懷中就有一套路引身份,方便他逃出京城後立足。

  章玉忱直奔城門而去。

  就在城門附近他秘密買了一處民居,在那裡待上半宿等城門一開就立刻出城。

  至於章首輔勸他的話,章玉忱冷笑。

  他若能活,爲何要爲了族人犧牲自己?那些族人又非他父母子女,平日裡享受他帶來的好處,等出事了還要他頂著,豈不把好事都占了?

  章玉忱這般想著,走得飛快。

  「章郎中這是要去哪兒?」一道涼涼聲音突然響起,驚得章玉忱陡然停下腳步。

  前方不遠處,一道朱色身影長身而立,手中提著一盞燈。

  燈光照亮他如玉般的臉。

  賀清宵!

  章玉忱眼神一縮,轉身就要跑,身後幾名穿著玄色侍衛服的錦麟衛面無表情看著他。

  章玉忱一下子沒了逃跑的力氣。

  他少時練過幾年拳腳,主要是強身健體,真要對上武將那是不堪一擊。

  反抗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可想到落入錦麟衛的後果,章玉忱臉色一變,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往心口紮去。

  手腕一痛鬆了手,匕首落在地上,在這寂靜的夜中發出清晰聲響。

  賀清宵來到章玉忱面前,唇邊掛著淺笑:「章郎中不必這麽心急。帶走。」

  天上的星又被流雲遮蔽,距離天亮還早,許多府上就有了動靜,是有上早朝資格的百官勳貴要出門了。

  昨夜章氏族人聚居處的動靜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等聚在宮門外等候早朝,就見章首輔背負荊條而來。

  有不知情的人納悶問:「章首輔,您這是——」

  更多人則遠遠站著,不敢湊過去。

  章首輔這個樣子定是有大事發生了,亂湊熱鬧萬一惹禍上身怎麽辦?

  衆臣三三兩兩小聲議論,突然一陣騷動傳來。

  「是辛待詔!」

  「辛待詔怎麽來了?」

  章首輔聽到動靜,緩緩轉頭望過去。

  身穿綠袍的少女梳著簡單髮髻,髻間斜斜插了一支簪,垂落下一顆光澤熠熠的明珠。

  她明明穿著男子款式的官服,妝容卻半點不刻意淡化女子特性,仿佛女子穿官服就是這麽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章首輔覺得背負的荊條好像變成了燒紅的鐵棍,燙得他皮開肉綻,痛徹心扉。

  這個丫頭,就是害章家大廈將傾的禍首啊!

  可是此刻,他不但不能表露恨意,還要——

  章首輔暗暗吸口氣,舉步走向辛柚。

  無數雙眼睛注視下,章首輔走到距辛柚一丈距離時停下。

  那些低低的議論聲不知何時消失了,等候早朝的宮門外一時鴉雀無聲,都在好奇章首輔要與辛待詔說什麽。

  章首輔一把年紀,總不會當衆與一個小姑娘罵起來吧?

  不少人胡亂猜測著,暗搓搓生出一絲期待。

  辛柚也很好奇章首輔的打算。

  她本來沒有參與常朝的資格,今日過來就是爲了告狀的。見到章首輔背負荊條,不得不佩服此人豁得出去。

  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難怪能在朝堂上常青至今。

  章首輔此時完全不在乎那些好奇的眼神了,看了辛柚一眼後,突然跪了下去。

  他這一跪,登時驚呆了衆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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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早朝

  章首輔不在意丟臉嗎?

  當然在意。

  可是現在大難臨頭,倘若他的丟臉能替家族挽回一二,那就丟吧。

  「小孫與辛待詔起衝突,侄兒玉忱一時衝動冒犯了辛待詔,還望辛待詔原諒。」

  辛柚聽著章首輔的解釋,只覺好笑。

  這是要把昨日那場刺殺,推到她與章旭的私人恩怨上?

  不得不說,章首輔是懂取捨的。

  此事若是定性爲小輩間的私怨,再有旁人求情,章玉忱作爲刺殺的直接策劃者難逃一死,章家其他人很可能就保住了。

  甚至運氣好的話,章首輔都可能保住性命。

  從查到了辛皇后出事真相,辛柚就明白了,算計娘親的勢力不單單是章家,而是有著一致利益的南方多個大族。章首輔咬死了是私怨,他的同盟投桃報李,定會努力營救。

  這也不是說這些人多麽重情義,而是一旦章首輔看不到希望供出個什麽,就可能被牽扯進去。

  辛柚面色平靜看著章首輔,語氣冷淡:「章首輔有什麽話不如對今上說吧。」

  宮門外這番動靜很快就被報到了興元帝那裡。

  興元帝顧不得早朝時間還沒到就趕了過去。

  百官勳貴按官階排好隊列魚貫而入,山呼萬歲。

  興元帝忍到儀式結束,看向背負荊條的章首輔:「章卿這是何意?」

  章首輔撲通跪下,聲音嘶啞:「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這種時候,按說興元帝會順著問章首輔發生了什麽事。這是包括章首輔在內的衆人都這麽認爲的。

