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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天使(七級)

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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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5:13:28 |只看該作者
尾聲 不複記憶的話語

前來拯救我們的是亞希子小姐。
    當亞希子小姐從司的口中得知我們的目的地飛奔而來時,裏香正想把不動如山的我拖下山。我像個死人動也不動,而裏香則是抽抽搭搭地渾身是血,總之情況聽說是一塌糊塗。就連亞希子小姐也不禁當場臉色鐵青。
    爲了司的名譽.我還必須在此特書一筆。那家夥在亞希子小姐恍如惡鬼般的拷問下,還死撐了兩個小時以上,堅持不供出我們的目的地。只是後來因爲我們遲遲未歸,他在不安之余,最後才終于吐露實情。司那家夥還真不是蓋的呢。
    結果。我和裏香所獲得的自由,只有短短兩個小時。
    而那兩小時的代價,還真是太高了點。
    之前。病情原本就已經逐漸惡化的我,  由于仍然毫無節制地胡來,因此,肝髒又被搞壞了。聽說,情況惡化到和我剛人院時一樣糟,至少得休養一個月才能出院。
    這樣等于宣判我必須在醫院裏過年了。
    “真服了你耶,身體糟成那樣怎麽還動得了啊。”
    主治醫師似乎相當驚愕地說。
    由于驚愕過度,後來還笑了。
    而他背後的亞希子小姐則是氣得青筋暴露。
    總而言之一一
    我大概有一個禮拜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身體倦怠的很嚴重,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體溫持續徘徊在三十九度附近,一天到晚不斷接受各種點滴注射。世界似乎因身體的熱度而扭曲,在那讓人無法分辨是夢境或現實,微微扭曲的世界中,我回想並思考了好多好多事。然而,我的所思所想也都被三十九度的高溫熔蝕殆盡。
    我想,大概有那麽一次曾在夢中和父親說過話。
    父親以不太高興的語調,命令年幼的我去幫他買底片。“聽好羅,要買TriX四百的喔”。我點點頭,用力握住他交給我的五百圓硬幣,像只活力十足的小猴崽子一般沖出家門。我在耀眼的陽光中笑著。我似乎很開心似地邊笑邊跑著。那情景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在那個時期應該已經對父親恨之人骨了呀。
    唉,那只是個夢,不代表全都是真的。
    我也在夢中和裏香說過話。裏香和我像那天晚上一樣也騎著輕型機車。裏香的手環抱著我的腰,緊抱著我。我們就這樣永無止盡地持續往前奔馳。
    “別摔車了喔!”
    裏香以帶點怒氣的聲音說。
    我悠哉地一口答應。
    “都說知道了嘛。”
   然後,爲了想嚇嚇裏香,我故意忽然加速。裏香“啊!”地發出罕見的可愛慘叫聲後,旋即朝我安全帽打下去。
    “你這個白癡!”
    雖然被K了,我還是很開心地地笑著。雖然是在夢中.不過我那時才總算察覺,自己好喜歡裏香發怒的聲音。
    我已經記不太清楚後來發生什麽事了,我們有抵達什麽地方嗎?
    我們的目的地是哪裏呢?
    當我終于動得了的時候,立刻就背著亞希子小姐.偷溜出病房。
    身體又沈又重,連走路都很吃力。
    雖然醫院裏好多老公公和老婆婆,可是他們看起來都比我有精神多了,個個像烏龜一般快速走過我身邊。更令人懊惱的是,大概有三個老爺爺在“超車”後,還轉身對我咧嘴一笑。看來,老奸巨猾的老人還不只多田先生一個。
    雖然,我都快被自己這副窩囊的樣子氣到噴淚,但是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怨得了誰呢。
    “呼--”
    我花了十分鍾,才總算走到裏香的病房。
    我敲敲門。
    沒有回應。
    慘了,說不定是去做檢查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根本就是白跑一趟了。x的,虧我還專程跑到這裏來呢。
    --我才在這麽想的時候,門被使勁地一把打開。
    “大白癡!”    ,
    裏香一看到我的臉,便怒吼道。
   
    ※    ※    ※    ※    ※
  
   “請問一下。”
    我正躺著。
    在裏香的床上。
    當然,裏香並沒有一起躺著。她坐在折椅上,眼神媲美亞希子小姐般凶惡銳利地瞪著這邊。
    “爲什麽要這樣啦?”
    “你是病人啊。”
    “你才是吧?你的病明明就比我還嚴重呀--”
    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真的很受不了你耶。”
    裏香以真的很受不了的語調說。
    “裕一,你根本就還不能下床吧。真是個大白癡。”
    “我都說走這麽一小段路不要緊的嘛。”
    “不行。”
    “可是--”
    “不行。”
    “那個--”
    “不行。”
    不管我說什麽,她都說不行,所以我只好閉嘴保持沈默。
    白天的醫院吵吵嚷嚷,聽得見各種聲音。“婆婆,那樣很危險的喔”,不知道是誰這麽喊著。“啪答啪答”的急促腳步聲來自護士。護士一天到晚總是腳步急促。隔壁病房傳來電視主播的聲音。“那麽,今年也逐漸接近尾聲了,美倉酒房這兒正爲了准備在伊勢神宮新年首度參拜時,每年照慣例提供的甜酒而忙得不可開交……”
    在神宮喝甜酒時,酒裏頭放了大量的姜。我實在不懂那些人是在想什麽,總之酒裏的姜多到會讓喉嚨感到刺痛。每年都會想以後不要再喝了,但是隔年又會忘記,照舊把酒喝下肚。
    “喂。”
    我下定決心這麽說:
    “我不是因爲我爸那件事,才帶你到炮台山去的。”
    是的,我毅然決然將這話說出了口。
    我發高燒躺在床上的那一個禮拜,持續不斷思考的就是這件事想傳達,卻沒能傳達出去的話。在喪失意識前想要說出口的話、不論如何。都必須盡早傳達出去的話。
  然而,裏香她……啊?
    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裕一,你是爲了跟我說這個才來的嗎?爲了這個,還特地跑一趟?”
    什麽嘛,竟然是這種反應。
    “那就是說,裕一你什麽都不記得啦?”
    “咦?什麽意思?”
    “就是、唉唷、那個、你在炮台山昏倒……的時候。”
    裏香忽然變得吞吞吐吐。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裏香這個樣子。
    而且,她的臉頰不知道爲什麽逐漸轉紅。
    “唔,你倒下後、那個、就是、不是就……說了嗎?”
    “……我是不是有說些什麽?”
    “嗯。”
    裏香已經是滿臉通紅。
    “說了。”
    那是說了什麽?
    我根本就問不出口。
    我的臉也慢慢熱了起來。手心因爲發汗而變得濕濡。整個胃都冒到了喉嚨附近。
    我到底說了什麽?
   
   ※    ※    ※    ※    ※
   
  答案仍然是個謎。
    因爲,三分鍾後我就被闖進病房的亞希子小姐押上輪椅,帶回病房去了。
    在抵達病房前,亞希子小姐持續怒吼著:
    “你到底要我說幾次呀你!你這家夥,現在的身體根本就不能隨便活動。怎麽聽不懂呢?你的腦袋一定是空空如也的吧!思.一定沒錯。就像千癟的青椒一樣,一敲下去就會發出‘噗噗噗’的聲音。”
    她說著就真的敲敲我的頭。
    雖然沒有“噗噗”聲,倒是發出了“咚咚”聲。
    即使如此還是痛得要命……
    會敲病人頭的護士,很常見嗎?
    “我在昏倒的時候,說了什麽嗎?”
    我這麽一問,亞希子小姐立刻“噗嗤”一聲笑出來。
    “爲、爲什麽笑啦?”
    “咦--?你不記得啦?”
    “我果然有說什麽.對吧?”
    我問了好幾次,亞希子小姐就是不肯告訴我。
    她只是一邊咧嘴嘻笑,一邊反複說著:
    “啊呀,真好呢。”
    或是--
    “年輕就是不一樣耶。”
    或是--
    “好羨慕喲。”
    我到底說了什麽?
  
※    ※    ※    ※    ※
   
所謂的“年輕”,代表那句話的確很不得了。
    當我好好躺在床上休養後,身體便恢複神速。
    就這樣,在炮台山事件兩周後,  我的高燒已完全消退,同時也暫時從亞希子小姐的監禁解脫。不過,當然還是禁止偷溜出醫院,頂多也只能在醫院內散散步罷了。
    我在那散步途中,常會順便到裏香病房去。
    裏香還是老樣子,任性得不得了,總對我頤指氣使的。而我呢,很窩囊的只會唯唯諾諾地言聽計從。不知道爲什麽,我反而樂在其中。可能是因爲我天生就是狗奴才個性吧。
    裏香在身體狀況不好時,情緒也會變得很糟。
    每當那種時候,光是看到臉色慘白,陷在床鋪中的裏香,就會讓我感到心痛不已。任何人都能清楚看出。她的生命之火猶如風中殘燭。而裏香大概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一點吧。有一天,裏香忽然冒出這麽一番話來。她說,死亡就是鄰居。只要一閉上雙眼。就能感覺到那家夥始終站在身旁。它不會威嚇也不會召喚。只是靜靜地伫立著。
    “只是一直一直那麽乖乖地等著,可是又絕對不會消失不見。我很清楚的,它始終都在我身邊。說不定只要伸出手,就能摸到呢。然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把我帶到某個地方去了。”
    我無法了解這樣的感受。
    因爲,就算我的病情繼續惡化下去,應該也不會死。
    所以,當時我只是沈默以對,然後陪在她身邊。希望能藉此讓同樣如影隨形的死亡,盡量離裏香遠一點。
    我祈禱。
    隨時隨地,不論任何時候。
    (拜托別把裏香帶走--)
    我總是如此重複著。
    我以前的願望是離開這個小鎮,住進大都市,融入洶湧的人群中.見識各種事物,雖然偶爾可能也會想大哭一場,或覺得自己窩囊,然而和故鄉的平穩生活比起來,還是要好上千萬倍。
    現在。我還是那麽想。
    只不過,我如今所擁有的暖意同樣比那樣的夢想更爲真切、強烈。只要能夠觸及那股暖意,即便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
    所以,我總是祈禱著。
    (拜托別把裏香帶走--)
    如果死神真在我眼前現身,我一定會把它海扁到不成“神”樣,再也爬不起來爲止。可惜我就是做不到。

  ※    ※    ※    ※    ※
   
有一天晚上,我在熄燈時間前,一如往常地到裏香病房去。
    “欵。裕一。”
    裏香一見到我就說:
    “你也真辛苦耶。”
    那感慨良深的語調,讓我提高了警覺。
    這次又要幹嘛了?
    是不是“去幫我買面包啦”,還是“好渴喔,有沒有什麽可以喝的呀”。裏香她那個人啊,就算我問“要買什麽果汁”.她也絕對不會回答,不然就會說什麽“裕一決定就好了”。然後,一看到我買回來的東西,又會說什麽“我不要這個,去買別的來啦”。
    唉,我這個人啊,爲什麽會選擇走上這條滿是荊棘的道路呢?
    “又怎麽啦?”
    我做好心理准備,正想起身。
    然而,下一瞬間從裏香口中說出的卻是這句話。
    “你根本就可以不用這麽麻煩地照顧我的。”
    “怎、怎樣啦,幹嘛這樣說啊?”
    “本來就是啊,我都不知道可以活多久。說不定明天就忽然不見了呢!真的真的很可能會那樣的喔。我可要事先說清楚,在我身邊根本就不會有任何好事,只會有吃不完的苦頭。”
    她說的一點都不誇張。
    那就是事實。
    在我手心中閃耀的寶石,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墜落。不論我多麽使勁地緊握雙手,不論我在心底矢言捍衛到底,或許一回神終究只會發現那寶石已在我的腳邊摔得粉碎了。
    裏香當時在笑。
    在做好所有心理准備後笑著。
    看著她的笑容……
    我根本說不出“沒那回事”之類的話。
    裏香很明白自己的命運。
    她也已經放棄了一切。
    那一天,到炮台山去的那一天,她就下定決心。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備了。
    我颔首。
    “那樣也不要緊……”
    我的聲音有些嘶啞。
    其實,應該多用些各類詞彙,向裏香傳達我的心聲。然而,窩囊的是那些話一句都說不出來。我一擡頭.發現裏香正緊盯著我,笑容已從她臉上消失。裏香那時所浮現的神情,代表著什麽呢。我搞不太懂,然後又再次低下頭去。
    遠方某處傳來亞希子小姐的腳步聲。
    雖然同樣是護士特有的“啪答啪答”聲響,亞希子小姐的步調卻總會有些紊亂。
    一定又在生氣了吧。說不定才剛對某人大發脾氣過呢。
    亞希子小姐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最後終于聽不見了。
    正好在那時,裏香開口道:
    “我可能會動手術。”
    我被這出乎意料的話嚇了一跳。
    “咦?但是,可以嗎?手術不是很難嗎?”
    她“嗯”地一聲點點頭。
    “不過,不動手術的話,生命只會越來越短而已。”
    “………………”
    “聽說如果動手術的話,至少還有點希望。”



    我們彼此沈默了好半晌。
    “我做好心理准備了。”
    然後,裏香又輕聲補了一句“多虧裕一”。
    裏香剛剛所說的“心理准備”,和在炮台l山所說的“心理准備”是不一樣的……我有好一陣子都沒能察覺到這一點。那時候,裏香是這麽說的。是“做好死掉的心理准備了”。
    然而,裏香如今口中的“心理准備”,卻是爲了繼續生存下去所做的准備。
    正因爲如此,她才會決定接受危險的手術。
    這麽說來,那所謂“心理准備”的意義,在某個時間點上早已經改變了。
    我不知道那是爲什麽,又是在什麽時候改變的。
    我雖然也想知道,可是因爲害臊,所以也就決定別知道了。
    裏香面紅耳赤。以容易害腰的裏香而言,那樣的表現或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而我呢,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唔,嗯。”
    像這樣滿臉通紅地支吾其詞,  也同樣是我的極限了。
    爲了掩飾彼此的尴尬害躁,我們兩人有志一同地望向窗外。
    遠處可見神宮的森林。
    遠處可見炮台山。
    半月如同那一夜般地閃耀著光輝。
    天狼星同樣也閃耀著光輝。
    那光輝淡淡地照耀著我倆。
  
※    ※    ※    ※    ※
  
最後還有一件事。
  多田收藏全都堆在我的床下。有時我的狐群狗黨來時。還會順手帶一、兩本回去。那些東西如今已被改稱爲戎崎收藏。
    當然,這事對裏香是完全保密。
    這還用說嗎。

座天使(七級)

