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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求之有道,得之有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千峰似劍(二十一)
傾風拿了王道詢送她的腰牌,去問街上的巡衛,很快便有人為她指明了方向。
對方此刻該在當值,巡衛說幫忙前去通報,請她先去王家等候。
那是一間碧瓦朱簷的大宅院,老舊的祖宅看著平日不怎麼修葺,牆角下長了一排雜草,階前的青石板也因年久碎裂卻不曾更換。
家中有幾位奴僕侍奉,但看數量稱不上什麼富貴人家,該是戶家道中落了的望族豪紳。
傾風身上衣著樸素,妖力也收束在內,過來開門的老僕看著她,上下打量一番,表情中沒什麼尊崇之意。
聽到傾風開口要找王道詢,更是眉眼一耷,只說了聲「不在」,便要離開,無意請她進去。
看來王道詢這小妖在家中不大受重視。
傾風心下稱奇。
王道詢如何也是犀渠跟前能說得上話的一名妖將,按照身份絕對配得上這破落了的門戶,竟是這番對待,著實不大應該。
傾風本是不屑於要進他王府的家門,抱著手臂徘徊在街頭看行人南來北往。可出行前剛被林別敘塞了一耳朵的奇聞,胸腔內正被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堵得煩悶,這下腦子裡全是老奴那張橫眉豎眼的臉,便更覺得不爽利,性情叛逆起來,乾脆不走正門了,直接從側牆翻了進去。
她也沒怎麼遮掩,左右府裡沒什麼人,飛身躍上最高的一棟樓閣屋頂,自高處往下俯視。
王道詢那套黑色的布衣就掛在西面的院落裡,打眼一看便知那邊是他的住所。
傾風腳下運勁,踩碎了簷頂不少瓦片,聽著碎塊簌簌往下掉落,朝著西面飛速跑去。
落進王道詢的院裡,才發現這小妖汲汲營營,宦途通暢,日子過得卻算清寒。
透過窗口瞥見的屋內鮮有多餘的擺設,幾套桌椅顏色陳舊,看著已有年歲。門口立著一棵早已枯死的老樹。樹下一條石子鋪成的小徑也因久疏打理快被雜草掩蓋。
一牆之隔便是熱鬧的坊市,街上貨郎的叫賣聲不絕於耳。可謂是既冷清又嘈雜。還比不上傾風幾人暫住的那所荒居。
傾風閒逛了一圈,在後方找到了一間小柴房。
也是奇怪,王道詢出門辦公,自己的書房寢居不上鎖,倒是在這角落的破屋門上掛了兩把。傾風伸出一根手指頂住木門,從縫隙朝裡窺探,只見裡面堆的全是些沒用的器具,扔去街上都不定會有人撿,不知為何還要防賊。
她繞著這小屋走了一圈,隨即仗著自己身量小,從牆面上方開著的一個小口裡鑽了進去。
柴房內陰冷潮濕,物品擺放雜亂,可打掃得竟很乾淨。她從上方跳下,衣擺沒驚起一點灰塵。
一塊高掛著的白色簾布隨著屋頂漏進來的涼風不停擺動,傾風草草環顧一圈,準備抬手將它撥開。
布匹飄蕩間,露出後方緊靠著牆面的一張靈牌。
自頭頂傳來的風聲嗚咽淒緊,配上晦暗光色下始料未及的木質牌位,叫傾風陡然感覺天靈蓋被人掀開,灌了一腦門子的冷水。
她屏住呼吸,脊背僵了一瞬,隨即冷靜下來,走上前認真讀了遍上面的字,先妣……什麼什麼之靈位。
不知道是幾百年來,妖境的字變得與人境略為不同了,還是傾風過於才疏學淺,亦或者是立牌者壓根兒只在上面隨意畫了幾道。
反正名上的字傾風是一個也不認識。
她又走近了步,伸出手想去擦拭桌案。靠在牆上的一根棍子忽然倒了下來,響聲驚得她一個激靈,縱是不信鬼神也差點以為是神魂顯靈了,迅如雷霆似地將手收了回來,背到腰後。
反應過來後自己也哭笑不得,兩手合十朝靈位拜了兩拜,虔誠道:「冒犯冒犯,前輩請安息。」
