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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你的童養夫舅舅一直給你備著呢!
方氏生得肌骨豐腴,臉若銀盤,是個面有福相的年輕婦人。她見了簪纓,早已喜歡,忙不疊還禮:
「有勞小娘子費心,這如何好意思。方才我亦不曾說上什麽話,那群得勢不饒人的,竟似要吃人,還要多謝小娘子替我解了圍。」
簪纓回以一笑,二人便對坐款談。
簪纓也不刻意說什麽,只是聊些家常話。喝完茶,方氏覺得這小女娘頗合眼緣,誠邀簪纓去觀鬥鴨。
「何爲鬥鴨?」
「小娘子不曾看過?」見這談笑從容的小女娘也有茫然的時候,卻呆氣得可愛,方氏咧唇笑道,「哎呀呀,那個可有意思了!」
簪纓確不知鬥鴨爲何物,左右無事,便隨她去了就近的鬥鴨池。
建康依江傍水,一大盛産便是鴨子,故京人喜食鴨,做法更是層出不窮。蓄養的鴨子吃不完,自然便衍生出新奇玩法。
鬥鴨之所卻不忌諱男女同席,只見那水池欄杆外,觀鬥鳧的婦女不在少數。簪纓被方氏拉住手,擠進去內圍,耳邊充斥著喝彩鼓勁的喊聲。
但見幾對肥碩的大白鴨正在池子裡捉對撲翅搏鬥,濺起水花如雨。簪纓目不轉睛,新鮮地看著這野氣十足的場景,從最初的懵懵然,到後來也品咂出精彩,跟著笑了好幾聲。
「小心水花入口!」方氏在欄杆外一邊下注,一邊拍欄喝彩,一邊給簪纓解說,一邊有經驗地用紈扇遮住小女娘的櫻桃丹唇,簡直快活樂無邊。
一直到兩人分別,方氏回了家中,她還美滋滋地回味著那幾場酣鬥。下值的顧元禮回府,方氏忙不疊將中指上新得的金剛石戒指晃給他看,「今日我鬥鴨贏的!」
顧元禮自己褪了官袍,交給女使,一眼看出那枚戒指不是俗物,聲音古板,神色和氣,「贏了誰的?」
方氏笑眯眯:「是唐氏那位纓小娘子。」
顧元禮聽妻子如此說,目色一動,細問緣故。
方氏便一五一十將今日發生的事說了。顧元禮聽罷,先不問別的,拉住方氏的手問,「那些人欺負你了嗎?」
「也沒什麽,左不過是說我言行粗鄙,不識體統的那一套罷了……」方氏娘家在嶺南是種荔枝的大戶,在當地絕不算低末,只不過嫁到風雅浮華的建康,一句商戶低賤,便足以定了人的品級。
不過僅僅低落一瞬,方氏又笑起來,「好在有纓小娘子,她幫我出了口惡氣,阿顧,你沒看到那個姓公孫的離開時的臉色,比她頭頂別的翡翠簪子還綠呢,哈哈!」
顧元禮眼底的冷光一閃而逝,他笑看著自己向父母請命求娶回來的小妻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柔聲告訴她,「阿方,可能,那位纓小娘子的目的並不單純。」
沒想到方氏毫不在意道:「我知道呀。她告訴我了。」
刻板如老吏的顧元禮難得地怔了怔,「她告訴你了?」
「是呀,臨別時,纓小娘子對我說,她今日與我碰面,其實是與顧禦史顧府君你有關,說我回家一提,阿顧你自然便明白了。」
方氏自己的心已經夠大了,卻還從沒見過這樣把心思擺在明面上的人,便是想提防,也提防不起來了。
她人不聰明,回了府半晌才琢磨過味來,今日西曹掾夫人邀她去吃茶,故意說些宮裡的秘聞,原是沒憋什麽好屁。可是對那位纓小娘子呢,盡管初識,方氏卻從心裡覺得她可愛。
硬要說的話,便是那小娘子眼神乾淨,說話實在,讓人舒服。
至於官場上的彎彎繞,方氏從來不懂,也懶得去費腦筋。
今日那些官婦人圍著她口吐惡言,方氏當時吵不過,回家來卻也不會跟顧元禮如何告狀,因她知道,她的夫君是正直之人,不會因爲私怨去彈劾同僚。
顧元禮已經明白了那位女公子的意思。
數日前,他才在朝堂上彈劾衛覦爲國之賊,今日那名與大司馬相交匪淺的女娘卻幫她妻子脫困。
這是明晃晃在打他的臉,在問他,她都可以不計前嫌,他爲大丈夫,卻忍見妻子受辱嗎?