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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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5:14:43 |只看該作者
我們之前搬到了還蠻鄉下的地方去,發現附近有好多野貓,它們後來慢慢地也會到家裏來。不過,我家也養了兩只貓,所以雙方自然而然便展開了貓咪間的威嚇大戰,雖然野貓會威風凜凜地發出“喝嘶”的聲音。我家一號貓的回應卻是格外惹人憐愛地“鳴喵”一聲.
    我說啊~~那並沒有威脅的感覺呦,一號貓先生?
    至于生性豁達的二號貓,  則似乎完全沒有想威嚇的意思,只管呆滯地凝視著野貓先生(威嚇中)……
    沒問題吧,我家的貓寶貝。
    那麽,貓話題大概就到此爲止口。
    這本《仰望半月的夜空1》,是根據刊登于《電擊hp 22期》的短篇小說所寫成的!
    原本預計單篇完結的故事,卻意外榮獲讀者票選第一名(太感恩了!)因此才有出版文庫本的計劃,這本書也才能夠到各位讀者的手上。
    不過,這故事刊載到《電擊hp》的過程中,也曾遭遇些許波折。
    “拜托寫短篇的喔,換算成文庫本大概五十頁左右。”
    剛開始的請托是這樣的。
    “我知道了,五十頁左右嘛。”
    這麽一口答應雖然很簡單。可是後來卻沒完沒了地寫個不停。想先寫下來的情節一一浮現腦海,等我一回神。輕輕松松地早就突破了五十頁大關,而且還沒有任何收尾的迹象。
    等我好不容易寫完,確認頁數時…!才發現大事不妙,多了一倍……其實似乎是三倍……怎麽辦呢……
    我抱頭苦惱了好一陣子,最後只好死心,雙手顫抖地打電話到編輯部去。
    “那個……我一不小心就寫了篇長得不像話的故事未了。”
    “我想也是,因爲你寫了蠻久的。那,大概有多少呢?”
    “其、其實也沒多少啦。大概就兩……差那麽一點點兩百頁。”
    “……(愕然)”
    雜志的刊載篇幅都是事先規劃好的,雖然通常多少能通融一下。不過那分量實在是叫人束手無策(←橋本真壞,嗚嗚嗚)。我沒辦法也只好含淚刪文,可是即便刪過後還是擠不進預定的那期雜志中,下一期仍舊塞不進去,一直要到兩期後才終于得以順利刊載。
    我就是從那時候才開始想,可不可以出文庫本呀。畢竟這麽東刪西減,最後連無論如何都想先寫下來的情節都得大刀闊斧地砍掉,所以好希望能夠原封不動地保留原本的長篇版本(不過我也很喜歡刊載于《電擊hp》的短篇版本就是了,我認爲那篇也精簡得很精彩)。
    非常感謝《電擊hp22期》在問卷中投“半月”一票的讀者.我真的是滿心感激。多虧大家,這本書才能夠像現在這樣陳列在書店中。
    接著在內容方面,我想稍微補充一下故事的設定--
    這故事是以我的故鄉三重縣伊勢市爲舞台。
    只是,自從我離開伊勢已經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書中描述與如今的伊勢有些微妙的差異。
    此外,雖然裕一和裏香住院的醫院是以實際存在的醫院爲藍本,不過那醫院的位置離伊勢還有段距離。
    或許書裏的不是現實中的伊勢,感覺上倒像是我記憶中的伊勢吧。
    這故事在短期內還會繼續發展下去,我想今後書中也會出現伊勢的景物。例如像是“O腹食堂”。“O腹食堂”是家位于車站後頭,感覺像是學生禦用的定食店,那端出來的飯量真是多到不像話。
    那是一家不小心點到 “大碗”,就絕對吃不完的恐怖定食店。看著那些不論如何埋頭苦吃,卻似乎完全沒有減少的白飯,甚至會讓人淚眼朦胧地懷疑“這其中必有陰謀”。
    而且不知道爲什麽,連那些蛋類蓋飯都會有很濃郁的胡椒味。
    之前,睽違許久後我又跑去吃了一次,果然還是量多得不像話,胡椒味濃郁到不行。到底爲什麽要放那麽多胡椒呢……
    此外。商店街中某家人阪燒的歐巴桑也很厲害。她會指導我們煎大阪燒的方法,而且還是很誇張的指導呢。
    “記得要把面糊攤開到這種大小喔,好好看著喔。”
    歐巴桑說著便把兩手貼到鐵板上。
    而那鐵板已經點火了。
    歐巴桑的雙手發出“啾哇”的聲響。
    燒起來了,燒起來了,手呀。
    不過,歐巴桑還是滿臉不在乎。
    “知道了嗎?大概是像這樣的大小喲。”
    知、知道了,麻煩趕緊把那雙手移開吧(冒冷汗)。
    那個歐巴桑現在不知道好不好?
    那麽,最後要輪到謝辭。
    這次首度合作的插畫家山本先生,今後還請多多指教。美術設計的鐮部先生,我非常喜歡故事刊載在《電擊hp》時的那個月亮圖樣,謝謝你。接著是總對我百般關照的編輯德田先生,真對不起我老是這麽任性,說真的,我只有滿心感謝。
    還有正拿著這本書的各位讀者一一
    我想其中有人是頭一次閱讀橋本的書,也有人是以前就讀過了,真的非常感謝。如果可以的話,我很希望聽聽各位的意見,而我也會盡可能回複的。
    有些景物雖然是微不足道的枝微未節,一旦逝去卻讓人特別懷念。那些原以爲早已消逝,各種各樣的回憶或情感的殘影,不經意在心底意外複蘇時,將留下深深暖意。
    不論任何人,都懷抱著諸如此類的“什麽”吧。我有,而大家也應該一定都有。
    我就是想在故事中繼續寫出像這樣的“什麽”。
    由于開頭第一行已經決定了,下一本預定將會較早推出(或許吧)。
                                                                    
                                                                          二00三年夏
                                                                    
                                                                           橋本  紡

座天使(七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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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5:21: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序章        造反有理
     
     第一章    戎崎的收藏品末日(上)  
     
     第二章    戎崎的收藏品末日(中)  
   
   第三章    戎崎的收藏品末日(下)  
   
      尾聲         坎帕奈拉之聲  
     
      後記

座天使(七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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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5:23:08 |只看該作者
序章 造反有理
  我的收藏品被裏香發現了。
  發生了可怕的事。
  真的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
  最近,我和裏香的關系進展得很順利。裏香還是一樣任性,可偶爾也會說些溫柔的話,眼神交會時,也會說“幹嗎啊”之類的話,一副害羞的樣子。
  這樣的裏香真的好可愛。
  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緊緊抱住她。
  總之,就像奇迹發生了一樣,裏香變得溫柔起來,使我高興得忘乎所以。別人探病送來的美味布丁,她爲了我特地留下來;有時還邀我一起吃午飯;剛剝好的橘子分一半給我,我每天就像生活在天堂裏。我手裏拿著分給我的一半橘子,發了好一會兒呆。
  我感到格外幸福。
  不過還差一點。
  要問還差了點什麽……嗯,就是它了,總之還差一步!
    可是,那已經被抛諸九霄雲外了。
    就在一瞬間。
    那件事發生在新年過後的第二個星期天。
    那時,我的同班同學山西來醫院看我。山西經常說些無聊的笑話,我們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就相識了。可自從進了高中,我們倆就不太說話了,總覺得無形之中産生了距離感。可是,山西最近卻常常進出我的病房。
    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我的收藏品。
    離最後一節課下課後不到一個鍾頭,他就到了我的病房。據本人說是來探病的。可山西只用了五分鍾左右大概說了下他在學校的情況和新交的朋友,接著說了聲“那我回去了”,然後站了起來,假裝是突然想到的樣子,對我說道:
    “啊,對了,順便借我幾本書看看好嗎?”
    還沒等我回答,他就鑽到床底下去了。
    “喂,山西。”
    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半是吃驚,半是佩服,說道:
    “你還真偉大。”
    “哎?你剛剛說了什麽?”
    說這話的山西聲音非常含糊。
    因爲他正在床底下拼命尋找我的收藏品。
    “爲達目的不顧體面,這不叫偉大叫什麽?”
    “聽不見!你說什麽?!”
    “在稱贊你!”
    我一時無明火起,怒道。
    “你是個偉大的傻瓜!”
    “都說了聽不到啦。真厲害!”
    “是,是嗎……”
    “真的很厲害!戎崎,你要看嗎?”
    “哦,好的……”
    說實話,我並不是很想看。該怎麽說呢,嗯,應該叫做男人的交際吧。既然受到邀請,是個男人都不能拒絕,對吧?
    我一起身,與山西一樣,鑽到了床底下。
    “哇--”
    山西贊歎著。
    “噢--”
    我也贊歎著。
    “真厲害啊。”
    “確、確實。”
    “我要翻到下一頁了。”
    “稍微等一下。”
    “哇--”
    “噢--”
    “接下來……這裏也很厲害!”
    “嗯,嗯--”
    “呼--”
    當我們邊說話邊沈浸其中時,忽然我感到一股人的氣息。
  令人恐懼的氣息。
  一瞬間,我的脊梁直打顫,手抖得厲害,腦海中一片空白。山西察覺了我的異樣,問我怎麽了,可我無法回答他。應該說我不想回答他。如果說出口,就不得不面對這現實了。
    當然,即使不說,也得面對這現實。
    我從床底下爬出來。
    “啊,裏香……”
    正如我所預料的,裏香在病房裏。
    “在幹什麽呢?”
    她用快活的聲音問道。
    這時只要敷衍一下,一定能蒙混過去。可當時我頭腦混亂到了極點。編個適當的理由讓她離開,理由、理由、理由--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鎮定點,裏香還沒發現,而且我們躲在床底下她不可能知道我們在幹什麽。阿姨說過在掌心寫三個“人”字再吞下去就能鎮定下來,算了別去管它了,總之現在--
    我混亂地想著,總覺得背上有蟲子在蠕動。
    “喂,怎麽了?”
    山西的聲音。
    那個白癡山西。
    “戎崎,怎麽了?”
    白癡山西手拿著我的一冊收藏品,從床底下鑽了出來。
  “啊--”
看到收藏品的我,發出了聲音。
“咦--”
看到裏香的山西,發出了聲音。
我們三人當場僵住。
白癡山西,快把它藏起來!!快藏起來!!
    我雖然在心中狂叫著,可是沒能說出口。
    而且已經遲了。
    裏香看著我們倆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什麽髒東西一樣。剛才的滿面笑容早已不知去向,也許被吹到了比北極圈的彼方更遙遠的地方,完全沒有返回的迹象。接著,比北極圈中心更刺骨的寒風刮遍了病房。
  裏香突然彎下腰窺探床底。
  然後眉頭越皺越緊。
  在她背後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彙集成旋渦狀。
  裏香從我們身邊走過,鑽到床底下。我和山西一直呈凍結狀態,對于眼前的突發事件一時失去了理解能力,不……也許是不想去理解。
    沒過多久,裏香從床下鑽了出來。
    “裕一。”
    平靜地喊著我的名字。
    “那些是你的東西?”
“…………”
“有這麽多啊?”
“…………”
“不止一、兩百冊吧?”
“…………”
“裕一,你很厲害嘛?”
裏香笑了。令人害怕的笑容。接著,她哼著歌走了出
我和山西被留在了病房裏。
“那是誰?”
“…………”
我還沒辦法開口說話。
“你女朋友?”
“…………”
“是嘛。”
好象悟到了什麽似的,山西緣個諱莫如深的得道高僧以奇異的節奏拍了我的肩。
“沒辦法,放棄吧。”
我打了下去。
朝著山西。
這是當然的。

座天使(七級)

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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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0-5-6 15:24: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戎崎的收藏品末日(上)
  冬天就是冬天啊!
  迎面吹來的風很大很刺骨,擡起頭,一望無際的天空很晴朗。睡衣外面套了襯衫,又套了夾克衫和大衣,上半身腫脹的就象一個不倒翁,但下半身只穿了睡褲。剛才腳尖還因爲寒冷疼痛著呢,現在卻漸漸開始感覺不到那種疼痛了。已經凍到骨子裏去了,覺得腰這裏很重。應該說是很痛吧!
  這樣下去,肯定會凍死。
  “凍死在醫院的屋頂上啊!”我自言自語。
  取出上衣口袋裏的手表,確認一下時間。
  下午3點。
  爲了將要進行的手術,需要一定的體力,所以裏香最近每天都會在醫院裏慢走鍛煉體力。屋頂是她運動路程的中途折返點,根據這幾天的統計,她大概3點過一點會到這裏。
  最早的一次是3天前,3點01分。
  最晚的一次是昨天,3點15分。
  我想得提早一點,准備3點前到屋頂做一下准備,但可能是我太急了吧,我到屋頂的時候才2點半,于是站在
屋頂吹了足足30分鍾的寒風。
    寒冷……
    難堪……
    痛苦……
    我已經到了極限。
    但總不能就這樣回去,我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到這兒來的。
  “裏香,快點來吧!”
  我吸了吸鼻子。
  我開始覺得,她不來也許更好。
  見到裏香,讓我覺得很害怕。
  光想就嚇得身子縮成一團。
  但不管怎麽樣,這一個星期來,裏香的反應有點太無情了。我的收藏被發現後,我馬上沖到了裏香的病房。不管要我做什麽,即使讓我跪下來求她都行,我只希望她能原諒我。
  我輕輕地敲了敲門。
  “誰?”
  裏香的聲音。
  “是我。”
  沈默。
  “裏、裏香,我能進來嗎?”
  沈默。
  “聽我解釋呀。”
  沈默。
  此時,我心中萌生了希望。她不說話就表示允許我進去解釋吧。如果願意聽我解釋,就是說她還是有一點想原諒我的吧。肯定是有那麽一點想原諒我的。
    對!
    我決定了。
    滿腦子全是這樣一廂情願的想法,我把手搭在了門把上。我本應該注意到的,門稍稍開著,而且門比平常重。但我還是就這樣踏進了裏香的房間。
    “裏香,對不……”
    我停住了。
    咚--
    隨著一聲響聲--
    事後我才知道,裏香在稍稍打開的門上面放著一本日語大辭典--25厘米長,18厘米寬,7厘米厚。我一開門,辭典就掉下來了,辭典的一角正好砸在我頭上。
  我看到了星星。
  絕望的同時--
  “啊!啊!啊!”
  我抱著頭在地上亂滾。裏香則一點也不體恤我,把我推出了門外。我在門外足足蹲了5分鍾。大概在這5分鍾內,我被超過20個人院患者和護士笑過了。
  第二次挑戰是在翌日。
  這次要注意門上面了。
  但好象上面什麽也沒放。
  這樣應該沒問題了。
  手放在門把上,打開了門,走進了裏香的病房。
  “裏香,對不……”
  我又停住了。
  磅!
  隨著一聲響聲--
  真是非常古典的手法啊。門的下方綁了一根繩子,門開的時候,繩子就被拉直了。我被絆了一下,直直地摔了下去。
  臉撞到了地板上。
  撞到了鼻子。
  先是腦袋很痛,然後覺得鼻子熱乎乎的,從捂著鼻子的手指間滴下了什麽溫熱的東西--
    是鼻血。
    “啊,我流鼻血了。”
    我很老實地說。
    因爲這說不定是個機會。
    即使是裏香,我流血了,她應該會看不過去的吧。可能會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火,會跑到我身邊來吧。可能還會對我說些溫柔的話吧。
  鼻血也許會和我的收藏抵消吧。
  對于懷著邪惡的希望的我,裏香似乎相當鄙視。她仍舊輕描淡寫地把痛得亂叫,在地上滾來滾去,看到鮮紅的血很慌張的我推出了門外,不容我辯解。
  安慰的話呢?
  沒有!
  道歉呢?
  當然也沒有。
  “別再來了,笨蛋!”
  我被她唾棄了!
  我一邊忍受著疼痛和絕望的煎熬,一邊看著天花板發呆,知道鼻血己止住。
  天花板上的花紋好象滲了下來一樣。
  我打消了再去裏香房間的念頭。這樣下去身體肯定受不了。如果不足夠小心的話,下次倒下來的可能會是點滴架。不,點滴架倒還好,也許更可怕的東西會飛過來。畢竟醫院裏到處都是凶器。
    所以,我只能換成伏擊的作戰方式了。
    “好……冷……”
    真不愧是裏香,這麽頑固。
    這一個星期來,有沒好好說過話。也沒好好見過面。
我這個人格外的不拘小節,有些小事兩、二天就忘得幹幹淨淨,但是裏香的性格卻完全相反。
    女孩子大概都是這樣的吧。
    --我正想著的時候,門“吱”地一聲被打開了。我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鐵制的門被緩緩打開,透過門的縫隙我看到了一雙細瘦的手。
    是裏香。
    我屏住呼吸,在腦子裏理順我想說的話。
    “裏香,對不起。”
    叫出來的同時,我跪了下來。
    “全都是我不好。”
    我的頭在有些髒的水泥地上來回的蹭著,不管怎樣先不停地道歉,一直到裏香原諒我爲止。
  什麽,很難堪?
  不管了。
  什麽,不像男人?
  顧不上了。
  這些東西全都被我抛到了冬天湛藍的天空去了。
  只要裏香肯原諒我,我什麽都肯做。
  “呼--”
  裏香的吐氣聲。
  裏香就在那裏。我閉上眼睛,我不能讓這個機會逃走。
  我跪著,大聲叫著。
  “裏香,對不起!”
  太好了,和我計劃的一樣。
  然後,我就盡可能的講了很多道歉的話。
  對不起裏香,那是山西擅自拿來的,那家夥真是個笨蛋無藥可救了。但我沒辦法,誰叫我是他朋友呢。他都拜托我了,我拒絕不了。朋友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也很討厭這樣的。可是真的沒辦法,我知道這是借口,我真是笨蛋,我道歉,裏香原諒我吧!求你了,我什麽都願意做,從今天開始我每天到圖書館借你喜歡看的書,我送你一套彼得兔圖畫本作爲禮物吧。都是我不好,原諒我裏香一
    我一直這樣喊到喉嚨痛,才惶恐的擡起頭。
    裏香不見了。
    哪兒都沒有她的影子。
    我站起來,走到門前,門關得死死的。似乎裏香看到我就馬上轉身離開了。
    而我一直都是對著門在道歉。
    “嗚--”
    真難堪,我真想哭。
    難堪也好,我只想和裏香說話,想看到裏香笑,想看到裏香飄逸的長發。裏香任性的時候,想順順從從地說“好”  “好”。我並不是喜歡被虐,只是不管什麽都行,能做和裏香有關的事就好。
我喜歡裏香。
    把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加起來,都沒有裏香重要。
    我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震驚讓我無法站起來。這樣一直被裏香討厭怎麽辦?我受到很大的打擊。如果真這樣的話,我的人生就結束了。沒有希望了,怎麽辦啊--
    我終于站起來了,那已經是30分鍾以後了,我全身已經冷透了。
    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總之要讓她原諒我。
    我吸了吸鼻子,把手放在了門把上。想轉,但是轉不動。似乎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不是真的吧,我用力地轉,但是仍舊轉不動。然後用力地拉,紋絲不動。踢!踢得腳好痛。敲打!手麻了。
  看來是被鎖上了。
  “不會吧--”
  冷風嗖嗖地吹著。
  太陽開始下山了,屋頂上所有東西都沈人影子中了。再過一個小時,天就全黑了。東方的天空褪去了最後一絲陽光,白色的弦月挂在淡藍色的天空上,閃著淡淡的光。我擡起頭,眼前浮現的是今天早上7點的新聞。年輕的天氣預報員提醒過,今天是今年最冷的一天,出門要穿好毛衣,大衣哦。走好!
  “凍死”這個字眼出現在我腦中。
  怎麽會這樣!
走好,去天國?
不會吧?
2