她躡手躡腳地過去扶起倒地的木棍,沒再叨擾,從窗口溜了出去。
不多時,王道詢步履匆匆地回來了。
傾風坐在房頂拋著石子等候,見他原地打轉沒發現自己,出言叫了聲:「喂。」
王道詢仰起頭,舒出口氣,將手裡的佩劍放到空桌上,問:「狐君,何故來我家做賊?」
傾風聳了聳肩:「什麼叫作賊?我可沒偷你家的東西。」
王道詢說:「回來時管事正在罵,說誰拿石頭砸了我們家屋子,滿地的碎瓦。」
傾風將石子往地上一拋,拍著手面不改色道:「許是那老奴自己欠下的債吧。你看他拉著的那張臭臉,活像是欠了人千八百,早晚要賠。」
王道詢也無意與她深究此事,垂目在地上掃了眼,見那片雜草有彎折的痕跡,篤定地道:「你進我後面的屋子了。」
傾風單手撐在膝蓋上,懶懶散散地笑道:「只許你查我,不許我查你嗎?當日在村裡你非要掀我的門,今日算是扯平了。」
王道詢按著後脖頸,說:「請狐君下來吧。這樣說話太累。」
傾風縱身跳下,隨意挑了把椅子坐著。
王道詢收了院裡的衣服,一把抱回屋裡,出來後主動開口說:「那個是我母親。」
傾風婉轉地道:「令堂……」
王道詢背靠著牆,立在簷下,直白說:「我不知道她叫什麼。」
傾風放心了,嘀咕道:「原來不是我不識字。」
王道詢:「……」
「沒人知道她叫什麼,她不過是個人奴。我父親覺得她貌美,將她買下放在家中做粗工。買她用了不到五兩銀子。白日除卻掃洗,供人打罵,夜裡還要受我父親欺辱。生下我後,她便撒手人寰了。到死也沒個墳冢,草席捲了往城外一丟,讓野獸叼走吃了。」王道詢說著低頭一笑,又補了句,「也可能是活活叫他們打死了。誰又知道。」
傾風閉著嘴沒吭聲。
王道詢聲線平坦,叫人聽不出情緒:「這些全是我的兄弟姐妹告訴我的。包括生我時她才十六歲,而我父親已經五十多歲了。我父親本想把我活埋,挖好坑後又反悔了,但不是因為不忍心,而是覺得來日將我發賣,不定也能值點錢。一直怨恨怎麼沒生個女兒……」
傾風打斷他說:「可以了。別說了。」
王道詢笑著問她:「你不是想知道嗎?」
他一臉真誠,好似是真心告知。
傾風摸不準是他這樣的人生氣便是這種無動於衷的模樣。還是他壓抑了太久,正需要找個正常人來傾訴他那些陰穢悲涼的心曲。
總歸二十幾年來的供奉祭拜,牌位上幾次落筆又沒有定文的劃痕,都暴露出其內裡的悲喜,遠不似他表現得那麼平淡。
可她確實沒有興趣去旁觀別人的狼狽。
「主要我這人向來講究禮尚往來,可我沒有這般淒慘的身世能與你交換。」傾風說,「像我的生平就很簡單了。打從出生起就沒見過我父親。五歲的時候全城被你們妖王給屠了。後來一直跟著我師父學藝。我師父也沒帶過孩子,好幾次差點把我給養死了。幸好我命大,跟蚯蚓一樣,斷個兩截埋點土也能活。」
王道詢:「……」
傾風不滿道:「你這是什麼表情?」
縱觀她前半生,有悲有苦,但無怨恨也無屈辱,能稱得上一個坦蕩。前兩者是能熬過去的,唯獨那股血氣少年人大多難以忍受。所以傾風覺得自己沒他淒楚。
她剛要開口再說,轉念想了想,才明白是自己露餡兒了。
糟。
她不是九尾狐嗎?
這底沒摟住。
九尾狐有被屠城的嗎?
可能沒有。
傾風啞然失聲。
王道詢也埋低了頭,裝作在看地上爬行的螞蟻。一張尖牙利嘴掏不出半個字。
傾風腦子轉了一圈,沒找到適合對面人的藉口,又一次覺得聰明人果然不好,換做大妖的智力,不定還沒意識到有哪裡不對。
她舔了舔嘴唇,硬邦邦地問:「你怎麼不笑呢?」
王道詢胸腔裡悶悶發出幾個字:「呵呵。」
算了。傾風心道。這小妖難不成還能去揭發她?
這麼危險又不值當的事情他才不會幹。
當初錯認自己是狐君的人是他,在犀渠那裡他們就是共犯,憑犀渠的殘暴,真翻出來了誰都別想好過。
也怪他長了兩隻耳朵,做事太盡責,否則怎麼能攤上自己這麼個活閻王?