  而章首輔就等著興元帝問後說出昨日刺殺辛柚的事,給興元帝留下小輩私怨的印象,要知道先入爲主的印象是不好改變的。

  可偏偏辛柚出現在了朝上,興元帝就不按常理來了。他覺得問過背著荊條上朝的章首輔了,就該問問突然來上朝的閨女了,這才不會讓阿柚感到受冷落。

  「辛待詔上朝爲了何事?」

  辛柚跪下來,在章首輔驟然變了的眼神中哽咽道:「昨日臣遭遇刺殺,險些見不到陛下了。」

  興元帝猛然從龍椅上站起:「刺殺?這是怎麽回事?」

  辛柚垂眸遮住眼裡的水光:「昨日下了衙臣先去了青松書局,在從書局回家的路上一位手持墨傘的男子突然掏出匕首刺向我。幸虧走在前面的一位老伯因爲摔倒,手中提著的雞飛向那名男子,才給了臣逃脫的機會……」

  盡管辛柚就好端端在眼前,興元帝還是聽得緊張不已:「然後呢?」

  「臣逃時遇到了一隊錦麟衛,那些錦麟衛追了過去。夜裡臣接到賀大人派人送來的消息,說那行刺之人被抓住了——」辛柚看向章首輔,「行刺者就住在章首輔族人聚居地,而如行刺者這樣的人從那處民居搜查出六人,個個身手出衆!」

  這話一出,頓時掀起軒然大波。

  章首輔嘶聲喊:「陛下,都怪臣沒有約束好族人。前幾日小孫章旭與辛待詔起了衝突,族侄章玉忱一直把小孫當親子待,見他被打得鼻青臉腫還失了學,一時衝動就去尋了辛待詔麻煩——」

  「狗屁!」興元帝一聲怒喝,指著章首輔罵,「尋麻煩就派出殺手?這樣的殺手你們家還養了六個?你當朕是傻子不成?賀清宵呢?賀清宵可在?」

  一聲清朗聲音響起:「臣錦麟衛北鎮撫使賀清宵,見過陛下。」

  「朕要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是。」賀清宵語氣平靜,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臣奉陛下之命調查辛待詔回京途中險些被害一案,因涉案者身份不凡,牽扯又廣,擔心辛待詔再遇危險一直派了人暗中保護……」

  興元帝不由點頭。

  還是清宵考慮周到。

  「昨日下午有人當街刺殺辛待詔,被臣安排保護辛待詔的錦麟衛驚走,臣親自追過去,一直追到了章首輔族人居住處……」賀清宵頓了一下,聲音微揚,「行刺者住處挖有密道,直接通往隔壁民宅。兩處民宅一共抓捕十二人,其中六人訓練有素,另外六人是普通章氏族人……」

  興元帝越聽臉色越沉。

  「經連夜審訊,六名訓練有素者口風很緊,另外六人已陸續招供。」

  「他們說了什麽?」興元帝立刻問。

  本來錦麟衛辦案,有結果後都是密報皇上,這還是第一次在朝廷上來。

  百官勳貴不約而同生出一個念頭:這是他們可以聽的嗎?

  「根據供述,昨日刺殺辛待詔的人名叫四田,如四田這樣的人平時在院中習武磨煉,鮮少出門,普通族人負責他們的衣食生活,並作掩護。臣重點審問了四田,他承認刺殺辛待詔是受章玉忱主使,還招供了這些年來聽章玉忱吩咐去做的幾個任務。」

  賀清宵把供述呈上去。

  興元帝看過,冷冷看向章首輔:「章友明,你還有何話可說?」

  「臣年老力衰,犬子早逝,族中許多事都交給族侄章玉忱打理。這些年來族裡族外事情繁多,有時難以用道理束縛,以致章玉忱行事放縱了些……這都是臣無能沒有約束好族人,臣死罪!」

  「死罪?」興元帝翹了翹嘴角,因爲過於憤怒反而看起來平靜了,「章友明,你們叔侄處心積慮培養殺手,是有什麽目的?」

  「陛下明鑒,那些是章玉忱爲了方便行事培養的家丁,只是他漸漸失了分寸,也怪臣沒有想到他會如此衝動。臣自知死罪,只求陛下看在臣陪您多年的份上,對臣的族人網開一面……」

  百官勳貴聽著章首輔聲淚俱下的哀求,寒門出身的還不覺有什麽,那些家族根基深厚的就感同身受起來。

  到了他們這樣的地位,這樣的家族,總會有些見不得光的事要處理。真要說起來,哪個府上沒調教一些專門做這些的家僕的?