    “發燒了吧?”
    我躺在床上,聽到了亞希子的聲音。
    不用她說我也知道自己發燒了。全身很燙,如果把水壺放在我額頭上,1分鍾水就開了。全身的關節很痛。喉嚨更痛。鼻涕也流個不停。
    我吸了吸鼻子,說:
    “幾度?”
    “38度7。”
    “不會吧!”
    “應該是感冒。先讓醫生看一下吧。是肝炎的話就麻煩了。”
    我就是因爲肝炎住院的。
    肝炎的症狀和感冒相似,所以不能草率地斷定是感冒。如果是我的肝炎惡化了,就必須要采取相應的措施了。比如每天打2個小時的點滴,三天一次的檢查,謝絕訪問。出院時間延後。


    亞希子一邊甩著溫度計,一邊問我:
    “裕一,你爲什麽會在屋頂上?是新的自殺方法?還是想凍死在屋頂上追究我們管理失誤的責任?”
    “不、不是的。”
    “那樣下去,你真的會死的。”
    確實如此。
    我被“救”出來是在晚上的11點,我被關在屋頂整整8個小時。寒風吹著,屋頂上的溫度不斷下降,就像是身處于冷庫裏一樣。
    我靠著水塔坐著,身體像烏龜一樣蜷縮著,抵禦寒冷。
    我已經有被凍死的覺悟了。
    我會死在這種地方嗎?我死了裏香會覺得過意不去嗎?會爲我哭嗎?
  我腦袋裏一直在想這些事。
  我能得救,多虧了警衛江戶川先生到屋頂上巡邏。頭發已經禿得差不多的江戶川先生--四十二歲,已婚,有2個孩子--發現我的時候,
  “呀--!”
  像女人一樣發出了悲鳴。
  他大概以爲看到幽靈了。
  我本來想馬上站起來的,但因爲身體被凍的時間太長了,行動有些遲緩,再加上兩只手擡不起來,只能貼著身體兩邊。
  我的舉動確實有些像幽靈。
  “呀--!”
  江戶川先生依舊像女人一樣尖叫著,沖下了樓梯。
  我現在仍清楚地記得,那時候江戶川先生的禿頭像日光燈一樣在黑暗中發光。但是,我也只記得這些了。
    等我恢複意識,人已經躺在床上了。
    不是江戶川先生的禿頭,而是真正的日光燈在天花板上發著光。
  “被關在上面了。”
  我很坦白地說。
  亞希子緊鎖著眉頭。
  “被關?被誰?不會是裏香吧。”
  “嗯。”
  “爲什麽?”
  “那個……被發現了。”
  “被發現了?什麽被發現了?”
  我躺著,指了指床--確切地說東西在床下面。
  亞希子很疑惑地看著我手指的地方。
  沈思。
  看了看床底下。
  然後再沈思。
  笑聲突然爆發,大約維持了7秒。
  “被發現了!肯定要生氣的。絕對會生氣!哈哈--所以被關在屋頂上了?哈哈哈哈--笑得我肚子痛。”
    抱著肚子,亞希子盡情地笑著。她笑得毫無保留,我知道她肯定是覺得很好笑。但是笑好像還不夠,她還拼命地敲我的床。
    我被她深深刺傷,叫道:
    “不用笑得那麽誇張吧。”
    “可是可是……”
    “我差點就死了。”
    “死吧!”
    亞希子一邊咯咯地笑,一邊叫著。
    “幹脆死了吧。”
    “你是護士,說什麽呢。”
    可惡!
    我感到很羞辱,眼淚就快湧出來了。
    被裏香無視,我真的很難過。看到的一切就像幻影,吃飯也不香,電視也很無聊,知道了什麽叫做灰色的人生。被女孩討厭竟然會變成這樣,真是羞恥,如果這是別人的事,我也許也會像亞希子那樣捧腹大笑。但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真的是非常非常痛苦。想到以後裏香也許不會再和我說話了,我就有一股想哭的沖動。
    “嗚嗚……”
    “你哭了,裕一?”
    “才沒哭呢。”
    我抽了抽鼻子。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你這麽介意。”
    “夠了,別管我!”
    “沒想到你竟然被她發現了。她那個年紀的小女孩多少有點潔癖的,而且裏香一直在醫院裏生活,就更嚴重了,她肯定要生氣的。你也真是的,一直藏著這個。”
    全是你的錯,亞希子想要確定什麽似的一遍一遍地重複著。
    這些我都知道,所以不用再強調了。問題在于怎樣才能讓裏香原諒我。
  這時我突然想到。
  亞希子也是女生。
  和裏香一樣同爲女生,而且是一位成年女性,應該對這種事情很清楚。她可能會給我一些有用的建議。雖然我還是有點介意她剛才那麽笑我,但是我現在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決不松開。如果亞希子能教我什麽讓裏香原諒我的方法,我可能會跪下來求她。
  我提心吊膽地問道。
  “亞希子,我該怎麽辦?”
  “怎麽辦?”
  “裏香一直很生氣,怎麽也不肯原諒我。你說我該怎麽做她才會原諒我。”
    “不可能。”
    她說得很幹脆。
    我眼前一片漆黑。
    “不會吧……”
    “女孩子都是很殘酷的。我有個朋友,她男朋友不守約,就是戒煙什麽的,馬上就和她男朋友分手,去和別的男人結婚了。”
    “不是吧!”
    “真的!別人看來可能是小事,但對本人來說卻很重要。有一首老歌就是這麽唱的。”
    亞希子突然開始唱歌了。
    “想要緊緊抱住你
    可是你卻不在我身邊
    不要爲了那種事
    離開我
    I MISS YOU”
    格外清澈的聲音,在狹窄的病房裏回蕩。
    也在我心裏回蕩。
    “嗚嗚……”
    鼻涕呼呼地流著。
    是鼻涕!
    “裕一,是男人就不要哭。要不這樣,我再介紹個可愛的女孩給你。這世上又不是只有裏香一個。”
    “嗚嗚……”
    對我來說,這世界上只有一個裏香。
    其他的女孩我不要。
    看到我流鼻涕不止,亞希子無奈地搖搖頭。
    “看來你得了重病。”
    “重病嗎?”
    突然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擡起頭,看到病房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男子。感覺像大學生,但是仔細一看,似乎年紀要更大些,大概30歲出頭一點。頭發亂糟糟的,胡子也沒刮幹淨,衣服也淨是褶子。
  感覺是個很邋遢的男人。
  “不是說感冒嗎?”
  亞希子慌慌張張地說:
  “啊,夏目醫生。重病是開玩笑的……”
  夏目醫生?
  誰?
  亞希子注意到了我的神情,就向我說明:
  “你不認識啊,這是外科的夏目醫生。大概是你人院的時候,請了長假。是今天開始上班的嗎?”
    “昨天。”
    夏目醫生生硬地回答道。
    很深沈的聲音。
    “嗯,昨天開始上班的,今天我值班,所以來看看你的病。”
    “啊?”
    在我發呆的時候,夏目醫生已經來到了我的身旁,很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我的手,爲我把脈。
    “身體如何?喉嚨痛嗎?”
    “痛。”
    “聽說你被關在屋頂上了。”
    “啊?”
    “在屋頂上悠閑地數星星嗎?”
    夏目醫生笑著說。
    雖然滿臉胡茬,但是卻給人一種很溫和的感覺。可能是我住院久的關系,能分出醫生的好壞。好醫生能馬上和患者打成一片,更准確地說,就是對人不抱有戒心。
    夏目醫生的眼睛就象個幼小的孩子。
    充滿好奇心的眼睛。
    “嗯,差不多。”
    我用較爲緩和的語氣說道。
    這種事和第一次見面的人難以啓齒。
    站在夏目先生背後的亞希子拼命地忍著,雙手捂著肚子,不讓自己笑出來。
  可惡,真是倒黴!

3

    醫院的屋頂上,晾著的無數床單和毛巾飛舞著。
    就像是在跳舞。
    我看著這樣的景色,發著呆,曬著太陽。天空很藍很清澈,萬裏無雲,風溫和地吹著,就像春天一樣暖和。在太陽底下坐著,全身都暖和起來了,開始有些犯困。整整睡了3天,感冒差不多好了,就是覺得人懶懶的。
    說起來,多田先生也很喜歡這樣坐在屋頂上。
    就像一只老烏龜。
    多田先生住過的病房裏住進了一位新患者。好象是一個腿骨折的大學生。令人羨慕的是,不,一點都不令人羨慕,每天都有一個女朋友模樣的人來看他。在屋頂上朝他的病房看去,門開著,可以看到裏面。充滿陽光的房間裏,兩個人很快樂地說著話。男的笑了,女的也笑了。我真想拍拍他的肩膀,說:
  一切都過去了……
  我想走進他們的房間,告訴他們曾經有一個叫多田的色老頭在這個房間裏住了十幾年。想告訴他們,這個叫多田的色老頭收集了幾千冊的色情書刊,在他臨死之前,把這些書都給了我。
    多田先生確實曾經活著。
    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
    存在了80年。
    當然,我不可能跟他們說這些。
    “啊?”
    他們可能會驚訝地看著我。
    “那又怎樣?”
    或許會這麽說。
    多田先生呀,你真的很過分。都是因爲你,我被裏香厭惡了。
    死了都要給別人添麻煩,最差勁了。
    天國裏的多田先生肯定會“哈哈哈哈--”地大笑。
    是他的話,肯定會捧腹大笑。
    在我發著呆的時候,“你在幹嘛呢?”從頭頂傳來了一個聲音。
    我迷迷糊糊地擡頭看去,一個年輕男子站在那裏。穿著白色的外套,應該是醫生吧。以前沒見過,是從大學派遣過來的新醫生嗎?
    那是我人院的時候知道的,像若葉醫院這種地方小醫院,都是從屬于某個地方的大學研究生院的。其實就是像便利連鎖店一樣。所以有時候會從本部,也就是從那個研究生院派遣年輕的醫生過來。一方面地方醫院就靠這個保



證醫生的數量,另一方面年輕的醫生也可以在這裏積累經驗。對雙方都有好處。
    我學著多田先生的樣子笑著。
    “在曬太陽。”
    年輕醫生輕輕地“哼”了一聲。
    “趁天氣還沒轉涼快回房間吧。你感冒還沒好呢。”
    “啊?”
    爲什麽他會知道我感冒的事?
    這家若葉醫院雖然是家小醫院,但不管怎麽說,患者也有100多人,患者的病症不可能所有醫生都知道,一般只有主治醫生知道。更何況是剛剛從大學研究生院派來的醫生,更加不可能知道我的病症。而且我是最近得的感冒,真的很奇怪。
    醫生注意到了我的疑惑,笑了笑說:
    “你還沒反應過來!”
    “啊?”
    “我呀!”
    “夏目醫生!!”
    “嗯!”
    眼前的美男子微笑著。
    “我是不是很帥啊?”
    難以置信!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滿臉胡茬,頭發亂糟糟的,看上去就象個邋遢的大叔。
    而眼前的這位,明顯是一個溫和的良好青年。頭發修剪得很時尚,稍稍有些長的頭發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臉部輪廓清晰,漂亮的雙眼皮,長長的睫毛,顔色很淡的眼珠,雖然他嘴角上揚微笑的樣子讓人覺得很不爽,但不管怎麽說還是一個美男子。
    真火大!
    是男人看到他這樣的美男子都會火大。可惡,都會這麽想。
  確實是,可惡!
  “我去爬山了。”
  夏目醫生說。
  不對,叫夏目就可以了。
  我在心中換了對他的稱呼。
  沒有必要在他的名字後面加“醫生”兩個字。
  “是我學生時代就開始的興趣愛好。整整兩個月,把自己關在山裏的小屋,一個人生活。你說,過不過份,我剛下山就叫我來值班。我在山裏待了整整兩個月,沒洗澡,胡子也沒刮,連頭發都沒好好修剪過,把來看急診的小孩都嚇哭了。”
  夏目“哈哈哈”地笑了。
  “值好班,馬上就去洗了個澡,然後去了理發店。有種從猿人又變回人類的感覺。喂,戎崎,我說的你聽懂了?幹嘛露出這麽恐怖的表情看著我?”
    “沒什麽。”
    似乎有什麽令他高興的事,他一直笑眯眯的。然後他在我身旁坐了下來。他似乎抽過煙,因爲飄來香煙的味道。我看了看坐在我旁邊的夏目,果然超過30歲了。已經到了結了婚,有一兩個小孩都不奇怪的年齡了。但是,他給我的感覺卻非常年輕。或許說是不老吧。
    學校裏有時候也會有這樣的老師。率真的性格,比起教師,感覺更像是兄長,很會說話,很受女學生歡迎。
    但是我卻很難和這種類型的老師融洽相處。
    所以我肯定很難跟夏目相處融洽。
    嗯,肯定是這樣的。
    不會錯的。
    “你是不是和裏香吵架了?”
    他突然問道。
    “你怎麽知道?”
    “裏香跟我抱怨。她真的很生氣,眼睛裏燃燒著怒火。感覺好嚇人。還怒吼著,‘男生都是笨蛋!’她生氣起來真的很恐怖。”
  “真的很恐怖!”
  我使勁的點頭。
  一想到裏香憤怒的眼睛,我就覺得背脊發涼。
  “那可是裏香啊!”
    但是,我聽到夏目的話,莫名地開始火冒三丈。仔細一想,夏目竟然直呼裏香的名字。被別的男人,而且還是這樣的美男子直呼名字,想想就火大!
  “你認識裏香嗎?”
  “當然認識啊,我是她的主治醫生啊。”
  “主治醫生?那你是心髒科的?”
  被我這麽問,夏目似乎很驚訝。
  “裏香的病,她告訴你了啊。”
  “嗯。”
  夏目輕輕歎了口氣。
  “真難得啊,裏香會提到自己的病。”
  “是嗎?”
  “我認識她很久了,從在靜岡的醫院開始,5年了吧,不,6年了。她至今從來沒有和別人提過自己的病。”
    “啊?”
    “可能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吧。至今也沒有什麽朋友,所以她是很避忌這個吧。”
  夏目似乎很高興。
  “對裏香來說,你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是一個可以跟他聊聊自己的病的人。以後也要好好和她相處哦。”
  他笑得很開心。
  我對他改觀了。
  也許,他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差勁。
  “能有你這麽個朋友,也不錯。”
  朋友?他剛才特意強調了“朋友”兩個字。
  是我的錯覺嗎?
  “朋友真的很重要,無話不說。和戀人不同,戀人和朋友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沒辦法的。說什麽男女之間不可能有真正的友情,那是哄小孩的。你和裏香不就是朋友嗎,對吧!”
  我越聽越火大。
  難以逾越的鴻溝?
  不是戀人?
  我和裏香才不是什麽普通的朋友呢!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我和裏香的關系絕不是那麽簡單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之不是簡單的朋友關系!
    等我回過神,發現自己正瞪著夏目。
    他也看著瞪著他的我,厚臉皮地笑著。
    “以後也要好好相處哦,作爲朋友!”
    我前面還對他改觀了呢,現在又改回來了。
    我還是討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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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討厭!

