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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文正
祝纓沒有馬上站出來說話,第一,皇帝沒問她,第二,她的布置還沒有完成。
又是一次爭執未果,真正做事的官員還有正事要做。譬如吏部,他們得準備官員一年的考核了,又譬如戶部,預算還得接著算,得在地方官員進京前就定個數目,拿給政事堂、皇帝過目。
不久,朝會又散了。
祝纓沉住了氣,先回戶部辦公。葉登、李援兩人與她一同往戶部去,邊走邊嘀咕。
葉登道:「王相公可真是。原本一個『文正』是順理成章的,如今這奏本一上,恐怕有人要瘋了。」
李援道:「這奏本是有點狠。」
祝纓道:「就算不上,也沒見水到渠成。還是那句話,先把咱們手上的事辦好,別叫人借機生事拿捏咱們才好。神仙打架,咱們別做池魚。」
葉登雙手一攤,道:「還能怎地?都擺在面前了……」
祝纓道:「咱們先把功課做足,回來才好與這群『諸侯』討價還價!」
三人一陣無語,回到戶部,祝纓依舊是開一次晨會,將任務分派一下,大家埋頭幹活。
尚書與侍郎在一處,他們仨不得不聯合辦公,得他們統一了意見,才好一致對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祝纓剛剛才到,仍然需要這些幫手,一時無法自己全扛了。
李援算著算著有些氣悶,將筆一扔,道:「忒氣人。以往,哪怕與地方上爭論,還有商有量,現在他們就一門心思賴賬了。」
祝纓放下筆,嘆了口氣:「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運氣,我在地方的時候,與戶部打交道,是被壓著多繳錢糧。如今自己到了戶部,情勢居然一變,戶部居然拿下面沒辦法了。」
葉登道:「今時不同往日,您當年,政事堂裡有……」
他住了口,三個人齊齊嘆氣。
中央與地方的拉扯是一直存在的,不同時期的氣勢強弱還是有區別的。像先帝在世的時候,皇帝有威嚴、能力還算合格,政事堂裡放的都是一時的人傑,拿出來能鎮得住場子。比如陳巒、比如施鯤、比如王雲鶴,都是普通官員無法挑戰的標桿,是跳起來打不到人家鞋底。上頭鎮得住,下頭就掀不起風浪,事情就好辦。
現在,皇帝身無可取之處,政事堂……竇朋不能說不好,但是鎮不住。現在竇朋也比這些人站得高,卻是沒有這樣壓倒性的優勢。政事堂現在就剩他一個了,多少事兒,忙不過來。一旦鎮不住,下面人當然就情願自己過得舒服一些了。一個學一個,個個就都不好管了。
祝纓道:「但願不要繼續壞下去。」
李、葉二人看了看祝纓,這一位也有點陳、王的影子,但是太年輕,事兒做得不少了,就差「養望」或者說需要時間讓勢力壯大。
政事堂不頂著,戶部當然得費力跟地方諸侯們拉扯。
李援心道:你能不能成勢,就看在戶部任上能不能憑本事降伏這些諸侯了。降伏了,過幾年你入政事堂就順理成章。沒能鎮得住,以後就算做了丞相,只怕也還是頭疼的命。
三人感慨一回,還得接著埋頭幹活。
戶部最近都很忙,知道的人一般不在白天跑戶部來聊天,他們這一個白天還算清淨。到了落衙時,葉登道:「只怕落衙之後,這京城又要熱鬧嘍!」
祝纓道:「這裡是京城,什麼時候不熱鬧呢?習慣就好。今晚別多飲酒,明天咱們還接著算賬呢!」
葉登與李援都比較輕鬆地答道:「是~」
有這麼個上司有一個好處:在祝纓的手下,幹活是累一點,但是不太用操心,她鎮得住,地盤上勾心鬥角的事兒少。兩人都籌劃著今晚是要休息,還是與親友小聚,聊一聊王雲鶴的事情,以及接下來要怎麼做。
…………
祝纓與他們想的都不一樣,她不跟別人商議。