聽阿方的描述,今日茶坊中人,有平嬪一派,有皇后一派,那個四兩撥千斤的小女娘,是逼著他站隊。
若不出頭,那他自然便‘不是個男人’了。
顧元禮低頭看著阿方手上令她愛不釋手的寶石戒指,輕撫她的頭髮,無奈苦笑。
陽謀麽?
這是在報他一箭之仇啊。
「咻!」
一箭正中靶心。
榆樹蔭下,有人在學箭。長裘及地的男人站在少女身後,把著她的手臂,從鮫皮囊中取出一隻新的箭羽,搭在他給她削制的小弓上,右指扣著她二指,都不用她用力,一拉一放,又中紅心。
「爲何拉顧元禮入局?」
衛覦一低頭便能看見小女孩撲閃的睫毛,微微展眉,趁隙問道。
「他說你壞話。我不喜歡。」
簪纓答得坦誠,仿佛又想起了那日聽到的那句話,皺皺眉,向後仰起雪白的脖頸,「小舅舅,他會出面針對庾氏一黨嗎?」
「他麽,無關大局。」衛覦目色隨淡。
簪纓點點頭,她也沒想過一定能唆擺成顧禦史,不過是布枚閑子,寒磣他一番,餘下的憑他自願罷了。
庾氏能否得懲,說到底在於態度一直模棱兩可的皇上。
那位看似中庸隨和的晉帝,爲了大局,可以不動聲色地捨棄一些嘴上視若珍寶的人——她便是一個十足的例子。那麽輪到皇后了,他又會如何選擇呢?
皇上不出面表態,簪纓便一箭,一箭,接一箭地把庾氏慢慢釘死在靶上,逼著宮裡發聲。
又一箭輕盈射出,簪纓回過神,微微縮動了一下肩膀。
衛覦立即察覺,沉聲低問:「怎麽了,抻到筋骨了?」
簪纓心說她倒也不是紙糊的,剛剛那幾箭,都是小舅舅代她用勁,她手裡感覺到的,根本比提起一支羊毫還輕。
簪纓輕吐儂音:「熱。」
他身上穿著裘,渥著她後肩半晌,都出汗了。
一想到他穿裘的緣故,簪纓背對衛覦的目光又黯淡,心道:都傳小舅舅每月十六發作怪病,可這個月已經一連這麽些日子了,他還在披裘。她不確定這是否與他那日見了血光有關,只知小舅舅這幾日不出園子不見人,有空了便陪她閑談玩樂,那種閑散姿態,好似之前調兵震京城的人不是他,朝中的暗流湧動也與他無關,只有陪她遊玩,才是第一要務。
他待她這樣好,若自己不能盡早找到那兩味藥,如何對得起他。
衛覦後知後覺地退開,看一眼小女孩的纖嫋背影,心中也想:不知庾靈鴻喂她吃的藥究竟是什麽,就算能用逼問佘信的法子去逼問庾氏,她說出的每個字,他也不信,左右都要等待葛神醫回來印證,不如留作靶子,放手讓阿奴去做喜歡的事。
只盼葛先生快些回京,只盼那不是損傷根基的東西……
男人的心緒比神色更淺淡,後退時順手將木弓也提走了。簪纓輕怔,回頭踮腳夠了一下,摸了個空。
少女霎著眼睫,冷不防又向前夠了一下,沒看衛覦身形如何動,灑淡側身,便又摸了個空。
她睜圓眸子看人,「我自己練一練。」
衛覦面上沒有逗人的樣子,正經搖頭,道不行,「頭一次拉弓傷臂,明日起來胳膊會疼。你想玩,歇一歇我再帶你。」
簪纓憋了半晌,不敢氣鼓鼓,憋出一句:「那我永遠疼不了第一回 ,什麽時候能自己學會?」
衛覦面色古怪一變,方寸間,呼吸不明所以地緊了一寸。
他忽地避開頭,下頷壓住領口風毛向一側傾斜,邁步去取靶上箭。
背對她的聲音,柔和如常,「所以說想玩的時候,舅父帶你。」
他不常在言語裡帶出輩分來壓人,這時刻意說出口,像在提醒誰,簪纓便知沒得商量了。
她餘光偷瞄握弓的那幾根修長玉指,如斯短小的細弓,在他手裡簡直像玩具,簪纓卻是很珍惜的,在心裡怕人聽去般小心地哼一聲,她總有可以自己偷偷練的時候。