  這般想著,一些人躍躍欲試想要爲章首輔求情。只是槍打出頭鳥,先等等看。

  興元帝可沒有這種感同身受,面對章首輔的哀求更是一絲心軟都無。

  先不管什麽原因,這老東西一家要弄死他女兒,他腦子有問題才會心軟。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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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大廈傾

  興元帝居高臨下看著跪在地上的章首輔,心中還有幾分難以置信。

  阿柚是他的女兒,這是朝野心知肚明的事。章家吃了熊心豹子膽麽,竟敢對阿柚下手?

  再想到辛皇后,興元帝心頭一動。

  欣欣的死查到裴侍郎那裡就查不下去了,他早就懷疑與當年政見不合的一些老臣有關。這章氏一族,看來就在其中了。

  「章友明,你說章玉忱對辛待詔動手,是爲了替令孫章旭出氣?」興元帝嘴角掛著譏笑,「你當朕昏聵糊塗麽,會相信因爲小輩間一點矛盾就派出殺手?」

  章首輔知道興元帝不好騙,可到了這種境地只能咬死不認,以求一線生機:「章玉忱把小孫當親兒子疼愛,見不得小孫受委屈,他又習慣了走捷徑解決問題,都是臣約束不嚴,臣萬死!」

  章首輔咬著牙砰砰磕頭。

  他磕頭磕得結結實實,很快就磕破了額頭,髮髻也鬆散了,看起來狼狽又可憐。

  興元帝嘴角譏笑收起,抿成一線:「既然你說章玉忱是愛侄心切,朕今日就親自問問他。來人,帶章玉忱前來!」

  章首輔跪趴在冰冷的金磚上,已是頭暈目眩,在心中默默祈求著:章玉忱,不要讓我失望啊。

  這時賀清宵開了口:「陛下,章玉忱在北鎮撫司中。」

  看起來半死不活的章首輔猛然抬頭,看向說話的青年。

  興元帝也看向他:「在北鎮撫司?」

  「昨夜章玉忱喬裝潛逃,被錦麟衛抓獲。」賀清宵平靜道。

  章首輔眼眶震了震,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

  章玉忱逃了?

  昨夜他們分明商議好今日的說辭——

  章首輔明白了,昨夜種種,不過是章玉忱穩住他的謊言。

  這個喪盡天良的畜生!

  昨日知道事敗大難臨頭,章首輔雖怪章玉忱沒做好,卻沒有恨。這些年來章玉忱做的那些事他都是知情的,也確實解決了許多麻煩,現在怪罪徒勞無益。

  可是章玉忱棄整個家族潛逃就不一樣了。

  他怎麽會眼瞎重用了這麽一個毫無擔當的小人!

  憤怒與悔恨於心中翻騰,激蕩之下喉間一癢,一口血噴了出去。

  群臣嘩然。

  興元帝皺皺眉,沒有發話把章首輔拖下去。

  皇上不開口,群臣也不敢吭聲,在令人壓抑的安靜氣氛中時間變得格外漫長,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等到了章玉忱。

  這是章玉忱?

  看著被帶來的人,許多官員悄悄交換著眼神。

  賀清宵開口解釋:「回稟陛下,章玉忱潛逃時做了僞裝,在街上被抓捕回北鎮撫司後還是保持著他喬裝的樣子。」

  這就是告訴衆人,章玉忱確實是在喬裝逃亡時被錦麟衛抓到的,而不是錦麟衛上門去把人從家中帶走。

  興元帝面無表情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卸去他的僞裝。」

  「是。」

  章玉忱逃得匆忙,僞裝只是浮於表面,很快就恢復了本來模樣。

  賀清宵把搜到的路引等物呈上去。

  興元帝看過冷笑:「倒是準備得周全!」

  受過刑的章玉忱渾身無一處不痛,連求饒的力氣都沒了,就這麽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的慘狀進入百官眼中,令百官對錦麟衛更生畏懼。

  看著他這個樣子,興元帝眉頭皺起,問賀清宵:「可有他的供詞?」

  「有。」賀清宵準備相當齊全。

  對章玉忱的供詞,興元帝看得就更認真了,甚至看了兩遍。

  「原來,你是怕辛待詔傳播先皇后的革新之念,才迫不及待對辛待詔下殺手。」

  此話一出,衆臣就低低議論開了,有些人悄悄變了眼神。

  反對辛皇后革新的,自然不只章氏一族。

  「章友明、章玉忱,你二人還有何話可說?」

  章玉忱如死狗般一聲不吭,章首輔抖著唇有滿腹的話要講,可最終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整個章家都完了,他說出阻止革新的話,對章家還有什麽用呢?