4

    這世界上有數不盡的事。非常非常多。我活了17年,從沒有一件一件的數過,也知道數也數不清所以放棄了。
    但是!
    但是在這些事情中,規模宏大地在眼前發生的事就不一樣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正因爲有限度,有些事情是怎麽也無法認可的。
    “吃嗎?”
    “吃的、吃的。”
    “不要急呀。”
    “沒關系的。”
    “不要急啦。”
    我現在非常火大。火大到想要把面前的椅子踢倒。剛才已經氣得兩次擡起了腳,但都在快爆發的時候忍住了。
  我的病房裏現在有4個人。
  第一個不用說,是我。
  躺在床上,控制著各種情緒。
  第二個是司。
  站在床邊,暧昧地笑著。
  第三個是住在隔壁病房的大學生。
  坐在我一直想踢倒的椅子上,翹著他綁著石膏的腳。
  真想把他踢翻在地上。    .
  第四個是這家夥的女朋友。
  站在大學生身邊,手裏拿著叉子,叉子上叉著蛋糕,在喂這家夥吃。
  “別吃得太快哦。”
  “快讓我吃呀!”
  “很好吃的,要細細品味!”
  大學生咬了一口蛋糕,啊--,好吃!用近乎撒嬌的聲音叫到。
    那女的滿足地笑了,但卻是對著我和司的。
    “謝謝你們。但是叫我們來沒關系吧。”
    雖然我很急躁,但我還是笑了笑。
    “當然沒關系,對吧,司!”
    然後狠狠地瞪了司一眼。
    司眨了眨眼,點點頭。
    “嗯。”
    就像木偶一樣點點頭。
    而大學生很爽朗地說道:
    “這蛋糕烤的真好吃,真的是你做的?明明是男生,竟然去烤蛋糕,你還真怪啊。喂,弓子,快讓我吃呀!”
  “啊--”
    “啊--”
    殺!我在心裏嘀咕著。又狠狠地瞪了造成這樣悲慘局面的司一眼。
    做點心是司的興趣,所以他每次來看我都會帶些自己做的蛋糕、餅幹什麽的。我很喜歡甜點,所以很歡迎司來探病。有時也有失敗的作品,但總的來說,司做點心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但是!
    司帶著慰問品來看我的時候,我正和夏目在屋頂上說話。所以,病房是空的。站在空病房,拎著蛋糕的司正不知所措的時候,隔壁的情侶正好從門前走過。司就和他們搭上話了,司很喜歡和別人攀談。可以說,對別人從來不抱戒心。在等公車的時候,就和一個不認識的老婆婆聊上了,老婆婆還給了他10個“伊勢名産七越饅頭”。
    見我我一直不回來,他就和他們聊起天來。
    “吃蛋糕嗎?”
    然後,燃燒著怒火的我--當然是對夏目--回到了病房,就看到那對情侶在我房間親熱地吃蛋糕。
  有句話說,愛是盲目的,真是太對了。
  我和司雖然就在旁邊。但他們倆卻旁若無人地調情。
  “好吃嗎?”
  “嗯,好吃。”
  “還要麽?”
  “還要還要!”
  “只要蛋糕?”
  “在小孩面前,不好吧!哈哈哈!”
  “討厭,好色!”
  我再也忍不住了,終于叫了出來。
    “喂……”
    他們兩個一起朝我看過來,調情時的微笑依舊殘留在嘴角。很幸福的樣子。即使旁人看來他們像傻瓜一樣,但是那種不斷湧出的幸福感就像迷幻藥一樣麻痹神經。
    看著他們倆這樣的笑容,我把接下來想要說的話全吞進肚子裏。沈默,一秒,兩秒,三秒……
    司吸了口氣。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我終于回過神來,這樣問道,想蒙混過去。
    我們花了幾十分鍾聽完了他們的戀愛故事,充分確認好了自己的愛情的兩人,依舊甜甜蜜蜜地回自己房間去了。
  房間裏只剩我和司了。
  “對不起。”
  司馬上向我道歉。
  “你一直不回來,我就送給他們了。”
  我望著天花板說:
  “沒事,別介意。”
    “那個……”
    “怎麽?”
    “裕一,我還以爲你剛剛一定會發火。”
    “呵呵。”
    確實。
    “爲什麽沒生氣?”
    “我看他們真的很幸福的樣子。”
    “幸福?”
    “他們倆笑的很開心。我們在旁邊,還能那麽親熱,我是怎麽也做不到的。”
    司點點頭,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一般人會覺得很難爲情的。”
    不是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其實我自己也搞不太明白,只是看著他們的笑容,就覺得這種幸福真的很珍貴。所以這麽珍貴的瞬間,怎麽也不想破壞。並不是羨慕,也沒想過要效仿。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想的,反正就是不想去破壞。
    雖然也想跟司說明我的想法,但最終還是作罷了。
    說了也沒用。
    如果要我直說,也許我會對大學生說:你病房裏原來住的是一個叫多田的老頭,這老頭狡猾,又好色,在床底下,也就是你睡的那張床底下,堆著很多黃色書刊。
  不可能這麽說吧。
  我想說的話被埋藏在了我的言語之間了。
  所以不能說。
  沒說出口的話,難以啓齒的話,都被我藏在了心底。好象那些話都會在我的心裏面消失,不會再出現了。
  這樣,也許會比較好。
  “學校那邊怎麽樣了?”
  我適當地轉變了話題。
  “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沒什麽特別的。第三學期很無聊,又沒有文化祭和運動會這樣的活動。裕一,你還不能出院嗎?學分沒問題吧?”
    “麻煩喽。”
    我開始淌汗了。我已經3個月沒去學校了,而且可能還要住一個月的院。出勤天數肯定不夠,而且缺的課的內容肯定一點都不知道。
    “之前班主任川村來過,他狠狠地威嚇過我了。”
    “那,重讀?”
    重讀。
    留級。
    多恐怖的字眼。
    “本來這樣肯定是要留級的,我的出勤率太低了。但因爲是生病造成的,所以還有補救措施。只要把所有科目的論文交上,所有科目都及格,就不會留級了。”
    “太好了。”
    司高興得象是自己的事一樣。
    “那我們可以一起上三年級了。”
    “你是小學生啊!”
    我很想厲聲說他。
    但是我沒這麽做。我最欣賞司的就是他這點。司和我年紀一樣大,境遇應該和我相似,也應該像我這樣感歎世事,但是他卻能毫不猶豫地說出這樣天真無邪的話。
    我做不到。
    所以我挺喜歡司的。擁有職業摔跤選手一般的體格,很受女生歡迎,自己卻毫無自覺,喜歡星星和蛋糕,像孩子一樣笑的司,我很喜歡。
  但我不會把這話挂在嘴邊。
  對于男生,有可以說的話,和不可以說的話。
  還有正因爲很重要,更不能說的話。
  “很難的哦,要把所有科目的論文都交齊的啊。”
  我故意大聲感歎著。
  “而且,還有考試!”
  “努力一下一定可以。我們一起上三年級哦!”
  嗯!
  我在心中大聲叫著。
  “一定要一起上三年級!”
  之後,我又繼續向司抱怨著開學的種種艱辛。司微笑著,聽我抱怨。
  突然他好象想起了什麽。
  “對了,山西說有東西叫我帶給你。”
  然後把手伸進了包裏。
  “什麽呀?MD?”
  司用他的大手遞給我的是一個橙色的MD。
  “他說要向你道歉什麽的,我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那家夥還挺客氣的嘛!”
  是因爲惹裏香生氣了,而向我道歉的。這家夥還挺不錯的嘛!那時侯我還狠狠揍了他一頓,他竟然還向我道歉。
  “山西很厲害呢。”
  “厲害?怎麽說。”
  “他和東高的不良少年們打了一架。他被5個人圍攻,結果他一個人把他們都擺平了。不過臉被打傷了,很痛的樣子。我一直以爲那家夥只會說大話,這麽看來他還挺勇敢的。”
    等一下。
    “司,山西的臉被打了,左邊還是右邊?”
    “左邊。”
    沒錯。
    那是我打的。
“你該不會覺得他很有男子氣概吧?”
“嗯,周圍的人似乎都對他改觀了。”
“川川”
“怎麽了,裕一?”
我凝視著手中的MD。
山西!
這恐怕不是賠罪,而是遮口費吧。


5

    山西這家夥到底怎麽想的,我一點也不明白。他給我的MD裏面全塞滿了動漫歌曲。我聽著從耳機裏傳來的熱血沸騰的歌聲,抱著頭。山西,爲什麽是動漫歌曲?
    “GO!  GO!  COCOGO!
    前進!
    戰鬥!
    把他們打飛!
    一定要贏!
    不要輸!
    把他們打飛!”
    動漫歌曲!經典的類型!而且還是十年前的名曲。我被歌裏的叫聲吵得頭痛欲裂。山西讓我聽這個難道別有用心,我忍著繼續聽了下去。
  第二首還是動漫歌曲。
  第三首也是。
  聽到一半,我關掉隨身聽。
  “川川’,
  從隨身聽裏取出橙色的MD,朝垃圾筒的方向丟去。
MD砸在牆壁上,然後漂亮地掉進了垃圾筒,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這世上,莫名其妙的事還真多。
  比如夏目。
  臉長的帥,但個性惡劣。而且還是裏香的主治醫生。
  比如山西。
  那麽自大,那麽輕浮,但是卻越來越有人氣。
  比如這MD。
  裏面錄的竟然是這樣的歌。
  我朝窗外看去,有如春天般的陽光從窗外面照射進來。我呆呆地看著那陽光。那時侯也是冬天。也是被這樣的陽光照射著。我忍著劇痛,在地上匍匐著,明明是冬天,爲什麽背上是暖的?
  我回憶起了過去。
  對。
  那是過去的事。
    我曾經有一次和父親大打出手。父親是在我14歲的時候去世的,而那次是在3年前。和大人打架必須要有能和對方勢均力敵的實力才行。十歲的孩子和大人打架,就算再怎麽恨對方,也不可能打得成架。也就是被大人打一頓,然後結束。
    我很了解。
    爲什麽,因爲我一直都在用自己的身體體會著。
    九歲的時候--
    被一巴掌打得流鼻血,結束。
    十歲的時候--
    和一年前沒多大差別。
    十一歲的時候--
    春天開始,我長高了很多。以前夠不到的最高的單杠也能輕松夠到,而且還能翻轉上去了。一旦和父親發生口角,還是會一如既往怒氣沖沖地找父親挑戰。結果還是被一巴掌打敗。
    那時候,我其實並不是那種老是惡作劇,一天到晚被家長大聲責罵的壞孩子。只能說不是個乖小孩。
    接著,我郁悶地迎來了我的14歲。
    那一年,父親做了件很過分的事。他把母親一個月辛苦打工賺來的錢一分不剩地全拿去賭馬了。當然,父親輸了,輸得精光。一個月的生活費就因爲7場賽馬比賽一下子全泡湯了,母親哭得眼睛都腫了。看著在房間的角落裏蜷縮成一團的母親,心中有種莫名的東西湧了出來。
  我並沒有戀母情節。
  反而對母親有些厭煩。
  畢竟我這年齡的男孩都是這樣的。
  我自己都不明白這莫名的怒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也沒有必要尋根問底這怒氣是因何而起,我只是飛也似地向父親跑去。
  父親在狹小的院子裏抽煙。
  那時候,我已經不再叫父親“老頭子”,  “老爹”,
“爸爸”之類的,都是叫“喂”、“唉”之類的。
  那時我也像往常一樣,
  “喂!”
  叫了一聲。
  父親用他黯淡的眼睛看著我。
  “幹嘛?”
  “還錢!”
  我怒吼著!
  我本並不打算這樣的,但等我意識到時,已經在扯著嗓子叫。
    “叫你還錢!”
    “我哪有錢啊!全沒了!”
    “你用掉了吧!”
    “我說了沒錢了!”
    “還錢!”
    父親把煙蒂丟在地上。父親腦子裏根本就沒有“禮節”這個詞,老是把煙蒂丟在院子裏。
  “喂,你說什麽!”
  父親的聲音變得很低沈。
  “你怎麽跟父母說話的。”
  連我自己都很意外,雖然我已經被怒氣沖昏了頭,但腦中的某個部分仍保持著冷靜。那時候的我不但體格健壯了起來,連變聲都變好了。只是和父親比起來還是相差了一大截,手臂還沒父親一半粗,要是真和父親打起來,肯定會被打得很慘。
  只能突襲了!
  我仍然清醒的那部分腦子這麽想。父親把兩只手插進了褲袋裏。我得試試,就是現在!
    父親正要把手從褲袋裏拿出來的時候,我從檐廊上跳了下來。
“呀~!”
孤注一擲的落地踢。
連我自己都很驚訝,竟然進展得這麽順利。我的腿直直的踢了出去,身體也完全舒展開了,我就象一支箭,直直地擊中了父親的肚子。完全出其不意。父親的腹部深深下陷,嘴裏發出了好象什麽被弄碎了的聲音。
    當然不可能漂亮地著地,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飛起來的石子撞在我的手肘上,但我那時相當興奮,一點也沒有覺得痛。我馬上爬了起來。父親是個很頑強的人,如果不馬上爬起來,他肯定會過來給我兩腳,把我踢飛。
  但是,他卻沒有過來踢我。
  拳頭也沒過來。
  父親抱著肚子,蹲著。
  當時他發出的聲音我至盡記得。
  “啊?”
  那聲音像十足的笨蛋!
  因爲太意外了,我只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以前我的攻擊對父親都未曾奏效,而那天值得紀念的第一次攻擊竟然奏效了,而且還把父親打敗了。預想之外,常理之外,期待以上!
  但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我一直傻傻站著,直到父親站起來。
  緩緩站起身的父親,怒視著我。那雙眼睛裏燃燒著熊熊怒火,就像發瘋的公牛一般。他的視線掃過來的瞬間,我的腳怎麽也不聽使喚,無法動彈。汗流如注。我想逃,然而腳還是動彈不得。逃啊,喂,逃啊,快逃啊!父親一步一步地向我靠近。我本應該快點抉擇是逃還是繼續戰鬥,然而我卻無法動彈,呆立在那裏。不光是腳,我的心也動彈不得。
  咚!父親攻擊了過來。
    一拳打在了我臉上。我感覺不到疼痛,只是覺得頭昏。然後又是一擊,這下,我覺得臉火辣辣地痛。然後又是一擊,打的是肚子。我被打得無法呼吸,只聽到從自己的嘴巴裏發出“呼呼”的喘氣聲。我用懇求的眼神看著父親,但是父親的眼裏只有憤怒。我想逃,發現自己的衣領被父親死死地拽著。父親動真格了。他不停地打我的臉,肚子。我被打得站不住了,倒在地上,他就踢我。他踢我,我哭了。是因爲痛,還是因爲羞辱,我也不知道,只是不停地流著眼淚。
    父親到底踢了我多少腳呢?我感覺有一兩個小時,但其實只是短短的幾分鍾。之後父親口齒不清地說了些什麽,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他嘴裏唱著我小時侯每周都看的動畫片的主題曲。
    當我聽到走調的歌聲遠去,終于松了口氣。感覺到他不會再打我時,突然覺得更痛了。嘴裏充滿了血腥味。似乎還吃進了泥土,嘴裏還有土腥氣。站起來,我洗了洗沾滿血和泥土的臉和手。用水沖洗時,傷口陣陣發疼。我把上衣脫下來時,眼淚又湧了出來。
  我就像個無助的孩子。
  此刻,浮現在我腦中的並不是自己淒慘的樣子,也不是蜷縮在房間角落裏的母親的樣子,而是被我踢得蹲在地上的父親的樣子。
    等我回過神時,病房已經陷入一片黑暗中了。馬上就是晚飯時間了。肚子餓了。醫院的飯菜一點也不好吃,但肚子餓了還是很有食欲的。人就是這樣。渴了,即使是泥水也會大口大口地喝。
    我聽到了腳步聲。
    是護士來了。
    兩個護士並肩進來了。
    “志賀先生量過體溫了嗎?”
    “沒。你一不注意他就會蒙混過去的。”
    我只聽到這些,然後聲音和腳步聲都遠去了。
    過了一會,又傳來了腳步聲。
    這次應該是亞希子。
    “內田先生!那個可不是食物!”
    亞希子厲聲喊道。
    “啊!可惡的老頭……老大爺!那個不可以吃!!”‘
    所有一切都像是幻影。
    完全沒有實感。
    腳尖一種柔軟的感覺蘇醒了,是踢父親時的感覺。已經過了3年了,但踢父親的感覺,還有被打的疼痛,滿嘴血腥味,羞辱感,還有父親蹲在地上的樣子我仍清晰記得。
    我下了床,走到了門邊,打開了燈。
    垃圾筒裏的MD,裏面有父親最喜歡的歌,MD上的熒光標簽發著光。
  我有時會想。
  如果我生活在深山裏的話,那生活會是什麽樣的呢?和熊、野豬、猴子一起快樂生活?不可能!又不是迪斯尼的電影。肯定會被熊攻擊,被野豬追得滿山遍野地跑,被猴子耍著玩。
    前一陣子看了部叫《蚊子海岸》的電影。
    是講一個父親非常熱愛自然,說要全家融人到自然中去,然後舉家搬進了雨林,吃了不少苦頭。最後父親發瘋死了,全家又回到了文明社會。
    主義?
    主張?
    也許是有這個必要,但事物不可能一直朝著一個好的方向發展。可能會因此遭遇不幸。
  重要的是要做最適當的事。
  適當裏也有好事和壞事,但適當裏沒有好過頭或者壞過頭的事。
  嗯,差不多就這麽回事。
  我至今一直抱有這種想法,所以生活和我想象中的一樣,雖然生活並沒有閃光,但也不至于全是壞事。無聊並快樂著,我笑著過我的生活。
  但是,這次是最糟糕的。
  裏香仍舊一直在避開我。在走廊上碰到也會扭頭走開。我開口跟她說話,她也不理我。我追她,她就用手肘頂我。我大聲呻吟,她也不會理我,徑直走開。
    真是過分。
    差勁。
    我今天仍舊在想辦法讓她原諒我。我每天,24小時都在想這事。但是我什麽也想不出來。
  我可能真是笨蛋。
  裏香不也這麽罵我嘛。
  “裕一,笨蛋!”
  用她可愛的聲音。
  “你是笨蛋!”
  生氣的臉也很可愛。
  我在屋頂曬太陽。風有些刺骨,寒流馬上就要來了。醫院的生話太無聊,近日裏只能看看天氣預報消磨時光。早上NHK的新聞會一遍一遍地放天氣預報。我也想看其他頻道的娛樂新聞,但是沒辦法,大廳裏電視的頻道選擇權全在入院比較久的老爺爺們手裏。
  好困啊。
  “哈--”
  打著哈欠,我打開了教科書。
  還是看看書吧,否則就不能升級了。首先第一道關卡是論文。可惜我死也抓不住文章的重點。
    我拼命翻著書。然後從頭頂傳來了聲音。
    “哎--不錯嘛,在學習啊!”
    擡起頭,看到亞希子站在那裏。
    嘴裏叼著香煙。
    “不要抽煙了,對身體不好。”
    “你說什麽?”
    “痛,痛,痛,住手啊--”
    亞希子狠狠地踩我的背,我的身體像麻花一樣擰在了一起。她用腳尖站立著,彎曲膝蓋,試圖把全身所有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
    “你幹什麽!你還是護士嗎?”
    我逃開,大叫。
    亞希子笑著,吐了口煙。
    “啊?什麽?”
  “我是說……”
    “你想說什麽?”
    亞希子的眼睛裏閃著危險的光芒。她似乎心情愉快,精力充沛的樣子。她已經把虐待我當成是興趣了。怎麽會有這樣的護士!
  我很後悔,哈哈哈地笑了。
  “沒什麽。”
  “我這人很寬宏大量的,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好了,我不介意的。”
  “真的沒什麽,啊哈哈,哈哈。”
  “那就好,啊哈哈,哈哈。”
  我們大聲笑著。
  天空出現了晚霞,我們仍舊笑著。
  “哎,裕一。”
  “嗯?”
  這次又是什麽。
  我定住了。
  我想她不會突然踢我吧……
  “你是不是還在和裏香吵架中啊。”
  “…………”
  “是吧。”
  “…………”
  “裏香也真頑固。象你這樣年紀的小鬼藏一兩本黃書也很正常,原諒你不就好了。”
    對啊!
    就是啊!
    雖然我藏的不止一兩本。
    “可是,那孩子似乎有點心軟了。”
    “心軟,裏香嗎?”
    亞希子點了點頭。
    “那孩子,以前從來都不會外露自己的感情,所以我們都不太了解她。連續的檢查很辛苦,她也沒露出過辛苦的表情,高興的時候她也不會露出高興的表情。所以聽到你和她吵架的時候,我松了口氣。”

