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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冰水比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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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徐公子勝治[靈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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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22: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齊物論 063回、遇事心慈是為善,亦知殺伐道有端

聽見匪首求饒,左遊仙對梅振衣道:「小子,人是你拿下的,就由你看著辦吧,快點把他們處置了,我們還要趕路呢。」

梅振衣回頭問那大漢:「你真的知道錯了嗎?」

那大漢在地上竭力的點頭,腦門上有個撞破的大包,鮮血不斷滴落:「是的,知錯了,就原諒我這一次吧,以後真的再也不敢了。」

梅振衣面沉似水,緩緩道:「知錯能改,很好,我會給你們一個改錯的機會。」

大漢眼中露出一絲希望之光:「多謝高人寬恕!」

梅振衣面無表情:「別著急謝,你還不知道我要怎樣處置呢。」

與野道隔著一片山谷,遠遠的密林中有一塊空地,厚厚的落葉散發著腐臭的氣息,空地旁還躺著一隻體形肥碩的金錢豹,正是梅振衣剛才救客商與鏢師的地方。那六名劫匪現在被扔到了這裡,五人昏迷不醒,只有頭領已被散去修為捆的結結實實,並沒有昏過去。

梅振衣正在說話:「那五個人,三天後會醒來,如果他們真的能安然無恙的醒來,會解開繩子救你,這就是我給你們的機會。」

那大漢抖的如篩糠一般,牙齒打著戰說道:「高人,饒命啊,在這荒山密林中常有猛獸出沒,躺上三天,我們還哪有活命?」

梅振衣冷冷一笑:「三天?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情,旁邊這只豹子沒死,兩個時辰之後就會醒來。你就老老實實躺著感受一下這裡積年的陰森怨氣,好自為之吧!」

大漢臉都成豬肝色了。涕淚齊流道:「高人,我真的知道錯了。一定洗心革面改惡向善,原諒我們好不好?」

梅振衣:「錯誤可以原諒,但罪責不可逃避,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地事承擔後果,道歉可以獲得原諒,但並不能指望因此而免受懲罰。既然知錯,那就去面對吧,這才叫真正的知錯。」

大漢啞聲道:「高人,您剛才不是說要給我們一個改錯地機會嗎?」

梅振衣:「是啊,我說的是下輩子。假如你們還有機會投胎為人地話,切莫再如此。」說完這句不再嗦,轉身向林中走去。

大漢聲嘶力竭的喊道:「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我們沒有殺過人!」

「我也沒有殺你們!」聲音從密林中傳來,梅振衣的身形已消失不見。

處置完這六個人,他們沒有再入山林,而是順大道前行,往淮河渡口的方向。左遊仙卻不著急趕路了,走的並不快,也不怎麼說話顯得很是沉默。還不時看著前面梅振衣的背影,眼中有思索之意,也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左前輩,為什麼一直盯著我,難道我剛才處置的不對嗎?」梅振衣走在前面也有感覺,停下腳步回頭問道。

左遊仙目光直視著他:「那五個人昏迷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可你偏偏讓另外一個人清醒著躺在那裡。又是為什麼?」

梅振衣:「他是首惡,罪加一等,責也重一等。」

左遊仙:「小子,你夠狠的呀!以前沒看出來。」

梅振衣:「從小我就明白一個道理,遇事心慈是善。但做事手軟就是蠢了。」

左遊仙:「從小。又是從小,你才多大呀?你心軟的時候我看見了。在彭澤城外那隻金蟾求你救命,你救了它;至於今天,也見識了你地手狠。……你是個讀書人,而且隨一個尼姑讀書,就沒聽說過那句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為什麼不給那些人一個改錯的機會呢?」

梅振衣:「我在林中說的話你又不是沒聽見,不需要我再講一遍了吧?」

左遊仙非常難得的豎起大拇指:「行,你小子真行!你在談殺伐之道,很難想像從你這個孩子口中說出來,你不會是個普通的修行人,如果將來有了大神通成就,不知你能幹出什麼樣的大事情來。」

梅振衣:「我不太懂前輩說的殺伐之道指什麼?」

左遊仙並沒有解釋,微微搖了搖頭道:「你不懂沒關係,反正我是看出來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那六個蟊賊不全是人,領頭的那個是個妖怪。」

梅振衣:「我管他是人還是妖,哪怕是神仙也一樣。」

左遊仙聞言莫名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聲音中充滿感慨,看著梅振衣的神色也頗為複雜,站在那裡良久不語。梅振衣很奇怪地問道:「前輩何故歎息,這麼奇怪的看著我?」

「唉,你小子太對我的脾氣了!梅振衣,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左遊仙不知為何越看梅振衣越順眼,竟然開口要和他商量事情,說話的語氣也緩和了許多。

梅振衣皺眉答道:「我落到你手裡,逃都逃不掉,有什麼事你還用跟我商量嗎?」

左遊仙:「這事還非得和你商量不可。你知道嗎,用不了多久你將面臨一場生死大劫,但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盡力保你有驚無險渡過此劫!」

左遊仙想要梅振衣答應什麼事?其實和當初鍾離權遇到這孩子的想法差不多,希望收服他為門下弟子傳人,但是目的又不太一樣。鍾離權是一位遊戲人間的散仙,他來到人世間的目地就是為了點化有仙緣的傳人,並沒有任何野心。而左遊仙不同,這些年他念念不忘的是壯大自己創立的左道門,跟李唐作對。

左遊仙此人心高氣傲,猶勝他的修為高超,在這世間他能看得上地人可真不多。他和大唐皇室李家有世仇。他地父兄本是隋朝長安代王臣屬,當年在亂世中都死於唐軍之手。左遊仙本在山中修行。出山之後聞此噩耗,立刻投身江淮軍麾下。他只有一個目的----推翻李唐天下。所以當年杜伏威欲降唐,左遊仙仍然煽動輔公反叛。

待到太宗李世民即位之後,大唐江山日益穩固,左遊仙也無計可施。李家自稱是道祖老聃後人,並追封老子為玄元皇帝,左遊仙恨屋及烏,連太上老君與後世道家都恨上了。可他偏偏出家當過道士,修得一身道法神通,於是做出一件讓人哭笑不得又目瞪口呆地事情----另立道統!

左遊仙不能否棄自己所修之道,可天下道家皆奉老聃為教祖。不論東漢張道陵是否創教,道家一直都是如此。好個狂傲的左遊仙,自立「左道門」,自號「天下左道至尊」,既然天下奉老聃為正道,那他就乾脆豎起「左道」大旗以示區別。

別人可以說他是歪門邪道,但左遊仙不在乎,他收弟子入門「問道」時,第一句話就是:「太上之上,可有道乎?」弟子當然只能答「有道」。因為老聃自己都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老聃所言,是先天地、法自然之道,而不是他老聃之道,左遊仙立「左道門」其實就是這個意思,而不是通常人們所理解地「旁門左道」。

可惜的是,左遊仙本人雖然有出神入化的境界,他的弟子們卻大多不成器。比如明崇儼資質不錯但心性下乘,而劉海悟性雖好但好耍聰明機巧。這和左遊仙本人也有關係,他眼高於頂總好冷嘲熱諷,很難培養出滿意的傳人,本人修為隨高卻不擅長教徒弟。

以左遊仙修為。有這種狂放的脾性倒無所謂。可是對弟子就不同了,道法境界未成先領教的是師父的輕狂與任意。如果弟子本身性情悟性不是一流,受此影響修行很難突破大成境界。左遊仙心裡也明白,但是他改不了,也不想改,只是希望能找到真正的可造之才。

左遊仙修行突破出神入化境界之後,所追求的並不是飛昇成仙,而是與李唐作對,可惜他地左道門人才凋零,有大神通的只是他這一個光桿「至尊」,成不了大氣候。但他可以去幫助別人反唐,這些年左遊仙四處奔走,哪裡有造反哪有他。

這一次前往蕪州擄走梅振衣,是受突厥各部貴族的精神領袖阿史那車簿所托,而阿史那車簿,就是當初在梅毅兄弟面前逃脫的神秘突厥殘部首領。車簿雖逃走,但跟隨他多年的薩滿大巫,也是他的義子阿骨都斷後身亡,車簿賜給阿骨都的法器昆吾劍也落入梅孝朗之手,車簿深恨梅孝朗。

車簿逃走之後,在西北邊境安西、熱海一代聚集突厥殘部,準備造反報仇,這種事左遊仙怎會袖手旁觀,也到西北協助。車簿托左高人辦一件事,就是把梅孝朗的兒子抓來,屆時押到兩軍陣前,左遊仙答應了。

好端端的抓梅振衣幹什麼?車簿聽聞裴行儉受排擠,已多日稱病不朝,是真的病重,這一次朝廷會派誰來平叛?歷數唐廷重臣,梅孝朗為主帥地可能性極大。屆時梅振衣即可作為秘密談判的人質,也可推到兩軍陣前斬首祭旗,既報了阿骨都之仇也能鼓舞己方士氣。

就算大唐不派梅孝朗領軍,到時候把梅振衣推到兩軍陣前當擋箭牌死於對方之手,也可能引起大唐朝廷中將相不和。假如梅孝朗之子在陣前被唐軍所殺的消息傳了出去,弄不好還有沒事找事的諫官參梅孝朗一本,說他遣子通敵,這就更合車簿的心意了。抓梅振衣怎麼算對車簿都沒壞處,就是遠在蕪州的梅振衣莫名遭受了無妄之災。

深入江南綁架南魯公之子,還要穿州過縣萬里迢迢把人活著帶到西北,絕非易事,車簿是在宴席上當酒話說的,結果左遊仙當即表態沒問題,足見此人的狂傲。左遊仙臨行前知道車簿正式起事地時間,抓到梅振衣之後並不著急,算一算朝廷大軍開到西北對陣至少還有一個多月,於是乾脆帶著梅振衣遊山玩水。

左遊仙這種我行我素的做法,出乎所有追查者的意料。誰都以為梅公子被綁架後會被秘密關押在某處,誰能想到他們就在各地亂溜躂呢?左遊仙與梅振衣沒仇。與車簿也沒交情,他這麼做完全是因為自己地「愛好」----誰造李唐的反。他就幫誰一把,反正就是和李家作對。

但是這一路上,梅振衣地表現左遊仙看在眼裡,是越來越吃驚。梅振衣拿他當靶子修煉拜神鞭,一開始他只當小孩子地遊戲之舉沒有太在意,可是漸漸就發現不對了。梅振衣地精進神速,短短半個多月時間,不僅法力有進步掌握了御器之法,而且接連領悟各種妙用,到最後連「捆仙繩」都施展出來了。

左遊仙清楚。梅振衣能進步這麼快,當然與自己這樣一位世間一流高手隨時陪練是分不開地,但也足以表明此子能隨時隨地善用機緣。梅振衣用功之勤苦、韌勁之綿長、生性之聰慧、資質之優異,都是一流之選,這麼好的苗子太少見了!

左遊仙一直只是冷嘲熱諷並沒有給梅振衣任何指點,等到梅振衣自行使出「捆仙繩」法術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第一次主動開口點撥。凡是眼界高的人,也很愛才。再等到梅振衣處置六個強盜,並且說出那樣一番見解的時候。左遊仙這才真正動了心思。

一個修行好苗子本已難得,更為難得的是梅振衣小小年紀行事隱然有殺伐之風,明白「心慈為善」卻不迂腐,並不一味追求超然或悲憫,做事該下狠手時很乾脆!這太對左遊仙的脾氣了,他的左道門就需要這樣的人才啊,這孩子如果好好調教,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左道門也不至於是如今這般不成氣候地光景。

修為如左遊仙,輕易不起念,一旦動念那就真的要去做,所以開口試探梅振衣,告訴他只要答應一件事。自己可以幫他度過眼前的劫數。

「前輩。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您應該是受人所托來抓我的。到時候要把我送到主使者的手中。像你這種人說話算數,又怎能反悔,我又怎麼能逃脫呢?」梅振衣聞言心念急轉,先不問左遊仙要他答應何事,而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試探左遊仙的口風。

左遊仙聞言也吃驚不小,訝道:「小子,這事你是怎麼猜中的?我可什麼都沒提過!實情大概如此,但我只答應把你抓走送到一個地方,只要做到了,就算我事後把你活著帶走,也不違反承諾。」同時在心中思忖---原來這小子早就猜到了,現在才問,真能沉住氣啊!

梅振衣正要說話,突然發現左遊仙神色不對,轉身向峽谷出口方向望去,緊接著他也有所感應----殺氣,好重地殺氣!

遠遠只見峽谷的出口處孤零零站著一個人,一襲輕衫按劍而立,看見他的身影,彷彿天地間都充滿了肅殺之意,濃濃的殺機已經瀰漫到頂點,鎖定了左遊仙。雖然還有十餘丈距離,但卻給人一種感覺,不能亂動,只要一動對方手中的劍就會呼嘯而來。這種氣勢梅振衣是再熟悉不過的,甚至不用看,也知道來者是梅毅。

左遊仙卻並沒有受到這澎湃殺意的影響,一揮衣袖飄身形已經到了離梅毅只有三丈遠的距離,梅振衣見此情形是拔腿就跑,身形如劍一溜煙就攔在了左遊仙身前,沖梅毅喝了一句:「慢著,不要動手!」

「少爺,我終於找到你了!」梅毅並沒有著急動手,先對梅振衣說了一句話,然後抱拳行禮卻是衝著左遊仙道:「左將軍,原來虜走我家少爺地人是你,真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面。」

左遊仙看見他,也微微動容道:「原來是你,你現在叫梅毅了吧?想當初我指點過你劍術,那時候你還是剛入伍的少年,而如今已經是一位威風凜凜的將軍了。」

梅毅行完禮站直身體,緩緩拔出鏤金劍,青色的劍芒竟然隱隱發出紫金色的光環,刺地梅振衣地眼睛都微微有些疼痛,看來梅毅已經將一身功力運用到極致。劍已出鞘,梅毅緩緩道:「少年時曾受左將軍點撥,剛才見面以禮相謝,可是當年左將軍煽動輔公反叛,連累吳王在長安鬱鬱而終,我們之間,早已恩斷義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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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齊物論 064回、慧根緣起菩提樹,映照往來明鏡台

聽見恩斷義絕這四個字,左遊仙沒有動怒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真沒想到,你專心練劍,如今竟有此成就,幾乎可以與我一戰。」

梅毅面容冷峻,持劍道:「非為戰而來,請左將軍放了梅公子,我不留你。」

左遊仙淡淡道:「你的劍術可以,但不是我的對手。」

梅毅面不改色的答道:「我自知不是左將軍對手,但只要纏住你即可,拼了這條性命不要,不信傷不到你。浩州府已調集地方守備軍馬,邀集當地高手,分兩路趕來前後夾擊,左將軍自信能夠帶傷全身而退嗎?還是留下梅公子,速速離去吧。」

左遊仙笑了:「你的劍術遠勝當年,我的修為豈無精進?如今我已有出神入化神通,豈受你的威脅?……我只是有些奇怪,你怎麼來的這麼巧算的這麼準,還能調集浩州兵馬前後夾擊?」

梅毅:「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我自有辦法知道你的行蹤,以你一人之力,要與軍陣對抗嗎?逃走自無問題,想要破陣退敵恐怕代價不小。」

左遊仙:「你就不要虛張聲勢了,我能察知周圍動靜,浩州兵馬至少還在百里之外呢,攔我去路只有你一個,你來的太急了!……就算兵馬趕來,混戰之中你就不怕投鼠忌器,傷了梅公子性命嗎?你到底是殺人來的還是救人來的?」

梅毅:「我當然是為了救人而來,只要你放了梅公子自行離去,今日的事便算了。否則以你一個多年叛賊地身份。已然暴露行藏,還想安然逍遙嗎?你有大神通,難道天下就沒有高人了?」

梅毅一直蓄勢待發沒動手,倒不是因為怕死,一方面是在拖時間,另一方面確實有些投鼠忌器。害怕混戰中傷了梅振衣。梅振衣在一旁不禁有些著急了,他一方面遺憾浩州的兵馬怎麼來的這麼慢。另一方面又覺得梅毅來的太著急了,竟然是孤身攔路。

梅毅是怎麼來的?當然是得到了程玄鵠的消息。浩州司馬程玄鵠兩天前在彭澤縣望湖樓吃到了那兩道菜就非常意外,那是蕪州梅家地菜式,在別的地方從未見過。因為這兩道菜他還特意提醒過梅振衣日用不要太過奢靡。今天怎麼會在望湖樓嘗到呢?

程玄鵠在席間問了王縣令,這兩道菜是不是在當地也經常吃?王縣令也說是第一次吃到,想來是酒家為招待司馬大人而特意準備地。程玄鵠立刻就把掌櫃的和廚師叫來詢問,這才得知是中午兩個客人點的菜式,他又仔細追問了那兩個客人的形容面貌,越聽越是心驚,其中有一個分明就是失蹤多日地梅振衣!

南魯公地長公子在蕪州被人擄走的消息,早已傳到了附近的各州縣,蕪州府甚至專門發公文希望附近各地幫忙查找。別人可能不留意。程玄鵠怎能不關心?得到這個消息晚飯都沒吃好,立刻責令彭澤縣派人到城裡城外查找那兩名客人的下落,同時派人向蕪州以及洛陽南魯公府報信。

報信的人剛走,第二天梅毅就到了,他就是來找程玄鵠的。這段時間梅毅四處追查毫無線索。恰好路過此地。聽說程玄鵠就任浩州司馬來到彭澤,也來找程玄鵠幫忙查查浩州一帶的線索。他和程玄鵠一見面。聽說此事立刻在彭澤一帶追查,而此時左遊仙已經領著梅振衣離開了。

知道線索就好問,這兩個人其實很顯眼,一個散發紫袍的男子帶著個十幾歲的孩子。最後一次有人看見他們是在彭澤湖岸邊,按一路留下地蹤跡來看應該往北向淮河方向去了,走的並不快。梅毅知道擄走小公子的人修為深不可測,求陳玄鵠調集兵馬追擊,卻遇到了一點小小的難題。

像人口失蹤這種治安案件,是由官府衙役負責的,不必也不能調動當地守備軍馬。私自調軍那可是大事,弄不好就有謀反地嫌疑,程玄鵠也不好辦,無奈想到了一招,他私下告訴梅毅,讓梅毅聲稱擄走梅振衣地很可能是朝廷反賊,以捉拿叛賊的名義是可以調動軍馬地,但需要辦手續。

也算是給南魯公面子,浩州府還真的調集了兩路軍兵,集合不少高手向北追擊,但是辦公文手續又耽誤了一天。從浩州向淮河方向有兩條路,一條是官道,另一條就是梅振衣遇六賊攔路的野道,軍馬兩路齊發各有數百人,各攜強弓硬駑。

梅毅心急,不等兵馬動身,他先起程順官道趕往淮河渡口,結果到了渡口一問,根本沒人見到那兩人渡河。於是在渡口留下口訊,讓後面軍馬到來後向西包抄與另一路匯合,他本人沿河西上趕到野道盡頭的另一處渡口,一打聽也沒見到兩人渡河,於是他順野道返回,恰好在峽谷中攔住兩人去路。

梅毅的腳程很快,等他遇到梅振衣的時候,兩路軍馬都還在百里之外,他也沒想到擄走梅振衣的人會是左遊仙,但此時已離淮河不遠,萬萬不能放這兩人遠去,就算明知不是對手,硬著頭皮也只有上前攔住了。

梅毅與左遊仙各有問答,氣氛十分緊張,梅振衣見梅毅認識左遊仙,終於忍不住又說道:「毅叔,這位左前輩就是帶我遊山玩水,尚無惡意。……你速速離去,通知我的家人,好要他們安心。……左前輩,你不要為難我家中下人,我乖乖跟你走就是。」

梅振衣為什麼要這麼說,因為看目前的形勢梅毅不可能攔住左遊仙,就算硬要上前阻攔很可能要白送一條性命。事情跟他設想的最佳情況不一樣,假如是兩路大軍突然趕到,趁亂他還可能逃走。現在這種局面,讓梅毅一個人拚命拖延時間,不是他所願見。

退一步說,左遊仙有多大能耐梅振衣是清楚的,假如真是一場混戰,尋常官兵很難留住他。最可能殃及地恰恰是自己。唉!怎麼不是一群修行高人趕來呢?他現在希望梅毅走,告訴洛陽南魯公府是什麼人劫走了自己。有了線索就好辦,讓真正的修行高人來,最好是請師父東華上仙哪種人來,這樣才有萬全的把握。

梅毅答道:「少爺莫要擔心。只要這位姓左的敢動你。不論天涯海角,他也難以逃脫。」

梅振衣只有一板臉:「梅毅,無論怎麼說你是梅府的下人,我以少主的身份命你速速離開,向我地家人報平安,你還不走!」

左遊仙看了看梅振衣,又看了看梅毅,突然笑了:「梅毅,你白活這麼大歲數了。竟然還沒有你家少爺機靈,他是為你好也是為自己好。真要打起來,你不僅救不了人,恐怕徒添死傷。」

梅振衣又轉身對左遊仙道:「左至尊,我答應跟你走。你能不能讓梅毅走?」出人意料的。左遊仙很痛快地就答應了,朝梅毅道:「聽見你家少爺的話了嗎?我不為難你。你火速向梅孝朗報信,就說梅振衣落入我手,不久後將在西北兩軍陣前相見。你記住了,想救梅振衣性命,此話要秘密傳達,不可公開消息,否則就算梅孝朗有心救兒子,恐怕也救不成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指的是梅振衣被擄到突厥軍中,這件事只能秘密談判,不能公開。否則到了兩軍陣前,大家都知道南魯公的兒子在對方軍中,梅孝朗只能揮刀殺過去不可能留情,最有可能地是第一箭就把梅振衣射死,以表明不受叛賊要挾忠於朝廷與國家地態度。而左遊仙的言下之意,他完全有把握把梅振衣帶走,不論梅毅動不動手。

梅毅愣住了,以劍指著左遊仙道:「你此話何意?」

左遊仙:「等你見到梅孝朗,他自會明白,速去洛陽,否則就來不及了。」

梅振衣可聽明白了,一著急乾脆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梅毅,西北的突厥人要造反,想拿我當人質報私仇,你現在去密告我父,我還有生機,但你若動手送命於此無人傳信,那就真沒有人能救我了。左前輩讓你走,你還不快去報信!」

他的話剛說完,平地裡捲起狂風,左遊仙化已帶著他沖天而起,一手揮出昆吾劍,劍芒四射如漫天落雪捲向梅毅。梅毅大喝一聲不躲不閃,一道紫青色的劍光直射天空追擊左遊仙的身形。