祝纓從皇城回到新府沒花多少時間,回到府裡,祝青君等人都等在府裡了。看到祝青君,祝纓又是一陣不開心。從北地回來有一陣子了,祝青君最後論功行賞的結果還沒下來。
別人都好說,祝青君是個姑娘,授她正式的軍職,就挑戰習慣了。祝纓做節度使,開幕府,可以「從權」給她職位。現在解職回來了,得拉扯。
給祝青君職位,那讓她帶兵?沒聽說過有這麼幹的。
然後又遇到齊王該不該出巡的事兒,又有王雲鶴去世的事,朝廷上一團糟。鄭熹還丁憂了,一個竇朋委實沒精力去過問這樣一件很小的事情。祝纓關於其他人的請功陸續往下批,祝青君的事就被一壓再壓。
祝纓不動聲色:「先吃飯吧。」
她在自己家不用裝,是有幾天沒笑臉兒了,林風這樣淘氣的、蘇喆這樣親近的也都不敢戲笑了。
吃完了飯,林風小心地問:「義父,王相公的事兒,究竟怎麼樣了?劉相公的臉,我都不敢看了。」
「你又去劉府了?」
「嗯,」林風委屈地點了點頭,「這樣的時候,我想是得過去看一看的。沒想到他的臉好嚇人啊!」
祝纓終於笑了一下:「他年輕時可是有名的美男子,老了也不難看,怎麼就嚇著你了?」
林風哭喪著臉說:「是怪好看的,嚇不著您,可我怕啊!」
祝纓道:「沒事,他不會遷怒給你的。傳我的話下去,近來都不要亂跑,謹言慎行。」
「是。」
蘇喆猶豫著問道:「阿翁,王相公是哪裡得罪了陛下嗎?不應該啊!做事、為人都沒有瑕疵。誰有這樣的一個幫手能不喜歡呢?」
祝纓道:「那是陛下的心思,不要亂猜,猜也放在心裡,不許出去說。」
「哦。」
祝纓道:「沒去四夷館?」
蘇喆皺了皺鼻子,道:「舅舅在那裡了,我也不是鴻臚寺的人呀。」
是了,不但祝青君,連蘇喆、項安,回來之後都沒有個合適的位子,也沒有正經事要讓她們做了。蘇喆還好,她是阿蘇家的繼承人,項安如今也是「賦閒」。
祝纓道:「我知道了,你的事,我來安排。青君、三娘,過來一下。」
祝青君、項安被召到了書房,項安先說:「大人,女子之身有個官職已是千難萬難,大人如今事情又多又忙。您還是先顧自己,只有您穩了,大家才能好。」
祝青君跟著點頭讚同。
祝纓道:「說什麼呢?有事給你們辦。」
項安忙說:「請大人吩咐。」
祝纓問道:「離開京城兩年了,路還熟嗎?人還認識嗎?」
項安微笑道:「回來也有一陣子了,怎麼敢就荒廢了呢?」
祝青君道:「我已把京兆又巡了一遍了,大人是要找人?辦事?還是打聽消息?」
祝纓道:「都還記得魯王嗎?」
「是!」
祝纓微笑道:「知道魯王家當年有多少人,他們的下場都是什麼嗎?」
項安道:「那是大人辦的案子,魯王謀逆,但念在是先帝骨血,是闔家流放……可是,江湖傳聞,他們流放途中被陛下派使者賜死了。」
祝纓點了點頭:「知道就好。你們把當年的後續傳出去。再悄悄地往京城傳一個消息,當年,有人活了下來。」
項安與祝青君雖不知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都沒有猶豫地說:「是!」
祝青君問道:「只說有人活下來了嗎?活的是什麼人,有什麼圖謀?還請大人指個方向。」
「一個不甘心的冤鬼能說什麼呢?明詔赦免死罪又暗中對兄弟下殺手的人,算個什麼東西?」祝纓說。
項安與祝青君道:「是。」
「要傳得不留痕跡。」
「是。」
………………
這大概是魯王這輩子最有用的一次了。
只消一天,京城裡就傳出一些謠言來。
傳說,皇帝刻薄寡恩,殘害手足、虐待侄子,派人謀殺了已經定完罪流放的魯王一家,連小孩子和女人都不放過,個個死狀淒慘。
描述得十分翔實,什麼腹痛三日,哀嚎而亡。什麼小孩子拖著斷手斷腳在地上爬行之類。
魯王,在京城的名聲臭大街,全家沒幾個好人,僕人裡壞人也很多。但是!魯王的幼子,一個只有周歲的嬰兒被這麼殘害,這就讓正常人聽不下去了。太過份了!