傾風清清嗓子,一板一眼地寬慰道:「想開點,而今你出息了。既然都是自己人,往後我再叫林別敘在犀渠面前為你美言,叫你平平順順地往上升遷。」
「出息?」
她不說還好,王道詢聽見這句,反被勾起些情愁,問她:「什麼叫出息?」
他抬手朝後一指,指向那遮遮掩掩不敢暴露的破屋:「那叫出息嗎?」
以昌碣城對人奴的歧視,若是叫外人知道他有個如此不堪的出身,怕是在軍中抬不起頭來。莫說做官升遷了,連犀渠也要低看他三分。
……不,該是會覺得他髒自己的眼了。
難怪他做事如此戰戰兢兢,卻是一直在他人的挾制下過活。即便是靠著自己的拳腳打拼,還得鼠竊諂諛,如在陰溝裡苟存。
只是這經歷為何如何耳熟?好似剛在哪裡聽過一遍。
看來人與妖的卑劣極盡相似,不要良心的,都要一樣的可恨。
傾風斟酌著道:「這只是權宜之計,也不是你心中所願。」
這個問題王道詢顯然已思考過千百次,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道:「就算我今日已成城主,我也不敢告諸眾人,說我生母是個人奴。」
他聲音放得很低,含混地道:「大抵是我太沒用吧,沒有狐君這樣的神通本事,便只能一輩子仰人鼻息,脫不去這層假面。」
傾風局促不安,手指按在膝蓋上來回敲動。看著王道詢那一派蒼涼的可憐模樣,無端有種自己傷了他心,扒了他面皮的無措感。
換做別人,她還不會有那麼大的感觸,偏偏王道詢這人對外總好似虛情假意,猝不及防剖出一顆血淋淋的真心來,濺了傾風一身,她目不忍睹。
傾風站起身,朝王道詢走去。站在屋簷陰影與日光的交匯處,盯著他內心拉扯了片刻。
左思右想,最後將什麼生硬的安慰都給咽了回去,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說:「別感傷了,我今日來是有事找你。」
傾風從胸口摸出一沓折疊過的紙張,攤開後取出最上方的一張遞過去:「你看看,有沒有見過這些人。」
王道詢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神有種難言的幽怨,低頭扯平紙張,看了眼問:「這位是誰?你們狐族的公子?看著年齡不像。」
傾風隨口胡謅道:「這個是……咳,跟著我們公子一起失蹤的僕從。」
王道詢裝作恍然大悟地「哦」了聲,把畫像還給她,說:「不是我們昌碣的人。不曾來過。」
「你那麼肯定?」傾風懷疑道,「昌碣城裡人多了去了,或許是你沒見過呢?」
王道詢說:「若是長相平凡的我還不能確定。但是這位公子容貌清雋俊逸,身材修長,只要見過一面定有印象,除非他改頭換面,變作其他模樣,那這畫像也無用了。」
傾風一聽覺得有理。又把手上其它幾張畫像一並遞了過去。
王道詢張嘴欲言,傾風先一步打斷他:「別問,反正你也不信,別讓我費心思編些奇怪的理由。」
王道詢乾脆把嘴閉上,一張張看了過去。
「這幾張沒見過。」
「這人是昌碣的百姓。」
「這是海捕文書上的畫像。」
王道詢何其透徹分明的人,很快便洞若明火,苦笑著道:「狐君,你我之間能不能多一點信任?」
傾風誠實了一回:「對不住了,主要是信任這個詞用在你身上……挺古怪的。往後再看吧。」
王道詢緩聲道:「不知我是哪裡叫狐君,生有疑心……」
他將畫像翻到最後一張,如被奪了神,定定看著上面的女人,沒了聲音。
傾風見他神色反常,靠過去看,揶揄道:「美吧?這可是你們妖境有名的美人!」
王道詢回過神來,放下紙張,悠悠道:「畫上看不出有多美。只算得上五官明秀。不如姑娘你漂亮靈動。」
傾風被他逗笑了:「你這小妖眼光還挺高。但也不必刻意討好我,我沒什麼好處能給你。這回算是白工。」
王道詢笑了笑沒出聲。
傾風把畫都收回來,整理齊邊角,折疊好放回胸口,告辭道:「沒別的事我走了,你繼續悲春傷秋吧,不打擾你。」
王道詢抱拳:「狐君慢走。」
他等人不見了蹤影,又在屋外站了片刻,失神地皺著眉頭。
回到屋裡,在書桌上鋪開一張紙,磨了墨,照著記憶描出女人的輪廓。
可是畫到最後,身形髮飾都出來了,唯獨那人長什麼模樣,卻是如何也記不起來了。
「咦……」
王道詢視線發虛地落在窗外的雜草上,懸著的筆尖滴下一滴墨,在白紙上暈染開。
黑色的一團,將他思緒徹底打亂。