只聽見一聲霹靂般的爆響,劍光劈中昆吾劍像煙花般的散開,左遊仙的身形晃了晃,仍然朝北疾飛而去。地上地梅毅沒有繼續追擊,而是望著天空收起了劍,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身上有好幾道傷痕,正在緩緩的滲出血跡。他不是沒有繼續飛劍纏鬥之力,但剛才這一交手,已經明白自己無法在大軍趕到之前纏住左遊仙。

梅毅也是個果斷的人,當即北上趕到淮河渡口留下口訊,就說發現擄走梅振衣之人是當年叛臣左遊仙,自己等不及軍馬來到已經追過淮河去了。至於左遊仙為什麼要擄走梅振衣,又會將他抓到什麼地方,梅毅是一個字也沒提,帶著傷日夜兼程趕往洛陽向梅孝朗報信。

左遊仙這一次是露出了真功夫,帶著梅振衣飛過淮河徑直向北,在野外貼著山林樹梢飛行,繞開人煙之處,也避開可能有修行高人隱居的場所,一直到天黑才落到一處荒野中,此時連黃河都過了。

落地之後悄無生息收斂神氣,觀察周圍許久,這才對梅振衣道:「小子,差點就讓你找機會跑了,我還真有些佩服你了!現在想問你兩件事,第一,梅毅是怎麼找到我們的?第二,你怎麼能猜到我要把你抓到突厥人那裡?」

梅振衣喘著氣道:「左前輩,你飛地太快,我有些頭暈,能不能找家客棧先歇會兒,我慢慢再告訴你。」

左遊仙搖頭:「不行啊,怪你太機靈了。剩下來這七、八天地路程,我們恐怕只能行走荒郊野外了。就別磨蹭了,這裡沒有人會來救你,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吧。」

梅振衣:「左前輩,遇到梅毅之前,你說要和我商量一件事。弄不好能保我性命,究竟什麼事啊?」

左遊仙:「你先告訴我。我再告訴你。」

逃跑失敗,梅振衣無奈,乾脆都告訴了左遊仙:自己在彭澤縣點地那兩道菜有問題,把追兵給引來了;至於猜到左遊仙抓自己的用意。是因為那把昆吾劍。

梅振衣說完後左遊仙在心中暗歎:「小小年紀。不動聲色間竟有如此急智,真是非常人也!我只是順嘴提到了昆吾劍的失主,他竟能推算出這麼多,不僅是聰明,乃有慧眼之根啊。那兩道菜的文章,連我也給蒙了過去,想不到啊想不到。」

想到這裡他開口問道:「我能料到今日情形,卻想不透它具體是如何發生。小子,你可知道修行高人能感應過去未來。以此推演世事,其中玄妙何在?」

梅振衣搖頭:「不知道啊,我又沒這麼大本事,你有嗎?」

左遊仙卻沒理會他自顧自的說道:「所謂大神通,能見過去未來。並非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因機緣而有所感。那昆吾劍便是機緣,你一念而生可推演世事。便是佛家所言慧眼之根。這尚非慧眼,而僅是慧眼之根,你的修為未到當然還無此神通,但凡人若無此慧根,將來也修不成。」

梅振衣苦笑道:「左前輩,你自稱天下左道至尊,怎麼莫名開口與我談起佛法來了?」

左遊仙就像沒聽見一樣,仍然在那裡自說自話,講解推演世事之道。修行高人歷苦海天劫,達出神入化境界,可感應世上發生地很多事,這在民間傳說中往往被誇張的形容為「上知五百年,下推五百載」。而實際上這不過是因機緣而有所感,並非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比如可以在靈台中去模擬推演。修行高人以化身出入特殊地幻境,這種幻境可以與現實中的某個環境完全相同,以某個事件為起點,在幻境中經歷過去未來的事情,這叫作「緣起」。

假如你身心內外真如不二,前塵往事的磨礪早已定心不動,很多經歷即使再來一次行事取捨也不會改變,那麼在這樣地幻境中,能以某種機緣為出發點,去推演世事變化。修行高人化身出入靈台幻境,外人看來往往只是彈指一瞬,卻可以經歷很多場景,這便是神通推演之道,相當於對世事真實地模擬。緣起緣滅,一念之間。

神通慧眼看得準不准呢?往往很準確,但這種神通並非萬能,只與機緣有關,也受本人眼界所限。其慧根無非是人人本就有推演之能,但普通人只能在心中盤算無法身臨其境,且心念很雜不可能設想的鉅細無遺。

以神通推演並非是在心中空想,而是在定境裡構建出與現實重合的一個場景,以不變的態度去實證經歷,能做到這一步,就相當於佛門中所說的慧眼神通了。

左遊仙講解推演神通的玄妙,梅振衣突然反應過來----左遊仙這是在點撥他修行心法!於是他不再插話,瞇著眼睛仔細聽,越聽越覺得有收穫,自己所修的靈山心法,將來到了高深境界,也可以運用此推演神通啊?

梅振衣修為有限,念力和定力都不足,一念之間遠遠達不到這種境界,靈台心境中也構建不了一個真實如常的世界,能以化身隨時出入。但是將來呢?左遊仙的話打開了一扇窗,解答了他以前看神話故事時地一個疑問----神仙是怎麼知道過去未來的,他們都知道什麼樣的過去未來?

梅振衣還沒有這種神通,左遊仙也沒有告訴他怎樣去修證這種神通,只是向他描述了一種境界,梅振衣聞言卻有豁然開朗的感覺。等左遊仙說完話,轉臉去看梅振衣,發現這小子一臉入定狀正在沉思。

左遊仙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小子,發呆了?那就慢慢想吧,不要打擾我,也不要企圖逃跑。」說完話在那裡盤腿而坐閉目垂簾。

這麼多天以來,這是梅振衣第一次看見他入坐靜養,這才想起,左遊仙還沒說要和自己商量什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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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齊物論 065回、鬱鬱離離原上草,年年歲歲祝新榮

梅毅趕到洛陽的時候,梅孝朗領軍出征前一天剛剛離開。車簿猜的不錯,這一次大唐果然以梅孝朗為西征主帥,同時調庭州刺史王方翼為安西都護,自碎葉出征與梅孝朗合兵一處共同征討突厥叛軍,其中還有一段小插曲。

突厥殘部再度集結圖謀叛亂,這一次與以往不同,朝廷十分重視,因為流散在各地的各姓氏的突厥部落突然間異常團結,短期內糾集了十數萬大軍,這是近年以來邊境發生的最大規模的一次叛亂。本來在朝廷的歷年打擊與安撫之下,散居草原大漠的突厥部落早已如一盤散沙,大多無心也無力與中央政府對抗,怎麼突然就抱成團了呢?

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在於叛軍首領的號召力,阿史那車簿並不是最強大的突厥部落首領,卻是所有突厥貴族中的精神領袖,一種圖騰的象徵,或者說是一個「人瑞」。他是突厥最強盛時期的統一大首領畢始可汗的嫡傳後人,在草原人眼中,他就代表了突厥最尊貴的血脈。

畢始可汗,說起來與大唐帝國頗有淵源,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大唐的「國父」。想當年唐高祖李淵自太原起兵時,並沒有舉起反旗,而是尊隋煬帝為太上皇,打出了進軍長安擁立代王楊侑為帝的旗號,企圖效仿曹操事,挾天子以令諸侯。起兵時擔憂北方邊境不穩特意向突厥上表稱臣。並尊畢始可汗為義父,畢始可汗一高興,還送給了李淵千匹良馬相助。

唐高祖李淵曾自認是畢始可汗地外臣,儘管後來大唐開疆萬里,蠻夷各部俯首稱臣,但這個歷史污點是永遠洗不掉的。唐朝興盛之後,強大的突厥分裂成東西。東突厥被滅,西突厥被打殘。但在突厥各部的心目中,畢始可汗的嫡傳後人仍是他們的精神領袖。

阿史那伏念與阿史德溫傅掌權之時,既猜忌車簿但又不敢殺了車簿,只有將他專門保護與供養起來。以他的名義號召突厥各部。表面上恭恭敬敬,實際上也是派重兵把車簿軟禁了。後來伏念與溫傅叛亂,被裴行儉大軍剿滅,也等於把車簿放了出來,梅氏兄弟在草原上遇到地那神秘而又精銳的殘部,就是車簿與他地近衛。

在伏念被誅之前,唐朝沒有殺立功降將的先例,伏念陣前投誠協助裴行儉大軍平亂,到了洛陽卻被殺。突厥諸殘部多有不服,此次車簿脫困登高一呼,應者雲集。消息傳到洛陽,偏偏李治病重,武後招諸臣廷議。需要派一領軍的主帥。

程務挺不建議在朝中派人。理由是西北一帶地域遼闊氣候複雜,各部落的分佈與遷徙情況也非常複雜。需要一名熟悉當地形況地將領來指揮大軍才能取得戰略地主動,而裴行儉恰恰病故,無人熟悉西北的地理與軍務。他推薦庭州刺史王方翼為主帥,此人在西北經營多年,不僅熟悉情況而且在當地百姓中威望很高。

武後的原先的當算,西征主帥應在梅孝朗與程務挺兩人當中選一個,程務挺卻推薦了王方翼。憑心而論,如果從軍事角度王方翼確實是最合適的主帥,但程務挺是一名純粹的武將,腦袋裡沒有考慮其它複雜的事。

那王方翼是已故王皇后遠房堂兄,武氏是扳倒了王皇后才坐到皇后的位子上,逐漸掌握朝廷大權,對王氏一族多有疑忌,不陷害就不錯了,怎可能重用?武後沒有採納這個建議,任命梅孝朗為主帥率軍二十萬開往西北,王方翼為副帥,率領十萬西北鎮守軍馬與梅孝朗大軍匯合,軍中事務一切由梅孝朗節制,既用王方翼打仗又不想讓他立頭功。

其時梅孝朗已知道長子在蕪州被擄的消息,派人四下尋找,也向江南附近一帶地各州府打了招呼,心中很是憂慮,但國事為重,也不得不領軍離開洛陽。

梅孝朗心裡清楚,自己雖然是主帥,但在西北的行軍韜略還要聽從王方翼的,幾十萬人馬的生死,西部邊境的安危可不是開玩笑地。這一仗必須全勝,徹底打垮突厥,否則讓車簿等人再流竄坐大,將後患無窮,今日這一場叛亂裴行儉將軍早已有過預言。

梅孝朗離開洛陽地第二天,風塵僕僕的梅毅就從後面追到了,一見梅毅帶傷而來臉色蒼白,梅孝朗驚問:「梅毅,什麼人傷地你?難道我兒出了什麼意外嗎?」

梅毅跪倒在地:「屬下無能啊,少爺被強人擄走,我卻無力營救。」他本對梅振衣臨去前說的那番話不是太明白,等到了洛陽聽說西北突厥叛亂,南魯公已領軍出征,心裡就咯登一下全想通了,出了一身冷汗。

屏退左右,梅毅向梅孝朗密報了遭遇左遊仙的經歷,並轉達了梅振衣說的那番話。梅孝朗是半晌無言,臉色陰沉看不出什麼表情,然而下意識端杯喝茶的時候,手中的茶碗卻啪的一聲碎了。梅毅單腿跪在那裡半天沒敢說話。

「你起來罷,這不是你的錯,無論鬥智鬥力,你都不是左遊仙的對手,能把消息送來,就已經盡責了。」梅孝朗終於不再沉默,伸手扶起了梅毅。

「你知道左遊仙為什麼會放你來見我嗎?」梅孝朗又問了一句話。

梅毅:「慚愧,我攔不住左遊仙,而少爺自己承諾乖乖跟他走,求左遊仙放我來報信,左遊仙竟然答應了。」

梅孝朗歎了一口氣,搖頭道:「你還是沒有看透啊,左遊仙是故意放你來報信。他們在江南盤桓多日遊走州縣,估計就是在等這個機會。遇到你恐怕也在左遊仙地算計之中。」

梅毅一愣:「屬下不明白。」

梅孝朗:「擄走我兒,送到兩軍陣前,我若不知情又有何用?他放你來見我,無非是讓我確定兩件事,一是我兒沒死,二是我兒確實在左遊仙手中將被帶到西北。此事必須由我的心腹之人私下裡當面確認,你是最適合不過的。」

梅毅:「突厥與朝廷開戰。派高手抓我家少爺幹什麼?」

梅孝朗:「我與車簿有仇,又是此次西征主帥。抓我兒子為人質,無論有什麼目的對他們都沒有壞處,對我都不是好事。」

梅毅:「那我們怎麼救少爺?此時左遊仙恐怕還沒有到達西北,路上派人攔截嗎?」

梅孝朗又搖了搖頭:「那種人。你知道他會走哪條路嗎?很難再截住。恐怕要到了西北才能想辦法了。你記住了,此事一定要保密千萬不能洩露出去,這樣我才能遣心腹與對方密談,看看私下裡開什麼條件能把騰兒救出來,一旦走露風聲,我就無計可施了。」

梅毅不無擔憂的問道:「萬一對方逼你退兵,或者要你戰敗呢?」

梅孝朗一拍桌案,就聽唏哩嘩啦一片聲響,木頭碎了一地。他咬牙道:「真要如此,我怎會為一個兒子,拿幾十萬大軍和國家百姓的安危開玩笑!」

梅毅一臉敬意的看著南魯公,同時想到了梅振衣地處境,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這時帳外有親兵稟報----世間修行門派東華門掌門積淵真人率門中眾弟子求見。梅孝朗吃了一驚。站起身道:「這些高人怎會來到軍營?」

梅毅在一旁解釋道:「少爺在蕪州。曾拜東華上仙鍾離權為師,而東華上仙與世間東華門頗有淵源。他們很可能是為少爺地事來的。」

梅孝朗大喜過望:「快有請!----不,我親自出去迎接!」

左遊仙盤腿而坐,這一坐就是一夜,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聞到了一股烤肉的香氣。只見梅振衣在不遠處架了個火堆,用一根樹枝插著一隻撥了皮洗乾淨地野兔正在烤,油滴在火上滋滋作響,飄起一陣陣青煙。

見左遊仙睜開眼睛,梅振衣問道:「左前輩,要不要嘗嘗我地手藝?可惜沒有油鹽醬醋等作料,我採了幾味野果汁塗抹,口味應該還過得去,您要是不怕我亂采的野果有毒的話,就嘗一嘗吧。」說著話撕開一條兔腿扔了過來。

下毒?開玩笑!假如這麼簡單就能放倒左遊仙的話,身為孫思邈弟子的梅振衣早就給他下藥了。左遊仙笑了笑,接過兔腿嘗了一口,外焦裡嫩還有點淡淡的辣味,不禁誇道:「味道真不錯,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怎會有在荒郊野外不借油鹽烤肉的手藝?」

梅振衣:「不要忘了我可是一直住在山上的,我師父孫思邈在地時候,常有獵人送野味當看病的診金,我會烤兔子也沒什麼稀奇的。如果您吃的滿意,能不能告訴我,昨天你究竟想和我商量什麼事?」

左遊仙看著他,面容變得嚴肅起來,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如果你答應拜在我左道門下,奉我為師,將來追隨我將左道門發揚光大,這次我就會在兩軍陣前盡量保你性命,不僅把你活著帶走,而且還傳你神通大道。」

左遊仙說出「左道門」這三個字時,不是平常簡單地語句,而是帶著一種奇異地神念發出直接印在梅振衣的神識中,包含了很多種信息,用地是妙語殊勝」神通法術。這些信息包括了自己的身世,左道門的由來等等。和這樣的高人打交道也方便,複雜難言的事情不用開口去細細解釋了。

梅振衣愣住了,有點發傻,張著嘴半天沒有說出話來。不僅是因為左遊仙想收他為徒而感到意外,而是這種妙語殊勝術對他的衝擊太大了,這麼多信息一次送到神識中,需要好長時間才能消化,這也是他第一次見識這種神通。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梅振衣才長出一口氣,抖了抖肩膀彷彿是「醒」了過來。苦笑著對左遊仙道:「左前輩,您修為高超神通廣大,我十分佩服。但是徒弟不應該是你這種收法吧,哪有先綁架,再強逼地道理?」

左遊仙搖頭:「綁架你是受人所托,與收徒之事無關。我是真想把你從兩軍陣前活著帶走,並傳你一身神通大法。但前題是,你必須真心拜在我左道門下。」

梅振衣:「您剛才給我送來的神念。已經把左道門的由來說清楚了,說實話,我同情前輩的遭遇,但並不讚賞你的做法。」

左遊仙面色一寒:「同情?世事無常。不需同情!我只問你。願不願拜師?」

梅振衣的表情有點滑稽,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左前輩,我也反問你一句,我父親是當朝宰相,平叛的大將,我能跟著你四處去造反嗎?」

左遊仙淡淡地答道:「在敬亭山中教你課業的師父,就是那位星雲師太,她地父親也曾經是唐朝宰相,赫赫有名的托孤重臣。她不也是落魄流離出家為尼了嗎?南魯公的兒子,相比褚河南公的女兒又如何?你若放不下,終究得不了真修行,將來說不定下場比那褚雲行更慘,還不如趁早隨我去呢!」

梅振衣一皺眉:「我不是放不下功名富貴。這與拜入左道門不可相提並論。」

左遊仙冷冷道:「你若不加入左道門。此去九死一生,這是趨吉避凶之道。你不會不明白!你肯拜我為師,我便就你一命。」

梅振衣邊想邊說:「左前輩,我若因貪生怕死而拜你為師,會是真心地嗎?你若想收我為徒,也不會是希望我是矯意之舉吧?」

左遊仙笑了:「你問地好,這確實兩難。背信棄義貪生怕死之徒,還談什麼修行大道?你若因此而拜我為師,我也不能答應。但此時我欲收你為徒,又以你的性命相威脅,是無法真心收服你的。----這怎麼辦呢?」

梅振衣眼睛眨了眨:「好辦,到時你先救了我,然後再問我願不願拜你為師,不就沒問題了?」

左遊仙的笑容越來越盛:「臭小子,還想賺我上當?先來個緩兵之計,逃過此劫再說?你錯了,只要你拜我為師,等你修行突破大成真人境界之後,我就有辦法知道你是不是真心歸順左道門,倘若你有欺師叛門之嫌,我第一個殺了你清理門戶!」

梅振衣輕輕一哆嗦:「左前輩,您別嚇唬我,我還沒拜你為師呢。這麼大的事情,讓我考慮清楚不行嗎?再說我已有修行上師,我總得請教上師吧。」

左遊仙一揮袖:「你以前是誰的徒弟我不管,只要你真心拜到我的門下就行,要考慮就儘管考慮吧,但我要告訴你,時間可不多了,你要盡早決定。」

梅振衣直搖頭:「左前輩,以你的修為,不會不明白,這種事情只在真心與假意,我空想再久,恐怕也沒什麼用處。」

左遊仙直點頭:「臭小子,你說的不錯,有些事你自己是想不通地,我既然要收你為徒,自然會設法點化你。」

點化?不會又要象鍾離權那樣搞出很多事情來試探吧!左遊仙會怎麼幹呢,梅振衣心裡直打鼓,可是接下來一連過了幾天,左遊仙並無任何異常舉止。

左遊仙想怎麼樣他管不了,梅振衣並未將脫困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一直在策劃著再次逃跑,實際上他已經不動聲色的準備了很多天。這一次沒有人能幫他,一切只能靠自己。

自從路遇梅毅之後,左遊仙的行程變了,過了黃河後一路都很小心,在山野中穿行避開有人跡的地方,逕直向北來到關外,又折轉西行。這裡是一望無際地大草原與斷斷續續地丘陵,更是看不見一個人了,就算有牧民在這一帶活動,左遊仙也遠遠避開了。梅振衣穿越前不是見過草原,但是這種草原真沒見過。季節已是晚春初夏,草原上剛剛經過雨季,牧草十分茂盛,高度超過了梅振衣的肩膀,四處生長著不知名地野花,奼紫嫣紅十分鮮艷。偶爾經過幾座小山,山上的樹木都不高大,生長得奇形怪狀又鬱鬱蔥蔥。

站在高坡上遠望,很自然就能聯想起那句詩歌----「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這才是真正充滿生機的草原,而不是穿越前所見的那種低禿禿、被過度採用後一片貧瘠的樣子!梅振衣一邊在心中感慨,手上也沒閒著,仍然每天捧著指妖針尋找「靈氣充盈」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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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24: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齊物論 066回、眼前童子抽身術,上古神農百草鞭

這一路西行,速度當然很快,但相對於左遊仙的修為,還是顯得慢多了。往往是左遊仙帶著梅振衣走,感覺就像「草上飛」,貼著草尖飄然滑行姿態十分瀟灑,每日風餐露宿領略塞外風光,中午和夜間則停下來休息。

梅振衣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異常的跡象,每到一處仍然擇地修行,夜間靜坐修練靈山心法,午間則繼續練習拜神鞭,還是拿左遊仙當陪練。左遊仙的態度也有所改變,不再總是冷嘲熱諷,一邊施法化解他的攻擊,不時還指點兩句和人鬥法應該注意什麼。有時候他也會還擊,並不傷梅振衣,只是告訴他出手時還有什麼破綻。

這樣一來梅振衣的收穫就更大了,一支拜神鞭自手中祭出,時聚時散、可虛可實,就像一條若隱若現的銀龍圍著左遊仙盤旋。梅振衣習練最多的是捆仙繩術,左遊仙並不躲閃,就站在那裡讓他凝聚長鞭來捆,可是拜神鞭捆不住左遊仙,一繞上他的身體就會被震散。看來法術玄妙是一回事,施法人的修為高下又是另一回事。

一連七天,他們已經走出了綿綿無際的大草原,進入一片茫茫的戈壁灘,這裡滿地碎石很是荒涼,散佈著大大小小的綠州與胡楊林。偶爾經過一片貌似城堡的地方,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在長年風沙剝蝕下天然形成的地貌。離西北邊境越來越近了,時間不容再拖延,梅振衣決定就在今天實施逃跑計劃。

這一天中午,戈壁上空的日頭很是毒辣,他們在一片胡楊林中的泉眼旁邊休息,梅振衣又要練習鞭法了。但是他今天換了個花樣,解下手臂上的袖裡乾坤腕遞給左遊仙道:「前輩,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習練手中這支拜神鞭,可還有一件護身法器並不清楚它的妙用。就是吳王當年留下來的這對袖裡乾坤腕。您曾說它不僅能夠防身,還可以飛出傷人,能夠指點一二嗎?」

左遊仙笑了:「那天你在山中面對劫匪,用護腕卸掉他的刀劈之力,不是已經會用了嗎?」

梅振衣:「我就掌握了那麼一點點,其它的奧妙還不是很清楚,看來修為還是不夠啊,左前輩就給我演示演示吧。」

左遊仙把護腕接了過來,扣在自己的雙臂上。站起身來道:「當年杜伏威用這雙護腕,擋住了一位飛仙地御劍一擊,其實也是一種御器之法。現在你來向我攻擊試試。」

「左前輩,我要出手了。」梅振衣揮鞭抽向左遊仙,左遊仙這回乾脆不動了,抬起一隻手放在胸前,也不知用了什麼門道,拜神鞭抽到他身上被一股力量阻擋,啪啪啪聲音連響。卻在左遊仙身邊三尺之外傳出「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梅振衣叫了一聲,緊接著又喊道:「捆仙繩!」

長鞭脫手而出盤旋飛去,就像一條銀蛇纏繞幾圈突然收緊,凌空去捆左遊仙。左遊仙手腕一震,長鞭離他三尺就突然散開了,化作了一片雲煙,與以前沒什麼兩樣。就在這個時候卻出現了意料不到的變化,長鞭散成的雲煙突然發出七彩光芒,這七彩光芒一下子就籠罩住左遊仙的身體。

再看左遊仙的身形。從頭到腳連五官面目在內,都沾染了一層七彩毫光,看上去十分威武神奇,卻不是他自己弄出來的,而是梅振衣不知用什麼法子「鍍」上去的。

「臭小子。哪來的迷仙散!」左遊仙斷喝一聲。

梅振衣卻沒跟他廢話。身形原地騰空翻轉,盡全力揮出了拜神鞭。原來剛才他施展的根本不是捆仙繩術。長鞭散開之際施放了迷仙散,隨即一招手又重新凝聚鞭身揮出。

左遊仙身形剛想動卻突然變色,萬分驚訝地看向自己的手腕,這時就聽一聲脆響宛如金鐵交鳴,拜神鞭結結實實的抽在他地腦側----竟然打中了!