皇帝不應該是天下道德的楷模麼?外寬內忌,心思歹毒,不念手足骨肉之情,怪不得當年先帝猶豫好久不想立他當太子呢。瞧瞧,這一登基就這麼對自己的弟弟。
傳說,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讓魯王的一個兒子活了下來,為人所救,養傷養好了,最近回來哭先帝陵,要向祖宗告狀帶皇帝下去呢!
流言以完全想像不到的速度傳播開來,完全找不到源頭,它傳得太快了。許多人嘴上說著「魯王也太冤了」,心裡想的卻是「皇帝沒點兒人情味兒」。然後又添上一些自己的想法「怪不得前些年風調雨順,這幾年天災人禍」以及「怪不得陛下之前病了」。
宮外的舌頭嘴巴在動,朝上的嘴巴舌頭也沒閒著。又是爭吵的一天。皇帝想要強制把王雲鶴的謚號給定下來,冼敬等人如何肯服氣,據理力爭,把皇帝氣得拂袖而去。
隔了一天,在宮外有宅子的宦官就聽到了「魯王家還有人沒死,親眼目睹了親人死亡的慘狀,哭號著回來要向先帝廟控訴皇帝無道失德」消息,他們著急忙慌地跑回宮裡,將消息報給了皇帝。
皇帝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坐挺了,只覺得屁股下的椅子要長出腳來,把他給踢下去了!
皇帝死死地盯著杜世恩:「消息可靠麼?」
杜世恩道:「或許,只是坊間流言。」
「流言?!!!」皇帝抬高了調子,「流言會說得如此惡毒嗎?!京兆呢?抓……查……」
一語未畢,太子求見。
皇帝不耐煩地問道:「他來幹什麼?」
小宦官道:「太子說有急事,聽到了一些事。」
「宣!」
太子匆匆進來,看了看皇帝的臉色,皇帝道:「有話就說。」
太子只好吞吞吐吐地道:「阿爹,才聽有人說,宮外有些流言,關於魯逆的。」
皇帝道:「你也聽到了?!查!一定要查出來是誰幹的!」
太子急忙阻攔,道:「阿爹!當務之急,是平息流言。查訪也要暗中來查,市井小民、無知百姓,最好聽些奇聞怪談。鬧得越凶,他們越好奇。」
「怎麼平息?」
太子道:「這……不妨召大臣來問?」
宮門已經下鑰了,皇帝卻不管這些,把劉松年、鄭熹、祝纓、李侍中幾人召到了宮裡來。
祝纓正在家裡與陳萌說話呢,陳萌的孝期眼瞅到了,今天來是為了陳放的婚事。
王雲鶴的死提醒了他,施鯤的年紀也不小了,趁著施鯤還在著,早早給陳放娶了媳婦兒過門來。等陳萌的孝期一過,家裡就開始辦這個喜事。
「大郎的年紀也不小啦!我想著,一事不煩二主,還請你到施家為我說一說,如何?」
祝纓道:「我本來就是媒人,責無旁貸。」
正事說完,陳萌開始嘆氣:「王相公,不值得呀!最後這一本,他為什麼不早拿出來呢?早拿出來,照著幹,也不至於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
祝纓道:「再好的規劃,也得有人來做。經是好的,就怕和尚不認真念。與其都把整本經都給了他們胡鬧,還不如一點一點的教他跟著念。」
「也對。」
兩人說著王雲鶴,宮使來了,召祝纓進宮。兩人對望一眼,陳萌道:「這又是為了什麼事?難道是因為齊王要出巡?」
祝纓道:「不好說,我去去就來,你自便。」
「成,反正我也沒別的事兒,就在你這兒住下了。」
「行。」祝纓說。
她換了衣服,騎馬往宮裡趕。宦官收了個紅包,一問就說了:「大人難道沒有聽到這些天京裡的流言?」
祝纓驚訝地問:「這些天?京裡的?流言?」
「魯逆……」
「啊?不是都結案了?」