新蕤園裡浮雲悠閑,一巷之鄰的謝府,謝既漾書房中,同樣氣象悠容,檀香緩靜。
這位一語攪動京城不安的高門才女,正忙著翻找些入門的詩譜詞章,還有自己兒時的遊戲之作,準備下次與簪纓見面時帶給她。
使女司墨不解:「娘子一句話,現下外頭全亂套了,便不怕宮裡問罪下來?」
英眉皎目的謝既漾爽朗一笑,「儀禮豈爲我輩人設哉?」
「可是您與那位娘子,不過一面之緣而已。女郎幫她說話,這些日子除了一張謝帖,也沒見纓娘子上門來。」
「傾蓋如故,一面猶嫌多,不是和你說過嗎,我一見那小女娘,純稚嫣然,錦花素雪,便覺喜歡。」說著,謝既漾卷起詩箋在婢子頭上輕敲一記,「她不上門,才是爲了我好。就你話多!」
與謝氏一鄰相隔的王府,上房內卻堪稱愁雲慘淡。
丞相王逍召集五個兒子到書房,商量那衛覦調空北府軍後,又不露面繼續動作,又不上朝提要求,就這麽不上不下吊人肝膽,該如何應對。
頭四位郎君都與父君同憂同想,只有王五郎鬆散衣襟大帶懶臥在涼簟子上,望天冥想。
長兄王瞿之見他這不修邊幅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出了個主意,「從前五郎與大司馬頗有交情,許是說得上話,不妨讓他去勸一勸大司馬退兵。」
王璨之沒等兄長說完,便冷哂一聲,「兄長高見,想出如此良策。敢情小弟一條舌當得百萬師,那衛十六又是泥人捏的,肯賣我面子。父親,兄長,你們誰不知衛十六這些年爲了養活北府軍,把衛氏整個家底都掏空了,現下那一族宗的人還在南邊隱世耕讀呢。說他喪心病狂也好,私心利己也罷,這些年可曾讓淮泗以南受胡人一蹄之禍?」
老虎露牙才知道心驚膽戰,殊不想這頭猛虎一向牙鋒吻利,只不過從前不向身後豎爪罷了。
不過他這一瘋起來就逮誰咬誰的毛病,王璨之撇撇嘴,確實有病。
王瞿之被頂撞一通,臉色難看。王逍卻向他擺了擺手,對幼子的話不以爲杵,反而笑呵呵地問,「吾兒以爲當如何?」
老子問話,王璨之還是那個臥姿沒變,大喇喇伸手撓了撓胸口,只有語氣超乎尋常地認真,「阿父,王家不入局,一味想隔岸觀火,可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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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朝會上,禦史中丞顧元禮率先出列,彈劾吏部崔侍郎評考官吏準則不清,貪墨瀆職。
這位崔侍郎,正是皇后庶妹小庾氏的小叔子,也就是那公孫氏的丈夫。
崔侍郎一愣之下連忙反駁,可顧元禮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調閱卷宗,方拿住他把柄,豈容他抵賴。
正駁得崔侍郎啞口無言,又有同僚站出,指出此前兩家內半眷發生口角,顧禦史這是公報私仇。
不等顧元禮開口,向來性情圓融的張禦史硬著頭皮站出來,又將這聲援之人做過那點不乾淨的手腳給抖摟了出來。
沒法子,家裡老娘還等著吃甲魚燉老鴨呢,孝者爲先,他總不能看著老娘絕粒餓倒。再說他爲陛下揭露不稱職的官吏,豈不算忠孝兩全?