左遊仙並沒有倒下,他週身環繞的七彩毫光剛剛散開一半,雙手張開,看姿勢右手正要去抓左手的手腕,動作卻被奇異的定格,就似瞬間化作了一尊石像。

成功了,終於成功了!梅振衣心頭狂喜,但並沒有傻乎乎的站在那裡欣賞傑作,而是一收鞭轉身撒腿向南就跑,動作快的像一溜青煙,眨眼間在左遊仙的面前消失不見。

迷仙散是什麼東西?也是修行人煉製地一種外丹餌藥,同時也是一種迷藥,它既是一種迷藥也是一種施藥地法術,作用就是麻痺人的尋常五官。只要中了迷仙散法術,不論是什麼人,在一瞬間眼不能視耳不能聽,聲光味觸等五官感覺統統斷絕,哪怕是神仙也一樣,所以叫作迷仙散。

聽上去這東西似乎很好用,但對於真正的修行高人來說卻沒有太大用處,因為它斷絕的僅僅是人們的平常五官。假如修為到了元神清明的境界,神識外感可以不借尋常五官,就算中了迷仙散也很快就可以施法驅除,同時也不為所迷。

至於左遊仙這種有出神入化神通的高人,那就更無所謂了,所以左遊仙一開始發現梅振衣施放迷仙散,只是奇怪並未驚慌。但梅振衣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就是要讓左遊仙這個身體躲不開他的昏厥鞭。左遊仙有出神入化之能,以化身移位自然不會被抽中,但他還中了另一個埋伏,就是那雙護腕。

那雙護腕恰恰是鎖化身變幻地,對梅振衣沒什麼作用,但是對左遊仙這種修為就有用了。梅振衣原來並不知道這項妙用,他是聽東華上仙說的,而左遊仙也不知道,突然間發現化身無法運轉已經遲了。

左遊仙當年見過吳王的這雙護腕,但那時他的修為還沒有達到出神入化境界,自然感受不到護腕的這種妙用,多年之後再見到此護腕戴在梅振衣手上也沒怎麼留意,結果恰恰栽在這上面。

護腕是他自己戴上去地,並非太乙真人這種高人施法將他鎖住,理論上左遊仙可以自己摘下來,但梅振衣地鞭子可沒給他這個時間。就算左遊仙有再大的本事。剛剛中了迷仙散,又突然發現化身被鎖,肯定也是反應不過來地。

迷仙散是哪來的?梅振衣身上有這種東西左遊仙竟會不知道?說來話長----

左遊仙剛剛擄走梅振衣之時,他身上自然不會有迷仙散,而左遊仙也不會給他機會採藥、安放爐鼎、煉製成迷仙散。梅振衣什麼時候采地藥?拿到指妖針之後就開始了。他一天到晚捧著指妖針在各處亂竄,說是要找靈氣匯聚之地修煉,實際上是以此為借口尋找山野中生長的各種靈藥。

每一次練習拜神鞭時,長鞭聚散飛舞,旁邊有花草無意間被打落也很正常。他通過拜神鞭的聚散。將採到的藥石打散,將藥力凝聚到鞭身的最末端手持之處。這個工作不是一天完成的,藥也不是一次採齊的。他進行的非常小心,左遊仙也沒注意。

左遊仙萬萬沒想到,梅振衣會以拜神鞭為爐鼎,在各處無意中打碎花草凝聚藥力,一點一點的配齊藥方,在練鞭時運轉法力,用這種方式去煉製迷仙散。簡直是匪夷所思。左遊仙雖有出神入化大神通。但在某些方面地功夫是遠遠不如梅振衣的,比如外丹餌藥的煉製。

迷仙散一共需要配齊十三味藥才能煉製,九種花草四種礦石,梅振衣拿著指妖針裝模作樣四處尋找,不知用了多少心力,這才於三天前剛剛煉製成功。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地,就是在彭澤城外遇到那一對九尾狐姐妹時,已經盤算好了這個計劃,尚在望湖樓點那兩道菜引來追兵之前。

當時那一對妖精姐妹的談話梅振衣聽見了。聽說劉海施放迷仙散,趁機偷走了她們的落寶金錢,他心中就一動。後來攔路動手時,梅振衣嘗試了拜神鞭的一種妙用,既能散聚鞭身收走那狐狸姐姐韋九藍施放的迷藥。又能將凝聚的迷藥再發出。成功之後覺得也可以如此煉製與使用迷仙散。

接下來他向左遊仙要走了指妖針,找了個借口做掩護。就開始暗中採藥煉藥,如此煉藥之法前所未聞,左遊仙也完全沒想到。萬里迢迢走了一路,他也煉了一路的迷仙散,終於找了個機會騙左遊仙戴上護腕鎖住化身,趁著突然施放迷仙散地功夫,一鞭抽中了他。

梅振衣沒有時間得意,他也知道以左遊仙地神通,自己拖延不了多久,機會稍縱即逝。他用最快的速度施展神行之法向南狂奔,漸漸到了戈壁灘與草原交界的地方,也看見了幾處牧民的帳篷,但是他不敢停留,向這些普通人求助是沒有用的。

梅振衣只想遠遠離開,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收斂神氣靜靜不動,左遊仙再大的能耐也不一定能追到他。戈壁草原一馬平川沒有好地方躲藏,梅振衣一路神行,時間已經接近一個時辰,前方出現了一條溪流和綿延的群山。

這裡的山與江南一帶不一樣,草木不高,裸露地岩石斑駁錯亂,有大大小小的洞穴和孔隙,只要過河進了山,就等於安全了。梅振衣心頭一喜加快腳步飛馳,就在此時空中颼颼兩聲響,有兩塊東西飛來,一塊打中他的肩膀上,另一塊打在他的腿肚子上,把飛奔中的梅振衣打地從地上飛起翻了幾個跟頭落入河中。

還沒等他從水裡冒頭,天空落下一個紫色地身影揮袖一招,把滿身濕漉漉的梅振衣攝了出來扔在河岸上。梅振衣哎呦一聲摔了個屁股敦,左肩和右小腿火辣辣地痛,抬頭看去,左遊仙正站在不遠處,臉上沒有怒意,而是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在微微點頭,地上落著那一對護腕。

「左前輩,你怎麼這麼快就追來了?出乎我的意料。」梅振衣一見又落到左遊仙手中,暗歎一聲運氣太差,一邊揉著肩膀一邊說話,現在的形勢已是無計可施,乾脆硬著頭皮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左遊仙瞪了他一眼:「出乎你的意料?你才是真正出乎我的意料,就差那麼一點,你就能從我手裡逃脫了。真沒想到,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竟能玩出這麼多花樣來,真是驚喜不斷啊!」

梅振衣站起身來甩了甩頭髮,腆著臉道:「前輩真是神通廣大,我的觔斗雲是翻不出你的五指山啊,剛才抽中你一鞭,不會和我計較吧?」

左遊仙:「什麼觔斗雲和五指山?那可是是仙家法術,你太抬舉自己了!……計較?當然要和你計較!這是幾十年來,我第一次被法器直接打中,出手的卻是你這個小娃娃。真是了不得啊。……剛才在天空將你砸落水中,已經報了那一鞭之仇,你就偷著樂吧。」

梅振衣又蹲下身來揉小腿肚子:「多謝前輩手下留情。能不能請教一件事,我那些小手段困不住你太長時間,但是我已經跑地這麼遠,你怎能這麼快就能找到?按當時的情景,是不可能立刻追蹤我的。」

左遊仙:「你跟我玩花樣,我就不能在你身上做文章了嗎?那護腕有門道我事先不知,可迷仙散是怎麼回事?你先告訴我哪來的迷仙散。我再說我的手段。」

梅振衣這個老江湖。這回是徹底沒戲唱了,歎息一聲取出拜神鞭,告訴了左遊仙自己如何煉製的迷仙散,從彭澤城外一直到塞外草原,他這些天一直在煉藥。左遊仙聽完之後有些發愣,對著梅振衣左看看右看看,就像要在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前輩,為何這樣打量我?」梅振衣被他看的心裡有點發毛。

左遊仙若有所思的說道:「如此煉製靈藥,我倒是曾有所聞。但沒想到你會這麼做。」

「你曾有所聞,誰還這麼幹過?我還以為是我自己突發奇想呢。」梅振衣也好奇了。

左遊仙抬頭望天:「上古傳說,炎帝神農氏曾有一支神農百草鞭,抽百草而知藥性,並可隨鞭煉藥。我本以為只是傳說。世間不可能遇見。沒想到你在我眼前辦到了,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梅振衣:「神農百草鞭?這個傳說我以前好像也聽過。但不知有隨鞭煉藥的典故。我修為低微,哪能與上古炎帝相提並論呢?」

左遊仙搖了搖頭:「你沒必要這麼說,上古之人也是人,在我等修行人眼中,不必視傳說神跡為不可測,修行悟道,解其玄妙而已。我雖沒見過上古傳說中地神農百草鞭,但今日見你施展,玄妙類似,無非境界不同,所以說你也讓我開了眼界。」

梅振衣:「左前輩,也別光說我,你是怎麼追來的?」

左遊仙白了他一眼:「你用迷仙散斷絕了我的尋常五官,那一對護腕竟然能鎖化身變換,我一時不察被你地鞭梢打中,你的鞭法能封法身爐鼎的神氣運行。……我運轉法力驅散迷仙散,化身與爐鼎相合使神氣暢行,再摘下護腕,你小子早跑的無影無蹤,在我的神識感應之外了,好手段啊!」

梅振衣直搖手:「別誇我了,揀要緊的說,您是怎麼找來的?」

左遊仙:「戈壁茫茫,我又不知你地去向,還真不好找。可還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你為逃走留下了護腕,卻帶走了另一樣不屬於你地東西。你能耍花樣,我也可以做手腳。」

「指妖針!」梅振衣突然反應過來。

左遊仙點頭道:「不錯,就是指妖針,當初交給你的時候,我就在上面下了靈引。假如你逃到三百年之外,潛伏水中或在深洞躲藏,我也沒有辦法,但只要你還在三百里之內沒有避入結界洞天,我一念之間即可追索。」

梅振衣回頭望著河流對岸的山地,喘了口氣問道:「我逃了多遠?」

左遊仙微微一笑:「二百八十里,你差一點就走脫了,可惜啊,還是功虧一簣!」

梅振衣一屁股坐在地上,覺得全身酸軟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朝天長歎:「就差二十里啊!早知道該把指妖針給扔了!」

左遊仙哼笑一聲:「哪有那麼多早知道?什麼都早知道,你也不會落入我手!其實你已經很不簡單了,要是真能逃走我只會誇你。……多說無益,我們今日就要趕到突厥軍營,眼前這一劫你已是躲不過了。」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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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24: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齊物論 067回、鐵騎十萬擁可汗,怎堪上位是昏才

突厥人的軍營比較簡陋,設在熱海(伊塞克湖)岸邊水草豐盛之處的一片很大的山谷中,四面制高點上都有望哨,周圍依地勢佈置了寨欄,還有偵騎在附近游弋。谷中安紮著大大小小的帳篷,四處都是馬匹與火堆,來來往往帶刀武士的服色與打的旗號都略有區別,應該是來自不同的部落。

突厥戰士清一色都是騎兵,每人都備了不止一匹戰馬,軍營中的人們看似有些散亂隨意,但只要號角聲一響,他們在很短時間內就可上馬集結,列隊衝殺而出,機動作戰能力很強。這樣各部落聚集的軍隊,需要有人統一調度指揮才能與大軍作戰,突厥人的領軍主帥是其中最大部族的首領阿史德元珍。

車簿是突厥人的精神領袖,威望很高,但他本人只是一位迷戀於酒色享受的貴族,沒有領軍作戰與治理草原眾部的韜略才幹,否則也不至於被伏念與溫傅軟禁多年不能脫身。他有號召力讓突厥各部聽命,但指揮調度大軍還是要靠主帥元珍。

但車簿身邊也有高人,草原上的第一大祭司,薩滿大巫骨篤祿是他的首席護法與最重要的謀士,如今在突厥軍中儼然就是軍師的角色。骨篤祿作為大祭司,與草原精神領袖車簿的利益是捆綁在一起的,多年來一直守護畢始可汗的嫡傳後人,也是車簿最信任的心腹,凡事言聽計從。

骨篤祿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從小培養的助手、將來的繼承人阿骨都,認車簿為義父,可見兩人關係之親近,簡直就是穿一條褲子的。阿骨都為掩護車簿突圍,命喪梅家部將之手,骨篤祿與車簿要抓梅振衣出氣,在這種時候請左遊仙這種高人行險做此洩私憤之舉,也可見兩人都沒什麼大胸襟。

這一天下午日頭偏西,熱海岸邊涼風習習。天上白雲淡淡霞光微吐倒映於湖中,景致十分悠遠。就在這時。軍營上方傳來一身長嘯,如鶴唳長空,引起一片馬嘶之聲。一道身影帶著灰色雲氣飛起直射天空,正是薩滿大巫骨篤祿。

骨篤祿向遠方問道:「何方高人,窺探我突厥軍營?……哦,左至尊回來了?辛苦辛苦!……梅家小兒也帶來了?果然神通廣大,佩服佩服!」

來者正是左遊仙與梅振衣。今天中午逃跑失敗後,梅振衣垂頭喪氣收起護腕,緊接著就被左遊仙飛天帶走。這次一刻也沒有耽誤,直接來到突厥軍營。

梅振衣並沒有受到什麼虐待,本來骨篤祿想把他用鐵鏈栓到馬棚裡,可是左遊仙說:「我只答應將此子帶來,送到兩軍陣前,至於其餘的事,由我自行處置。」於是梅振衣被送到了左遊仙居住的大帳中。既沒有戴鎖也沒有被其他任何法術禁錮,一切行動自如。

但左遊仙離開時冷笑著對他說:「小子,你也許想逃跑,但我建議你不要試,這是在軍營中,外面有軍隊專門看守,就算你能打倒幾個人,但絕對逃不走,弄不好還白送一條小命。」

以左遊仙的身份修為,是地位超然的貴賓。他要把梅振衣留在自己的營帳中,骨篤祿也不便阻止。但骨篤祿還是有些不放心,雖然有軍隊看守,他又叫來自己手下幾名薩滿巫師,在周圍好好盯著。

車簿特意為左遊仙準備地帳篷很大也很精緻,挑簾進去,裡面有帷幔隔成前後兩間,後面是休息的臥室,前面是起居待客地場所。地上鋪著乾淨的毛氈,帳篷內桌案床幾一應俱全。這在中原腹地當然不算什麼,但在突厥軍帳中已經是極高的接待規格了。

更有意思的是,帳內前間中還有兩名少女,年紀大約十七、八歲,身材健美而勻稱。光滑細膩的肌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帶著半透明的面紗,穿的衣服非常「短小精緻」。連肚臍和光溜溜的小腿都露在外面。她們正坐在毛氈上休息,看見梅振衣左遊仙進來,趕緊站起身來怯生生地鞠躬行禮

她們是從龜茲買來的女奴,是車簿送來「侍候」左至尊的。左遊仙並沒有「享用」這一對女奴,也沒有趕她們走,留在前帳端茶倒水。這一段時間左遊仙去江南帶來梅振衣,這一對女奴也一直守候在空帳中打掃收拾不敢離開。

左遊仙把梅振衣丟在大帳裡就逕自離去了,只有一對龜茲女奴瞪著深眼窩裡的一雙眸子,好奇的看著這個大男孩。梅振衣現在是又累又餓,他還沒有辟榖不食的境界,從昨天夜裡到現在就沒有吃過東西,逃跑時一口氣狂奔二百八十里,已經到了神氣衰竭的邊緣。

除了身體地疲勞之外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疲憊,自從被左遊仙抓走後,梅振衣一刻都沒有放棄逃脫的希望。哪怕引來梅毅也沒有脫身成功,他也沒有絕望,一直在努力想辦法。今天機關算盡幾乎就成功了,最後卻功虧一簣,他真的感到累了倦了,一進帳篷什麼話也沒說就走進裡間栽倒在床上,腦袋昏昏的卻怎麼也睡不著。

人們常說「一切都要靠自己,要自己把握命運!」這不過是一句勵志的豪言,實際上一個人的力量再大、頭腦再聰明,也無法掌握這世上的一切變數。到了軍營中,梅振衣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了,只有靠別人來救他。

身心疲憊中,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就是尚未見過面的父親----梅孝朗。穿越前他是一個孤兒,穿越後雖然錦衣玉食但和孤兒也差不多,「父親」對於他來說只是一種象徵與概念。雖然梅孝朗很關心他,甚至特意派梅毅到蕪州,但是他卻很難體會到那種尋常人的父子之情,畢竟連面都沒有見過。而這一刻,他卻無比強烈地想念起「父親」來,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這麼熱切的盼望。

梅毅叔叔一定早已將口信送到父親那裡,父親一定會想辦法來救他的,身為當朝宰相南魯公,也一定有辦法救他脫困。此時的梅振衣真的像一個孩子,是那麼的無助。心中也充滿了期盼。父親,這是一個多麼溫情、神聖、值得信賴與依靠的形象。

想到這裡。梅振衣的精神稍感振作,突然覺得很餓。他站起身來走到外間,很乖巧地對那兩名女奴作揖道:「二位姐姐,能不能幫我弄點吃的喝地?我實在太餓了,昨天到現在都沒吃東西。」

那兩名女郎見梅振衣這麼客氣的和她們說話,神情有點慌亂的趕緊行禮答話。她們的聲音清脆悅耳,說話象唱歌一樣很是好聽,然而梅振衣是一句也沒聽懂,不知是哪一國的鳥語?她倆也沒聽懂梅振衣說什麼。

梅振衣無奈。只有打手勢比劃,其中一個女郎很機靈,好像懂了,在帳篷地支架上摘下一個大皮囊,另一名女郎取來一個純銀地酒尊,從皮囊中接了滿滿一尊氣息辛辣的烈酒,恭恭敬敬雙手奉到眼前。梅振衣苦笑搖頭。他要地不是這個,語言不通真是麻煩!

就在這時,帳外忽然有人說話:「梅公子休息了嗎?您遠道而來可能尚未用餐,我家元珍大將軍命小人送來烤羊與煮茶,請梅公子享用。」

真是好事,剛犯困就有人送枕頭!元珍大將軍又是誰?兩位女郎聽見聲音趕緊挑開了門簾,只見一名穿著皮甲,腰懸彎刀地大漢手捧一個桌面大小的托盤站在門前。梅振衣上前道:「你進來說話,元珍大將軍是誰,為什麼給我送吃的?」

大漢答道:「元珍大將軍就是此次我突厥各部的軍馬主帥。他要小人轉告梅公子,暫且在此安心做客,有什麼要求就在帳門前吩咐一聲,自會有人關照。……話已帶到,左至尊的帳房,小人就不敢進去了。」

有意思,突厥主帥派人來安撫他,也不知有什麼用意?管他呢,先填飽肚子再說,藥王孫思邈的弟子。還怕別人下毒暗害不成?一整只烤羊羔,火候正好還在冒著熱氣,真香啊!