  章首輔睜著渾濁的眼睛緩緩看過一個個熟悉的同僚。

  有不和的,有交好的,有面上不和實則利益一致的,這些人觸到他的目光仿佛被火星燙到,無不迅速移開視線。

  章首輔的視線最終落在辛柚身上,麻木絕望的表情中突然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這笑不是對辛柚,也不是對自己,而是對同僚,對那幾個所謂的同盟。

  這個丫頭啊,比她母親敏銳,比她母親心狠,更比她母親善於利用自己的優勢。

  他有預感,現在這些袖手旁觀的同僚,終有一日會栽在這丫頭手裡,要麽妥協,要麽死。

  「來人,把章家上下投入詔獄,進一步審理後依法論罪!」

  很快錦麟衛前來,把章首輔與章玉忱拖了下去。

  伴君二十載,謹慎已經刻入了章首輔的骨子裡,直到被拖出宮外他才對著章玉忱痛罵:「貪生怕死的畜生,你怎麽對得起章家列祖列宗……」

  章玉忱聽著這些咒罵,麻木看了章首輔一眼,眼神有了微微變化。

  對不起章家列祖列宗?他在族學中被欺負時,列祖列宗可曾庇護他?

  是他自己暫且放下讀書這條路,拼盡全力讓這個族伯看到的。

  那之後多髒多臭的事他都去幹,可族伯的目光第一個給到的永遠不是他,而是親兒子。

  後來好了,他把那礙事又無能的家夥解決了,族伯就只能看他了。

  今日做出這些事的要是他那個廢物堂兄,族伯可會這麽罵?

  這般想著,章玉忱突然覺得好笑,並真的笑出聲來。

  「你怎麽笑得出來?畜生!畜生啊!」

  章首輔修剪整齊的鬍鬚上沾著血跡,聲嘶力竭罵著似乎隨時都會閉過氣去。

  賀清宵看在眼裡沒有絲毫心軟,反而章玉忱的反應令他覺得古怪。

  「把這二人投入一間牢房。」

  這對叔侄間看來也多有齷齪,就讓二人狗咬狗去吧。

  退朝的鞭聲鳴起,百官沉默著走出宮門,各自回了衙門。與章首輔交集深的擔心著後續,事不關己的則與相熟的熱議起來。

  辛柚在興元帝發話下,去了乾清宮。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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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說服

  乾清宮中安安靜靜,便於談話。

  興元帝仔細看過辛柚,歎口氣:「阿柚受委屈了,朕實在想不到竟會有人當街刺殺你。昨日你沒帶護衛嗎?」

  辛柚垂眸回道:「臣習慣了獨來獨往,沒讓護衛跟著。」

  帶上護衛,怎麽方便對方下手呢。

  「以後不可如此了,再怎麽樣出門也要帶上護衛。」

  「是。」辛柚應了,抿了抿唇,「主要是想不到朝廷命官蓄養死士,解決問題的手段是殺人。」

  這話於興元帝對章家的態度無異是雪上加霜,令他咬牙切齒:「阿柚你放心,朕不會輕饒了敢害你的人!」

  辛柚沉默著,整個人仿佛被哀傷包圍。

  「阿柚怎麽了?」

  「想起娘親了。」

  興元帝眼神一緊。

  辛柚半低著頭,似乎沒察覺興元帝的異樣:「娘親遇害是因爲想推行新政,臣遇襲是因爲想傳播娘親的革新之念。陛下,這些世家大族爲何視新政如虎,爲了阻止新政不惜冒著家族傾覆的風險呢?」

  興元帝被問住了。

  當年,欣欣先提開海禁,再提改稅法,還沒有詳說就遭衆臣反對。而他出於江山安全考慮,對民間開海是有顧慮的。

  時常騷擾沿海的海寇兇悍難剿,一旦任由民間自由來往,海寇定會更加猖獗。那些犯了事的人更是多了一條逃亡海上的生路,與海寇勾結作亂。再就是普通百姓都跑到海上謀生,大量耕地就荒廢了。