宦官道:「反正,您小心著點兒。」
祝纓又塞給了他一個紅包,問道:「你說詳細一點。」
進宮就不能騎馬了,兩人趁步行的功夫,宦官如此這般一說。祝纓嘆了口氣,道:「我知道啦。多謝。」
到了御前,除了李侍中,其他三個人對個眼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了。李侍中看著眼前的拼盤,連同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聚在這裡。
劉松年虧得是在皇帝面前,他忍住了,沒罵皇帝。笑死了,國家倒了一根柱子,皇帝不緊不慢地抻著、只想著立自己的威風,等到有流言提到魯王,說你「德不配位」了,才想起來「緊急」?
鄭熹倒是一臉的從容,心裡納悶:當年並不意外你殺魯王,但當年沒覺得你這麼缺德啊!
祝纓……流言就是她傳的,她很久不自己幹犯法的事了,今天只覺得自己寶刀未老。看著皇帝氣急敗壞的像條喪家狗,挺好的。
只有李侍中,焦急地問皇帝發生了什麼事。
皇帝實在不想自己復述了,指了指杜世恩,由杜世恩問:「諸位難道不知道京中流言麼?」
劉松年說自己休致在家,不問世事;鄭熹說自己在守孝,不問世事;祝纓說她在算賬,不然明年朝廷該沒錢花了,沒功夫管流言。
只有李侍中聽到一點流言:「好像只有一絲風聲吧?」
皇帝怒道:「近日來京中流言橫行,你們居然都不知道?!」
祝纓心道:放屁,魯王全家難道不是你讓殺的?怎麼就是流言了?我才讓青君傳了一天!哪裡來的「近日來」?
傳得快是你活該,你這麼刻薄寡恩,百姓心裡你就是個壞人,他們就樂於傳播你的壞話。你對王雲鶴如此刻薄,他們當然願意相信你對親兄弟狠毒。
你聽不到百姓的哭聲,就聽聽他們的罵聲好了!
鄭熹道:「當務之急,還是將流言平息下去。」
「怎麼平?」皇帝問道,「劉相公,要怎麼寫一份詔書,言明此事呢?」
太子急道:「不可!這不是越描越黑麼?」
劉松年道:「太子說得有道理。」
皇帝問道:「那你們說,怎麼辦?!鄭熹。」
鄭熹道:「不如用另一件事情掩蓋一下?有了新消息,他們就不會管舊的了。」
劉松年道:「那不過是揚湯止沸。」
李侍中道:「確實,也難再找一件更惹人注目的事情了。」
皇帝虛心地請教劉松年:「那要如何釜底抽薪呢?」
劉松年撇一撇嘴:「流言不就是中傷陛下聖德麼?就從這個入手。魯逆是壞人,陛下是好人。」
「不錯!」皇帝拍案讚同,「祝卿,當年的案子……」
劉松年忍住了沒打他,祝纓又想打他了:「當年為早日穩定朝局,是陛下下詔,到此為止的。再翻出來,就怕又有不利於陛下的言論再說出來。」
皇帝問道:「那怎麼辦?」
李侍中道:「兩樣,一,魯逆為惡,二,陛下聖德。」
要證明皇帝的正義,除了不打自招式的歌功頌德,還得有旁證。劉松年早早地休致了、鄭熹丁憂不上朝,並不想為皇帝負責,李侍中便將這幾年朝廷做的好事都堆到皇帝的頭上,準備明天上表。
祝纓則說:「陛下,京城流言能廣為傳播,可見是有漏洞。京兆府自鄭相公入政事堂,就沒有京兆尹了,得有一個,好好管一管。」
「不錯!」皇帝切齒道,「自從七郎離了京兆,京兆就很不好!你們說,誰任京兆合適?」
祝纓道:「此事,還應該問一問丞相的意見吧?」
皇帝皺了一下眉,問道:「穆成周可以嗎?」
劉松年極不客氣地:「哈?」
鄭熹一看劉松年在面前,也不吱聲了,李侍中看一看劉松年的臉,也不敢說話了。為了王雲鶴的事,劉松年必是憋著一肚子的火的,誰敢在他面前得意呢?