梅振衣在帳篷內享用著烤全羊,一邊還有兩名妙齡女奴主動端杯小心伺候。左遊仙此刻正穿過軍營前往山谷最中央的一座金頂大帳,走到一群帳篷中間時。迎面走來一群隊列齊整地突厥武士。個個身材魁梧衣甲鮮明。

這行人當中是一名帽插野雞毛的大將軍,老遠就迎上前施禮道:「左至尊。元珍給你行禮了!……聽說您從江南帶來了唐軍主帥的兒子,勞苦功高一路辛苦了,這是要去車簿大人那裡覆命嗎?」

左遊仙輕輕一揮袖算是還禮,淡淡道:「元珍將軍,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是特意在此等我吧,有什麼話要說?」

元珍做了個手勢,手下人散開不見,左遊仙經過的這一帶恰恰是元珍部落駐紮的地盤,見周圍沒有旁人,元珍才湊近了說道:「大戰在即,骨篤祿那個巫師煽動車簿大人請左至尊深入險地,只為報他一己意氣之私,竊以為不值。」

左遊仙淡淡一笑:「值不值,我願意,當初在酒席上定下此事,將軍也在場,並沒有反對,現在是要指教我嗎?」

元珍連忙擺手:「在左至尊面前哪敢提指教二字,放眼這片軍營十數萬眾,左至尊是我最最敬佩的世外高人,與我等庸才有雲泥之別。當初未反對,是因為倘若計劃成功,朝廷又真的派梅孝朗為主帥,那梅家公子將有大用,左至尊已為我突厥立下頭功。……但我所謂的大用,與骨篤祿的想法不同,恐怕只有左至尊才能明白。」

左遊仙微微一怔,看著他悠悠問道:「你對那孩子有想法?」

元珍上前一步:「不是對那孩子有想法,而是要為我十萬突厥健兒的安危、各部地存亡謀劃。……左至尊也曾經歷過千軍萬馬征殺,您認為憑著這十萬精騎,真能永遠擊敗大唐朝廷嗎?」

嗯?這話有問題啊!尤其從元珍這位突厥兵馬主帥口中說出,更加耐人尋味。左遊仙看著他沒有說話,表情不置可否很是高深。元珍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既然話已出口,乾脆把心裡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這次突厥各部響應車簿的號召,已是精銳盡出,能上馬作戰的男兒都來了,留在各部落裡的只剩下老弱婦孺。如此有利也有弊。一方面突厥各部達成了近年來前所未有的團結局面,凝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另一方面如果一不小心全軍覆沒。那麼突厥人將永遠失去翻身的本錢與苟延殘喘地底氣。

梅孝朗的大軍不過是大唐帝國伸出地一個拳頭,而突厥大軍已經賭上全部身家,就算一戰能勝也將元氣大傷,還會引來朝廷更大規模的征剿,從長遠來看不可能一味力戰下去。

長期以來突厥雖衰落但氣數一直未盡,其原因很大程度在於各部散落在草原大漠中居無定所,大唐勞師遠襲代價太大也難盡全功,所以只能對叛亂分子以征剿威懾,對其餘各部以安撫為主。但這次情況不一樣了。等於包好餃子等著對方來端鍋。

這次能聚集起強大的力量,不應該用它去揚威賭氣,而是要借此為突厥各部爭取更多的長遠利益。不久前大軍攻佔與洗劫了要塞黑沙城,顯示了突厥人的力量,也搶奪了不少金銀、奴隸和作戰物資,第一步地目地已經達到。接下來要做的,不應該是一味劫掠廝殺。而是以手中地力量討價還價,等待朝廷地安撫。

元珍的心目中最佳的結果,是希望唐朝劃邊境熱海之地為突厥王庭建帳所在,冊封車簿為可汗,車簿則統率突厥各部向大唐納貢稱臣以為外屬,仿新羅或吐蕃前例。這樣可以讓突厥各部休養生息,慢慢圖謀發展,等將來未嘗不可恢復畢始可汗時代的輝煌。

興兵叛亂的目的應該是為了統一突厥各部,同時向朝廷爭取更好的安撫政策。一方面陳兵示威,另一方面提出和談條件。中間需要一個牽線人,唐軍主帥梅孝朗最合適!

假如梅孝朗不戰而屈人之兵,揚大唐國威,車簿率突厥各部拜服稱臣,說出去也是大功一件,朝廷臉上也有光。梅孝朗只是行軍主帥,他自己做不了這麼大地主,但可以上表朝廷建議此事,甚至轉交突厥稱臣的文書。依照大唐開國以來的政策,向來懷柔致遠恩威並用。「恩」尚在「威」前,這一計很可能會成功。

實現這一計劃需要兩個前提條件:其一是梅孝朗給突厥人這個面子,願意用外交手段而不是軍事手段平息叛亂。其二是車簿願意向唐朝中央政府稱臣。

第一個條件現在有希望,梅孝朗的長子秘密落到突厥手中,於公於私他都有以外交手段解決的必要。一方面可以不戰而揚國威。另一方面也可以趁機私下裡救回兒子。但另一個條件很麻煩,車簿是個酒色庸才。沒什麼韜略遠見,被軟禁這些年心態也有些扭曲,如今聚集了前所未有的十萬大軍,一心只想揚威洩憤。

偏偏只有車簿才有凝聚突厥各部的號召力,別人暫時取代不了他的地位,元珍勸了他幾次都無效果,車簿在大巫骨篤祿的煽動下決心要與梅孝朗大軍頑抗。今天左遊仙抓回了梅孝朗的兒子,本是好事,可元珍聽說在骨篤祿地蠱惑下,車簿打算下令將梅振衣推到兩軍陣前斬首祭旗。

如果真是那樣,元珍的一切打算都泡湯了,梅孝朗定會決一死戰毫不留情,局面再無迴旋餘地。聽說左遊仙把梅公子留在自己的營帳中,並未交給骨篤祿受虐待,看來事情還有一線轉機,元珍趕緊找左遊仙來商量。

人是左遊仙抓來的,而且這位左至尊神通廣大猶在骨篤祿之上,是突厥人的貴賓,在車簿面前,他說的話很有份量。元珍希望左遊仙能夠勸說車簿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回心轉意勿再一意孤行。當然也不能讓左遊仙白勸,元珍還拍著胸口許下了一大堆諾言。

第三卷:齊物論 068回、匹夫空憑凌雲志,萬馬齊喑一時休

元珍許諾,只要朝廷安撫之計能夠成功,突厥可以重新在熱海一代立帳建國,那麼突厥各部將世代尊左遊仙為「至尊大國師」,他在突厥國內將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擁有超然的尊貴地位。元珍憑什麼許下這種諾言?他也在暗示----

如果車簿受封為可汗,突厥各部重新聚集建國,以車簿的才幹恐怕只能做個象徵,真正大權將會落到他元珍手中,國中事務也將由他說了算,時間一長足以取而代之。但現在談這些還為時尚早,也不能明說,首要任務還是如何打壓骨篤祿那個巫師,利用梅振衣的關係和梅孝朗秘密談判,這一切都需要拉攏左遊仙這位高人。

其實現在要元珍殺了骨篤祿,直接架空車簿自己作主,他都萬分樂意,但是他沒這個本事也不敢貿然這麼做,只有來向左遊仙示好,並陳說利害。左遊仙不僅是個修行高人,當年也是輔公麾下文武雙全的重臣,應該清楚他說的都在理。

元珍講完後向左遊仙深施一禮,很鄭重的說:「左至尊,我們草原人向來一諾千金,話已出口再無悔改,希望您能明白我的苦心!」

左遊仙心中暗道:「一諾千金?開什麼玩笑!這些年降了又叛、叛了又降多少次了?看似性情直爽,實則反覆無常,貪心一起就殺人放火敲詐勒索。」但同時也覺得元珍此人不簡單。至少是個有眼光地明白人,比車簿之流強多了。

左遊仙並不關心突厥人的「大計」,他的興趣只是和大唐李家作對而已,這邊造反他就來幫忙。聽完元珍的話,他面無表情顯得高深莫測,微微沉吟道:「將軍所言很有見地,待我見到車簿大人,自會相勸。無端將那梅家小兒斬首祭旗,確屬不智。」

元珍趕緊道:「您這麼說。小人就放心了,有勞至尊大國師費心!」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至尊大國師」的帽子先送了出去。

大業未成先把大帽子戴上的人可不止左遊仙一個。區別只是被動與主動而已,那位車簿大人,此刻已自封「金帳天可汗」。憋屈多少年了,車簿從來沒有這麼威風得意過。登高一呼十萬鐵騎雲集。旌麾所指無往不利,他飄飄然已經自比當年的祖先始畢可汗了。

元珍找左遊仙商議的時候,這位天可汗正在金頂大帳中飲酒,一手端著鑲金犀角杯,另一隻手在一位妖嬈女子的短皮裙下揉捏,一圈僅著寸縷突厥艷女環伺,就像圍著一扇美肉屏風。享受著美酒,聽著懷中美女略帶痛楚地喘息聲,車簿有一種掌握一切的征服感與滿足感。已經微微有些醉意。

此時內帳外有人稟報:「啟稟天可汗,骨篤祿大師求見,有緊急軍情商議。」

聽見緊急軍情四個字,車簿的酒意清醒了不少,請骨篤祿進帳。骨篤祿看上去四十多歲地樣子。面容削瘦膚色微黑。鷹鉤鼻深眼窩,一雙不大的小眼睛閃爍著寒光。他進帳後右手放在左胸前。欠了欠身給車簿行了一禮。

車簿招手道:「大師不必向我行禮,快坐下。……你等還不伺候大師寬衣飲酒!」

骨篤祿坐下後卻沒有讓美女伺酒,搖了搖頭道:「天可汗,請退左右,我有秘事稟報。」

車簿見他語氣鄭重,也揮手讓身邊眾人退下,放下酒杯問道:「又出什麼大事了?唐軍不是還在百里之外嗎?」

骨篤祿:「不是唐軍有變,恐是我軍中有人懷有異心。左至尊抓來梅家小子,囚禁在自己的帳房中,我派手下巫師監視,發現阿史德元珍也命手下送去美食以示好。剛剛又得到消息,左至尊在來見天可汗的途中,被元珍攔住,不知與他商議何事。」

車簿:「你說元珍有異心!不會吧?他地想法我清楚,就是勸我趁機與唐軍議和,率突厥各部稱臣,受唐廷地正式冊封。」

骨篤祿冷笑一聲:「受封之事,遲早要議,但不是現在!當務之急是擊敗梅孝朗大軍,佔據北庭與安西全境,讓梅孝朗獲罪報你我之仇,讓大唐也知道我突厥人的厲害。到那時再向朝廷提出和親,美女金帛與牧場封地不是任由天可汗而取。」

車簿笑了:「大師所言極是!元珍進言也有道理,只是目光過於短淺,不知你我心中的大志向。大戰在即,還要靠元珍指揮調度各部軍馬,不必過於猜忌,我想他路遇左至尊,也是為了詢問梅家小子之事。」

骨篤祿眼珠子一轉:「天可汗用人不疑,但我們也不可無防備之心,如今元珍兵權在握,以天可汗的名義調動各部軍馬。若此戰大勝,他的威望也將大增,假以時日,未嘗不會成為第二個伏念、溫傅啊!」

一聽這話車簿的臉色沉了下來,緊鎖眉頭想了半天:「嗯,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派人盯緊些就是,另外傳令調黑沙城的咽面將軍率軍開拔,從側翼接應,這一戰必破梅孝朗,屆時封賞咽面節制元珍,你我在上位則可無憂。」

原來突厥人攻佔要塞黑沙城後,城中駐紮不下十幾萬大軍,於是在熱海岸邊紮營,另派三姓貴族的首領咽面率三萬人馬駐守黑沙城。

骨篤祿點頭道:「此計甚好,只是眼前不知元珍找左至尊商議何事?如果他……」

車簿打斷他的話道:「不必懷疑左至尊,我在酒桌上一句戲言,他就遠行萬里帶來梅家小子,真乃一諾千金之人。況且他神通廣大。得此人相助真是我突厥之福。」說道這裡又覺得有些不對,咳嗽一聲又道:「但不論他有何等神通,終究是個外人,值得尊敬貴客而已。骨篤祿大師是草原大祭司,我地心腹臂助情同兄弟,我們對客人有些雅量也無妨。」

骨篤祿嘿嘿笑了兩聲:「大汗,我可不是懷疑左至尊,也是想提醒您善待此人,不要讓他被元珍拉攏去。能得此人之助,確實是我等之幸。」

車簿:「要是元珍三言兩語就能蠱惑,那他是算不上世外高人。他不是要來見我嗎?如果見面主動提及元珍找他之事,我們就不必猜疑了。」

就在此時,帳外有親兵稟報:「啟稟天可汗,左先生求見。」

車簿與骨篤祿對望一眼。高聲道:「快有請!」

左遊仙挑簾而入。對著車簿稽首算是行禮,而車簿早已離座而起走上前去,把臂笑道:「左至尊勞苦功高,真不知該怎樣謝你?……來來來,快請坐!」他親自送左遊仙入座,並親手斟了一杯酒放在案上。

左遊仙從懷中取出昆吾劍道:「區區小事而已,大汗不必誇獎,此去取回了失落的昆吾劍,物歸原主請大汗收回。車簿直搖手:「昆吾劍雖貴。怎比左至尊相助之情,區區小物,既是您所追回,理應歸左至尊所有。」

那邊骨篤祿也道:「左至尊太客氣了,我等還不知如何相謝。怎敢收下您奪回的昆吾劍?你快把劍收起來罷。」嘴上這麼說。可眼神中還是有一絲惋惜之意。

左遊仙也不客氣,收起昆吾劍。直截了當的說:「來的路上,碰見元珍大將軍,他告訴我大汗欲將梅家小子推到陣前斬首祭旗,請問可有此事?若真地如此,我以為不是上上之策。」

見他開門見山提起此事,車簿與骨篤祿臉上都露出釋然之色,骨篤祿笑了:「左至尊多慮了,我本有此打算,但是黑沙城地咽面將軍聽聞此事,獻上一條妙計,大汗已經改變注意了。」

左遊仙:「噢,咽面將軍有何妙計?」

車簿答道:「與其陣前祭旗,不如亂對方軍心!」

咽面出了個主意,讓潛伏在王方翼軍中的奸細們散佈消息,主要有兩條:一是梅孝朗遣子通敵,不欲作戰,已經私下裡向突厥大軍求和。二是梅孝朗地公子被突厥虜獲,他已經膽寒無心戀戰。這樣不僅可以打擊唐軍士氣,還能引起王方翼與梅孝朗之間將帥猜疑,咽面這個算盤打得不錯。

這次唐朝發動三十萬軍馬,其中二十萬是梅孝朗從關中調來,自然沒有突厥奸細。但是王方翼手下地十萬人是當地各族守備軍馬,此地各族雜居已久,難免有奸細混入。可以讓這些奸細在對方軍中四散謠言,就是要擾亂大唐

到了兩軍對陣之時,再將梅振衣向前一推,鐵證如山,梅孝朗是百口莫辯,將來戰事失利,梅孝朗非得被大唐治罪不可。這一計深得骨篤祿之心,他就是要對付梅孝朗報私仇,如此又能亂對手軍心,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立刻鼓動車簿下了命令。

左遊仙聞言搖頭不已,脫口道:「愚蠢,咽面此計甚蠢!」

車簿不解道:「左至尊何出此言?」

左遊仙:「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豈能因一小兒而動大軍之心?梅振衣是孝朗之子,不是大唐太子!……如果秘而不宣,還可能借此與梅孝朗私下商談接觸,為招撫之事爭得些許希望,而如今傳揚的人盡皆知,這就逼梅孝朗棄子不顧了!」

骨篤祿道:「那又怎樣?對我軍又沒壞處!」

左遊仙:「怎麼沒有壞處?軍營不比市井,突然冒出流言,很容易按營追查,到時候突厥埋伏在大唐軍中的細作,都會因此事而暴露。」

車簿這才回過神來驚訝道:「我不該下令讓所有人都散佈謠言,此刻再派人密令阻止,恐怕也來不及了。」

骨篤祿:「也許是左先生多慮了,就算如此,我突厥各部也早已做好為天可汗犧牲地準備。漢人不也常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嗎?」

左遊仙暗歎一聲無話可說,看著面前這兩人,心中已經料到這一戰突厥是非敗不可,十萬鐵騎落到他們手中真是冤啊!那元珍是個明白人,可惜做不了主,能做主的車簿,論文韜武略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唉,不管了。想管也管不了,這一仗愛打成啥樣就啥樣罷!他自己還是想辦法去「點化」梅振衣,讓那小子拜倒在左道門下。才是眼前的正經事。

左遊仙面見車簿地時候,百里之外,大唐軍營地中軍大帳中,梅孝朗也在與副帥王方翼商議軍情。周圍沒有旁人。兩人中間的桌案上放著一封密信。

梅孝朗指著書信道:「這是阿史德元珍遣人送來的密信。信中提到,如果朝廷肯冊封車簿為突厥可汗,劃熱海之地供突厥各部放牧乞食,封他元珍為熱海大都護。他願意勸說元珍率突厥各部臣服,永為大唐子民,年年納貢歲歲來朝。……王將軍怎麼看?」

王方翼冷笑一聲:「想得美!此次突厥各部精銳齊聚,是千載難逢的戰機,正應一舉剿滅,哪裡還能給機會讓他們修行生息。將來做大豈不是養虎為患?」

梅孝朗點點頭:「將軍所言極是,但如今武後掌權,好揚萬國來朝之威,此事我等不上報朝廷嗎?」

王方翼斷然道:「不能報,也不必報。突厥以車簿為首。不是以元珍為首,他遣使來談是沒有用地。……退一步說。就算車簿也有此意,梅公也斷不能接受。突厥人反覆無常多少年了,時而興兵劫掠,時而求天朝財帛安撫,我天朝豈能取子民之地產財帛,撫殺掠之外賊!……朝中有人好如此,難道梅公也欲如此?」

梅孝朗有些無語,王方翼說的話都在理,他默然片刻才說:「我與將軍意見一致,但行軍作戰應盡量克敵利己,代價越小越好,未戰先屈人最上。實不相瞞,我已派使者與元珍假意商談,以動搖他的死戰之心。」

王方翼:「兵者詭道,能使突厥君臣疑忌,對我們當然有利,怎麼和他談都無妨。但是到了戰陣之前,定以雷霆之勢一舉殲滅,讓突厥各部再無反覆作亂地機會。」

就在這時,帳外親兵大聲稟報:「凌姿將軍有緊接軍情要求見王大人。」

凌姿是王方翼手下副將,行營總管,梅孝朗當即傳令讓他進來。凌姿身披甲冑不便行禮,在帳中抱拳道:「王大人,營中有緊急軍務,請大人速回營處理。」說話時低著頭,沒有敢看梅孝朗。

王方翼皺眉道:「出什麼事了?難道是突厥人有異動?我與梅公議事時也來打擾?」

梅孝朗見凌姿神色有異,只說請王方翼回營去不說發生何事,也問道:「你營中何事,需要王大人親自處理,又不便當我面回報嗎?」

聽梅孝朗這麼問,王方翼眼珠子一瞪喝道:「凌姿,你怎麼回事?我營中出了什麼事,還不向梅公稟報清楚!」

凌姿的神情有些尷尬,上前一步低聲道:「西北鎮守軍所屬營中,今日突起謠言,有士卒議論,胡說南魯公之子現已在突厥,有人誣陷南魯公遣子通敵,還有人妄言突厥已俘虜我主帥之子為人質。……我已聞訊之後立即下令不得散佈妖言,並追查造謠之人,但今天下午各營謠言四起,竟傳遍西北軍中。末將覺得好生奇怪,特意前來稟報。」

王方翼聞言也吃了一驚,看著梅孝朗一時沒有說話。梅孝朗心裡咯登一聲,一顆心直往下沉,表面上卻面不改色,微一思忖便問道:「西北鎮守軍營中有謠傳,那麼關中部卒地營中又如何?」

凌姿:「兩處軍馬分開駐紮,關中軍馬營中並無流言散佈。」梅孝朗強自鎮定,撚鬚而笑:「我長子振衣年僅十三,自幼體弱遠在江南養病,其餘二子不過六、七歲,就在洛陽家中,突厥營中哪來的兒子?就算車簿膽顫欲降,要認我為父,我也不能收這個忤逆義子啊!……呵呵呵,定是細作散佈謠言欲亂我軍心,此舉實屬不智。……凌將軍,傳我號令,火速命人在各營嚴查,凡在營中率先造謠者一律拿下,分別嚴刑拷問,勾拿同黨勿使漏網,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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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25: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德充符 069回、愣將軍揮拳擊案,南魯公陣前射子

凌姿領命而去,王方翼站起身來,很慚愧的說:「梅公,西北一代龍蛇混雜,我軍中有突厥奸細,其實我早已知道,並在暗中搜集名錄,釋放虛假軍情以為疑兵之計。糧草輜重、弓弩戰馬都有可靠之人看守,裹挾在大軍之中他們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不成想今日突厥將謠言造到南魯公頭上,是屬下的過失,在此向您請罪。」

梅孝朗一擺手:「兵不厭詐,虛虛實實乃兵家常事,將軍何過之有?只是決戰在即,這些人用不著了,正好借此機會一舉擒拿,屆時推到兩軍陣前列隊斬首,寒敵之膽振我軍士氣。」

他聽說「謠言」已傳遍軍中,心裡就是一陣惻然,看來私下裡假意商談招撫,藉機救回兒子是不可能了!他本人必須率軍決戰,而且一戰必須獲勝,以明忠君報國之心。是什麼人和他有這樣的私仇呢?肯定不是元珍,而是車簿與骨篤祿。梅孝朗深恨散佈傳言的細作,要將他們推到陣前一起梟首。

這麼做看似太狠,但自古義不掌財、慈不掌兵,刀槍戰陣之前容不得一絲手軟。王方翼聞言大喜:「梅公此舉大快我心!對待突厥匪類,正應行此雷霆手段。」

梅孝朗卻歎了一口氣,低聲道:「王將軍,還有一事我要與你明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即可。我長子梅振衣一月前在江南被人擄走下落不明,擄走他的人是當年江淮軍中左道高人左遊仙。如果我兒確在突厥人手中,那麼左遊仙也應在突厥軍中。」

梅孝朗為什麼要對王方翼說實話,因為自己兒子被左遊仙所擄,這件事浩州府已經知情,遲早是瞞不住的。如果人悄悄救回來,平息叛亂之後一切好說,但此刻傳言已起,假如真在兩軍陣前相見。他就很難解釋了。

王方翼倒吸一口冷氣:「梅公,此事當真?」

梅孝朗不說話,默默的點了點頭。王方翼愣了半天,突然間握拳擊案,重重的打在元珍的那封密信上,沉聲道:「梅孝朗,你身為大唐南魯公,家國大義孰輕孰重,應該想明白!」

身為副將與下屬。有這麼跟主帥說話的嗎?這位王方翼還就是這種人,他有個外號就叫「王愣子」。到底有多愣?想當年他的一位結義好友犯法被斬暴屍,王方翼不怕株連前往法場。為朋友收斂了屍體並依禮埋葬。長安金吾尉彈劫他渺視國法,王方翼也自願受罰,還是唐高宗下詔寬免這才沒有追究。

這樣一個耿直的人,又是前王皇后地親戚。如果不是裴行儉大將軍的庇護。他恐怕早就倒霉了。王方翼是裴行儉麾下一員猛將,立下戰功無數,所得封賞卻不多,裴行儉也一直有意讓他戍守邊關遠離京城,這才安安穩穩的做官到現在。如今裴行儉已病故,朝廷在陳務挺的舉薦下啟用王方翼,王愣子的脾氣還是一點未變。