  他常爲欣欣的一些奇思妙想而驚歎,可在這件事上卻有不同想法。

  再後來一連串事情發生,那日的議事也就再沒被提起。

  「娘親對臣提到的稅法新政若能實施,必將造福百姓,穩固江山。那些世家大族極力阻止,是因爲這新政損害的只有他們的利益。」

  辛柚不提開海,只提稅改。

  她去沿海遊玩時,見百姓因海禁影響生計,曾與娘親談論過。娘親說開海有利有弊,在她看來利遠大於弊,而當權者顧忌的是弊端。

  於是辛柚明白,眼前這人更傾向海禁。

  她勢單力薄,最大倚仗是眼前人的支持。家事上肆意些無妨,論到國事,與他對著來絕不明智。

  開海可以放一放,她的重心是推動稅法革新。

  這一點其實也不容易。

  大夏初建,一切欣欣向榮,沿襲前朝又有所進步的那些政策足以令社稷安定。站在一國之君的立場,他沒必要爲了數代子孫後才可能發生的禍端大力推進革新,造成世家大族的動蕩對抗。

  一個是眼前,一個是看不到的將來,她的阻礙其實不只那些南方大族,還有眼前人的權衡選擇。

  興元帝沉默半晌,才開口:「當年你娘提及的稅法革新,具體如何?」

  聽興元帝問出這話,辛柚眼神微微亮起。

  他願意問,本身就代表著一種態度。

  辛柚一字字道:「攤丁入畝,取消人丁稅……總結來說,擁有田地越多者繳稅越多,少田地者少繳稅,無田産者不繳稅。人是活的,地是死的,按田地征稅,既減輕百姓負擔,又能充盈國庫……」

  興元帝認真聽完,歎道:「確實是利國利民的良策。」

  辛柚卻從他的歎息中聽出了爲難。

  這就爲難了啊?火耗歸公、官紳一體當差納糧這兩條政策她還沒敢提呢。

  被辛柚眼裡的失望刺痛,興元帝忍不住道:「官紳富戶利益受損,反對必然激烈。」

  「是。」辛柚點頭,「所以他們敢害娘親,也敢害臣。」

  興元帝眼裡閃過怒火。

  辛柚語氣從譏誚轉爲懇切:「陛下是開國之君,追隨您的許多重臣勳貴起於微末,如今雖然富貴,對這些人來說接受新政雖有損失,卻不會太痛。」

  所以對她和娘親恨之入骨的不是這些人,而是那些百年望族。

  這些家族享了太久富貴,嘗了太多甜頭,讓他們把好處吐出來無異於剜心割肉。

  「此時實施新政,只是陣痛。若再過幾代,田地吞併加劇,百姓苦不堪言,到了不得不革新的時候,而現在的新貴已成世族,後來的君主也沒了您的威望魄力,大夏會如何呢?」

  這話振聾發聵,令興元帝臉色一變。

  仿佛清風吹散迷霧,驕陽穿透雲層,那些動搖迷茫一下子沒了蹤影。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這些!

  興元帝很清楚沒人對他說這些的原因。

  他日日所見之人,皆是新政的利益受損者,誰會犯這個傻呢?

  只有他的妻子,他的女兒才會真正爲他著想,爲大夏江山考慮。

  在辛柚心平氣和說明白後,興元帝對新政的心態發生了轉變。

  那些官紳富戶爲了自己利益不怕動搖社稷,危害百姓,他爲什麽要怕他們鬧?

  就讓他們去鬧!他倒是要看看,是他們鬧得厲害,還是他手裡的刀砍得快。

  有了決定後,興元帝反而冷靜下來了:「等章氏一族伏法,再議此事。」

  章家難逃抄家滅族,到時候看著章氏族人一個個人頭落地,再提出新政,想必那些老家夥會安分許多。

  興元帝擔心辛柚誤會他不想推動新政,想要解釋一下,卻見她笑盈盈點頭:「那時再議確實更合適。」

  興元帝怔了怔,心中不由感慨:阿柚真是聰慧。

  這聰慧不是尋常的小聰明,而是對政事上的敏銳,對人心的把握。

  再之後,就是遺憾。

  辛柚不知道興元帝的複雜心情,此時才算鬆口氣。

  她一直知道的,想要推行新政,她必須爭取眼前人的支持,會支持她的也只可能是眼前人。

  如果說新政損害的是官紳富戶利益,那受益的就是皇室,是陳家天下。

  當然百姓也受益,這是她來做這些事的真正動力。但如果只有百姓受益,誰在乎呢?