座天使(七級)

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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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0-5-6 15:25:11 |只看該作者
“亞希子……”
    “什麽呀!”
    “裏香從不表露自己的感情,對嗎?”
    “是啊。”
    “她會很徹底地生氣和高興的。”
    亞希子眨了眨眼。
    “真的?”
    “嗯。”
    生氣得發瘋別提有多恐怖了。比亞希子恐怖多了。恐怕比亞希子還要恐怖的女生,也只有裏香了。哭啊,喊啊,不停的埋怨,裏香是個感情會爆發的人。
  亞希子嘟哝著。
  “折磨過你啊……”
  “啊?”
  她說什麽,我沒太聽清楚。
  亞希子爲了掩飾,先開口了。
    “差不多了。”
    她看了看手表。
    “有事嗎?”
    “裏香下午打完點滴,可能會上來。我叫她來的。聽好,這次你可要把握好機會。她跑的不快,你在欄杆之類的地方先藏起來,然後,在人口這裏堵住,就不會像上次那樣被關在這兒了。”
    “亞希子……”
    “下跪也好,什麽都行,總之先道歉。雖然是我的想法,但我想其實裏香也想和你言歸于好。下跪,最好再哭一下,然後對她說願意爲她做100年的仆人之類的話,她肯定會原諒你。”
    亞希子笑著,把吸完的煙蒂扔進了隨身攜帶的簡易煙灰缸裏,就下去了。我目送她的背影離去。謝謝!亞希子!亞希子真是天使!神仙再世!佛祖轉世!
    我仍然無法相信,傻傻地站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來。
  先藏起來。
  我慌張地環視了一下四周,就躲在水塔旁邊吧。太陽已經下山了,很冷。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過了5分鍾左右,門被打開了。
  裏香來了。
  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總之,下跪,流淚,頭在水泥地上蹭,什麽都行,只要她原諒我。要我發誓做她100年仆人也行。
    我豎起耳朵,聽到了腳步聲。
    她在到處轉著。可能是在找亞希子。腳步聲慢慢靠近了。我吸了口氣,在算著時機。還差一點,一步,兩步,三步--
    就是現在。
    我沖了出去,趴在了水泥地上。
    “裏香,對不起。”
    擡起頭。
    竟然是夏目。
    沈默持續了多久,我不知道。
    我呆呆地看著夏目的臉,夏目也呆呆地看著我的臉。
    先反應過來的是夏目。
    “你在幹嘛?”
    他驚訝地說。
    我臉一下變得通紅。我站了起來。
    “沒什麽。”
    可惡,我竟然給這家夥下跪了。
    “突然趴在我面前,我快被你嚇死了。對了,戎崎,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什麽呀!”
    “看!”
    夏目拿出來的是進口的黃色書刊。給人非常強烈的印象,實在是太大膽露骨了,讓人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給你。”
    “啊?我才不要這種東西呢!”
    “好了好了,拿著吧。長輩的好意一定要收的哦。”
    夏目說的很快,然後把書塞進了我手裏,急忙離開了。他到底要幹什麽。總之,現在我手裏只剩那本黃得不得了的書。
    所謂書,就是那種在手上就想翻一下的東西。
    不是嗎?
    打掃房間的時候,會翻出買了還沒看的書。那時,我會産生一種愧對于書的感覺,買了卻束之高閣,對書而言是一件多麽可悲的事啊。
    就是這樣。
    也並不是很想看。
    我翻開了書。
    就在這個時候。
    腳邊多了個影子。細瘦的影子。我也沒細想,就擡起了頭。
  是裏香。
  站在那裏。
  我一瞬什麽都明白了。爲什麽夏目會那麽慌張,爲什麽他帶著這本書,爲什麽他硬要塞給我。夏目那混蛋肯定



知道亞希子的計劃。
    但我最深刻明白的是自己的愚蠢。
    明明知道裏香要來,爲什麽要翻開書?!
    我是白癡吧?
    “裏,裏香!”
    我丟掉書,叫著。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但是,裏香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我追了上去,但是被她用手肘狠狠地頂了下肚子,腳下一個不穩。裏香趁機快步地跑了出去。我忍著疼痛拼命地去追她,但是門就在我面前重重地關上了。
  咚--
  然後傳來了不祥的聲音。我慌慌張張地把手放在了門把上。似乎能轉動,但轉不動。被擺了一道,又被鎖住了。我用力拉,打不開;踢,腳痛;敲擊,手痛。
    我站著。
    太陽已經落山了,風開始變冷了。
    “不是吧……”
    對了,今天早上的天氣預報更新說今天是今年最冷的一天。


7

    我把手搭在欄杆上,盯著對面看,心想是不是能夠下到下面的陽台上去。我越過齊胸高的欄杆,跪在了一米寬的突起上,確認對面的情況。對著峭立的水泥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冬天的寒風中,我的手和我的心都變得很冷。
  咚咚咚--
  秋庭裏香從樓梯上跑了下來,她的腳步聲在空間裏回響著。夕陽的紅色光芒從靠近天花板的窗子照射進來,把樓梯、牆壁和少女染成了紅色。少女的長發在紅光裏飛揚。少女的頭發在飛舞著,就像她虛幻的夢一樣飛舞著。少女自言自語著,笨蛋,大笨蛋!眼裏噙著淚水。谷崎小姐爲什麽要叫自己上去,心裏多多少少有點頭緒。也知道在上面等待的不是谷崎,而是那個笨蛋。只要他低頭認錯,雖然有點勉強,但還是打算給他機會的。本來不想這麽快原諒他,想再整整他。竟然把她當傻瓜。都已經有她了,還藏了那麽多那種東西。男生都是笨蛋。笨蛋,好色,不知羞恥!
  但她恐怕沒有時間了。
  而且時間還在不斷減少。
  沒辦法。不想就這樣結束。而且那笨蛋對她的無視已經不能再忍受了,最近變得很灰心。這樣的他還是有點可愛的,雖然只有一點。
  所以決定原諒他。
  嗯,想原諒他。
  我歎了口氣。知道這個方法行不通,只能作罷。去那邊看看吧,我又翻過了欄杆。打了一個噴嚏,又打一個。
    夏目吾郎在緊急出口旁邊站著。
    腳步聲靠近了。
    咚咚咚,就像是要把樓梯踢飛似的。似乎非常生氣。腳步聲來到了夏目身邊,爲了不讓對方發現,夏目把自己的身體縮得更小。
    腳步聲穿過了緊急出口,消失在東邊的病房。夏目嘿嘿地笑了--作戰成功。要是晚離開一分鍾就慘了。裏香非常生氣,她那雙可愛的眼睛確實吊了起來。
    認識裏香很久了,所以很了解她的性情脾氣。這樣,那個小鬼就不會再靠近裏香了。裏香不會原諒他的。下跪也好,哭喊也好,裏香都不會理他的。
  夏目嘿嘿地笑著,然後越笑越厲害,接著變成捧腹大笑,蜷曲著身體,不停地笑。最終演變成了歇斯底裏的笑。
    好不容易制定了逃脫路線,但最終發現還是徒勞的我,終于完全放棄了。我決定還是等警衛江戶川先生上來巡邏。
    我在風吹不到的水塔邊蹲了下來。吸了吸鼻子。也許是因爲寒冷吧。
    也許是因爲悲傷吧。我嘟哝著:“裏香,不是我的錯…………”
    “內田先生,那不是食物,不可以!”
    谷崎像往常一樣生氣。
    患者們都是一樣的任性。他們都認爲自己的遭遇很不幸,任性一點也是應該的。對家人撒嬌,沒關系。畢竟是家人嘛。
  但是請不要這樣對護士。
  護士也想盡可能對患者們好一些。以前被人稱爲伊勢的女王也好,紅色的惡魔也好,現在自己是一名白衣天使。
    覺得很難爲情,至今也沒向任何人提起過--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其實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憧憬著要當一名護士--要做一名漂亮溫柔善良可愛的護士。
  想要一直都笑咪咪的。
  像天使一樣。
  但是要對一個有重度糖尿病而被強制執行飲食限制,一不小心就會有生命危險,但卻在偷吃點心的老頭微笑實在是太難了。
  被發現了,還會抱著點心逃跑,真是差勁。
  當然會生氣。
  “快給我,你想死啊!”
  追著逃跑的老人。
  老人懷裏的點心堆得像小山一樣。
  要是全吃了,肯定死。
  必死無疑。
  “不--許--吃!”
  “我--沒--吃!”
  “騙--人!”
  “我--沒--吃!真--沒--吃!”
  “那,那是什麽?你抱著的?”
  真的想微笑。
  可是現在只能叫啊,罵啊,像個鬼一樣追著跑。如果患者能因此害怕自己的話,或許也不錯。
  害怕她,能聽她的話,他們就能活得更久了。
  能早點出院了。
  本人不用說了,家人也會很高興的。
    所以現在爲了能從那個頑固、性格別扭的內田先生手裏把點心搶過來,只能怒吼了。
    “可惡的老頭,不想死的話,就快點把手裏的東西丟了!”
    我擡頭望著天,冬天的星空有幾顆一等星在散發著光芒。下弦月緩緩地爬上了東方天空。
    夏目坐在緊急出口旁邊。聽見有人在叫自己。夏目醫生--,虛幻的聲音。但是夏目沒有站起來,仍然坐著發呆。剛才歇斯底裏的哄笑消失不見了,剩下的是一張空白的臉。
    夏目把手插進了上衣口袋,取出了一直帶在身邊的打火機,用力捏緊。
    因爲太過用力,手指關節處開始泛白。夏目並未意識到自己的這一動作。
    他的眼睛盯著遠處,好象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追隨著那溫暖,追隨著那溫柔的聲音。知道再也回不來了,仍舊追了過去。
    “哎!”
    甜美、虛幻的聲音。
    “哎!”
    夏目回過神來,環視了一下周圍,樣子很慌張。但是映在他瞳孔中的並不是他所追尋的東西,而是油漆剝落的緊急出口的門,亞麻油氈地板和白色的牆壁。
    夏目苦笑著,笑自己的愚蠢,笑容馬上又消失了,變得像被人欺負了的孩子一樣,露出一付軟弱的表情,嘴唇蠕動著,好象在說些什麽。
    只是聲音太輕了,誰也聽不見,連他自己也聽不見我靠著水塔抱膝坐著,眺望著遠方的下弦月。
  少女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站在黑暗中。
  視殘落在床邊桌子上的書上。一樣的標題,一樣的封面,只是標題下面的數字不一樣的四本書--只有標有數字“1”的那本在枕邊。
    特地拜托母親買的,而沒有拜托那個笨蛋。因爲是秘密,總有一天,到那時侯爲止,都不想讓他知道。花費了那麽多時間和精力的自己真像個傻瓜。
    真丟臉,真的很丟臉。淚水又湧了出來。少女用力擦了擦眼淚,快步走向桌子,站在桌前,把桌上的書橫掃到了地上。
    書掉在地上,發出啪沙啪沙的聲音。然後拿起枕邊的手,舉了起來。扔掉吧,書,以及所有的一切,忘了吧。
  但是舉起書的手在空中停了下來。
  一動不動。
  一直。
  過了十秒,還是三十秒,或者一分鍾……少女放下了手,凝視著書的封面。
  黑暗中,嘴唇顫動著。
  笨蛋!