聽見王方翼的喝問,梅孝朗突然撥出配劍,轉身朝桌案就斬了下去。王方翼驚得一縮手。只聽稀里嘩啦一陣響,連桌案帶那封密信都被一劍斬為兩段。

梅孝朗以劍指殘桌決然道:「王將軍說這種話,太小看我梅某了!我豈能為一子而不顧家國大義?方才告訴你實情,是因不想有私可能致你我疑忌,將軍請放心。臨陣破敵之時。我絕不會有半點猶豫。如違此言,誓同此案!」

王方翼見梅孝朗如此態度。也意識到自己方才說的話過分了,不僅無禮且有猜疑之心,臉漲的通紅,長揖道:「梅公襟懷坦蕩,屬下敬佩不已!我是個武夫,說話口無遮攔請您不要介意。……令公子萬一不幸,也是為國而捐身,無所憾矣。……梅公仍壯碩,回頭多娶幾房姬妾,兒子,還會有許多的。」

梅孝朗收起劍不想再繼續說兒子地事,指著大帳中央的軍陣操演盤道:「你回去後督促凌姿按營拷問奸細,一個也別放過,今夜起全軍任何人只入不出,勿再使一絲消息外洩,違令者斬!」

王方翼面容一肅:「得令!」

梅孝朗:「明晨你拆營整軍,與我合兵一處,我留五萬人守此大營,調集糧草輜重為後軍接應。其餘大軍火速推進,直逼熱海,讓車簿措手不及。」

王方翼:「梅公要突然揮軍急進?此舉甚妙,我本為大軍對陣要在兩日後呢!」

梅孝朗:「關中軍馬一時不適此地水土氣候,一入北庭我緩緩進軍養精蓄銳,一面與元珍佯談招撫。今士氣已足,正應控弦疾進一舉破敵。……破陣之時以西北精騎為先鋒,王將軍勇武之名我已久聞,沒什麼放心不下,但是對方軍中若有左遊仙那等高人,將軍要小心。」

王方翼:「再大神通,一個人在如潮軍馬面前也是無能為力,若裹挾入衝陣之中也是九死一生,怕他什麼?」

梅孝朗:「自不怕他能阻大軍,只防他陣前偷襲傷我將領。」

王方翼:「梅公不必為我擔心,裴相與平原公(程務挺)請妙法門的高人來營中助我,竟是一群嬌滴滴地小娘們,架子倒是不小。……梅公自己也要小

裴炎最近與程務挺關係親密,這一文一武在朝中結黨,好的就差穿一條褲子了。程務挺舉薦王方翼,裴炎竟然請來世間妙法門的高人到軍中助陣。梅孝朗微微一怔隨即釋然道:「我營中也有世間東華門的高人,你回去告訴妙門眾高人一聲,陣前不要起了誤會。」

王方翼領命回營,梅孝朗站在那裡看著斷為兩截地桌案,面色深沉良久無言。這時帳外梅剛地聲音稟報:「主公,積淵真人回來了!」

「快請!」梅孝朗從沉思中被驚醒,快步迎到帳門前。

積淵真人年紀不詳,看上去只像三十許人,面色溫潤如玉,雙目清澈如水。他沒有穿道袍,而是草原上常見的牧民打扮。他這是喬裝坐信使,代表梅孝朗去見元珍剛回來。兩軍之間密送消息十分危險,積淵這種高人肯幫忙是最適合不過的。

積淵是世間東華派掌門人,長年在終南山太牢峰清修。東華先生鍾離權年初曾駕臨太牢峰,招集山中弟子開法會,開講金丹大道玄機,並順便為梅振衣煉製了一支拜神鞭。當時積淵就得知鍾離權在蕪州新收了一名親傳弟子,是南魯公之子梅振衣。若論輩分,梅振衣至少也是積淵的師叔。

修行高人「飛昇」崑崙仙境之後。塵緣大多了盡,要麼尋找崑崙仙境中的同門立派之地,要麼做個游神散仙。總之是擇地清修很少問世間事。崑崙仙境中清修無歲月之牽,只恐天劫難歷、道果難求。像東華先生這樣返回太牢峰開講法會的事,幾十年也難遇到一次。

鍾離權返回崑崙仙境前,曾用紙鶴向太牢峰傳信。假如梅振衣遇到意外變故。托世間東華門照護。結果沒過多久,梅振衣真出事了,被高人擄走下落不明。東華門得信也在尋找,但左遊仙修為高超且行蹤詭秘,只讓梅毅撞見過一次便再無蹤影,東華門弟子也沒找到。

積淵覺得事態嚴重,恐負鍾離權所托,親自帶領積海、積潭兩位護法,以及門中十二名出色的晚輩弟子去拜訪梅孝朗。卻聽說梅振衣可能被左遊仙擄到突厥軍中。沿途都沒消息,他們也跟隨大軍來到西北,這一次積淵親自喬裝秘使去見元珍,就是想探聽梅振衣消息,好設法救人。

梅孝朗見積淵進帳趕緊賜座命人獻茶。慰問辛苦之後首先第一句話問地是軍情:「積淵真人。突厥戰備如何?」

積淵:「雖是各部雜合,但人人上馬即可戰。只不過元珍與骨篤祿互相猜忌。軍心不穩,士氣也非最旺,梅公此時揮軍疾進正是戰機。」

梅孝朗又問:「我兒如何?」雖然只是簡單的四個字,可嗓音竟有些發澀。

積淵歎了一口氣:「本想探明關押所在,可以趁黑夜飛天劫營救人,但左遊仙把梅公子留在自己地帳篷中,周圍不僅有數百強弓手,還有一群薩滿巫師警戒,飛天劫營是不可能了。我等修行人自有行事緣法,知不可為不會強行。如果實在救不得梅公子性命,只有請東華上仙將來去尋梅公子之陰靈或轉世之身,再結師徒之緣了。」

聽見他的最後一句話,梅孝朗眼睛閉上身體輕輕晃了晃,這位泰山崩於前也能面不改色的南魯公,此刻臉上現出一片蒼涼之意,人彷彿蒼老了許多。

積淵又說道:「梅毅將軍讓我打探公子是否戴著護腕,據元珍派去送飲食的手下所見,梅公子接東西的時候,袖中確實戴著一副火焰紋護腕。至於他問我公子地修為如何,我就知之不詳了。」

積淵與梅孝朗說話地時候,遠在突厥軍營地大帳中,左遊仙也正在對梅振衣說話:「小子,你地時間不多了,還沒想好嗎,拜不拜我為師?」

梅振衣苦笑:「我是否真心拜入左道門下,與時間多少有關嗎?要是願意的話,一念之間而已,要是不願意,你天天問也沒用。」

左遊仙:「你若不拜我為師,到了兩軍陣前,還想活命嗎?」

梅振衣:「我也沒說不願意啊,就是沒想好,真地沒想好,左至尊,你說這怎麼辦?」

左遊仙冷冷一笑:「還在希望你父親會設法救你?告訴你,別做夢了!在兩軍陣前,他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若不信,我們就一起等著看,塵緣俗情虛偽矯詭,屆時希望你看穿頓悟,隨我去罷!」

梅振衣:「你說什麼?我父親真的殺了我,我又怎麼隨你去?」

左遊仙還是在笑:「他若不殺你,你又如何肯隨我去?若想活命要靠自己,如果你真的死了,只能說命弱福薄,沒資格做我地弟子。」

梅振衣皺了皺眉:「左前輩,你怎麼神神叨叨地?我沒聽懂!」

左遊仙收起笑容道:「到時候把護腕戴好!你曾賺我戴上護腕,我演示了護身之法,這萬里路上又陪你修煉。如果你不能領悟其中妙用。或法力不足護身自保,也枉費我一番苦心了。如果你能活下來,不要忘了,這條命也算是我給你的!到那時很多事你可能就會想通,我也在等。」

唐朝大軍來的突然,讓車簿、骨篤祿、元珍等人有些措手不及,前一段時間接到探馬與奸細回報,梅孝朗行軍謹慎,一直在緩緩推進。而元珍還在秘派使者與梅孝朗商談招撫之事。梅孝朗派來的回使昨天剛走,怎麼今天對方大軍就毫無徵兆的撲向熱海而來?

突厥兵不善據營防守,利用速度與衝擊力野戰騎射才是強項。聞唐軍突然到來,營中號角連催,健兒上馬列陣衝向草原大漠----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只能在馬上帶著行軍乾糧。

雙方在通古河邊遭遇。前頭小股部隊一番弓箭互射之後。隨後大軍都沒立刻發起衝鋒,而是在兩岸高坡上約束軍馬整頓好作戰隊形。

與大漠中許多條河流一樣,通古河是一條季節河,水很淺河道很寬且只在雨季成流,一年中其他大部分時間河床裸露在外,生長著叢叢野草。現在沿河床兩岸地高地上,軍陣森然肅殺之氣瀰漫,幾十萬大軍對峙,竟然靜悄悄聽不見一點聲音。不僅戰馬不鳴。而且連一絲風都沒有,似乎連老天爺都屏住了呼吸。

軍陣前鋒不是象平原列隊那樣整齊筆直,而是依地勢展開。通古河在這裡拐了個大約六十度的灣,這一側高地上突厥騎兵了列成一個三角契形,最前尖端向外伸出。這是他們最擅長的衝鋒陣勢。

對岸唐軍前鋒是個兩翼伸出的陣型。就像一把張開地剪刀口,仔細看是兩路軍相對展開包夾的態勢。黑壓壓一眼看不到盡頭。更特別的是左右各有一桿中軍旗,左王右梅。雙方距離在一箭開外,也就是平常弓弩的射程之外。

梅振衣站在一輛推車上十分醒目,這輛車是特意為他準備的,就是一個帶輪子地木台,中間立著一根齊肩高地木樁,梅振衣被幾根牛筋反綁在木樁上,身後站著一名持刀的彪形大漢,一看這架勢就讓人聯想起刑場與劊子手。

大漢手中地刀有一米長,細細的但刀背很厚,刀刃呈月牙狀弧形,與周圍的突厥騎士的戰刀是一樣地。這種刀最適合在快馬衝鋒時使用,依靠速度劈砍,錯馬而過時弧形地刀鋒還能起到順勢切割的效果。在這個大漢手中,當然也可一刀斬落梅振衣的人頭。

梅振衣的車在一群薩滿巫師的簇擁下被推向戰陣前,此時正聽見兩軍主帥的喝問。古時沒有喊話的高音大喇叭,但是中氣十足的大嗓門喊起來,動靜也夠驚人的。只聽元珍喊道:「……興兵犯我草原、殺我兄弟、掠我牛羊,我突厥男兒怎能忍辱!天可汗麾下鐵騎所向披靡,兒等火速退去莫要自尋死路。」

那邊地大嗓門應該是王愣子的聲音:「反覆無常的匪類,還敢自稱男兒!今日不下馬受降者,這般同黨便是榜樣!」

梅振衣被推倒陣前,恰好看見遠處唐軍陣外也推出一列被綁的人,長長的排開人數足有三百左右,他們身後各有一人揮刀,整齊地刀光如一條銀線只閃了一下,三百頭顱一齊落地!梅振衣是第一次親眼看見殺人,眨眼地功夫就是數百人身首異處,噴血頭顱排著隊滾向河谷。

他不禁有點暈眩,眼前的一幕太殘酷了!這時小車邊有個細細地聲音說道:「對面的唐軍看好了,你家主帥梅孝朗的公子梅振衣就綁在這裡,連自己的兒子都做了突厥俘虜,還想保住屬下將士的性命嗎?」

這是骨篤祿的聲音,傳的很遠,細細的就像鑽入耳膜中令人說不出的難受。對面中軍旗下有人突然大喝一聲如晴天霹靂,震散了骨篤祿的聲音,只見一人躍馬而出,他一動兩側的親衛與身後的大旗都跟著往外躍出十步。

此人身披大紅戰袍,騎烏騅駿馬,高聲大罵道:「無恥匪類,戰陣之前竟尋奸黨自認我兒,受死吧!」抬手就是一箭射來。

隔河兩軍的距離在弓弩的射程之外,但是這一箭帶著尖銳破空之聲,遠遠超過了一般弓手射出的速度與射程,甚至在空氣中激起一線高速摩擦產生的煙光!話音未落箭已射到。

第四卷:德充符 070回、列殺陣刀鋒如雪,漫野川胡騎撲厥

梅振衣的眼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對面那人他看的清清楚楚,雖然有生以來只是第一隻見面,但是一眼就能認出來,不會是別人,就是自己的「父親」梅孝朗。南魯公年近四十,騎在馬上腰桿挺的筆直,相貌堂堂,威嚴中還有幾分儒雅,正是自己想像中父親的形像。

自己的父親果然是文武雙全,就看這射來的一箭,內家勁力已達巔峰,帶著尖銳的破空哨音有一種無堅不摧的氣勢,功夫絕不在梅毅之下。只可惜這一箭射向的竟是自己。

梅振衣曾經無數次設想與父親見面的場景,會在什麼情況下,第一句話該說什麼,他能很自然的叫出父親兩個字嗎?當這一刻真的到來,他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嗓子眼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眼眶也是濕潤的。而梅孝朗也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彷彿不想聽見對面這個孩子喊出父親這兩個字來。

梅振衣當然不想死,他希望父親能救他,但他也不怕死,如果父親救不了他也不會怨恨。在穿越前看見的電影中,就有英雄就義時高呼「向我開炮」的場景,可是梅振衣連這種機會都沒有,梅孝朗在陣前大罵「無恥匪類」,一箭就射了過來。

這一箭來的太快,太凌厲,太出人意料,推車兩邊的薩滿巫師舉起骨杖還沒來得及施法,箭已經射到了。能有反應也能有本事擋住這一箭的,只有站在推車後不遠的左遊仙,他看著梅孝朗在冷笑,箭射來的時候他看向梅振衣的眼神又有些擔憂,但並沒有打算出手。

梅振衣能活下來嗎?

唯一能夠救梅振衣的就是他自己,弓箭射來時,梅振衣不由自主以御器之法將那雙護腕與身心連為一體。運轉週身法力。在這一瞬間,能感覺到周圍三尺以內空氣中所有的能量波動都停滯下來,彷彿一切都接近於凝固,他就似披上了一件無形地厚繭狀鎧甲。綁在身上的牛筋斷了,梅振衣雙腕交疊擋在胸前。

銀灰色的箭簇閃著鋒利的寒光。箭桿的前端三分之一是金黃色地,後面三分之二是火紅色的,尾端是黑色的雁翎翅。它輕鬆就穿透了環繞在梅振衣週身那無形的繭狀鎧甲,奇異的是,一進入這個範圍,箭沒有減速,但箭身上的凝聚的勁力迅速蕩漾而開,衝擊向他週身三尺的之外。

這便是袖裡乾坤腕的護身妙用,左遊仙演示了一次,並且告訴梅振衣如果他學不會。也就沒命去想別的了。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箭呼嘯而來正射在梅振衣地護腕上,感覺到的衝擊力不是來自手腕,而是來自周邊全身上下,因為護腕的妙用,這一箭的勁力是四處爆發的。就聽一聲巨大的震響,像兩輛奔馳中的鐵甲戰車相撞。一股煙塵四射帶著碎裂地木屑與橫飛的血肉。

在旁觀者的眼中,梅孝朗這一箭之威,不僅射殺了冒認他兒子的奸徒,竟然也射碎了這一輛推車,聲勢無比驚人!

實際上這種效果是箭上的勁力與梅振衣的護身之法共同導致的,這一箭破了梅振衣的護身法術,強勁無比的勁力擊碎了梅振衣週身三尺內無形的鎧甲,產生地衝擊波將這輛木質推車打的粉碎。那橫飛的血肉並非來自梅振衣,而是站在梅振衣身後那位拿刀的大漢,剛才還威風凜凜的彪形大漢一瞬間連全屍都沒留下。

梅振衣並沒有死。他的護身法術被破了,身下的這輛車也碎了,全身如遭雷擊,所有的法力已在剛才那一瞬間耗盡,跌坐在塵埃中一絲力氣都沒有了,連手都抬不起來。就差一點點他就沒命了!假如是一個月前剛剛被左遊仙擄走的他,以那時的修為就算帶著護腕,也絕對活不下來。

他落在在血肉、碎木、塵土四射地最中心,絕大多數人察覺不到梅振衣跌落未死,哪能想到在這個場景下還能留下活人呢?本來靜悄悄的大唐戰陣發出一聲轟鳴。為主帥的這一箭之威喝彩,幾十萬人一齊大喝,天邊湧來的滾雷,連大地都似在顫抖。

緊接著,大地真的顫抖了。梅孝朗一箭之威不僅射碎了一輛車。而且也射動了幾十萬大軍。這也是一個信號,王方翼在陣中將大旗一揮。無數面戰鼓擂響,唐軍在這一刻突然發起了衝鋒。唐軍地佈陣像剪刀口一樣張開,此刻中軍未動,衝擊從兩翼發起,各有一列鐵甲重騎奔騰而出,插向突厥契型陣式地兩肋。

唐軍的人數多於突厥,但騎兵也只有八萬人,從整體士兵地騎術來看,不如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的突厥勇士。這一次梅孝朗特地挑選了一萬六千名精銳騎士,編成左右兩隊,裝備成重騎軍。這些騎士人人手持長槊身披重鎧,連馬匹的正面都包著能檔流矢的軟甲,這種重騎的速度不如輕騎軍快,但是對戰陣的衝擊力是無以倫比的。

兩列重騎排成整齊的箭頭形,左右包夾插進突厥軍陣的兩翼,撞了個人仰馬翻,刀槍碰撞與震耳的喊殺聲隨即響起,戰鬥就是這樣突然打響了。左面王方翼領著親兵揮舞長槊衝殺在最前,右翼重騎最前端是梅孝朗的親衛首領梅剛,而梅毅此刻也手持長槊緊跟在梅剛馬後。梅毅的神情有些猙獰,眼珠子瞪圓了只盯著前方的突厥騎士,緊咬牙關不去看梅振衣所在的中央方向。

左右兩翼重騎隨著梅孝朗這一箭射出而衝出,就在同一時間推車剛剛碎裂,就聽對面一聲女子的驚呼,有一個妙曼的紅色身影沖天飛來,竟然是流落人間好久不見的知焰仙子。在她身後,緊跟著飛起另一名紗裙女子,正是世間妙法門的掌門鳴琴。

知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自從與梅振衣告別之後,她在人間遊蕩,後來還是去了妙法門看看,鳴琴掌門自然率眾弟子恭敬接待。那鳴琴的修為本就不低。得到飛雲秘籍之後又有知焰這種高手指點,境界有所突破更上一層,如今也有飛天之能。這一次到王方翼軍中助陣,不僅帶上了七名晚輩弟子,知焰也跟著來了。

知焰在陣前看見了梅振衣。然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梅孝朗已經一箭射過去了,梅振衣中箭之後她才飛身而出。知焰與鳴琴飛出戰陣,唐軍的另一側也嗖嗖嗖飛出三條穿著道袍的身影,正是東華派掌門積淵與護法積海、積潭。

知焰的身形最快,比兩翼衝出地鐵甲騎兵要快多了,連弓箭手都來不及張弓她就已經到了梅振衣所在的上空。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梅振衣沒死,跌坐在一片煙塵狼藉之中。

此時就聽見一聲長嘯,左遊仙寬袍大袖飛天而起。在空中迎住了知焰,同時骨篤祿發出連聲奇異的怪叫,揮舞白骨法杖也沖天而起迎了過去。七名妙法門弟子與十二名東華派弟子,各持法器騰空而來,圍在車邊的一群薩滿巫師咿呀怪叫著迎住,一瞬間戰陣最前端法寶橫飛光華四射,已經鬥成一團。

戰鬥在戰陣地最中心和兩翼最邊緣率先打響。突厥騎兵立刻催動戰馬也發起了衝鋒,如潮水一般湧下河谷,揮舞彎刀向唐軍撲去。

在戰爭史上的各種戰例中,步兵陣對抗大股騎兵的衝擊,往往處於絕對的劣勢,但也有例外的時候,比如唐代的很多戰役,也包括這一場大戰。突厥騎兵往往是在百步以內騎馬射箭,三十步內收弓拔刀,衝擊力非常驚人。但唐軍戰陣前的士兵各各站的筆直面不改色。似乎就像沒有看見這些氣勢洶洶的敵人。

突厥騎兵衝下河谷,天空突然傳來連成片的嗡嗡之聲,抬頭看去,下雨了----箭雨!唐兵並沒有在運動戰中對射,而是按照多兵種操演地戰術,距敵一百六十步,後排弩軍齊射。強弩的射程比弓箭遠了近一倍,但射出一箭後上弦較慢,連續射速有限,因此需要事先準備好。看旗語下令發動齊射。

弓箭與子彈不一樣,正面射來是可以看見的,訓練有素的士兵有很大概率能格擋或躲閃。但是裹挾在大軍中,面對覆蓋性的射擊,中不中箭只能看運氣了。強弩齊射。突厥騎兵倒下了一大片。其餘的騎士仍然怪叫著向前衝鋒。

一百步,弓手齊射!一般弓箭手能夠射穿皮甲的有效射程大約是六十步。百步內張弦射出,到對方衝鋒迎上,正好是六十步左右距離,突厥軍人仰馬翻倒了一片。在這麼緊張地氣氛下還能計算的如此精準,號令下達的如此沉穩,士兵一絲不差的齊射完成,要經過長期的操演。裴行儉治軍之嚴是有名的,梅孝朗也受其餘蔭。

弩兵發出兩輪齊射,弓箭手射出了六箭,河灘之上落箭如雨,密密麻麻到處插滿了箭桿和倒下的人馬,突厥付出數千騎的代價終於衝到了對岸。這是一段上坡,受到箭雨以及前方倒下人馬的阻檔,衝鋒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距敵二十步,弓手撤弓加入戰鋒隊,一片震天地鼓響,隨即十幾萬人齊聲大喝,就見刷的一下,唐軍陣中突然伸出了一片整齊的獠牙,原來是所有的人一齊拔出了刀。這刀按唐代的度量衡有五尺長,筆直的刀身,刀尖是斜的,刀背兩側都開有血槽,刀柄很長,揮刀時可以貼到肘部,精鋼反覆鍛造,並用包模技術局部淬火,韌性和鋒利程度都極佳。

冷兵器時代的絕唱----大唐陌刀!在世界冷兵器戰爭史上,這種刀大規模的裝備戰陣成為制式武器,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刀光如浪如雪,就像一堵刺眼地無邊刀牆,唐軍動了,不是衝鋒,而是隨著戰鼓聲整齊的向前推進,每一步落下都有山搖地動之感。