王道詢伸手去摸,窗外忽然起來一陣大風,將他面前的紙掀飛起來。
他忙站起身,一手壓住畫紙邊角,另一手去關窗戶。
「將軍。」
身後一人輕叩木門,柔婉喚道。
王道詢聽見聲音,立馬將畫合上,回過身看向門口的人。
那姑娘笑晏晏地站在背光處,睜著雙澄澈的眼睛奇怪問:「將軍,你怎麼了?是我叨擾到你做事了。」
王道詢匆匆把桌上東西都收起來,揚出一個笑,回道:「沒什麼。」
「聽說將軍回來了,我給將軍做了點吃的。」姑娘提著竹籃快步進來,臉上雀躍地道,「你試試看,合不合你口味。我院裡的桃花竟然開了,我便摘了幾朵,揉進糕點。」
王道詢迎上前,溫聲笑道:「說了,你叫我六郎就行。叫我將軍,聽著總是生分。」
姑娘從籃子裡端出兩個碟子,擺到桌上,說:「我就喜歡叫你將軍,聽著威風。」
她仰起頭,滿眼希冀地看著王道詢,故作靦腆地問:「將軍不喜歡嗎?」
王道詢點著她額頭,無奈道:「誰敢說不喜歡我們言妹?」
姑娘笑容可掬地拉著他坐下,坐在對面看著他,熱情催促道:「快吃吧。六郎。你方才在畫什麼?」
王道詢說:「沒什麼。朋友想我幫忙尋人,我似乎見過那人,可是記不清了。」
「哦。」姑娘兩手捧著臉道,「你每日都要見好多人,能都記得才是奇怪。」
王道詢隨意將話題揭過,用手指撥開她額上的髮絲,笑著問:「不是什麼要緊事,你今日怎麼過來了?」
姑娘樂呵呵地笑個不停,佯裝生氣也不像樣:「聽說有個漂亮姑娘到你家中找你,我這不馬上趕過來了嘛!」
王道詢失笑道:「胡鬧。」
夏日午時的風裡帶著股燥熱,透過窗格的稀疏光色裡,蝴蝶蜻蜓繞著低矮的土牆環飛。一陣清新的花香從未闔緊的窗戶裡飄進來,還有那依停在老樹枝頭的流鶯,聲聲殷勤的鳥啼。
傾風回到院裡時,林別敘正在給那大妖算命。
桌上擺了幾枚銅板,大妖豎著耳朵,聽得很是虔誠。
傾風大步過去,拍拍桌面叫道:「別算了。大哥,你會做吃的嗎?我要餓死啦!」
大妖剛從自己的財運問到來日的姻緣,被傾風打斷了話題,回頭瞥了眼,萬分嫌棄道:「餓不死。自己出去買。」
傾風挑唆林別敘道:「別給他算!他搶你的人,蹭我的房子,還不給我東西吃,你怎麼能白白給他卜卦!收錢!」
林別敘當真收起扇子,遺憾地對大妖道:「我不能不聽我師妹的啊。不然她也將我趕出去怎麼辦?」
大妖愣了愣,痛心疾首地道:「先生,您可是我族白澤!」
傾風小人得志,抄走桌上的銅板,在手心裡掂了掂,得寸進尺地道:「我要吃飯,我要吃肉!你們妖境有什麼特色的菜?我要八盤菜!帶一碗湯!」
大妖木著臉道:「我看你是欠八頓打。還欠一頓罵。」
林別敘袖手閒觀,看得開心:「你二人不會要在飯前,活動活動手腳吧?」
大妖聞言站起身,將袖口挽了上去。
傾風哪裡能受他挑釁?聲勢逼人道:「你等著,我現在就回去拿我的劍!」
她剛轉了身,就聽上空傳來一道清亮的吼聲:「喂!騙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你還欠我一場比試呢,怎麼說走就走!」
那青年坐在不遠處的屋頂,這回換了身紅衣服,一頭柔順長髮在東風裡滌蕩,襯得膚色白得發光,偏生肩上扛著把長劍,叫他瀟灑的氣質裡平白多出了種匪氣。
傾風心道,怎麼還有這麼個陰魂不散的貨?
青年定睛看了看院裡剩下的兩人,放下長劍,敲在瓦上,驚詫道:「白重景?你在這裡做什麼?」
大妖瞅他一眼,臉上明晃晃地寫著「討厭」,冷冰冰吐出兩個字:「殺你。」
「我與你什麼仇怨啊?要你千里迢迢地跑來殺我!」青年並不當真,「你窮得毛都要禿了,我都不屑於害你!」
該死的有錢人!
真是每個字都往人心窩子裡扎。
傾風對這鳥都有點共情了,覺得若不與他同仇敵愾,下一個挨罵的準要是自己,當即拍拍大妖的手臂,好奇道:「誒你說,我要是把他尾巴上那一截金色的給削了,那是就沒有了,還是會長出新的來?」
青年將頭髮往前面一甩,抓在手裡,氣憤道:「什麼尾巴,這是我的頭髮!不是,這是我的妖力!你有沒有見識啊!」
傾風玩味地道:「你不是人族嗎?」
青年喊道:「你還說你是狐狸呢!這鬼話你我都是隨口說說,談什麼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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