座天使(七級)

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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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5:25: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戎崎的收藏品末日(中)
   三十分鍾前還擠滿了吵吵嚷嚷等待診療的病人的走廊,現在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清清楚楚。傍晚五點三十七分--診療時間結束,來看病的患者都回去了。茶色長椅在空落落的通道裏排列得井然有序。椅子上,沈默像塵埃般積聚。即使如此,這空間的某處還殘存著濃烈的人的氣息,也許是類似思念的東西。各式各樣的病人來到醫院,還有,病人的家屬。長期住院後我才初次明白,他們比一般人擁有更加強烈的思念,並在無意識中散發出去。
  對,這是當然的。
  生病,是樁非常痛苦的事。我的病雖然不太嚴重,可也有過渾身發軟,難受得不得了的經曆。那時,我連一動都不能動,而且強烈地感受到了痛楚。能夠忍受住痛苦的人,可以說不存在。痛感會奪取你的一切,包括生命以及內心。
    那氣息所遺留下的殘渣,現在正飄在走廊上空。
    “呼--”
    在候診椅的最前面,也就是電視機的正前方,我占了個座位。這個時間不會有老人來走廊,我擁有換頻道的主導權。可是,有個問題。現在是傍晚五點半,說到五點半播放的節目--
  穿著短外套的女主持笑容可掬。
  “今天,我們介紹一下位于千葉縣的在全國屈指可數、卸貨量驚人的漁港。”
  聲音格外刺耳。
  畫面背景上,有一位大叔正拾掇漁網。
  “啊,這裏正好有位漁夫。我們上前去采訪一下他--”
下一個--
被一大群孩子包圍的大哥哥和大姐姐。
孩子們穿著蜜蜂的服裝。
“來,和大哥哥一起唱歌好嗎!我們--是-”
大哥哥和大姐姐蹦蹦跳跳。
扮成小蜜蜂的孩子們也蹦蹦跳跳。
下一個--
穿著灰色西服的新聞播報員。
  嚴肅的表情。
  “--議員因涉嫌收受賄賂被逮捕--議員從選舉區內的建築公司處收取三千七百萬曰元,其中包括國外進口的高級車--”
  真好,高級車。
  是奔馳?
  還是寶馬?
  竟然收了三千七百萬?!
下一個--
  並肩坐成一排的裸體男人。
  發髻。
  兜檔布。
  在他們旁邊,女主持突然出現。
  “什錦火鍋裏放小松菜的話,營養均衡非同尋常
哦--”
  相撲力士們低聲叫道:
  “好-!”
  回頭,看向女主持。
  “你們都是吃了它之後變強的吧?”
  “是--!”
  “小松菜給你無限力量!”
“是一一”
“小松菜!”
“小松菜!”
“是一!”
“小!松!菜一一!!”
  啊,全軍覆沒。
  下午五點半多,只有這些無聊到死的節目。沒辦法,我只好把聲音關掉,橫躺在長椅上。天花板上映著電視的光,淡紅、淡藍的顔色在跳舞。有人要說,反正不看電視,直接關了不就好了,可有種不知名的寂寞纏著我。這樣的話,還不如看著天花板上的躍動的光比較好。
    躺下來,感到身體一陣懶倦。由于第二次被困在屋頂的關系,我的感冒還沒好,現在也有少許熱度。
  裏香依然在生氣。
  到了這個地步,我真不知道該怎麽道歉才好。
  深知自己無顔見她,這幾天,我一直盡量避開她。避開?不,也許說逃走更正確。
  啊,我該怎麽做……
  天花板上的光線還在跳躍,電視上,原偶像、現在的節目主持人正對著話筒說些什麽,臉上雖滿面笑容,兩眼卻沒有一絲笑意一一
  “喂,在幹什麽啊?”
  與此同時,有人探頭過來。
  “死了嗎?”
  是山西。
  我慢吞吞地坐起身。
  “聽說你最近人氣上升?”
  “是,是啊……”
  “跟東高的那群家夥大打了一場?”
  “是,是啊……”
  “那MD又是怎麽回事?我記得我放進去的歌都是很好聽的啊?”    .
  “相當不錯吧。聽了以後保證精神大振。”
  我砰砰地敲著椅子。
  “坐吧。”
  “幹,幹什麽?”
  “先坐下。”
  山西彎下腰一一那一瞬間,我使出一招headlock(將對手之頭緊挾于腋下的一種摔角法)。見橫躺在地的山西,我又上去扣住他的手腳,完成了“魔神風車”職業摔角手平田淳嗣的必殺技。
  “好痛,好痛一一!!”
  “都是因爲你,我才這麽倒黴的!你知道嗎!”
  “快死了,死了一一!!”
  “吵死了!去死吧!”
    “嗚啊啊啊一一!!”
    “哼!!”
    雖然我拼命地把山西的肩膀和手腕摁住,可是沒過多久開始體力不支地喘氣,“魔神風車”看來十分費勁啊。再加上山西淚眼婆娑地看著我,于是我放過了他。
    “好過分,戎崎……快被你弄死了……”
    順順喉嚨,山西說。
    我吐出一句話。
    “去死。”
    “啊,你真的很過分耶。”
    我確實稍稍起了殺機。
    可想想這麽做太難看,最後還是沒下手。
    啊,話說回來真難看啊。
    我到底在氣什麽?
    不是山西。
    因爲這家夥,我的收藏品暴露,被裏香討厭,可是我已經重重地揍了他。這事也扯平了。
  難道,我在生自己的氣?
  我們倆誰都沒再說話。山西好象很痛的樣子,不停地摸著脖子周圍。我無意中轉向電視,畫面上不知爲何正在播放遊樂園裏戰隊表演的節目。紅衣勇士一邊防禦,一邊把小喽羅一個個打倒。藍的、黃的、黑的、粉紅色衣服的勇士也活躍在舞台上。只是,當敵人一一怪人出現時,情勢立刻逆轉。勇士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就在這時,鏡頭轉向觀衆席。本以爲全是小孩,誰知大半是年輕的母親。
    “變成閑著沒事幹的家庭主婦的偶像了嘛。”
    山西說道。
    “一般演英雄的都是帥哥啊。”
    我的語氣帶著嘲諷。
    “好象是這樣。”
    “我去看過一次,那個所謂的戰隊表演。幼兒園的時候懷著興奮的心情去看的。那時我還以爲是真正的英雄呢,他們演得太真了。演到一半時,也像剛才那樣,勇士陷入了危機。怪人很強,怎麽也贏不了。這時,主持人大叫起來。”
  山西不說話了。
  好象在等待我主動問他。
  心不在焉的我回應了山西的期待。
  “爲什麽叫?”
  山西站起來,模仿主持人大叫。
  “大家!快叫加油!這樣大家的勇氣就會傳達給勇士!來,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來!一,二,三!加油一一!!加一一油!!聲音太小,傳不到勇士那裏去!來,再來一次!加油一一!!”
  攥緊的拳頭,拼命往上揮。
  山西懷念地笑了。
    “待我們聲嘶力竭地喊過之後,勇士馬上振奮精神,變得非常強,輕輕松松就把怪人打敗了。現在看來,那完全是騙小孩的把戲。可當時還在幼兒園的我卻相信是自己的力量拯救了勇士,還把它寫在暑假日記裏呢。”
  我假裝若無其事地觀察山西的臉。
  右邊臉頰上有剛發出來的粉刺。山西的體質容易得粉刺。他之所以時不時眯起眼睛,是因爲明明近視,卻固執己見,認爲戴眼鏡很遜,所以一直沒戴。他眯眼的時候相貌凶惡,本人似乎並沒有察覺那樣更遜。算了,反正不是什麽美男子。頭腦也很差。不記得具體時間了,有一次上課,老師問他:  “發明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靈感。這句話是誰的名言?”他挺起胸膛,大聲回答:“聖德太子!”自那以後,山西的綽號就叫“聖德太子”了。就連現在都被朋友們叫成“太子”。
    總之,山西是個真正的笨蛋。
    像這樣的笨蛋,也有可愛的孩提時代。
    “加油一一!!”
    扯開嗓子大叫的時刻也有過。
    我猛踢山西的膝蓋後面。
    “嗚哦!!”
    他慘叫一聲,倒在長椅上。
    “你幹什麽啊!”
    “吵死了。自說白話沈浸在自己的回憶裏,看了就火大。”
    “因爲你看上去不太有精神,我想安慰你……你真是無趣……”
    “你這也叫安慰我?!”
    “嗯!”
    我們又陷入沈默。亞希子快步穿過走廊,看到我時,右手做槍狀,嘴裏說“砰”一聲後又離去了。我故意難受地按著胸口,躺在長椅上。喜歡女人的山西興奮地問我,剛才是誰?真是個美人。我就這麽躺在椅子上,一本正經地說,別和她扯上關系爲好。
  “那我回去了。”
  沒過多久,山西站起身。
  “你到底來幹嗎的啊?”
  “嗯,消磨時間。”
  “我說……”
  正當我想開口,山西的臉上浮現出迷惘的神情。消失,又出現……最後,他用虛弱的聲音說道:
    “我被女人甩了。不想回家。不管誰都可以,只想找人說說話。”
    “你原來有女朋友啊?”
    “沒有。告白後被拒絕了。”
    “啊,是這麽回事。”
    被甩了。
    “哎,沒勁。”
    “去找下一個吧。女人多的是。”
    “嗯。”
    山西走路的時候,輕輕擺動雙手。
    “回去吧。”
    “哦,你開心點。”
    “你也是。能與她重修舊好嗎?”.
    “算了吧。她現在還氣得要命。”
    “如果三天以後你們還是這樣,我去跪下來求她。”
    “……不用了。你去了不過是火上澆油。”
    “她叫裏香?很可愛嘛。”
    聽到他說可愛,我突然覺得驕傲。啊,裏香的確可愛。那麽可愛的人不多見。接著,我想起了她的性格惡劣,産生了向不知內情的山西抗議的心情。把她的任性嬌縱、斑斑劣迹一個個列出來……
  “戎崎,我很羨慕你。”
  山西說著連頭也不回,走了。
  因爲山西,我遇上許多倒黴事……。不過,現在仍繼續來往,說明我早已原諒了他。他也背負著很多事。不論誰都一樣。
  並不只有我。
  閉上雙眼,側耳傾聽,有聲音傳來。
加油一一!!
    叫喊聲在空曠的走廊回響。
    當然,是幻覺。睜開眼,那悄無聲息的走廊、寂寞非常的世界在眼前延伸。啊,我明白。所以,沒錯一一。不知是誰,在爲了我,爲了山西,更爲了裏香叫喊著。加油!直到喉嚨嘶啞。
  我們不得不和怪人戰鬥。
  名字叫做“現實”、荒謬絕倫的怪人。
  當然,只是聲援的話,沒有任何意義。首先要戰鬥。這是應該的。即使勝算極小,也許會無功而返,可還是得迎戰。一味逃避戰鬥,連微小的勝利機會都會溜走。這就是所謂的勝負。
    勝負……對于勝負,我所想到的,是小學三年級時的運動會。
  那時,像奇迹般的,我跑得奇快。現在雖然很普通,甚至可以說非常慢,可小學二年級的我宛如賽跑之神降臨一樣。成績不好、球類技術拙劣,可不知爲何只有跑步快得驚人。
    因爲這個原因,我在班級對抗接力賽中被安排在最後一個接棒。
    運動會當天,天氣晴朗,作爲最後的比賽項目,接力賽開始了。身上斜挂紅色布條的我緊張地關注著同班同學跑步的身影。跑在最前面的是竹田,他和我的腳程差不多一樣快,因此已經遙遙領先于其他班。于是,他以絕對優勢把接力棒交到下一個選手手上。接棒的是弓月。受女孩歡迎的弓月。通常像這種家夥肯定被男生討厭,可他的性格非常隨和,使得男生也很願意和他親近。弓月跑得不是很快,在接力賽中,被女生追捧、受男生歡迎等等是完全沒有關系的。結果,連竹田保持的優勢都丟了,最後甚至吊車尾。第三個跑的良太拼命地向前沖,差距雖說漸漸縮小了,可還是最後一個。啊,我想,真是丟臉。不管怎麽努力,第一名是沒指望了……。不過看著跑向自己的良太,我又燃起了鬥志。他跑步姿勢像只猴子,一看就知道他很拼命、吃力,也許是他的那股幹勁傳染給我了。
    不知不覺,我開始奔跑。完美的配合。我一邊自己加速,一邊接過良太手裏的接力棒。跑的過程中把右手的接力棒移到左手。接力棒上良太的余溫傳遞到手心,我跑得更快了。
    超過了前面一個三班的。就在一瞬間。然後,稍稍跑在前面的二班。與他並列一排跑只是幾秒鍾的時間,我馬上輕松超了過去。再前面的兩個速度並不快,我繞過他們,繼續往前沖。
  跑在我前面的,只有一個人了。
  四班的那家夥。
  情況不妙啊……
  我被絕望感吞沒。
  四班的選手跑得飛快,不論我怎麽追,距離都沒有縮短。他的背影離我好遠。
    可惡,我想。
    沒辦法。
    追不上。
    不管怎麽說,第二名。
    不算壞吧?
    我正這麽想著,忽然聽到了喊聲。
    “裕一!!”
    爸爸的聲音。
    站在終點線前面的爸爸手裏揮著被卷成圓筒狀的運動會宣傳小冊子。
  爸爸朝我喊道:
  “沖啊一一!沖刺一一!!”
  他兩眼充血,唾液星子亂濺地大叫,旁邊正在拍DV的其他家長都一副爲難的表情,我差點沒當場挖個地洞鑽下去。爲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裕一!!就差一點了一一!!”
    啊,什麽家長嘛……
    把可愛的小孩當成馬。
    最後,我摔了一跤。在終點線前漂亮地摔倒在地。看到爸爸的那副樣子,我的注意力分散了。
  回想起來,好差勁,爸爸……
  總之.
  突發事件固然是有的,可不戰鬥不行。在我後面不遠處跑的家夥,沒有放棄,最後得到第二名。
  對,我要戰鬥。
  當然要戰鬥。
  呼吸急促,我蜷曲自己的身體。無論發生什麽事,絕對不能被找到。可是,好冷那。指尖哆哆嗦嗦地顫抖。哎,爲這種事浪費可貴的體力,真的好嗎……雖說身體差不多快康複了,可我好歹是個病人。如果被亞希子發現,她一定會亂罵一通。
    嗯?
    我豎起耳朵。有腳步聲。這節奏……不會有錯!粗略估計一下,距離我還有三米、兩米、一米一一
  就是現在!
  我大叫著,從清潔用的櫥櫃裏沖出來。
  “裏香!”
  我一直埋伏在那裏,等待裏香來例行檢查,准備當她接近櫥櫃時跳出來。衆目睽睽之下,我大叫:
  “原諒我一一”
  那聲音沒能持續到最後。
  裏香突然猛踢櫥櫃的門,門角正中我的前額中央,
“咕呱”,我發出青蛙般的聲音,抱著頭蹲在地上。
  好痛。
  痛得要死。
  啊,星星在飛……  .
  等額頭的痛楚稍稍減輕之後,我慌慌張張環顧四周。不見裏香的身影。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婆婆精神恍惚地經過我身邊.
  可惡,我決不會放棄。
  “裏香!”
  我再一次跳了出來。
  這次挑了附近沒有門的地方,嘿嘿嘿,這樣門角攻擊是行不通了。裏香看到我的臉,一言不發地從提在手裏的籃子裏拿出橘子,輕輕丟向我。我下意識地接住它。如果她像平時那樣狠狠砸過來倒也好,可輕輕丟過來,我只能接住。又丟過來了。我又接住了。又一個、兩個、三個    我的雙手被橘子占領了。
    “裏香,聽我說!”
    抱著橘子的我叫住她,可她走過我身邊,在我頭上放了什麽東西。
    “是玻璃杯。”
    “咦?”
    “要是掉下來,會碎掉哦。”
    “裏,裏香!”
    裏香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話說回來,玻璃杯?
    爲什麽她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兩手堆滿橘子的狀態下,想拿玻璃杯是不可能了。沒辦法,我只好呆立著。想動也動不了。
  不久,亞希子來了。
  “在幹什麽啊,裕一?”
  她驚異地問我。
  “亞希子!把玻,玻璃杯拿掉!”
  “啊?玻璃杯?”
  亞希子把我頭頂上的東西取了下來。
  是橘子。
“裏香!”
一只拖鞋沖我飛來。