想當年吳王杜伏威在江淮軍中善用刀陣,今日梅孝朗也用刀陣,規模和威力要比當初的江淮軍強大多了。一堵鋒利的刀牆迎上了衝在最前面的突厥騎兵,慘叫聲、馬嘶聲、金碰撞聲、利器切入骨肉地摩擦聲在每一個人地耳邊響起。

唐軍的每一名戰士都毫無懼色,目不斜視只看前方,隨著戰鼓聲整齊地向前推進,甚至揮刀劈刺的動作都帶著整齊的節奏。哪怕被對方的兵器刺中了身體,也一樣的揮刀向前刺殺保持著陣形不亂。有人倒下了,後排士兵立刻補上,這堵刀牆始終毫無縫隙,以不可阻檔地氣勢壓了過來。

人們談到作戰。都說士氣很重要,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士氣究竟是什麼?尤其在冷兵器時代,它直接決定了一支軍隊的戰鬥力。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曾經有一個經常被流氓欺負的瘦弱小販,有一天終於忍無可忍,揮舞著一把菜刀把十幾個地痞趕出了好幾條街,接連砍倒了七、八個拿匕首的壯小伙。這種爆發也可以形容為一種士氣。在戰場上,士氣就是一種捨生忘死,激發出全部潛能的精神力量,它有很強的感染力。類似一種群體無意識的催眠。在某種氣氛下,哪怕一個平時膽小如鼠的人,也可能會變得殺人不眨眼。成功地將領都很善於調動屬下的士氣,大戰前的心理戰也非常重要,臨陣斬殺突厥奸細,梅孝朗一箭之威,鐵騎衝陣震動天地的氣勢。也引爆了唐軍漫天的殺意。

刀光如雪,刀陣像一堵速度不快但又不可阻擋的海嘯捲過,鋒芒所向別說是人,連戰馬都沒有活的。這種陣式地可怕或者說殘忍之處,就是推過之處沒有活口,有人想投降都來不及。通谷河灘被鮮血浸滿,唐軍已經過了河,左右斜對擠壓向突厥軍陣的中央。

騎兵做戰,最大的優勢就在於速度和衝擊力,假如失去了速度和衝擊空間。騎兵的優勢也就失去了一大半。騎兵還有一個劣勢,就是只能向前,在馬上是無法轉身做戰的,衝破敵陣後,可以繞圈再來回絞殺起到最大的戰果。如果衝不破敵陣,失去了速度,又被壓縮在一個擁擠的空間內,對騎兵來說是非常危險的處境。突厥騎兵目前就面臨這種處境。

很難用語言描述這麼一大片戰場,假如有人從高空向下俯視也許能看得更清楚。唐軍呈剪刀口形的陣式排開,鐵甲重騎插入突厥人的兩翼。並不能取得決定性地戰果,但卻成功的壓縮了戰場空間。

突厥騎兵的反衝鋒在河谷中受到了密集箭雨的阻檔,衝上高地時速度已經慢了下來,這時唐兵的刀鋒陣向下推進。突厥騎兵沒有在第一時間衝開刀牆,唐軍左右兩堵刀牆斜對著壓了下來。戰場空間越來越小。突厥戰馬展不開衝鋒,在河谷中擁擠成一堆。而刀鋒陣的後面。弩手上弦,仍在按號令整齊的發出箭雨。

唐軍的刀陣左右兩面斜對著向裡壓,兩翼是鐵甲重騎的包夾,突厥軍隊也是朝左右兩個方向,向外發起反衝鋒,戰場的最核心恰恰形成了一個真空地帶。而此時在這個真空地帶上也是打地混天黑地飛沙走石,一群修行人以及薩滿巫師在鬥法。

知焰、積淵、積潭三個人飛在空中圍住了左遊仙。積淵祭兩儀鉤,空中黑白二氣盤旋呈現湧動的太極圖案;積潭揮舞點金筆,一片星星點點的金光如雲如幔;知焰在三人中修為最高,無形之器穿雲梭出手時還帶著動人心魄的殺伐琴音。

再看左遊仙,已經化成三頭六臂,一手持昆吾劍,劍芒四射抵住穿雲梭;一手持混元幡,掃向點金筆發出的如幔金光;一手持子午盤;變幻陰陽打亂積淵祭出地黑白二氣,以一敵三竟然絲毫不落下風。

梅振衣在哪裡?梅振衣就在左遊仙下方,一臉木然地坐在地上,周圍是天昏地暗,方圓一丈之外連一塊碎石頭都找不著,一切都化為齏粉。而他竟然安然無恙,打鬥中的四名飛天高手都非常小心,法力地餘波都遠在梅振衣的一丈開外。
薪車杯水實不濟
水漲那船徧不高
不欲捉襟卻見肘
足不出戶省開銷

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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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26: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德充符 071回、萬馬軍前猶入定,放聲長哭淚為誰

骨篤祿身披白袍,揮舞一桿白骨法杖,法杖頂端是個拳頭大小的骷髏,凌空離地三丈多高在那裡手舞足蹈唱著怪異的歌,就如抽風一般。他腳下三十多名薩滿大巫排成一個向前伸出的半圓陣式,一齊揮舞法杖在扭動身體。

高原上的陽光射了下來,似乎隨著法杖的舞動產生奇異的扭曲,變得異常耀眼,一道道光芒接連不斷的折射,向著對面四散飛出。同時前面地上的土石也一陣陣奇異的顫動捲起,幾尺高的灰黑色漩渦不斷湧現,向前方推出,所過之處彷彿能將一切捲入吞沒。

對面的東華門護法積海,率領十二名弟子布成扇形劍陣,寶劍在空中如穿花般有規律的飛舞,像一張奇異的大網盡數擋住了耀眼光芒的散射。

妙法門掌門鳴琴也凌空站在離地三丈處,與骨篤祿遙遙相對,祭出的法器似乎是一道青煙,又像是一股青煙般的薄紗。其餘七名妙法門弟子依托東華門劍陣的掩護,在鳴琴腳下揮動各色綢帶,如天女齊舞煞是好看,無論什麼攻擊到了劍陣前一丈處全部被無形的力量瓦解的煙消雲散。

這些修行高人不像戰場上的軍人那樣衝撞廝殺,而是結陣鬥法,積海與鳴琴等人率弟子並不拚命,只是糾纏住這一眾薩滿大巫,讓另外三名飛天高手去斗左遊仙。與戰場上其它地方每一刻都屍骨橫飛全然不同,至少目前為止並無傷亡。

骨篤祿越來越急,在空中怪異的歌聲變得越來越尖厲,身體扭動的也越來越像發神經。大戰一打響,他就看得清楚,唐軍兩翼的鐵甲重騎成功的包抄插入突厥軍陣的兩肋,而突厥騎兵發起的反衝鋒沒有衝開唐軍正面的刀鋒陣,弩箭如雨從唐陣後排射落,跟著刀陣就推了過來。這種形勢對突厥大軍很不利。

骨篤祿心裡著急卻沒有辦法,積海與鳴琴等人雖然只攻不守,但卻成功的把薩滿巫師們都纏住了,鬥法一展開他們也無法抽身後退,否則對方法力地反擊就會隨之而來。而左遊仙那邊雖然佔了上風,卻並沒有分出勝負結果。

幾十萬大軍和幾十名修行人都在作戰。通谷河裸露的河床上喊殺震天,屍橫遍野。戰場最中心左遊仙與三名飛天高手當空相鬥,黑霧白氣、金光劍芒、風雷琴音交錯,令人目眩。

只有一個人彷彿置身事外,他在幾十萬人混戰最核心的位置,哪怕周圍已經天翻地覆,他似乎無動於衷,這人當然就是梅振衣。

梅孝朗那一箭震動兩軍,也深深震撼了梅振衣。跌落在地勉強保住一條性命,第一瞬間他心中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大戰打響的時候,梅振衣聽見漫天喊殺聲,突然間又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彷彿所有的精神都隨著身上地氣力被抽空了。

穿越前他沒有父母,是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穿越後有了一個位高權重、文武雙全的父親,但是第一次見面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就給了他奪命一箭。旁觀者完全能夠理解梅孝朗為什麼要那麼做,聰明如梅振衣也能想得通,但並不代表事情發生在他本人身上,就能夠欣然接受。

左遊仙迎住知焰等人鬥法,一丈外飛沙走石,雖然雙方都很小心沒有波及到梅振衣,但只要誰稍有失手,就能立時取了他的小命。梅振衣混身無力的坐在地上,不能做任何事,彷彿幾十萬大軍的廝殺與他毫無關係。這時他又覺得一片茫然。茫然中不由自己主的想到很多。

兩軍陣前梅孝朗被逼割捨父子之情,一箭設滅他多日來的殷殷期盼。這世上還誰真正對他好,永遠都會關心他、愛護他,在他感到茫然的時候能給予內心最深處的指引?梅振衣一念之間想起了孫思邈!麻木地心靈有些甦醒,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彷彿漸漸遠去,為什麼不去問一問師父呢?

施法護身擋住那一箭,法術被破,神氣接近衰竭,然而入定修行靈山心法卻並無影響,此時此刻反而覺得更加空靈無礙。以「如神在」的心法,斷絕了外緣的打擾,入定顯現元神,靈台中又一次見到了孫思邈。

古往今來,曾在萬馬衝殺的戰陣最中央定坐修行的。只此一人。

「誰要殺我。誰又救了我?若左遊仙不擄我到軍中,我父也不會射我一箭。但他若不教我護身之法,我這一命也難保。他說要點化我,難道就是要讓我看破俗情隨他去嗎?」這是梅振衣問的第一句話。

孫思邈地形像總是那麼慈祥和藹,溫言反問了一句:「你父親殺了你嗎?左遊仙救了你嗎?」

梅振衣心念動了動:「都沒有,我安然無恙,左遊仙並未出手。……但是那一箭,我寧願是別人射來,這護身之法,我寧願是他人所授。」

孫思邈:「這是你所選擇不了的,你選擇不了你從何而來,你只能選擇你做的事,選擇自己向何而去。……你是他的兒子,而他射出了那一箭,但你再想一想,他麾下幾十萬健兒,誰人不是父母之子?……以真人之眼,外物無分別,以超然出神之眼,己身與萬物亦無分別,若心境至此,你就不會有今日感歎。」

梅振衣:「師父,我離大成真人境界相去甚遠,更別提出神入化了。」

孫思邈:「不遠不遠,距大成真人已相去不遠,而那出神入化並非僅指神通大法,你將來也會明白的。……騰兒啊,你今日陷身軍中,我今日即將辭去,你我師徒只能在靈台中相見,希望你善自珍重,善渡眼前之劫。」

靈台中的孫思邈竟然說了這樣一句話,在梅振衣陷身兩軍陣前的這一天,也是遠在關中的孫思邈辭世的日子。梅振衣穿越前就知道孫思邈的生平,也清楚他老人家離世就在這一段時間,但聽孫思邈「親口」說出,而且就在此時。也不禁像個孩子般地哭聲道:「師父,我本想去見你的,儘管有人勸我不要離開蕪州,但我也打算這個月趕到關中,不想卻身陷在這裡。」

孫思邈微笑道:「騰兒莫哭,你此時若哭。哭的不是師父我,而是你自己,遇事坦然心境莫亂,你我還可在靈台中相見。」

孫思邈叫他別哭,可梅振衣再也忍不住,放聲嚎啕大哭,他這一哭定境就散了,眼前不見孫思邈,仍然是天翻地覆地戰場。他在定境中放聲大哭,出定之後。發現坐在地上的自己也同樣在的大哭,這是以前定坐時從未有過的情況。

剛才全身脫力的感覺已經消失了,這一哭也是中氣十足,天上相鬥的四個人都微微吃了一驚,隨即也鬆了一口氣。能哭地這麼嗷嗷響,看來梅振衣沒什麼事。

這時唐軍地刀鋒陣已經推落了通谷河,嗖嗖的弩箭不斷射入突厥的騎兵隊伍中。馬嘶聲和擁擠的撞擊聲還有驚恐的哀嚎聲響成一片,正面地戰場空間被壓縮地越來越小,左右的刀鋒陣很快就要合圍,距離一群修行人打鬥之處已經不遠。

第一個離開戰場地人,是修為最高地左遊仙。

左遊仙在空中以一敵三仍游刃有餘,戰場上的情形他看的最清楚,當唐軍的重騎成功插入突厥軍陣的兩翼,對岸高坡上亮起刀鋒陣的時候,左遊仙就已經清楚這一戰的結局。雖然勝負還沒有最終見分曉,但是突厥人敗局已定。

梅孝朗是有備而來。不僅號令嚴明,兵馬操演嫻熟,臨陣士氣旺盛,就連決戰地時機、戰場的地形、戰陣的佈置、配合的戰術都選擇的十分有利。突厥十萬騎兵被壓縮在一個扇面形不斷收縮的區域中,人馬擠撞在一起展開不了衝鋒失去了最大的優勢,兵力上又是半數於敵手,大局已定回天無力了。

左遊仙也是經歷過千軍萬馬征殺的人,估計這場大戰要想見分曉至少要等到天黑前,就算放十萬頭豬在野地裡,挨個去宰也要費一翻手腳。何況是十萬騎兵呢?

左遊仙長嘯一聲,手中子午盤一揮、混元幡抖開,空氣中白光刺眼緊接著陡然一黑,似乎把所有的光線能量瞬間爆發殆盡,隨著暗幕升起。昆吾劍向外射出無數道凌厲的劍芒。就像一大群彩蝶從一朵黑雲中盤旋飛出,將知焰等三人逼退了數丈遠。

趁這個機會。他收起三頭六臂身形化作一道紫氣沖天而去,地上地梅振衣也不見了。一道紅霞與兩道青光也追著左遊仙飛上天際,在高空一折向東南方向去了。知焰等人見左遊仙逃跑本不欲窮追,轉眼卻發現他把梅振衣也帶走了,也立刻御器飛天朝著左遊仙的去向緊追不捨。

一見左遊仙等人離開,前方主持劍陣的積海護法呼喝一聲,眾弟子十二柄飛劍同時插在了地上,地底傳來一陣轟鳴炸裂開一道大縫,土石被掀起幾丈高像出膛的炮彈般飛向薩滿巫師的陣勢。與此同時鳴琴在空中一聲清嘯,妙法門眾女子彩綢齊展,空中傳來一陣密集的如雨點般的傷人琴音。

這些修行高人一直只守不攻,一旦還手就是如此凌厲,骨篤祿身形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險些沒摔下來,三十多名薩滿大巫齊聲高喝盡力擋住了這一擊。等煙塵散去琴音寂靜,東華門與妙法門眾弟子已經脫離戰場飛速後撤。

修行高人撤走的路線恰恰是在唐軍左右兩面刀鋒陣中間,他們一退,左右刀鋒陣已經合圍連成一體,如雪片般的刀光推了過來。空中如雨的弩箭立刻射落,唐軍後排地弩兵正好在此時發動了又一輪齊射,按旗語的號令都集中在突厥戰陣的最前鋒,也就是薩滿巫師們列陣的地方。

不僅有強弩射出的箭,其中還有不少箭劃過彎曲地弧形就追著骨篤祿地身形,顯然不是一般的弓箭手射出地。骨篤祿大吼一聲向後就飛退,手中骨杖連揮,一道道激風盤旋掃落了無數飛矢,但屁股上還是被插了兩箭,帶傷向後飛天逃走。

修行高人有一身神通法力,殺一個普通人往往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麼輕鬆,但不要忘了。螞蟻多了也可以啃死大象的。如果是遇到熱帶叢林中凶殘的軍蟻,所過之處連身披鱗甲的巨蟒頃刻間都只剩下一副骨架,薩滿巫師陷身這千刀萬箭軍陣前也是一樣地。

與這群巫師碰上,刀陣前鋒損失了上百名戰士,後排軍士持刀立刻補上,刀陣的隊形與推進速度絲毫不亂。

假如在開闊地帶遭遇作戰。幾百名持刀戰士還不夠幾十名大巫塞牙縫的,但在無數箭弩配合下、整齊的大軍殺陣面前,巫師施法瞬間擊倒三、五個人的同時,十幾把刀與上百隻箭也到了。刀鋒陣推過之後,這群薩滿大巫只有幾個人來得及轉身逃入亂軍,其它大部分人不是被大卸八塊就是被射成了刺蝟。

車簿並不在戰場中,他留在熱海大營沒有親臨前線,又不十分放心讓元珍獨自指揮大軍,派骨篤祿為監軍,骨篤祿手下一群薩滿大巫本是督戰隊。現在監軍第一個逃走了。元珍見勢不妙也無心戀戰,他不想把自己部落的精銳全部葬送在這裡。

如果這些精壯男兒全部葬身戰場,那麼留在草原大漠突厥部落中那些老弱婦孺,也很難在惡劣地條件下獨自生存下去。元珍下令,集合本部精銳調轉馬頭,趁著唐軍還沒有完全合圍,全力向外突圍。

主帥向後。突厥全軍大亂,紛紛調轉馬頭向後衝殺,只想殺出一條血路逃出這個修羅戰場。突厥騎兵混亂中分別整頓成戰列,各自向後逃竄。這時刀鋒陣分開,一直沒有加入戰場的大唐輕騎軍如一股洪流衝殺而至,撲向突厥騎兵的背後,混戰從這時開始,已經變成了一場屠殺。

十萬突厥騎軍,過半數被殲,元珍帶著萬餘部下突圍。卻沒有回熱海大營,而是向東北方大漠深處去了,餘下的僅有不到兩萬人逃了回去。假如不是另一支突厥部隊黑沙城方向趕來接應,估計沒幾個人能逃回去。

車簿本打算從黑沙城調咽面的軍隊側翼接應,想一舉擊潰梅孝朗大軍,不料梅孝朗突然揮兵急進,大戰提前。等咽面率三萬人馬趕到的時候,元珍大軍已經潰敗。一番遭遇戰又在第二天早晨打響,咽面無法抵擋唐軍,此時回黑沙城的道路又被截斷。只有集合殘軍退守熱海大營。

梅孝朗但並沒有立刻揮軍再戰,通谷河一戰,第二天又遭遇咽面騎軍一戰,雖然殺敵無數但唐軍本身的傷亡也不小,人馬皆已疲勞需要休整。同時調集後備軍進行補充。於是分兵駐營。對車簿的熱海軍營形成了包圍態勢,只防突厥人逃走。

第三次戰役在交戰的第七天打響。王方翼首先率重騎沖潰了熱海軍營。那位愣將軍衝鋒在最前,左臂中了一箭,竟然拔出佩劍斬斷箭桿,仍然單手持槊殺向敵陣,梅孝朗隨後掩軍殺入,熱海一帶地突厥部隊全軍覆沒,其中有兩萬多人投降成了俘虜。

咽面死於亂軍之中,而車簿竟是被梅孝朗親手射死!當時車簿在一隊親衛的拚死保護下,想沿熱海北岸突圍,正被梅孝朗率領的中軍趕上,梅孝朗在奔馬上飛身躍起,騰空射出了一箭,這一箭之威不亞於當日陣前射子,將車簿連人帶馬都射穿釘在了地上。

幾十萬大軍的戰爭,一方主帥竟然直接死在另一方主帥之手,是非常罕見的,也在軍中被傳為佳話。這一戰還留下了另一段佳話,當大獲全勝之後,梅孝朗坦然公開那天被綁在突厥陣前的,確實是他的兒子梅振衣,於是這個「陣前射子」地故事被人津津樂道,聞者無不對梅孝朗敬仰萬分,稱讚不已。

聽見這些稱讚,心中的苦澀、傷痛與無奈,梅孝朗只能獨自去咀嚼了。

不論梅振衣是死是活,梅孝朗當然要追索下落,聽說梅振衣被左遊仙帶走,幾位飛天高人也尾隨追去,眾人都寬慰他,應該能將小公子救回。據說還有人聽見梅家少爺在戰場上嚎啕大哭中氣十足,居然是安然無恙。很多人想不通那樣威勢無比的一箭,竟沒將梅公子射死,難道有神靈保佑不成?


第四卷:德充符 072回、從來不聞仙人泣,只緣未到落淚時

梅家公子大難不死,是菩薩顯靈了嗎?對,一定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自在菩薩顯靈!聽說觀自在菩薩曾在蕪州的山上顯靈,那座山就是梅家的,梅家還有一座廟專門供奉觀自在,結果菩薩顯靈在萬馬軍中救了梅少爺!