  辛柚提出出宮。

  興元帝再次叮囑:「以後出行安全不得馬虎。孫岩,你送阿柚出去。」

  孫岩一路送到宮門外,堅持要把辛柚送到翰林院。

  辛柚有些疑惑。

  這位孫公公,對她態度不一樣了。

  孫岩察覺出來,壓低聲音道:「奴婢不懂政事,但聽辛待詔所言,百姓有福氣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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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抄家

  孫岩是大太監,皇上眼前的紅人。可在成爲宦官之前,他也是出身窮苦的一個小老百姓。

  他爲了生計丟下新婚不久的妻進京,誰知才來京城就染了重病,錢花光後只剩半口氣被店家丟到亂葬崗,沒想到活下來了。

  然後他就想通了,什麽都是虛的,有錢,能過好日子才是實在的。

  他主動淨身進了宮,因爲機靈會來事,還識幾個字,很快認了一位大太監當乾爹,不過幾年就到了皇上身邊……

  今日聽了辛柚一番話,孫岩大受觸動。

  若是家裡日子能過下去,誰願意背井離鄉求活路呢?

  他高看眼前少女一眼,其實也不是爲了什麽百姓,而是爲了曾經的自己。

  以前向上爬的時候不怎麽想,最近這些年他總是一遍遍琢磨,要是當時晚些進京就好了,沒準媳婦能給他生個一兒半女。

  不過也只是想想,後來有了錢權,他托人去老家送過錢,帶回的消息說老家受了災,一個村的人都沒了。

  辛柚不知道孫岩想了許多,聽他這麽說,笑容也真切了些:「孫公公留步吧,出了宮門走幾步就到翰林院了。」

  見她堅持,孫岩只好停下:「辛待詔好走。」

  翰林院的人與其他衙門一樣,根本無心公事,心思全放在了章首輔的事上。

  見辛柚信步走來,不少人恨不得衝過來問個究竟,理智卻讓他們老老實實待著。

  這可是掀翻了章首輔的人呐。

  往前還有鄧閣老,固昌伯,至於劉給事中那幾人根本懶得提,純屬添頭。

  是,辛待詔其實是受害的那方,可別的人遇上了就真成受害死者了,辛待詔遇上了,害她的人反而沒命了,這誰不怕?

  等辛柚走遠了,議論聲嗡嗡響起。

  「章家恐怕徹底完了吧?」

  「這還用說,就看會牽連多少人了。」

  「聽說是賀鎮撫使親自帶人抄家,抓人呢……」

  ……

  正如這些人猜測,整個章宅此時已被錦麟衛團團包圍。

  章旭的皮外傷已經養好了,因爲被退了學,不用回國子監,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外頭在鬧什麽?」聽到隱隱動靜,章旭懶洋洋往外走。

  迎面一隊官差氣勢洶洶而來。

  「你們是誰?要幹什麽?」章旭吃驚瞪圓了眼,而後大怒,「章家是你們能隨便進來的?」

  領頭的錦麟衛正是隨賀清宵南下的黃誠,見章旭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既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好笑:「我等是錦麟衛,奉旨查抄章府。」

  「奉旨查抄?」章旭腦子轉了轉,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

  這是要抄家!

  「爲什麽要抄我家?」從來無法無天的少年感到了驚慌,更多的是難以置信,「就因爲我惹了辛柚,就要抄家?」

  黃誠看著章旭,眼裡有著可憐。這可憐不是真的同情,而是可憐對方的蠢。

  「令祖父與令叔謀劃刺殺辛待詔,事情敗露,皆被投入詔獄。」黃誠善心大發解釋一句,而後冷冰冰揮手,「帶走!」

  「放開我,放開我!我不信,你肯定在騙我!」

  章宅哭鬧聲一片,章旭的喊叫聲尤爲突出。

  辛柚立在章宅外,靜靜看著錦麟衛進進出出,拖走一個個章家人,等看到章旭被帶出來,平靜如水的眼神才有了些微變化。

  她想到了固昌伯世子戴澤。

  比起戴澤流放前的樣子,章旭狼狽多了,難看多了。

  章旭似有所感,向辛柚所在的方向望去,看到她站在那裡,掙扎著要撲過來。

  他被束縛著動彈不得,只能靠痛罵發洩:「辛柚,你是妖孽!你是妖孽!」

  是沾上了就沒有好下場的妖孽!