“裏香!”
逃進了女廁所。
“裏香!”
在走廊裏就不好了。
當成性騷擾,當場被看病的病人制伏。
  “裏香!”
  突然,她露出痛苦的表情蹲下來,低聲說,“心、心髒。”我慌忙跑去叫醫生,回來一看,裏香已經不見了。
  原來是演戲。
  心生一計。
  我肩膀上的可不是西瓜。雖然我頭腦空空,但起碼還可以思考。
    重量也和西瓜差不多,因爲裏面塞了些東西。
    “裏,裏香!”
    我又沖出來,仰望著她叫道。
    平常一看到我的臉就眉頭緊鎖、逃離現場的她,這次卻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腳,腳扭傷了。”
    我現在正坐在輪椅上。不僅如此,右腳還纏滿繃帶一一感覺相當誇張一一層層繞著。因爲是自己纏的,算了,沒辦法。
    朝著沈默的裏香,我趕快說道:
    “上,上次你不是絆了我一腳嗎?就是那時受的傷啊。啊,不過別放在心上,不是你的錯。雖然是你絆我的,可是我自己不當心。你不必感到內疚一一”
    當然,目的就是想讓她感到內疚。
    裏香相當固執,不過也有心軟的一面,只是平時沒有表現出來。總而言之,處理人際關系大有問題。
    如果正常去學校,無論是誰,人際關系的處理方面都會得到磨練。
    可是,裏香一直沒去上學。
    無法磨練。
    不太了解裏香的人,會說她任性一一嗯,的確很任性,難以應付--確實難以應付,狂妄自大一一這可不對,裏香也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被人指責自己讓人家受傷,心底應該覺得有些傷心。
    “裏香,聽我說。都是我的錯。而且,那黃……不,那本書是我代夏目醫生保管一一”
“啊一,找到了!”
身後傳來人聲。
亞希子的聲音
“那輪椅,現在人家要用耶!笨蛋裕一,別隨便拿出去用!
  “啊,亞希子!那,那是一一”
  我慌張地盯著朝我走來的亞希子,又望向裏香,接著又轉頭看亞希子,望向裏香一一
    裏香的眼裏燃燒著熊熊怒火。
    “笨蛋裕一。”
    她用食指戳著我胸口。
    “咦?”
    輪椅轉了個方向,開始滑出去。胸口一陣騷動。這是……這感覺是……所謂的不祥之兆?
    我看向後方。
    下坡台階就在眼前。
    “嗚啊一一!!”
    想從輪椅上跳下來,可是已經遲了。
咚,咚咚一一!!
    伴隨著巨響,我與輪椅雙雙從台階上滾落。手臂、腳、肩膀、頭都撞到了。
    等我意識到時,人已經倒在樓梯平台上。
    輪椅就橫躺在我身旁,車輪喀啦喀啦空轉。
    “裕一!還活著嗎?!”
    樓梯上,亞希子叫著。
    我就這樣躺在地上,盯著天花板。純白的天花板。樓梯平台意外的高。午後的陽光從狹長的窗口照射進來,那光柱中無數塵埃在飛舞。滴溜溜,輕飄飄地飛舞著。也許人的心情正像那塵埃,也許也在滴溜溜,輕飄飄地飛舞著,連思考的事也不知飛到那裏去了。
  亞希子咚咚咚沖下來。
  “裕一!”
  探頭看我的臉。
  “還活著嗎?”
  稍舉起右手,搖晃著我的身體。
  我無力地自言自捂。
  “不……我死了……”
  星目吾郎毫無疑問是個成年人。既然是成年人,吸煙當然沒什麽關系。可是醫院裏當然也禁煙。像不良高中生般躲在廁所抽……算了,偶爾懷念一下從前也不錯……一般情況下,並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難得抽支煙。換個好心情。因此,夏目吾郎正在樓頂抽煙。牌子叫做“short piece”,味道很不錯。不過對身體有害。
  夏目一個人自言自語。
  “真自在……”
  伊勢的街道在眼前伸展開去。
  鄉下地方嘛。
  十萬人口在三重縣來說是可以被稱爲中心城市的規模。不過,夏目長大的城市是個人口數百萬的大都市。與之相比……不,連比較的力氣都省了。
    車站前的商店街蕭條衰敗。
    百貨公司僅存一家,瀕臨倒閉。
    遊樂園?
    沒有,說清楚點就是沒有。
    小的電影院有兩、三家。稍微熱映的電影肯定不會上映。
    自己會來這種鄉下地方,真連想都沒想過。
    “算了,管他去呢。”
    又在那裏自言自語。
    對,什麽都無所謂了。鄉下,市級醫院,沒象樣的電影院,車站前的小飯店煩人地招攬客人,都不關自己的事。
    一支煙抽完了,接著第二支。他把煙刁在嘴裏,到處找打火機。右邊的口袋,沒有。左邊口袋,沒有。也許是掉在哪裏了,他有些焦急。想起自己剛用過打火機,應該在某個地方。找到了.在右邊的口袋裏。顔色素雅的石油打火機。點上火,深深吸了口煙,深深地想到所有的毒在攻擊自己的肺和氣管。煙草的危害不能小看,口腔癌的發病率,吸煙者比非吸煙者高三倍、食道癌高兩倍、肺癌高四倍,至于咽喉癌,竟然高達三十二倍。話雖如此,他並不打算戒煙。大概是自己想求死吧……
  一直,盯著打火機看。
  “嘴巴說叫我戒煙,爲什麽還送我打火機?”
  最近,自言自語似乎成了癖好。
  第二支煙快吸完,是回去工作的時候了。這吋,樓頂的門開了。正想是誰,原來是護士谷崎亞希子。
    雖然性格過分好強,可是個十足的美人。
    “你好啊。”
    他裝作開朗的樣子,打招呼。
    谷崎眯起眼睛,浮現出不愉快的表情。真老實。雖然他並不討厭誠實的女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走來。
    “sp(short piece)嗎?”
    “是啊。”
    “對身體不好。”
    好象相當討厭他嘛。
    谷崎倚著欄杆,從口袋掏出“seven star”。
    “什麽啊。你也是來吸煙的啊。是seven star嗎?和我這牌子差不多麽。”
    “你那煙的尼古丁和焦油含量比我的高出一倍哦。好象。”
    谷崎說完,就閉口抽起煙來。熟練的姿勢,用手指夾著煙,稍微傾斜吸上一口。大概年輕時就開始抽的吧。從其他護士那裏也略有耳聞,她以前好象是暴走族。原來如此。
    “我說,谷崎?”
    “什麽?”
    “你,難道很討厭我?”
    被一道可怕的視線瞪了。
    有如此銳利眼神的女人可不多見。
    “沒錯。”
    簡潔明了。
    “對你沒什麽好感。”
    “爲什麽啊?”
    又被瞪了。
    那視線,讓他背脊陣陣發涼。這可不是開玩笑。沒有經過血肉橫飛的戰場,是不會有這種眼神的。年輕的時候.曾在小酒館和黑道的人發生過糾紛。當時,擺平了這事的店裏的歐巴桑,正好也露出過這種眼神。
    “首先,有人會問得這麽直接嗎?”
    “嗯。”
    “還有,明明在討論這種話題還笑眯眯的。”
    “原來如此。”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戲弄裕一我非常不爽。他們好不容易能和好了,你偏偏在那邊搞破壞。裕一受不了,裏香也受不了。”
    “是嗎?”
    “爲什麽要做那麽過分的事?”
    原暴走族的護士又狠狠瞪了他。真是個好強的女人。好象不知道“恐怖”這詞的含義似的。稍微回瞪過去,她也不膽怯。所以他只好轉移視線,望向天上。藍藍的天空微微泛白,萬裏無雲。從神話時代保護街道至今的群山,爲了不被高樓擋住,在遠處延伸開來,遙遙可見。少年的叫聲傳來。緊接著,是淒厲的悲鳴。看樣子少年在繼續與病魔作鬥爭。頑強的家夥。沒想到竟是這麽的頑強。
  “沒什麽。沒什麽理由。”
  “那麽,夏目醫生只是愛惡作劇喽?”
  “大概吧。”
  “你笑什麽?”
  “是什麽呢?”
  谷崎咬牙切齒。皺著臉。護士帽後面露出的頭發蓬亂。護士帽也有點歪了。啊,真麻煩,他說。
    “敬語就不用了。你簡直差勁到了極點。戲弄小孩有什麽好開心的。裕一他雖然是個傻瓜,可是個好孩子。裏香不也是這樣嗎?你爲什麽要做這種事!”
    “不好嗎?”
    “你!既然是主治醫生,就應該明白吧。裏香……已經是那樣的身體了。能維持到什麽時候沒人知道。那兩個孩子能在一起的時間剩下不多了。你連那僅有的時間都要剝奪,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是知道,還要做出那種事的,對吧?”
    “是啊。”

座天使(七級)