梅振衣人還沒找回來,這一股「謠言」卻已在西北軍中傳開了。梅毅等人隱約能猜到梅振衣為何未死,但也不好解釋什麼,於是傳言越來越盛,最後遠在神都洛陽的朝堂上都聽說了。

梅孝朗率大軍七天七夜連戰三番,大獲全勝親手斬殺車簿,這些都是後來的事了。在交戰的第一天,大難不死的梅振衣就被左遊仙帶離了戰場。

梅振衣被人攝去在天上飛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先有鍾離權,後有左遊仙,但這一次他才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御器飛天。修行人若有法器的妙用相助,一飛沖天可能會更加容易,但御器飛天所謂的「器」,指的並不是「法器」,而是以自身為器,就算借助御器之能,法器也是與身心一體的。

比如左遊仙此時飛遁,並沒有祭出任何法器。那麼高人飛天時祭出法器是做什麼用的呢,其一是修為有所不足時借助法器妙用的幫助,其二是用來防身護身的。

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被修行高人帶著飛天呢?理論上來講,只要有出神入化境界,都可以化身之力帶著別人飛天,但是落地之後那人是死是活就說不定了。以前梅振衣被鍾離權或左遊仙都曾帶到天上。現在才明白那算不得真正的御器飛天,只是用一股法力托著他在半空飄行而已。

這一次有三名飛天高手的追擊,左遊仙顧不得其它,只能施展真正的御器飛天術,被他帶走地梅振衣可就慘了,感覺非常、非常、非常的難受。

眼前光影扭曲什麼也看不清,耳邊只能聽見尖銳的鳴叫聲,不知從何處傳出,想說話張不開嘴。連呼吸都十分艱難。頭暈、噁心、全身酸脹刺痛等等感覺還算輕的,更嚴重的是一種無形之力的不斷壓縮與撕扯,來自身體內外,幾乎要把他揉碎。

怎麼形容呢,假如有人從一架高空飛機上不帶傘包跳下去,往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因為落地之前就不省人事了。梅振衣早有五氣朝元的境界,擁有健康狀態最完美的身體,修煉「省身之術」後已在易筋洗髓之中。他尚且有如此感覺,平常人就更別說了。

兩軍陣前中地那一箭,身體上的難受是來自法術被破那一瞬間的衝擊而已,更主要的還是精神上的那種無助感。萬馬軍中定坐修煉靈山心法,嚎啕大哭出定,哭聲中氣十足,他的神氣法力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這也是從未有過的經歷。

現在到好,萬分難受的感覺一直在持續,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當他實在忍受不了,覺得自己就要被撕碎地時候,不由自主的運轉法力,手臂上的護腕一緊,有一種延伸而出的力量護住了全身。

這種力量與兩軍陣前施展的護身之法不一樣,不是籠罩在週身三尺之外,就在他的身體中,不僅僅是體表。而是奇異的滲透入肌肉筋骨五臟六腑,瀰漫全身無處不在。並不是刻意朝著哪個方向地力量,而就是對抗外加的各種撕扯與擠壓,保護身體爐鼎維持在正常的狀態不受傷害。

此護腕還有這種妙用,能在御器飛天時護身,這是梅振衣在特殊情況下誤打誤撞發現的。此護身之法一發動,好是好,但梅振衣發現自己也無法呼吸了,不由自主斷絕了外息。修行人收斂神氣可以閉息很長時間,或者將呼吸心跳保持在很綿長細微的狀態下。而此時並不是呼吸綿長,而是根本無法外息。

梅振衣是被動了進入這一狀態,他不知道自己能閉息多久,就算比普通人時間長得多,也總有個極限。這時他並沒有慌神。而是盡量收斂神氣保持心境不亂。進入一種特殊的清醒的入靜狀態,他也算是很有經驗了。只有這樣他才能堅持更長時間。

在這種狀態下,梅振衣突然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他能清晰的體會到五臟六腑與週身經脈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潮汐般地波動,就和平常的呼吸相似,卻不是正常狀態下的氣血運行方式。

他隨即反應過來,之所以能產生這種感覺,是因為自己堅持修煉的「省身之術」根基已足,在這一刻由於處境特殊機緣巧合,境界更進一層。他一醒悟,立刻以元神內息外感,爐鼎神氣運行一時毫無凝滯,就如施展平常法術一樣輕鬆,只要法力不盡,內息就不絕。

這時神識中就聽見左遊仙傳來的聲音:「修行初入門時,斷絕外緣紛擾,呈現清明元神。元神出現無礙之後,內景清明中復感外緣,又是一番眼界。……這便是內息之法,無論真正的縮地神行,還是後來的御器飛天,內息之法都是根基,各家所傳巧妙不同,其理相通。」

梅振衣此時無法開口說話,更無法開口罵人,只有一心一意去體會這剛剛領悟的內息之法,乾脆不搭理左遊仙。

又不知過了多久,梅振衣又一次覺得越來越疲憊,雖然這內息之法運轉無礙,但不要忘了人都是會累的。正常人都會走路,就像修行人都會施展各種法術一樣,走久了也會走不動的。梅振衣再一次有堅持不住地感覺,「省身之術」中的「內息法」剛剛領悟第一施展,就已經運用到接近極限。

就在此時感覺身體一輕,種種不適感消失了。原來是左遊仙收了法術,不再像剛才那樣盡全力御器飛天,而是像以前那樣以一股法力托著他在半空飄行。周圍仍然是一片光影扭曲茫然無所見。看來是左遊仙施展了另一種法術,隱蔽身形在空中飄

「終於把追兵甩脫了,只要我們不露行跡,他們已經找不到了。」沒等梅振衣說話,左遊仙首先開口了,看不見他的身形,但話音卻在身邊不遠處傳來。

看來知焰等人終究沒有追上左遊仙,讓他帶著梅振衣逃出了幾人神識所及的範圍之外、左遊仙不再御器疾飛,飄然收斂神氣隱蔽身形。再想找他就難了。

等了半天,梅振衣也沒吱聲,左遊仙忍不住又一次說話了:「小子,還在心中感慨嗎?陣前相鬥之時,我可是聽見你嚎啕大哭,我等修行人會哭鼻子的可少見。」

梅振衣冷冷答道:「用不著扯什麼修行,我自從懂事之後就很少哭,哪怕心酸也不彈淚,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會哭。今天是第一次大哭。是人就會哭,不論仙人還是俗人!你沒資格笑我,雖有出神入化大神通,你也一樣會哭,只是未到落淚時。」

左遊仙地聲音帶著笑意:「不錯,說地真不錯,高人有種種神通。難道還不會哭嗎?昨日你在萬人之中放聲長哭,梅孝朗那一箭與你這一哭,已相還父子之情,不枉我萬里迢迢點化於你,趁此正可斬斷塵緣,拜我為師修行大道罷。」他說的是昨日,意味著現在已經到第二天了。

梅振衣反問道:「真地是我父親要殺我嗎?真的是你救了我嗎?左至尊,你自稱至尊,不會連這麼簡單的事都不明白吧?」

左遊仙:「難為你此時還能保持心境不亂,但你父親救了你嗎?我殺了你嗎?這一路之上。是誰教會了你護身之術、內息之法?你口中不願拜我為師,其實我已是你的傳法上師,想賴是賴不掉的。」

梅振衣岔開話題道:「左至尊,你就是這麼教徒弟的嗎?難怪你那些徒弟都不成器,沒給你玩死就算走運了!」

左遊仙又笑:「弟子不成器,是因為自己沒那個根器。你不同,你有這個根器,所以我才會如此點撥你,將昨日地恩怨愛恨都放下吧,它已經過去。此時此刻。你應當拜我為師了。」

梅振衣又問:「左至尊,那護身之術與內息之法,如何才能到知常境界?」

「你此刻助借那雙護腕方能施展,往後也可借助那雙護腕修煉,等到你摘下護腕也一樣能夠施展之時。便是如常境界了。……小子。你終於開口向我問道了,這便是師徒之緣。打算什麼時候正式拜師呀?」左遊仙的聲音中有幾分得意,說話儼然已是修行上師的口吻。

梅振衣卻笑了,笑的不冷不淡:「我之所以能有今日所悟,是因我師父孫思邈真人傳我的靈山心法與省身之術,並非左至尊所傳。方才問你,只是修行道友之間的切磋,其實,我也經常到廚房問我家的廚師怎麼做菜。」

左遊仙也不生氣,反問道:「若不是我,你能精進如此神速嗎?」

梅振衣點點頭,模仿左遊仙方纔的語氣道:「不錯,說的真不錯,孫思邈是我地師父,傳我修行,而遇到你是我的劫數與磨難,也是機緣。……戰場上的恩怨愛恨已經過去,我不想指責你什麼,說了你也不會聽,但我也不想謝你什麼,儘管和你這一路我學會了很多。……想起我師父孫思邈,你真不如他。」

左遊仙的語氣有些飄渺,聽不清他是喜是怒,淡淡道:「你誇孫思邈,我無話可說。我有不如孫思邈之處,但也另有大道玄妙,沒關係,既然機緣已有我可以等,遲早要收服你入左道門下。……小子,我只問你一句,你現在要去哪裡?回家嗎,回哪個家?」

兩人的談話剛到這裡突然被打斷,不知何處一片激揚的清風捲來,竟然將周圍朦朧的光影全部吹開了,腳下出現一片清清朗朗地青翠世界,左遊仙的身形也在前方不遠處凌空出現。

這裡是一處綿延的崇山峻嶺上空,前方正對著一座山峰,左遊仙施法在谷地中飄行。突然間不知何人在山中施展神通法術將他截住了,不僅如此,一出手就破了他隱藏行跡之術,讓他們在空中現出了身形。

左遊仙吃了一驚,雖然是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人偷襲,但那人地修為也夠驚人的。他一展身形,梅振衣就被送到了身後幾丈之外,同時在空中揮動大袖,一片紫氣帶著光芒激射向前方。欲衝開那阻擋他前行的風。

左遊仙出手鬥法,天空突然間安靜了下來,滿山飛鳥不鳴草葉不動,四面八方都像有風逼來,卻是壓向左遊仙的「不動之風」。連遠處的梅振衣無形中都有一種無法掙扎的感覺,前面對抗法術地左遊仙壓力當然極大。

左遊仙在空中雙袖翻飛,披散的長髮也飄浮而起,可是除了他,周圍沒有一樣能動的東西。空氣中連一陣風都激不起,玄妙地是,與左遊仙相鬥的恰恰是四面八方威壓的不動之風。這番鬥法的時間不長,左遊仙無法衝開面前的壓力,空中不好借力,長嘯一聲帶著梅振衣一起落地,從天上被逼了下來。

左遊仙一落地。立刻向前抱拳朗聲道:「何方高人,無故攔我去路?若是無意中衝撞了道友的修行之所,我這便繞道而行,你我兩不相擾。」

「不是有誰衝撞了我,我就是在這裡等你的。」前方傳來一個稍顯稚嫩地男子聲音,對面山坡上出現了兩個人。

前面是一位童子,年紀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身形還比梅振衣稍微矮些,濃眉星目模樣十分俊秀,他的表情很淡。看上去卻又不覺得地冷,身穿一件絲光鶴氅。童子身後還站著一位小女娃,只有七、八歲的模樣,長的是粉雕玉琢,小臉粉裡透紅煞是可愛,正在那男孩身後探著腦袋,瞪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向這邊。

「等我?請問你我以前認識嗎?」左遊仙見對方現身,暗自戒備開口問道。

那童子搖了搖頭:「不認識,我就是在這裡等,請問你是梅振衣嗎?」

左遊仙回頭看了梅振衣一眼。朝那童子搖頭道:「我不是,我叫左遊仙。」

童子淡淡道:「那就沒你什麼事了,我等地是東華先生的弟子梅振衣。」他口氣可不小,一句話就沒左遊仙什麼事了。

梅振衣咳嗽一聲,指著自己地鼻子道:「我就是梅振衣。請問二位仙童。找我何事呀?」一邊說話一邊就想繞過左遊仙往那邊走。

他也看出來方才出手之人修為不在左遊仙之下,突然開口說等地是自己。又叫出東華先生之名,應該是友非敵,這是個脫身的好機會。他說話也乖巧,當即把「仙童」的高帽子送了過去。

「站住!你小子什麼時候成了東華先生的弟子?我還從未聽說過啊。」左遊仙低喝了一聲開口問道。梅振衣剛剛邁步身形就被定住了,人還站在原地,但似乎與周圍的空間隔絕開了,這是一種形容不出的感覺,是左遊仙以化身之力將他裹挾。

梅振衣眼珠子一轉答道:「這位仙童說的是實話,我除了拜孫真人之外,也是東華上仙鍾離權的弟子。左至尊,你雖然神通廣大,但論修為也不及我鍾離師父,我怕傷你自尊,所以一直都沒說。」

這話說的,左遊仙一時之間也愣住了,噎在那裡說不出話來。這時那位小女娃脆聲道:「清風哥哥,他就是你要等的梅振衣哎!他被這個人抓住了走不了。」這小女孩心念單純,開口說地是實情,卻像看小孩過家家一樣沒把這當什麼大事。

清風點了點頭,一指梅振衣道:「我有事求他,一直在這裡等。左遊仙,我不想為難你,放了他,你自己走吧。」

左遊仙生性孤傲眼高於頂,哪能受得了這種語氣,沉聲道:「你說放了他,我就放了他嗎?你找他有事我也找他有事,我和他的事與你無關。……這位道友,你也叫清風,難道自以為是聞醉山清風嗎?」

左遊仙提到了一個人,就是「聞醉山清風」,聞醉山在崑崙仙境中,清風曾是聞醉山的藥園童子。不論是崑崙仙境還是人間各處道場,以清風為號的道童很多,就算沒有一千少說也有八百,但只有這一位清風最有名,連左遊仙都曾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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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27: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德充符 073回、修行至此神通盡,人間無非化身行

左遊仙的修為已達出神入化境界,但他並不追求飛昇仙界,而是在人世間各處幫人造大唐李家的反。可他也要修行啊,五十三年前左遊仙曾經飛越瑤池結界,來到傳說中的崑崙仙境,打算擇一處閉關修煉之所。結果一入崑崙仙境,就接連遇到好幾伙修行高人路過,各持法器匆匆忙忙的樣子。

左遊仙不知道怎麼回事上前詢問,結果沒等他開口,有人就招呼道:「這位道友要小心點,聞醉山清風所過之處亂成一團,整個崑崙仙境動盪不小啊,真沒想到一個藥園童子,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左遊仙先後遇到了幾十個人,個個都有飛天之能,匆匆忙忙經過據說都是因為「聞醉山清風」到了附近,有人是特意趕來圍堵的,有人是慌忙遠避的。左遊仙沒想到這傳說中的天成洞天福地,卻是這樣一副亂糟糟的樣子,地方雖好卻不是清靜修行之所,於是乾脆沒有深入崑崙仙境,又回到了人世間。

「清風」這個很常見的法號,給左遊仙留下了深刻的印像,今日見山中攔路的童子也叫清風,語氣不善目中無人,於是開口以此諷刺。

不料那童子面不改色,依舊淡淡答道:「不錯,我就是聞醉山清風,從崑崙仙境來到俗世間,已經有幾十年了。」

左遊仙聞言變色,不禁退後半步,而那名小女娃卻天真爛漫毫不理會這緊張氣氛,在清風身後探著腦袋也指著自己道:「清風哥哥就是聞醉山清風,我就是明月!」梅振衣看了她的樣子不禁莞爾,也沒人問她呀。

左遊仙面色凝重,一伸手不知在何處取出了昆吾劍,緩緩道:「這裡也是人世間。我不管你叫什麼名字,從何而來,但請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情。……不論你修為有多高,哪怕是金仙成就,也應該清楚,在人世間也只有出神入化神通,我用不著怕你。」

左遊仙說了一句話是梅振衣以前從未聽過的,那就是不管有多高的修為,哪怕已經飛昇成仙。但在人世間,也只有出神入化的神通。修行高人常說出神入化境界是世間法的盡頭,這句話有兩個含義。

第一是世間地各種修行,達到出神入化已是最高境界,除非你飛昇成仙超脫人世,否則就是到此為止。第二個含義是指不論你修為境界有多高,真仙也好,金仙也好,菩薩也好,在人世間現身。包括所謂的崑崙仙境,也只有出神入化神通。

因此有很多仙佛的法身是不入人間的,在人間結緣或了斷什麼事,大多以化身行走,反正世間神通無非出神入化。當然了,同樣是出神入化的境界,也有修為深淺的差異、法力高下的分別、法寶妙用的不同。可能彼此的差別很大,但從神通境界上來講都是一致地。

仙界和人世間的區別,很重要的一點就在於此,在真正的仙界不必刻意施展出神入化,人間修行時所得種種神通自然俱足,宛如平凡之常在。所謂飛昇仙界能得大自在,也有這一層含義。

具體的原因是什麼?梅振衣境界不到還理解不了,這不僅是因為「地方」的不同,而是與修行最終要突破的境界有關。左遊仙開口說出那樣一句話,梅振衣也有些意外。站在那裡直眨眼,難道說只要左遊仙抓住自己不放,不論什麼人也拿他沒辦法嗎?

然而清風卻似沒有聽見,自顧自朝梅振衣道:「梅振衣,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我與明月來到人間,想尋找一處適合我們的修行福地,一片靈樞匯聚的清靜道場。我把你從此人手中救出來,再護送你回家,你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梅振衣愣了愣。突然想起了齊雲觀以前的那位呂觀主,就曾經想賺他梅家地青漪三山,使了種種手段。而這位清風說話倒也直接,開口就要一片靈樞匯聚的清靜道場,並答應先救他並護送他回家。雖然是同一個目的。但行事的手段完全不同。

梅振衣很乾脆的答道:「二位仙童放心,我家在蕪州有九座山。都是不錯的地方。」

清風:「我只要其中一座,只在山中修行並不相擾,但是地方由我親自挑選,你若現在答應就不可反悔。」

梅振衣:「好的,一言為定!」他當即答應下來,不就是找個地方清修嗎,那麼大地山哪裡不行,反正有的是地方,何樂而不為呢?

這時左遊仙不高興了,清風說話根本就當他是空氣,人還沒救走呢,先商量起回蕪州的事情了。他重重的冷哼一聲道:「這位道友,你也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就算你的修為在我之上,但梅家小子還在我的手中,我若不放人,你是救不走的。」

清風這時才轉臉看向左遊仙,淡然道:「你剛才說的話我聽見了,不錯,人世間神通不過出神入化,但仙家玄妙不同,你沒有到那個境界是不會理解的,畢竟還差了許多火候。當然了,你也不必怕我,我的修行,不傷天下有靈眾生,自然也不會傷你。」

「不傷天下有靈眾生?好大地口氣!那你又如何與我相鬥?」左遊仙冷冷問道。

清風:「這樣吧,你用最得意的法寶,全力向我一擊,我絕不閃避也不還手,你的法力只要能夠擊中我,我就立刻退去,但一擊如果不中,你就放了梅振衣自行離去。……你看這樣可不可以,事情是因你而起,需要你點頭?」一開始是在對左遊仙說話,最後一句卻是在問梅振衣。

梅振衣見清風竟然問自己,一時之間也不好回答,清風用的方式太托大也太冒險了。他說不還手不閃避,更玄的是不僅僅是不被左遊仙的法力擊敗,而是不被「擊中」,這其中的差別是很大的。這種鬥法就相當於梅振衣當初遇到左遊仙,拜神鞭根本就擊不中左遊仙。

梅振衣的修為與左遊仙相比有天壤之別。可左遊仙已有出神入化境界,既然人間神通不過出神入化,就算這仙童清風手段更高,也不會有那麼大地差距吧?這小童子是不是不太瞭解人間事,說話做事太自以為是了?他如果敗了弄不好會受傷,而且根據約定也無法再救人了。

梅振衣猶豫間還未答話,身後地遠處空中有人說道:「梅公子,答應他吧,就讓左遊仙一試!」回頭看去。知焰、積淵、積潭三位飛天高手已經趕到,在空中成品字形站立將左遊仙的退路截斷,梅振衣不認識另外兩位道長,知焰可是熟人。

本來他們三人讓左遊仙給逃脫了,再難找到蹤跡,可是左遊仙在終南山中遭遇清風攔路,鬥法暴露了身形,也被搜尋到附近的三人察覺,此時正好趕到。說話的正是知焰,她這話一出口。身邊的積淵、積潭也露出驚訝之色。

難道這位清風童子如此厲害,知焰也認識他?再看知焰說話時地神色,不是看著梅振衣,而是望向清風,眼中竟有驚懼之意。什麼人竟然能讓知焰仙子目露驚懼,看清風地樣子就是個眉清目秀的小童子,一點也不可怕呀?

知焰說話了。而且神色這麼古怪,梅振衣心裡就有底了,笑道:「我當然答應了,清風仙童啊,你小心點不要受傷。……但是不知這位左至尊答不答應了?」

左遊仙此時已經臉色鐵青,青地都發紫,清風從頭到尾每一句話都是輕描淡寫的口吻,但聽在他耳中卻是有生以來從未有的蔑視與羞辱,他如果不答應,那就不是狂放孤傲的左至尊了。左遊仙咬牙道:「我當然答應。你可不要後悔!」

說完話立刻就動手了,以前見他使用昆吾劍,都是握在手中祭出劍芒飛斬,這一次卻直接脫手飛出。昆吾劍射出之後,左遊仙大喝一聲如霹靂震天,只見那把短劍突然在空中炸裂,爆發出無數耀眼的光芒。

仔細看不是劍身炸開了,而是隨著短劍的飛射,劍身上不斷射出一道道短劍狀的光芒,形成一片耀眼的劍雨飛向清風。劍雨還帶著呼嘯之聲,這聲音就似冬天關上窗戶聽見遠處的狂風吹過山林樹梢。

清風站的有多遠?不到五丈!以劍雨地速度射到,瞬間而已!清風站在那裡沒動,也沒閃避,只是伸出了一隻手。豎起一根食指指向前方。奇異的是。凌厲而發的昆吾劍始終飛不到他身前。

如果只看空中的劍雨,會發現它們在急速的飛行。幾乎比流星還快,後方拖曳著耀眼光芒留下的殘影。但是再看左遊仙、昆吾劍、清風這三者,位置都不變,劍雨就在兩人之間呼嘯飛行,好像又始終沒有前進,彷彿這不到五丈距離被無限延伸。這是一幕相當怪異的情景,不是親眼看見很難形容。

左遊仙再度大喝一聲,衣袍鼓蕩而起,雙臂張開如飛翔狀,披散地頭髮飄揚,臉色顯得有些猙獰。這時清風的衣袂輕輕一蕩,似有微風吹過,頭髮絲也飄起來幾根,他點了點頭道:「不錯,你的修為不錯,在這人世間已是屈指可數!」

清風話一出口,左遊仙長嘯一聲,似將身中鼓蕩的真氣全部通過這一聲長嘯疏散而出,空中的昆吾劍光華盡失,向後緩緩的飛回到他手中。他全力一擊果然沒有擊中對面的清風,祭出法器已經延伸到極限,繼續施法催動就飛出他的身心感應之外了,不得不收回昆吾劍。

左遊仙敗了,也就是兩聲大喝加一聲長嘯的時間,他站在那裡,瞇著眼睛直視著清風半天沒說話。梅振衣覺得週身一輕,無形的束縛消失了,原來是左遊仙已經放開了他。

清風又說話了:「你地修行,尚未到達世間法巔峰,化身皆有執念,這執念就如你方才祭出的那一劍,看似只差一線,卻終究是無謂之功。此念不斬,出神入化不得圓融無礙境界。終究無法超脫。」

長嘯之後,左遊仙已經恢復了往日傲然的神色,朝清風施了一禮道:「多謝指點!但你所說我早已清楚,寧願如此。……我敗了就是敗了,告辭!」

說完話飛身而起就欲遠去,梅振衣喊了一聲道:「慢著!」

「小子,還有什麼事?」左遊仙在空中問道。

梅振衣:「昆吾劍留下,那不是你的東西。」

一道光華射落,昆吾劍被拋了下來插在梅振衣的腳前。他又掏出指妖針向天上拋去:「左前輩,你的東西還給你!」

「送給你了,留著慢慢玩吧。」左遊仙地聲音傳來,人已經不見。

指妖針落了下來,被一隻伸出的小手接住,正是清風背後的那個小女娃明月。她捧著指妖針小跑上前,遞過來道:「他不要,法寶也不能亂扔。」

梅振衣看著明月天真爛漫的樣子苦笑道:「這上面有左遊仙留下地靈引,我可不想把這東西留在身邊。」

「哦,是這樣啊?那我先幫你拿著。」明月收起指妖針又跑回清風的身邊。而清風一直站在那裡看著明月,什麼話也沒說。

梅振衣轉身朝天跪拜:「多謝三位高人,萬馬軍中相救,又飛天萬里不捨,梅某人感激不盡,此生願粉身相報。」這三位是應該好好謝一謝,萬馬軍中率先殺出。又從萬里之外的熱海一直追到終南山,可不是一般的人情吶。