皇帝也有點不好意思了,太子臉上一紅,穆成周吧,他也不大看得過眼。
祝纓裝死。
皇帝道:「罷了,我再想想。你們回去寫奏本,明天早朝要奏上。」這說的是李、祝二人,他又好言對劉、鄭說話,希望他們回去之後「安撫」身邊的人,讓他們不要聽信流言。
明暗兩條線,皇帝認為自己安排得挺好。
祝纓也覺得自己安排得挺好。
要旁證皇帝是好人,那扶他上位的就也得是好人,當年宮變的時候,支持他的人也得是好人。比如,王雲鶴。
…………
次日一早,李侍中帶著熬紅的雙眼來上朝,皇帝眼帶期望地看著李侍中。
李侍中出列,奏了個近來京中流言都是無稽之談,然後為皇帝說好話。說著說著,皇帝臉上帶笑,李侍中忽然覺得不對味兒。
我這不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其他的大臣多少都聽到了一點流言,再看李侍中這樣,也都打著哈哈。皇帝正在敏感的時候,也覺得不對味,但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味。
整個朝堂都尷尬得要死。誰還不知道你們唱的什麼歌嗎?大家都陪著演戲。
李侍中越讀越覺得自己這事兒沒辦漂亮,最後兩段越說越嗑巴。終於把最後一句念完,一抹汗,低著頭混回了隊伍裡。
祝纓嘆了一聲:李侍中臉皮還是不夠厚啊!
她也出列,大臣們繼續飛眼色,有人小聲咳嗽著。
皇帝的笑容也有點僵,語氣裡帶著期待,道:「卿奏來。」
祝纓道:「臣請為故丞相王雲鶴定謚『文正』。」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你不但不幫我,還跟我唱反調嗎?現在是說我,不是說王雲鶴!
皇帝恨不得打祝纓一頓,但是祝纓已經出列了。
祝纓的奏本是派出祝青君之後就寫好了的,她起手先定調,認為王雲鶴品行端正,當得「文正」二字。
然後是羅列王雲鶴的事跡以證明。
第一件,就是王雲鶴做京兆的時候就不畏強權,遇權貴的不法事,他都依法而斷。比如魯王當街縱馬傷人,縱容奴僕強搶民女、強奪田莊。
第二件是先帝的時候,太子薨逝,王雲鶴與施鯤等人,率領朝廷官員們,沒有奉承勢大而蒙蔽先帝的魯王,推魯王為太子,而是遵禮法推舉了趙王,也就是現在的皇帝。
第三件是魯王謀逆的時候,堅決地站到了皇帝的身後,處事有章法,沒有被魯王嚇到,也沒有搞投機。
隻字不提什麼抑兼併啦、為皇帝操勞國事啦、擢拔賢才啦……之類的。
最後說,大家看他幹的這些個事,我覺得應該給個美謚哎!