  不少人聽到章旭的罵聲,看向立在玉蘭樹下的少女。

  這時的玉蘭不見花,只見葉,是這秋末初冬的時節一抹難得的綠色。

  玉蘭樹下的少女一襲綠袍,明明是最不起眼的官服顔色,卻讓她穿出綠柳的柔軟與松柏的挺拔來。

  世人敬畏鬼神,「妖孽」這種指控不可謂不嚴重,大家都好奇被指控的少女該如何解釋。

  辛柚提著袍大步流星走過去,在章旭面前站定。

  「你說我是妖孽?」

  仇人近在咫尺,章旭眼都紅了:「你就是妖孽,我和戴澤不是遇到你,我們家裡都不會出事——」

  後面的話隨著響亮的巴掌聲響起,被抽了回去。

  辛柚左右開弓,毫不留情,一連扇了章旭幾十個巴掌才停手。

  章旭嘴歪臉腫,疼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望著這一幕的衆人因過於震驚張著嘴,也忘了出聲。

  或者說是不敢出聲。

  這麽重的耳光挨幾十個,這得多疼啊!

  辛柚拿手帕擦了擦手,冷冷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這大夏江山,是她血脈上的生父打下來的,也少不了娘親的助力。謀害娘親兇手的子孫卻張嘴辱罵她,真當她會爲了溫柔有禮的狗屁名聲忍下來?

  熟悉的疼痛頭暈又來了,章旭對上少女黑漆漆的瞳孔不由打了個哆嗦,恐懼從心頭瞬間湧至四肢百骸。

  她什麽都敢做!

  清晰意識到這一點後,好似迎頭被人潑了一盆冰水,凍住了他的怒火。

  少女涼涼的警告響起:「再胡言亂語,就算你關進詔獄,我也會去抽你。」

  看出辛柚真的生氣了,黃誠推了章旭一把:「帶走帶走!」

  辛柚平靜望著章旭被拖走,轉頭對賀清宵揚了揚唇:「賀大人。」

  剛剛的肆意消失無蹤,猶如銳利的刀劍歸鞘,又成了溫婉沉靜的女郎。

  這個變化太快,令看到前後轉變的衆人瞠目結舌。

  賀清宵卻沒有半點不適應,眼底藏著笑意問她:「查封章家要不少時間,辛待詔要進去看看嗎?」

  辛柚搖搖頭:「我只是來看看熱鬧,就不進去了。」

  章家能否找到君字印記的書信等物,還是要靠賀大人,她參與進來反而不好。

  「我會仔細查的。」知道辛柚在想什麽,賀清宵出聲。

  旁人從這平淡的話中聽不出什麽,二人卻心照不宣。

  「那就辛苦賀大人。」辛柚等賀清宵再次走進章府,轉身離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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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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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6 01:12:17 |只看該作者
第359章 招認