黑色的麻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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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0-5-6 15:26:26 |只看該作者
“再問一次。你爲什麽要這麽做?”
    谷崎開始動真格了。他想,這下可糟了。背脊的涼意比剛才更甚,尤如在走鋼絲一樣。一不小心說錯話,就會倒栽蔥摔下去。心裏的某個角落,有另一個自己正以此爲樂。真能筆直摔下去,就這樣死了就好了。會有多麽輕松啊。那以此爲樂的自己,開口了。
  “因爲很開心。”
  “你一一!!”
  話音剛落,配合腰和膝蓋以下的動作,堪稱完美。動作太快,雖然它的軌道難以預測,可他還是能夠避開。不過,剛才那個覺得事情發展很有趣的自己只是站在那裏。
    強烈的一記側踢正中左腿!
    劇烈的疼痛。他不禁笑出聲。抱著腿,蹲在地上的他,臉上浮現笑容。嘿嘿,他還在笑著。也許是痛得發了瘋也說不定。也有可能是別的原因。
    “你這混蛋!”
    剛想她是不是來安慰一下愛傷的人,可她絲毫不理他,好象正打算離開。啊,話說回來,多麽有趣的女人啊。太棒了。
    “喂,喂……谷崎……”
    由于疼痛無法繼續說下去,更沒力氣擡頭,只是忍耐著痛楚。不過憑著氣息知道,原暴走族的護士腳步停下來了。
  “我去……說服……裏香……”
  “說服?”
  詫異的聲音。
  嗯,他點頭。
  “勸她和戎崎……重歸于好……,裏香……她很聽我的話……,不管怎麽說,我們認識好久了……”
  “天要下紅雨了嗎?”
  “因,因爲……好玩啊……”
  “川川”
  “喂,喂……你的側踢很漂亮啊……我痛得要死……還以爲會斷呢……”
    “川川”
    “真的……很痛……”
    他倒在地上,就這樣看著谷崎的臉。谷崎的臉上猶疑不決,呆立在那裏。他朝她一笑,她當然不可能還笑給他。
啊,是嗎。
望著泛白的天空,夏目想。
我只想給自己懲罰啊。
    風吹著。
    安適、悠閑地吹著。
    今天意外的很暖和,空氣中洋溢著春天的味道。在我們停下腳步的期間,季節確實在變換。搖擺、變化。再過一個月,就能聽到真正的春天的腳步聲。
  不過,好寂寞……
  孤身一人的自己,忍受孤單的自己,陶醉在自我滿足中。一般在電視劇裏,不是都會出現孤獨、空虛的敵人嗎?對,在屋頂上吹著風的我,就是這麽帥!
    “哎……”
    無聊。
    好無聊。
    不管怎麽耍酷,現在的我只是個被女朋友甩掉的可悲男人。宛如被淋得濕透的喪家犬。把孤獨當成帥,真是天大的錯誤。虛張聲勢罷了。我寂寞得受不了,想在裏香身邊,想聽她聲音,想和她說話,想碰觸她。
    光想著這些事,我的眼淚就出來了。
    “哎……”
    只剩下歎氣聲。
    自己竟然是這麽怯懦的男人,以前連想都沒想到過。不過,也不認爲自己很堅強。一次也沒有。小學時,曾掉進陰溝大哭一場,邊被大型犬追趕著邊哭鼻子。害怕被同伴排擠,而去排擠其他人。
  我一點也不強。
  即使不想知道,現在的我也很清楚這一事實。
  可是,軟弱的自己血淋淋地擺在眼前……並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事。
  啊,一點都不愉快。
  “哎……”
  天空藍又高。
  伸出雙手也夠不著。
  遠處有拱頂的商店街。快倒閉的百貨公司的藍招牌。不遠處茂密的神宮森林映人眼簾。世界無限擴展,渺小的我心懷微不足道的痛苦和欲望,站立著。
    一但抱有如此想法,就會察覺到少許空虛和安慰。
    “想變得堅強。”
    誰都聽不見。我小聲喃喃自語。
    我想變堅強。
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堅強。
咳咳一一
  幹咳。
  背後。
  我反射性地看向身後。隨後又反射性地轉過身。背著手抓好欄杆,眼睛睜得大大的。
  是裏香。
  睡衣外面罩了件開襟毛衣,站在那裏。
  我當場凍住,不知該如何是好,裏香也和我一樣楞住了。不過,她的樣子很奇怪,並不是發怒。何止如此,看上去和我一樣遲疑。
  最先開口說話的是裏香。
  “那,那個……”
  害羞地躲開我的視線。
  “天,天氣不錯。”
  “嗯,嗯……”
  “很暖和啊。”
  “是,是啊。”
  “風也很舒服。”
  “嗯,嗯。”
  話到這兒斷了。一瞬間,裏香別到一邊的視線回到我身上。與她視線交會的刹那,胸口深處有什麽在變化。我醒悟了,這雙眼睛、這視線,正是我一直想要的東西。無法用語言表達,毫無道理,只是感覺。只要裏香陪在身邊,心頭就會湧上一股不知名的東西。像泉水般,把心浸泡在裏面。
  裏香又轉移視線。
  那不是拒絕,我的直覺告訴我。裏香既沒離去,也沒生氣,站在我眼前。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裏香。
  是什麽呢……?
  雖然自己也不太清楚,可是有股不可思議的感情吞沒了我。
    不久,裏香往前跨了一步。一步、兩步一一,慢慢靠近我。我不由屏住呼吸。裏香一向捉摸不定,我猜不透她想做什麽。甚至可能會突然沖上來打我。
    可是,裏香只是來到我身邊,靠在欄杆上。
    “裕一,我討厭你。”
    “…………”
    “傻瓜一個,又羅嗦……又色。”
    “…………”
    “討厭。”
    也許我應該賭上男人的尊嚴反駁,可我沒有。不可思議的是,她嘴巴上痛罵我,聲音卻完全沒有生氣的迹象。
不如說是在鬧別扭。而且,我確實是個傻瓜,話又多……又有點色。
    “對不起。”
    “道個歉就行了嗎?”    ’
    “對不起。”
    “嗯。”
    裏香點點頭。
    她說“嗯”?
    算是接受我的賠罪了?
    我不禁再次道歉。
    “對不起。”
    “嗯。”
    又點點頭。
    “我不會再讓你難過了。”
    “當然的吧。”
    “是,是啊。哈哈哈,這是當然的。”
    裏香瞥了我一眼。
    看到她的臉,我清楚地明白了。
    裏香在害羞。
    “裕一,我討厭你。”
    難以想象。聽到她說討厭,我的心逐漸被填滿。充滿了溫暖的東西。整個世界都屬于自己。什麽事都能做到。堆積如山的報告,也能用一天時間完成。我調整姿勢,與裏香一樣,依靠在欄杆上。
    “我快死了。”
    “死?爲什麽?”
    太幸福了,我暗想,可說不出口。
    多難爲情。
    “真的很辛苦呢。”
    “…………”
    “啊啊。太好了。”
    我感慨地說。
    裏香撲哧一笑。
    “真沒出息,裕一”
    “不行嗎?”
    “不是不行……”
    “那不就好了。”
    “啊,將錯就錯吧。”
    “複活喽,複活喽。”
    “剛才還是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沒這回事。”
    “再逗你一下肯定哭出來哦。”
    “我很善良的呦。”
    “善良……自己說的嗎?”
    “是事實啊。一一哦,有飛機。”
    “咦?哪裏哪裏?”
    “看,神宮的那邊。飛機後拖著雲呢。”
    “真的耶。飛去哪裏呢?”
    “哪裏呢。去國外就好了。”
    “奇怪,又不是裕一你坐在上面。”
    “不是很好嗎?去遠方。”
    “遠方嗎?”
    “想去天涯海角啊。”
    我和裏香說著漫無邊際的話。我稍稍開個玩笑,她就嘻嘻笑個不停。像傻瓜一樣不斷重複。聽到她的聲音,我就已經很幸福了。
  這樣的時光。
  她的聲音。
  溫暖。
  溫柔。
  分開之後才發現那是多麽珍貴的東西。絕不能失去一一
    是寶物。
    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什麽嘛。”
    裏香害羞地說。
    “爲什麽一直盯著我看?”
    “嗯,不由自主。”
    “肯定在想色色的事情了吧。”
    “爲什麽這麽說啊。”
    “哼!”
    鬧別扭的臉太過可愛,我笑了。
    “裏香。”
    “嗯?”
    “爲什麽肯原諒我了?我以爲僵局會一直保持下去。”
    “所以說一一”
    “咦?”
    “夏目醫生他要我原諒你。”
    聽到意想不到的名字,我嚇了一跳。
    夏目?
    那家夥?
    心底開始翻騰。
    “夏目就是外科的那個夏目?”
    “對啊。還會有誰。”
    “是你的主治醫生?”
    “住以前那個醫院時,夏目醫生一直爲我診療。有五年了吧。夏目醫生調來這裏,于是我也轉來了。”
  “就是說你是隨夏目來的?”
  “恩。”
  是什麽呢。胸口很不舒服。剛才的幸福早已被吹跑。裏香之所以會原諒我,是因爲夏目對她這麽說的關系。只要是夏目的話,裏香都聽。剛才的幸福,全都是托那家夥的福。至高的幸福就這麽消失了。
    “怎麽了,裕一?”
    “那家夥這麽勸你,你就來和我說話了?”
    “對啊。”
    裏香點頭道。
    “不然,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哦。”
    一定是玩笑。爲了掩飾難爲情。雖然這麽想,可另一個自己卻正面接受了裏香的話,並爲之受傷。存在另一個因嫉妒而發狂的自己。無聊的感情。我也十分明白。無論拜托誰,無論做出什麽犧牲,只要能和裏香和好,我什麽都無所謂。可是,我笑不出來。好奇怪。發神經了吧。你是渺小的人類,對著自己大叫,可聲音卻被深不見底的黑暗吸了進去。對,我的內心有一片黑暗。它産生的大旋渦,把一切事物……連我自己都被吞沒。
    眼前的景色離我遠去。拼命伸手也夠不著。突然,車軌浮現在我腦海裏。我總是看著車軌。車軌延伸向遠方。不知名的街道、未來,就在前方。可是,對現在的我來說,遺棄這樣的未來也無所謂。只要和裏香在一起,其他的根本不重要。募地,有些依依不舍。真要丟棄嗎?不是想去遠方嗎?不知名的街道、人們,都想去走走看看,不是嗎?爲了一個女孩,值得嗎?
    爲了個簡簡單單聽從其他男人的話的女孩一一
    裏香在對我說些什麽。可惜我聽不到她的聲音。完全沒有聽進去。不,聽是聽進去了,只是根本不想去思考。腦袋裏的某個地方發熱,所有單詞都被熔化殆盡。裏香的嘴一上一下張合,那張臉越來越可怕。然後我也開口了。可是,到底在說些什麽連自己也不知道。裏香的臉愈發顯得可怕。看著那張臉,我的話更多了。控制力已失去作用,嗜虐的快感流竄全身,痛苦加劇,悲傷不止,使得那輪廓變得銳利。
  裏香在辯解些什麽。
  我也回了她些什麽。
  裏香剛張嘴,就像失去語言能力一樣又閉上。又張開,結果還是閉上了嘴。
  我說道:
  “被那種家夥一一”
  終于聽到了她的聲音。
  然後,就在那瞬間,我也失去了語言能力。只剩下自己犯下不得了的大錯的感覺……
  裏香向我丟東西。
  不是言語,是東西。
  閃避。
  那東西越過我的臉,越過欄杆,發出“啪沙”一聲掉進縫隙。
  突然,裏香的臉結成堅冰。
  “一一書!”
    然後,探向欄杆的方向。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到欄杆對面伸出一塊約一米寬的水泥地,最前端有道垂直豎立的牆面。住院部二樓的窗沿在這面牆的中途突出。那裏躺著一本書。
  裏香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說:
  “爸爸的書……”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我終于決定溜出醫院。炮台山事件以來,偷溜自然被嚴令禁止一一應該說從來沒被允許過一一很明顯,這舉動是違反規定的。萬一被發覺,會被亞希子殺了的。
    算了,也許我正希望她殺了我。
    我在夜晚的街道到處溜達。夜深了,新的一天即將來臨。路燈照亮了這沒有人影人蹤的街道,映襯出一派蕭條的景象。
    悠閑漫步。
    一步、兩步,邊數邊走。
    路過商店街旁邊,看到有便利店的燈光。店裏一個客人都沒有,百無聊賴的店員正在看漫畫。我像只被光吸引住的蛾,進了便利店。
  看到我進來的店員,一副嫌麻煩的樣子。
  “歡迎光臨。”
  其實並不想買東西,出來時也沒帶什麽錢。我隨便在店裏拿起東西左看右看。地區限定販賣的糕點、500毫升的飲料、鲑魚飯團、發行已有四天的《少年Sunday》。
  我把他們放到收銀台上。
  “七百六十四日元。”
  “啊,好的。”
  錢包裏有一張千元面抄,幾枚硬幣。
  用了全部財産的七成。
  我到底在幹什麽呀……
  暗暗想道。
  並不想吃糕點,也不要什麽飯團。
  《少年Sunday》?
  三年沒買了吧。
  “請問一一”
  “啊。對不起。”
  我堆出笑臉,轉向面帶懷疑的店員。
  店員的表情越來越帶著懷疑。
  我慌忙付了七百六十四日元,離開店裏。手提放著糕點、飲料、飯團和《少年Sunday》的塑料袋,在深夜的街道上行走。
  “被那種家夥一一”
  嫉妒得發狂的聲音。
  那時,裏香快哭出來了。不,眼角已挂著淚。是我的錯。
    渺小又無聊。那才是不必要的感情,卻反而傷害了最重要的東西。
  那時,我是什麽表情呢?與預料的一樣,司還沒睡。
“咦?怎麽了?”
看到正在關窗的我,問道。
我爬過窗戶,說:
“睡覺時要鎖好窗。很危險的啊。”
“是啊,連你什麽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別把人說得像幽靈一樣。”
嘿嘿地傻笑。
司也嘿嘿傻笑。
“還不睡嗎?”
“嗯,想再念會兒書。”
“念書?”
“實力測驗馬上要到了。”
“啊,是嗎。”
仔細想想,是到時候了。我們要升三年級了,成爲考生。
  “裕一,你不念書嗎?”
  “我只要解決掉報告就可以了。”
  “是嗎,真開心。”
  司露出羨慕的眼神。他非常單純。無論何時都把想法表現在臉上。
  我無法做到。
  無法像他那樣時而敬佩、時而笑、時而哭。
  沒有意義?
  對,沒有意義。
  可是,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
  我就是如此渺小的人類。
  所以,裏香說了那樣的話。
  “怎麽了,裕一?”
  司問我。
  不知何時,發起了呆。
  我急忙笑道:
  “給,禮物。”
  遞給他便利店的塑料袋。
  司兩眼放光。
  “嗚哇,正好肚子餓了呢。”
  “吃吧。”
  “謝謝。”
    他馬上抓起飯團,碩大的手掌竟意外靈巧的剝開包裝。
    “這裏的鲑魚飯團很美味哦。”
    “飯團還是鲑魚的好吃。”
    “不過,鳕魚子也很不錯啊。”
    “沒錯。”
    “狹鳕的辣魚子和雪魚子,喜歡哪個?”
    “嗚哇,好難回答。”
    聊著無聊的話題,心裏漸漸平靜下來,忘了自己的狂態。司聽了我的笑話開始笑,我一生氣,他就連說對不起。我聽了司的笑話也開始笑,他一生氣,我也連忙賠禮道歉。喂,司,還記得我們成爲朋友時的事嗎?那時,你不是手裏抱著小貓不停顫抖嗎?你雖然身材高大,可那時就像只小貓。所以我沒想過要欺負你哦。不,有過一點這樣的想法,不過在那之前身體先擅自行動起來。司,告訴我,要怎麽做才能像你這樣……
    時間流逝,等發現時已是半夜一點了。喀哒喀哒,我看著發出細小聲音的時鍾,這時司問我:
  “裕一,發生了什麽事?”
  “什麽意思?”
  “不知道才問你的啊。”
  司的表情非常認真。
  即使傻笑著,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傻瓜似的吵鬧,也從中看透了一切……
  我無法隱藏煩惱。
  “沒什麽。”
  “那就好。”
  笨蛋,我笑著說。
  連自己也知道,那是個虛弱的笑容。
  “別那麽認真嘛。”
  “嗯。”
  “真的,沒什麽事。”
  “…………”
  “…………”
察覺到異樣,是因爲這沈默。
滴滴嗒嗒一一
  窗外傳來這樣的聲音。
  我急忙起身,打開窗。
  “啊一一”
  “怎麽了,裕一?”
  “下雨了!”
  天不知何時被雲覆蓋,星星隱沒在雲層中。我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嗎?沒擡頭看過,完全沒察覺。在路燈投出的光球中,無數雨滴斜斜落下,柏油路上,小斑點不斷增加。
  “聽說今晚開始下大雨。”
  司開口道。
  “最近天氣轉暖,看來不會變成雪啊。”
  那本書出現在眼前。
  水泥地上的書。
  裏香扔掉的書。
  “爸爸的書……”
  裏香的聲音。
  回過神來,我正攀著窗。
  “去哪裏,裕一?”
  “這樣下去不妙!不趕快撿回來,書……裏香重要的書會淋濕的!啊,司,你也來!幫我一下!”
    “咦?現在?”
    “對,快點!來,快!”
    “等,等一下!說什麽不妙啊!上次被那個恐怖的護士臭罵了一頓,不記得了嗎!那時被踹的瘀青還在一一”
    “煩死了!!快來!!”
    “知,知道了。等一下!一會兒就好!”
    “動作快!要上了!”
    拽著滿不高興的司的手腕,我開始奔跑。
    對一一
    毫不考慮地,腳就動了起來。
    雨勢慢慢增強。
    我們到達醫院時,地面已經完全濕透了。水窪裏滲出路燈的光亮,雨滴在水面産生的波紋使光亮沒完沒了地晃動。我和司跳過水窪,迅速從夜間出入口沖進醫院。恐怖的10米?
管它去!
    我全速沖上斜坡,根本沒去考慮是否會被發現。司跟在我身後,震天響的腳步聲回蕩。通過護士站時,向裏頭一瞥,人影都沒有。也許去小睡一會兒了吧。進入樓梯旁的工具室,花了三秒窺探了下情況,找到了想要的東西。接著,我把它拿在手裏,跑向樓梯。
    “去哪裏,裕一?!”
  司邊喘著氣,邊問我。
  “樓頂!”
  跑,奔跑,喉嚨深處炙熱燃燒。我推開樓頂鐵門的刹那,雨點打在臉上。雨下得比剛才更大了。本來就心急火燎的我,更焦躁了。著急地翻過欄杆,我看向那邊。有了,書還在那裏。
  “司,抓住我的手一一”
  大叫著回頭的我倒抽了口涼氣。
  司不在那裏。
  不,可以說在,也可以說不在……在我眼前出現的是超級機器……
    受到沖擊的我一時忘記所有,足足呆了三秒鍾。
    所謂超級機器,是指十年前的職業摔角手。他戴著面具,真面目本應是不解之謎,可包括對手、經紀人等等在內,連一般的崇拜者也知道他的真面目。
    平田淳嗣。
    嗯,還是假裝不知道吧……大家都很有默契。因爲戴著面具啊,當然不知道.可是,當時作爲新日本摔角手王牌的dragon藤波,無視周圍的顧慮,脫口而出。
  “你是平田吧?”
  這是相當有名的擾亂敵方的表演。眉頭緊鎖、歪著頭、像是在推理似的。
    那超級機器,現在就在我眼前。
    總是露出笑臉的超級機器。
    呀啊啊啊,大叫著的超級機器。
    我不禁喃喃自語。
    “你是司吧?”
    司……不,超級機器吃了一驚。不可思議的吃驚方式。讓人覺得他已經習慣于吃驚了。
  “不,不是,那個……”
  可疑。
  “你爲什麽要戴著那面具?”
  “因,因爲被認出來就糟了。”
  戴著那東西,也能在0.3秒內認出你。
  “難道,你是……”
  “什,什麽?”
  “otaku?”
  “不,不是的。”
  司拼命否認。
  果然很可疑。
  非常可疑。
  “那你爲什麽有那面具?”
  “這,這是哥哥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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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5:26:39 |只看該作者
司含糊不清地回答我。
  “你哥哥?那就是鐵喽?”
  “是的……”
  司的哥哥在伊勢很出名。他比本來就高大的司更要大上一圈,是被相撲界和職業摔角團體等選拔出來的“有卓越才能的人”。發怒的時候像惡鬼一樣恐怖,把流氓打得送進醫院、單槍匹馬擊潰暴走族,如此種種的傳聞總是圍繞在他身邊。
  既然是鐵的興趣,那就算了。
  可是……
  我接著問:
  “喂,剛才爲什麽那麽驚訝?”
  “咦?”
  “我說‘你是司吧?’的時候。”
  “那,那是……”
  “果然,你是otaku吧?”
  “說,說了不是了!”
  之所以說他otaku,是因爲如果有人被別人說成otaku,那麽他一定會拼命否認。
  “真可疑。你那麽死命否認……”
  悠閑的聊天到此爲止。
  雨勢突然變強了。
  落在臉上的雨滴,明顯比剛才大得多。糟了,不是爲這種無聊事爭吵的時候!
    我大叫:
    “我要翻欄杆了!”
    “嗯,嗯!”
    “快!”
    我們一起翻過欄杆,那裏有片一米寬的水泥地。稍稍不穩就會與下面那條相距十米的柏油路親吻。把雙手、膝蓋撐在水泥地上,我探頭望去。書當然還在那裏。不過,伸手是夠不到的。距離二樓的窗沿大約有兩米。也想過跳下去,但是不太可行。安全著地倒還好,要是在濕透的水泥地上滑一跤,肯定會摔下去。那麽,方法只剩一個。
    “司,拿好繩子一頭。”
    “咦?你想怎麽做?”
    我掏出剛在工具室拿的一捆塑料繩。雖說是塑料繩,也是編起來的,有一厘米粗。應該能承受住我的體重。
    “用這個?”
    “嗯。”
    我把塑料繩穿過我腋下,繞了身體三圈。然後,在胸前牢牢打了個結。
    “還,還是算了吧。”
    司非常害怕。
    “危險啊。”
    “不能淋濕啊!那本書!”
    “咦?”
    “先別管這個了,抓好繩子!”
    我把繩子硬塞給仍手忙腳亂的司,又在手上繞了三圈,這樣,稍微滑跤也不會出事了。可是,看到那峭壁。恐懼感湧到了喉嚨周圍。摔下去也許就死了……。沒有任何理由,本能的恐懼著。
    “我要上了!”
    讓我下定決心的,是風。強風吹過我濕淋淋的肌膚,讓我一陣發冷。也讓自己冷靜下來了。這樣的強風吹過,



書卻一動不動。說明已經淋濕了。在這裏放一個晚上,書也就不能用了。
    我一邊回想電視上的攀岩鏡頭,一邊爬著牆壁。雙手緊抓著水泥地邊緣,慢慢地、慢慢地,把腳挪到下面。
    “沒事吧,裕一?!”
  “勉,勉勉強強!”
  穿新的運動鞋來真是明智的選擇。橡膠底還很柔軟,使得腳能夠牢牢貼住牆壁。兩手抓住水泥地的同時,右腳微微往下移。接著,左腳也往下移。不知是太過用力,還是恐懼作祟,抓著的雙手哆嗦地顫抖。忍住!往顫抖的手注入力氣,我的腳繼續向下移。還有多少米到達我也不清楚。十厘米?三十厘米?還是更多?然後,極限突然來臨了。在我稍微移動了下手指的瞬間,重量增加了。頂在牆面上的雙腳滑了一下。
    “啊!!”
    我的悲鳴。
    “嗚啊!!”
    司的叫聲。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所有的一切被混沌吞噬。覺得自己會就此墜入萬丈深淵。被空間抛出去的感覺。睡著時從床上滾落下來所體驗到的那恐怖的墜落感。當然,現在可不是掉到地板上那麽簡單。只有幾厘米,墜落感就很強烈,不過醒過來時,可以寬慰地松口氣了。只是此時此刻,我並不是在做夢。摔下去就得死。不死也半條命。亞希子一定又會大罵一通了吧。罵我笨蛋。裏香會生氣嗎,還是會驚訝?如果我比她先死,她會爲我哭泣嗎?
    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吊在半空中,雙腿在空中搖晃,雙手緊握著胸前那根塑料繩。腋下的繩子勒得我好痛。終于清醒過來了。我掉了下來。手離開水泥地,腳滑了一下。可是,繞身體三圈的塑料繩救了我一命。握著繩子的雙手,本能地用力。
    我擔心司,擡頭一看……
    他爲了拉住繩子,緊緊抱住欄杆。簡直像條巨蟒,那手腕和腳纏著欄杆。
    我不禁咽咽口水。
那是一魔神風車!!
  超級機器的必殺技。把對方身體纏住,封住行動……的招數。實際上不能完全封住,可也算是必殺技。纏繞著欄杆的司的身影,就是使出魔神風車的超級機器本人。
    我大叫。
    “沒事吧,司!”
    “勉,勉勉強強!”
    司也……不,超級機器也大叫著。
    “裕一,能下去嗎?”
    “不,不知道……”
    “快,快點!手很滑!”
    “哦,好!”
    在半空中,我往下看去。二樓的窗沿,就在腳下。大概距離十厘米。這樣一來,就能下去了。我把胸前的繩結松開。不行。勒得太緊解不開。右手抓著繩子,把身體吊起來。腋下的壓力消失了。接著用左手把結給解了。右手快支撐不住了。再這樣下去,又要重蹈覆轍。謹慎、迅速地用左手握著繩子,放松右手。我順著繩子滑下來,不久右腳的腳尖碰到了窗沿。然後,右腳也碰到了。太好了!下來了!
    “司!”
    我叫著。
    “可以放手了!”
    雙手劇烈疼痛。
    一定是皮破了。
    大拇指和食指之間起了圍棋子那麽大小的血泡,一跳一跳地疼。全身也因汗水和雨水濕透。
  我蹲下來撿起了書。
  書也濕透了。
  “可惡……”
  沒來得及。
  裏香,對不起。
  是我的錯。
  我是個傻瓜,把裏香的書……
  嗯?
  什麽啊?這是?
  不是小說。
  是漫畫。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封面。頭頂裝著回旋式竹蜻蜓的穿黃衣服的眼鏡少年和一個頭頂也裝著回旋式竹蜻蜓來自未來的貓型機器人,正微笑著相互對視。這不是裏香的書。至少,不是她丟過來的書。
  窗沿上,我詫異地發出聲。
  “啊?”
  “裕一?!沒事吧?”
  司在我頭頂上叫喚。
  “裕一?!怎麽了?!”
  “啊?”
  在雨中,我呆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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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2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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