大臣中有一些可算看出來,祝纓這點兒掐得可真是太好了!
就她這奏本的這幾條,冼敬等人不是沒說過,但在爭吵的時候都被無視了。她現在只把這幾條明著對皇帝有利的事兒給說了,誇王雲鶴本人的話,沒有。
可比李侍中這馬屁拍得更妙。
王雲鶴這樣一個好人,他支持皇帝,你能說皇帝不好嗎?
也有人覺得祝纓在發昏,皇帝明顯不喜歡王雲鶴,你還這麼誇他,這不是逼皇帝嗎?你還能有好?
不料皇帝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點頭道:「卿言有理!王相公國之干城,當得『文正』。」
爭吵終於結束了。
王叔亮不是非得給親父親爭一個「文正」,但是得知最終有了這麼個謚號之後,他還是有些感慨的。接著,皇帝又再撥出內庫的金帛來賞賜,助王雲鶴安葬,王叔亮的心中已是波瀾不驚了。
他上表謝恩,等到父親葬入先帝的陪陵,才帶著家人,將父親的一套衣冠帶上,踏上了回鄉的路。
祝纓提前一天到他家裡送行,王叔亮走的時候挑了個不是休沐的日子,祝纓也不打算在那一天請假。估計冼敬他們會請假送行,她也不想跟冼敬湊這個熱鬧。
王府的東西都在打包了,王叔亮道:「地方凌亂,還請見諒。」
祝纓道:「這話就太見外了。」她又帶了一些盤纏過來。
王叔亮道:「這就真不必了,我一路住驛館,回家就更不用這些了。家裡還有幾畝薄田,老屋也有幾間。」
祝纓道:「心意。」
王叔亮道:「您不該上那個奏本,萬一觸怒了陛下,不好。家父若在世,也不會樂見您賭上自己的。」
祝纓道:「我不是為這個。只怕詹事他們爭吵得失了理智,越鬧越大,最後不可收拾,連累了相公的身後事。他們越爭,陛下越記恨,恨意會算到相公的頭上的。早早了結了算完。」
王叔亮道:「我為這個擔心好久了,總算了結了,只盼他們別再拿家父做大旗了。凡戰,繳敵方旗鼓的都是大功,許能封侯呢!」
兩人相視苦笑。
王叔亮道:「對了,這個是家父留給您的。」
說著,拿出了一套《春秋》,王叔亮有些羞赧地道:「本來應該早些給您的。可是我想,當時為家父的謚號朝上正在爭吵,早早拿給了您,倒像是要催促您做什麼一般了。
家父的遺本,也該早早上的,但我也怕它引起爭議,誤了家父的葬禮。哪知,沒有它,厭棄家父的人還是會厭棄、阻撓家父的人還是會阻撓。看他們吵得太凶,索性就上了。
人算不如天算,看來我不適合做這些算計的事。」
祝纓接過了《春秋》輕聲道:「相公讓我讀經史。」
王叔亮道:「以前這麼勸人的來著,近來卻勸人要好好做人,別只會讀書說話。」
祝纓將書收好,道:「明天我就不去送行了。」
「不去也好,見著他們,也是無趣。」
…………
次日,冼敬等人請假送行。
祝纓則往政事堂又上了一本,奏陳萌的孝期也差不多滿了,是不是得準備給他個官做了。
竇朋將奏本轉給了皇帝,皇帝正在考慮京兆尹的事,一看「陳巒之子陳萌」,又想起來那位急流勇退的好丞相了。陳巒雖不是他的丞相,但是皇帝在覺得王雲鶴做丞相太久的時候,總是想起陳巒來。
久而久之,一看到這個名字就覺得美好。
陳萌,出身夠、資歷夠、能力也不差、也沒什麼劣跡,更重要的是,他是陳巒的兒子,可謂是陳氏一系的頭兒,拿捏住了他,就是收了一派力量為己所用。
皇帝滿意地下詔,以陳萌為京兆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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