  查抄章家是個繁重的活計,賀清宵卻親力親爲,一點不放鬆,反而審問章首輔等人交給了手下來做。

  這在許多人眼裡是有些奇怪的,不過如今人人自危,唯恐章首輔一案滾雪球般把自己滾進去,一個個老老實實不多話。

  章宅沒有找到想要的,賀清宵又去了章玉忱的住處。

  章玉忱的書房看起來乾淨齊整,可一走進去賀清宵就覺得哪裡不對。

  有些太齊整了。

  經常使用的書房,就算再講究的人,書桌上擱置的筆墨,疊放的紙張,撥弄的古琴,或多或少都有隨意之處。

  敲擊牆面,檢查格架,很順利就在一個不起眼的抽屜裡發現了一遝信紙,皆是未使用過的。

  與這些信紙放在一起的,還有一枚小小印章。

  賀清宵把印章翻過來露出底部,赫然是一個變了形的「君」字。這就與周通遺留書信上的印記對上了。

  可繼續搜查,卻沒在書房中發現與人來往的信件。

  賀清宵盯著手指上的黑灰,那是從牆角與書櫃的夾縫中發現的。

  他很快有了判斷:章玉忱的書房中不是沒有與人來往的密信,而是被燒乾淨了。

  想一想章玉忱半夜逃亡,便知道當時處理信件的匆忙,按說書房會是一片淩亂,看來書房是章玉忱的妻子王氏過後收拾的。

  又仔細搜查一番,沒發現有用的線索,賀清宵帶著信紙與印章回了北鎮撫司。

  「大人,章友明與章玉忱叔侄發生了激烈衝突。爲防意外,把二人分開關押了。」

  「起因是什麽?」

  「章友明一直痛罵章玉忱豬狗不如,章玉忱許是破罐子破摔,竟說出章友明之子是他害死的話來……」

  賀清宵默了默。

  他猜測這對叔侄間有齷齪,卻沒想到如此驚人。

  賀清宵先去見了章首輔。

  不久前章首輔還是老當益壯的樣子,此時卻讓人深刻體會到什麽叫風燭殘年。

  他的髮髻散了,臉也沒有洗過,望過來的眼神渾濁無光。

  「章首輔。」賀清宵開口。

  章首輔眼珠動了動,慘笑一聲:「老朽這種階下囚,當不得賀鎮撫使如此稱呼。」

  賀清宵淡淡道:「章首輔是建國前就追隨今上的老臣,賀某不想對你用重刑,只問一件事,先皇后出事是你等在幕後推動吧?」

  章首輔怔了怔,沉默好一會兒後問:「今上什麽時候有了這個懷疑?」

  「慶王一方敗露時。」

  「竟然這麽早麽?」章首輔喃喃。

  「章首輔。」賀清宵語氣平靜,意在提醒。

  章首輔回過神,定定望著眉眼格外出色的青年許久,道:「老朽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但有一個條件。」

  「請說。」

  「老朽希望章玉忱以淩遲之刑處死。」

  這個泯滅人性的東西,不配與章氏族人一同受死。

  賀清宵對章首輔提的條件不覺意外,正色道:「賀某會向今上提議,至於今上如何決定,無人能左右。」

  「你不會哄騙老朽?」章首輔緊緊盯著他問。

  賀清宵揚眉反問:「賀某有哄騙章首輔的必要麽?」

  章首輔多問這麽一句,不過是求個心安,很快就點頭承認:「是。」

  他的獨子被器重的侄子早早害死,他的孫子也在這詔獄中等待著死期,所有的堅持與隱瞞已沒了意義。

  若章玉忱那個畜生能被千刀萬剮,黃泉路上他也能走得輕快些。

  去關著章玉忱的牢房時,賀清宵腦海中還會浮現章首輔滿是恨意的那雙眼。

  聽到動靜,章玉忱吃力往門口看了一眼。

  章玉忱進了詔獄後,北鎮撫司常見的幾樣刑罰都體驗了一遍,可謂不虛此行。

  他的狠是對別人,而非對自己,此時見北鎮撫司的一把手面無表情走進來,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賀某剛從章首輔那裡來,他承認先皇后出事是你們謀算的。」賀清宵開門見山。

  章玉忱垂著眼皮,沒有多大反應。

  身陷囹圄,死路一條,隨時還要經受酷刑,承認這些不是太正常了嗎?

  賀清宵把印章舉到他面前:「這個章郎中熟悉吧?」

  章玉忱抿著嘴不吭聲。

  「章郎中的書房很乾淨,不知蓋過此印章的書信,除了周通,還與哪些人往來呢?」

  聽賀清宵提到周通,章玉忱就明白對方發現了信紙上的獨特印記,現在是要他交代同黨了。

  「章郎中可想好了,是吃一番苦頭再說,還是痛快交代。尤其想想,別人值不值得你多吃苦頭。」賀清宵平淡的語氣透著警告。

  如章玉忱這種把「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奉行徹底的人,用這話來警告正合適。

  章玉忱低著頭想了許久,看起來心灰意冷:「我說……」

  隨著他報出一個個名字,紙上的內容越來越多,那專門負責記錄的書吏都有些拿不穩筆了。

  「還有麽?」等章玉忱停下來後,賀清宵問。

  章玉忱緩緩搖頭。

  「既然這樣——」賀清宵瞥了一眼閆超,「替我招待一下章郎中。」

  閆超陰沉著臉站到章玉忱面前,很快慘叫聲響起。

  一番招呼後,紙上又多了一些人名。

  辛柚接到傳召進宮不久,就聽內侍傳報說錦麟衛北鎮撫使賀清宵求見。

  興元帝忙道:「阿柚你先去花園逛逛。」

  並不是很想讓阿柚與那小子多接觸。

  「賀大人此時求見,應該是調查章家有了結果。臣是此案的受害者,想聽一聽。」辛柚坦然提出。

  這個要求很正當,興元帝只好示意內侍把人帶進來。

  很快賀清宵走了進來:「微臣見過陛下。」

  興元帝以挑剔的目光看了看跪拜的人,淡淡道:「平身吧。賀鎮撫使進宮來有什麽事?」

  聽到興元帝的稱呼,賀清宵暗生猜測:皇上心情不好?

  私下場合,皇上一般叫他「清宵」。

  賀清宵雖心思敏銳,卻不懂這是一位老父親面對毛頭小子時本能的防備。

  「回稟陛下,章友明與章玉忱已招認,是他們透露先皇后蹤跡給固昌伯……這是與章友明叔侄來往密切的人員名單,請陛下過目。」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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