這一日,朝會上的爭論無一事提及庾皇后,然而每個與庾氏或多或少沾邊的臣工,只要敢開口,便總有一二件德行不修的事被翻出來。
衆卿心中這才明白,有人見不得庾皇后翻身,誰敢替她說話,誰便要沾上點兒污泥。
龍座上的天子,不偏不倚,猶然一言不發。
直到太子黨的老臣看不下去這鬧劇,站出來哆嗦指著禦史台那邊:「你們這是結黨謀私!」
王丞相悠悠截口,「林公此言差矣,樁樁都有證有據,哪怕送到有司也挑不出錯來,哪裡是結黨了?」
皇帝瞿然側目。
百官心中輕震,王氏入局了。
下了朝,皇帝回到太極後殿,一把摘下晃得他頭暈的冕旈,只道了一句,「圍城打援,誰教她的?!」語氣似笑似怒,又帶有一種深深的疲憊與無奈。
他怕宗室出面打壓傳言會適得其反,本想裝聾作啞讓此事隨風過境,皇后那兒受點非議便就算了。
卻沒想到愈演愈烈,王氏……也敢公然與他的心意逆著來。
王氏!謝氏!衛覦!這些都是腦後生反骨的,可阿纓……她是最通情理的孩子,她不該同他們一道來爲難朕啊。
「叫太子過來。」
李豫黯然半晌,最終如此吩咐立侍一旁的原璁。
李景煥聽聞諭旨時,正在內殿遣散了下人,自行給臂上換纏一條新的紗布。
繫好後,他面無表情拂下袖管,熟練地點燃一片沉香,驅散屋內的血腥氣。
去前殿之前他特意繞到顯陽宮,立在母后寢殿的珠簾外頭,沒多走一步,淡問:「母后今日願意承認了嗎?」
這幾日來,他每日只與庾氏說一句話,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庾氏也不知是爲衛覦留下的陰影嚇的,還是被這親兒子氣的,短短幾日,瘦骨支離,氣色越發不好,連心酸都有氣無力:「你……是不是不定母后的罪便不肯罷休?」
李景煥聽見她的控訴,轉身便走。
他每日躲在顯陽宮裡的好母后還不知道,如今要給她定罪的,並不是他。
臂上隱隱作痛,疼痛帶走了年輕蟒服男子一身熱氣,李景煥寒冷的心裡突然便産生一種厭惡,對母后,也對體內流有她一半血脈的自己。
他日日夜不成寐,夜夜回想著從前阿纓說過的一句話,兩小無猜時,他曾問她,心目中視他何如?她答,如雪中暖炭,饑時糕餅。
當時他沒懂。
何以小時候他晚間去找她,她常對他順手帶來的糕點情有獨鍾?
何以每一次打雷,她總愛「發脾氣」吹熄蠟燭縮在床角瑟瑟發抖?
這麽明顯的事……何以母后顛倒一說,他便全部都信了。
他沒來之時。
那個女孩該有多害怕。
李景煥心裡擰著勁兒地疼,四肢百骸如灌鉛,撐著來到太極西殿,見了父皇,他冰冷的目光一刹銳利,生怕多看父皇一眼,那句「您是否早也知道」便會質問出口。
李景煥咬著牙低頭,佯作無事地跪下,「父皇找我。」
頭頂是一道低啞又無奈的聲音,「北府軍甲圍城不動,建康城中物議沸騰,如今的關結所在,還是阿纓願不願站出來爲宮裡說句話,西郊蠶宮還是公主冊封,必得送出去一樣了。」
之前簪纓在樂遊苑上口出狂言,索要蠶宮時,李豫還只當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
他做夢也沒想到,事情竟真的發展到這個地步。
李景煥閉了下眼,對於父皇的妥協,他竟不覺得意外。
這一閉目,眼前又閃過兩年後父皇躺進棺中的面孔。
父皇身子一身康健,突然暴斃的原因,據他反復思索,應是長期進服五斗米教張道長上貢的丹藥所致。
前世父皇一病,京中便生了亂,直到他登基時依舊左支右絀,這一世,他要勸父皇戒了丹藥,給他留出更多積勢籌謀的餘地。
還有前世他登基後的事,總似有一團火光在眼前模模糊糊,想不真切。
他還須想法子再見到阿纓,早日想起來那些事……
他要鞏固地位,要挽回簪纓,要對付世家和衛覦——他要做的事太多了,不能輸在眼下。
李景煥緊了緊牙關,低頭緩聲道:「兒臣以爲,兩樣可一起送去。最好的結果,阿纓留下後者,與皇宮重修於好,不過現下看來……」他自嘲苦笑一聲,「次等的結果,她兩樣都留下,便是母后名節受損;再次一等,她只要蠶宮,便等同坐實了外界流言。」
而最壞的結果,是她兩樣都不要。
既不要宮裡的服軟,也不要宮裡的示好,那麽她想要的,便是要付出更大代價的東西。
皇帝顯得很意外,沒料到之前死活不肯答應冊封阿纓的太子會改了口風,遲疑一下,「你當真捨得?」
李景煥都不知父皇問的是他捨得哪樣,心頭自嘲,右手在左臂上狠狠一摳,點下了頭。
小不忍則亂大謀。
「父皇,兒臣聽說,那道教的丹藥進多了不好,您莫不如召太醫查看一番,停一停……」
皇帝一愣,破天荒重斥道:「胡說!小子無知,天師煉出的藥餌是長生聖物,豈容你詆毀,出去!」
李景煥還欲再言,皇帝已氣得拂袖背過身去。
就在宮裡擬旨的時候,檀棣終於從水路姍姍來至京城。
這位三吳巨富來得一個招呼都不打,徑自到烏衣巷拍開新蕤園大門時,闔府人那叫一個猝不及防。
時下簪纓正在東堂的書案邊,一身家常裝扮,慵懶夾筆捧頤,向小舅舅求問書解,忽的便聽一連串濃重的洛下方言從外庭如風卷草地刮進來:
「咦,恁個可憐娃兒,俺說恁娘別和宮裡摻和,她非不聽不聽,現下可好!咦,快讓阿舅好好瞅瞅!」
簪纓一頭霧水地起身,未等看清來人,一襲黑影先擋在她身前。
衛覦面沉似水,背對她,面對那個彈丸一樣衝進堂中的金蟒紋袍富態男子,目色冷淡。
不想檀棣一個磕絆沒打,對面前的這堵高牆硬是視而不見,身子靈活地繞著衛覦轉半個圈,來到簪纓面前。
眼前的小女娘雪肌弱骨,咦,怎的長相還隨了她爹呢,檀棣兩隻銅鈴眼圈一瞬便紅了。
「我娃兒受苦了,受苦了……那些糟爛事舅都聽說了,咱不跟他們玩了,娃兒乖,跟舅回吳郡,以後舅舅護著你。你的童養夫舅一直給你備著呢,這是咱老唐家傳統,看,兩個!你想要誰,隨便你挑!」
跟隨檀棣前來的兩個卓拔少年,立在堂中,一臉尷尬赧然。
簪纓一雙手被來人一隻寬厚大掌牢牢握著,全然搞不清傳說中與阿母交惡的檀舅父爲何如此,無助地轉頭,「小舅舅……」
「哎!」檀棣險些熱淚盈眶,「你這娃兒知禮節嘴還甜,等著等著,阿舅給你帶見面禮了!」
衛覦周身氣勢越發淵沉,卻忍著未攔那行事無理的檀首富,而是嚴嚴擋住簪纓的身影,冷瞥對面兩個面如冠玉,唇似流朱的少年,不怒自威。
其中高一點的少年眉目微沉,不禁後退半步。
另一個長著討喜娃娃臉的黑襆玉袍少年,卻仿佛遺傳了養父的沒心沒肺,看見面前這夏日穿狐裘的高大男人,輕噫一聲,然後從他身側探出半個頭,驚喜地看著那脫塵如仙姝的嬌美女子,「這便是纓姊姊嗎?姊姊姊姊,我叫阿寶!」
簪纓聽到這聲親膩入骨的姊姊,陷入沉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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