知焰一閃身避開了他這一拜,積淵、積潭趕緊飄落身形,伸手一把將他扶了起來,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們是世間東華門下,你是東華先生的親傳弟子,論輩份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反正是我們地長輩。……東華先生曾以紙鶴傳信,托付我們關照你。結果出了這麼檔亂子實在有些不安,好在梅公子安然渡過此劫。……您真要謝,就好好謝謝那位仙童。」

積淵真人是世間東華門掌門,見那位仙童清風修為通玄深不可側,又出手相助,當然要上前行禮,試探著問道:「這位仙童,在下東華門掌門積淵,給您行禮了。」

清風一眨眼:「東華門?你們就是太牢峰中那群修行人?我和東華先生有一面之交,兩百年前他在我地藥園采過藥。我喝過他一葫蘆酒,也算有緣吧。」

一聽他這麼說,積淵與積潭都吃了一驚,這小童子可是一位「老」前輩啊,兩人又趕緊欲行大禮。被清風揮袖阻止。他們以前沒有聽說過聞醉山清風的名號。只道他是東華先生地故交,也是一位入世雲遊的仙人。難得遇見自然熱情相邀,請他有空時去太牢峰做客。

明月卻搖頭道:「我們不去太牢峰,要隨梅振衣去南方,已經說好了的,選一處福地清修,人世間已經走過的地方,我都不喜歡。」

積淵、積潭與清風、明月說話,知焰卻落下雲頭遠遠的站在一旁沒有靠近,還悄悄的向梅振衣做了個手勢。梅振衣不解何意走過去道:「知焰仙子,我們又見面了,這次勞你萬里相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不如隨我回蕪州吧,做個伴修行也很不錯。」

知焰搖了搖頭:「多謝你的好意,只要記住你地承諾就行,其餘的事不必操心。……我只想問你,你要將那兩人帶回蕪州嗎?你可知道,他們是開罪眾人,被逼出崑崙仙境的。」

梅振衣驚訝道:「他們得罪了誰?」

知焰:「幾乎所有的修行大派,這兩位童子所過之處,無人肯容他們在附近,也無人肯庇護,包括我所在的妙法門。他們被逼的無法立足,才來到了人世間。」

聽見這話,梅振衣心裡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想起了後世那些暴露身份地黑社會老大,人人懼怕又人人喊打,就如過街老鼠一般。這清風、明月一個眉清目秀另一個粉雕玉琢,怎麼看也不像壞人啊?梅振衣不解的問道:「因為什麼呀?」

知焰皺眉道:「具體內情我也知之不詳,只聽說他們原先是聞醉山藥田的童子……」她嘴唇不動細語傳音,簡單的講述了自己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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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27: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德充符 074回、此山靈藥是我栽,天道無私論通財

聞醉山是地仙之祖鎮元大仙立道場之地,留下的道統叫作萬壽宗。五十三年前清風帶著明月離開聞醉山不辭而別,離去時竟將藥田中所有的靈藥一采而空,一株都沒留下。

萬壽宗的聞醉山藥田,是崑崙仙境最有名、最大、也是最好的藥田,一直是萬壽宗弟子的驕傲。其中生長著不少千年靈藥,尋遍崑崙仙境也難在別處採到,千年以來,到萬壽宗求靈藥並結交福緣的修行高人無數。萬壽宗弟子行走各處頗受禮遇,也是在崑崙仙境中最受歡迎的修行大派之一。

所有靈藥全部被採摘,連藥田的地氣也減弱了大半,萬壽宗哪能讓這兩個童子如此胡鬧,掌門人親自將清風、明月攔住,要拿下問罪。

清風卻說:「我當年答應鎮元子守此藥田,這千年以來我與明月種植靈藥無數,你們也取而用之。現在鎮元子去仙界了,天地靈根也不在了,這片藥田我也不必守了,想走自然可走。……藥田是我開,靈藥是我栽,與爾等何干?」

萬壽宗掌門自然不能答應,出手要拿下兩名童子,結果下場卻很狼狽。鬥法的具體過程外人不知,只聽說萬壽宗掌門並沒有受傷,但清風童子是踩在他身上邁過去的,帶著明月揚長而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們這種行徑也是崑崙仙境各大派所忌,誰能容忍自己門下弟子如此呢?當然無人肯容他們在附近容身,他們所過之處亂成一團,最終結果是清風和明月被逼出了崑崙仙境。---這就是事情的經過。

梅振衣聽完怔了怔,思索著問道:「清風說的話是真的嗎?我指的是那一句----藥田是我開,靈藥是我栽,與爾等何干?」

知焰:「聞醉山藥田年代已經太久遠。誰也說不清,但如今早已是萬壽宗之地。我這百年來在崑崙仙境中修行,聽說聞醉山藥田確實一直只有清風、明月兩名童子,藥田雖大也只有他們兩人。」

梅振衣笑了:「我只是信守剛才的諾言,他救我,我幫他,送他們一處修行之地而已,然後兩不相欠。至於其餘的事,比如誰要找他們算什麼帳。與我無關,我也管不了。」

知焰歎了口氣:「我聽出來了,你想收留他們,那就收留吧。他們被逼出崑崙仙境之後,與各派地恩怨已了,之前的衝突倒也沒什麼關係了。只是那清風的行事,將來未必不會招惹更大的爭端,你記得置身事外就好。」

話說到這裡,積淵掌門也走過來詢問梅振衣下一步的打算,是否和他們一起返回西北去見梅孝朗?梅振衣對東華門兩位高人自然是千恩萬謝。但卻不願此時去見父親。他對父親那一箭已沒有恨意,可感覺總有些複雜,有些事誰都明白,但說出來彆扭。

見了面不僅自己心中難受,梅孝朗恐怕也難堪,讓率領千軍萬馬的父親向十幾歲的兒子賠罪嗎?賠也不是不賠也不是!等過一段時間再說吧,既然答應清風去蕪州擇一塊清修之地。也應該先回蕪州。

積淵掌門還要回西北接應門中其它弟子,積潭護法也有事處理,眼見有清風這樣一位高手跟隨在梅振衣身邊,也沒什麼不放心的,簡單安慰與囑咐了幾句告辭飛去,那邊知焰淺淺的施了一禮也轉身飛走。

山谷中只剩下梅振衣與清風、明月兩人。梅振衣望著積淵等人飛走地方向暗暗歎了一口氣,收拾心情轉身向清風、明月道:「二位仙童修為通玄,今日救我脫困,在此多謝!我自當實現諾言,讓二位選我家的一座山修行。你們想怎樣去蕪州,幾時動身?」

明月搖著小手道:「不要謝我,是清風哥哥救的你,不是我救的你。……清風哥哥,我們現在就走吧,好遠的路呢!」

梅振衣有些意外:「走?幾千里路呢,你們不飛天嗎?我不會飛,但你們可以帶著我呀。」

清風:「不是我們帶你走,而是我們隨你走,你飛我們就飛。你走我們就走。既然明月想走,那就走好了。」

明月拍手道:「我剛剛體會到行走與飛天沒有差別,就多走走吧。」

梅振衣直撓頭,真是遇到了一對活寶,他們既然說走那就走吧。只有一個問題。從終南山到蕪州三千多里路。得有盤纏才行呀。梅振衣是突然被抓走的,身上不可能帶錢。再看看清風和明月,也像身上有錢的樣子。還好,幸虧還有別的辦法。

從終南山中出來,又走了幾十里路到了最近的縣城外,梅振衣解開外衣,將貼身小褂上的扣子全部解開。古時地衣扣是用細布條在衣服邊緣縫成的盤扣,手藝十分考究,梅振衣將這些盤扣給拉斷了,每一個扣子裡面都裹著一枚黃橙橙的小珠子。

這些是黃金,他的貼身衣物當然是谷兒、穗兒親手縫製的。前一段時間他喜歡一個人出門在蕪州山野各處行走,不帶隨從,張果就提醒他:「少爺喜歡在四處遊歷,說不定有什麼急需,老奴說句多餘的話,誰敢保證不碰到意外呢,人間黃白之物還是有些準備的好。」

谷兒和穗兒這兩個丫鬟不僅心靈手巧,而且凡事為大少爺想地很周到,碰巧聽見了張果說的話,就去找張果要來了一些金珠,縫在梅振衣貼身小褂的盤扣中,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假如少爺出門在外回不了家,沒帶銀子或者錢囊丟了,也不至於遇事無措。

沒想到這些金珠今日還真派上用場了,梅振衣將它們捧在手中,心中不禁有一股溫意流出,那是久違的溫馨感覺。明月看見他這麼奇怪的舉動,好奇的問:「你在衣服藏了什麼東西?咦,怎麼是金子?」

梅振衣解釋道:「是金子,也是錢。我們這一路僱車、坐船、吃飯、住店都是要用錢的。」

明月直眨眼:「這是多麼大的神通,能把金子變成車、船、飯、店?清風哥哥,你也沒這麼大本事吧?」

梅振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不是拿金子變,而是拿它當錢用,和別人去交換。」

明月不笑了,問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清風哥哥,錢是什麼東西呀?」

清風淡然道:「金銀黃白之物,為世間通財。」

明月一皺眉:「上次東華先生那只紙鶴,上面地氣息我覺得很不舒服。你說那是俗世地銅臭味,後來又對我解釋就是錢財味,可這些金珠既然也是錢,怎麼沒有那種氣息呀?」

清風:「金銀是金銀,世間之物而已,錢財是錢財,那些氣息不是發自金銀自身,而是沾染了無數人的慾念心機,所以你覺得不舒服。這些金珠未沾染,當然沒有那種氣息了。」

這話說的玄妙。普通人可能不解,但梅振衣完全聽懂了。清風說的「沾染」二字,其實很多搞古董收藏的行家可能都有所體會,收藏的東西靜心把玩的時候,恍惚間能夠感受到這些東西以往的主人留下地信息。

一件東西經過眾人之手,當這些人得到這件東西時,如果有種種強烈的諸如貪婪、喜悅、憤怒、幽怨等情緒。物件上也可能沾染這些氣息。梅振衣穿越前熟悉江湖八大門,其中冊門就有這些講究,他當然知道。

修行到一定境界,或者修煉某些特別地法門,會得到這種相當強烈而敏銳的靈覺,是神通也是一種考驗,人們會受到種種外來慾念的干擾與勾牽。如此修行也是一種歷練,如果到了超然境界,可以達到一種心明無染的狀態,按佛門的說法就叫作「維摩詰」。意思是無垢、自性無掛礙,有一部佛經就叫《維摩詰經》。

那位仙童明月,心中毫不受俗欲勾牽,絕對地心明無染,就是覺得不舒服、不喜歡,說她修為高絕又不太像,說她修為境界低也不可能,梅振衣反而有點想不通了。但看見明月如此,梅振衣也明白清風為什麼要找一處靈樞匯聚地清修之所了,在人世間找適合明月修行的地方還真不容易。恐怕自己家那九座山也未必符合條件。

聽見清風地話,梅振衣也感慨的說道:「我師孫真人曾告訴我,世人常行詭詐陰險謂他人不知自以為得意,卻不知世事皆留痕,無知者不覺而已。……但是清風仙童。關於錢。您剛才的話也不盡然。」

清風:「哦,我錯在哪裡?」

梅振衣:「金銀之物。自性無染,以金銀為通財之用,自性亦無沾染,是一種無差別的世間法,你所言的沾染,不過是因緣而起的俗欲而已。」

清風皺了皺眉:「能否解透?」

梅振衣思忖著說道:「看似以金銀換車船衣食,所交換的非金銀,只是一種世間度量中介,勞力費心之果,彼此互捨互得。……世間法若有不平之處,在於捨得不等,有人勞而無功,有人不勞而奪,此與金銀之物無關,也與通財之用無關。」

他說地是什麼意思?就是穿越前在大學裡學的貨幣學知識,以古時的語言方式說了出來。清風聞言點了點頭只說了三個字:「明白了!」

梅振衣微微吃了一驚,修為到了清風這種境界,說明白了就是真的明白了,絕不會不懂裝懂,看來修行高人慧根開啟果然不凡。那邊明月睜大眼睛道:「清風哥哥,我也明白了,你為什麼把聞醉山靈藥都帶走,是不是因為萬壽宗弟子沒付錢?梅振衣剛才說的錢就是這個意思,對吧?」

清風看著她,神色柔和的點頭:「對,就是這個意思----天地不仁、天道無親、天意無私。」

梅振衣聞言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人們常說一提到錢話就會變俗了,可這兩位倒好,談錢能談到如此玄妙的境界上,也太能扯了!但仔細想想,還真就是這個道理,明月說話單純而直接。

那邊明月又道:「我與清風哥哥不需要人間的這種錢。」言下之意這兩位仙童不需要坐車、坐船、吃飯、住店、買衣服等等。

梅振衣:「你們不需要。但是我需要啊,既然二位隨我走,恐怕也有花錢的地方。」

扣子裡的金珠自然不會太大,一共六枚,加起來只有五錢重,但也是很大一筆錢了,全部兌換成銅錢相當於五千文。梅振衣在縣城裡找地方況換了幾兩碎銀子和一些零用銅錢,又買了一套新衣服換上,然後一家看上去不錯地酒樓去吃飯。

自從上次在突厥軍營中美美的吃了一頓烤全羊之後。梅振衣已經餓地快三天了,這次兜裡有錢上酒樓,自然點了一大桌子好吃的。吃飯的時候麻煩又來了,明月不吃東西,也不願意坐下,清風見明月不坐,也陪她站在一旁。

這三人在酒樓裡顯得非常刺眼。梅振衣就是個大孩子,清風看上去比他小點,明月就更小了,三個孩子上酒樓點了一桌子好菜。卻只有最大的那個孩子在那裡提著筷子猛吃,另外兩個小的只有乾瞪眼看著,連坐都不讓坐!

這是大哥帶著弟弟妹妹出來啊,還是少爺帶著書僮丫鬟出來呀?無論怎麼樣這位公子小小年紀也太刻薄了!酒樓其它桌上的客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梅振衣的頭皮有些發麻,這頓飯可真不太好吃啊。

再看清風,其它人說的話他應該聽見了。卻一臉淡然無動於衷;而明月還是那副天真可愛地樣子,對周圍地議論就像聞所未聞。看見他們無所謂的樣子,梅振衣乾脆也無所謂了,不管別人說什麼,坐在那裡安心的享受自己的飯菜。

吃飯時梅振衣也在觀察,他發現清風地神色一直淡淡地,從來不笑,只有看著明月的時候表情才會變得柔和。清風地話不多,幾乎從不主動說話,除了和明月說話很有耐心之外。與梅振衣交談往往都是簡練的不能再簡練。

而明月天真無邪,就似一個七、八歲的女童,但和平常地小孩又有所不同,當她用好奇的眼神看向四周時,彷彿周圍的各色人等、桌椅板凳沒什麼區別。

梅振衣看著他們在心中暗暗稱奇,同時也止不住的暗自高興----這回真是揀著寶了!把這兩位仙童帶回去安頓好,就可以經常找機會去請教了,而且他在蕪州修行亦可高枕無憂,不必再擔心出明崇儼、左遊仙這樣的意外之禍。

他為什麼會這麼想,因為知焰仙子告訴他的那一番話。知焰本是提醒梅振衣這兩位仙童是被逼出崑崙仙境的,但梅振衣卻有了另一番計較。

崑崙仙境地衝突聽上去沒有明月什麼事,麻煩幾乎都是清風一個人惹的,那麼這個清風可太了不得了!反過來想一想,崑崙仙境各大派包括妙法門都不能讓他們在附近容身。清風又是將萬壽宗掌門踩翻在地離開聞醉山的。他帶著明月這個拖油瓶。竟能安然無恙的來到人世間,難怪知焰會看見清風會目露驚懼之色。

清風與左遊仙鬥法時曾自稱修行不傷天下有靈眾生。也就是說他沒有在崑崙仙境中傷一個人,就這樣還能毫髮未傷的離開,這可是一位不好惹的主啊。有他在九連山中坐鎮,天下還有什麼高人敢到蕪州去興風作浪?

與人打交道其實很簡單,梅振衣也是個老江湖了,看情形只要把明月哄好了,就能讓清風滿意。通過清風在路上談錢財而論道之語,梅振衣也大概瞭解了此人性情,與他不難相處,因為根本就不必刻意去相處。

聞醉山清風也不是傳說中的那麼可怕,凡事都有因果,他也不是主動惹麻煩的人,梅振衣越想越覺得收留這一對仙童實在太值了!

吃完飯,在周圍詫異與鄙夷的目光中,梅振衣領著兩位仙童出了酒樓。天色已經不早了,他想找家客棧住下,要間上房舒舒服服的洗個澡,但是一看身後地清風、明月,苦笑一聲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剛才在酒樓裡看的清楚,明月不僅沒有坐下吃飯,走路時連地上的灰塵都沒留下她的腳印,看來根本不喜歡那種俗氣雜亂的地方,沾都不想沾,何況是人間客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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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天使(八級)

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你一理財,財就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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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8 22:28: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德充符 075回、將軍跪地先卸劍,金仙開口莫亂求

梅振衣回頭問道:「二位仙童,我沒有仙家境界,今天實在累了想休息,但明月童子恐住不慣這人間客棧,你看我們到哪去休息呢?」

清風:「你自去住客棧吧,不用管我們,明日啟程行路之時,我與明月自會跟隨。」

梅振衣一臉親和的神色:「那你們要去哪裡?」

明月從兜裡掏出一樣東西,天真的笑道:「清風哥哥,這東西真好玩,可以用它在附近找個地方,我們暫且停留。」

她拿出的是指妖針,梅振衣當初捧著指妖針在左遊仙面前裝模作樣,說是尋找靈氣充盈之地,而它落到明月手中,還真成了這種用途。帶著這兩人倒省心,什麼都不用管,既然如此,梅振衣就獨自住進了客棧,要了一間最大也是最好的上房。

經過一夜的休息,梅振衣的身體、精神都已經完全恢復,洗盡連日來的風塵疲憊,繼續南下趕路,一走出城外,清風、明月就不知從哪裡現身,不緊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後。梅振衣算是摸清楚清風的脾氣了,不廢話,也不刻意去做什麼,沒有僱車騎馬,就是老老實實走路。

在回家之前,他還要去一個地方拜訪一個人。

這一次順官道南下,速度不快不慢,五、六天後來到浩州城外,梅振衣對清風道:「我要進城拜謝一位朋友,他是浩州府的長官,你們願意隨我去嗎?」

明月問道:「什麼是浩州府的長官吶?」

清風替梅振衣答道:「若此城是聞醉山,長官就是這裡的護法長老。」

明月:「噢,那我就不去了,在城外等著就是了。」

明月不去,清風自然也不會進城,梅振衣也不客氣孤身進了浩州,在城中找人打聽浩州司馬程玄鵠的府衙。卻意外的得知程玄鵠不日前剛剛陞官,現在已經是浩州刺史了,成了浩州府的一把手。這位程先生半生不得志。一旦有機會當了官,升的倒挺快。

在刺史府外,梅振衣被看門的衙役攔住,朝他不耐煩地喝道:「哪來的孩子,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快走開!」

梅振衣也不生氣。和顏悅色道:「煩勞進去通報一聲,就說蕪州雲騎尉梅振衣,前來拜見浩州刺史程玄鵠大人。」

那看門的也是幾位二五眼,竟然沒聽清梅振衣這幾個字。只見這個小孩裝模作樣地學大人說話。看樣子是來調皮搗亂的,有一名大漢一巴掌就扇過來:「你雲騎尉,我還是當朝宰相呢,快滾,別在這裡尋大爺開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啊,梅振衣閃身後退,朗聲道:「程先生,騰兒來看你了!」這一聲渾厚洪亮,從丹田發出傳的很遠。府衙的後院也聽見了。

話音剛落,一道人影如電衝到門外,看見梅振衣一把將他抱起:「唉呀,少爺啊!你可把我給擔心壞了,總算又看見你了!」這人竟然是梅毅。緊接著又有一個人連帽子都沒戴。穿著便衣也跑了出來,正是浩州刺史程大人。

在這裡見到梅毅太意外了。梅振衣驚問道:「毅叔,你怎麼也在浩州?西北軍前相見,至今也不過十天啊?」梅孝朗射出那一箭的時候,梅毅就騎馬緊隨在南魯公身側,當時梅振衣也看見他了。

梅毅又驚又喜:「說來話長,我馬不停蹄一路趕來,也是今天上午才趕到浩州地。……少爺受苦了,快,我們進去說話。」梅毅與程玄鵠將梅振衣迎進內堂,幾個看門的衙役是目瞪口呆。

梅毅在通古河大戰的當天晚上就離開了大軍,沒有參加後來的戰役。通古河戰役之後,打掃戰場時梅孝朗聽說左遊仙帶著兒子逃走,積淵真人等三位高人追去,當即也派梅毅率一批人向東南方追了下去。

梅毅地任務當然不是跑到天上去找左遊仙,而是盡快通知沿途各地州府,名義上是通緝反賊左遊仙,實際上也是關照各地留意梅振衣地下落。梅毅到了肅州的時候,積淵飛天而落給他帶來一個好消息----梅振衣昨日已在終南山中被一位仙童所救,脫困之後正準備返回蕪州。

梅毅大喜過望,當即馬不停蹄直撲江南,這次他是以執行軍務的名義,可以在沿途官方驛站換馬,誰能有他的速度塊,把其餘隨從都遠遠甩到後面,匹馬兼程趕回關內。離長安不遠的官道上又遇一高人攔路,竟是左遊仙。

左遊仙沒有與梅毅動手,僅是告訴他若想早點見到梅振衣,可以先去浩州府等候,然後就飄然飛去仍是往西北熱海的方向。梅毅的任務本是「通緝」左遊仙,可此時卻顧不上別的,一路南下直奔浩州。上次調動浩州兵馬,他卻不辭而別,現在也應該回去一趟把事情交割完畢。

到了浩州得知程玄鵠升任刺史,公務倒好辦了,與程玄鵠講述西北軍中事,在刺史府休息了三個時辰不到,就聽見梅振衣在門外大喊。梅毅在椅子上彈起衝到府門外,門外站著的不就是活蹦亂跳地大少爺嗎!

到了內堂,梅振衣首先在他們二人面前跪倒,拜謝出手相救之恩,唬的兩人連忙把他扶起按回座上還禮。落座之後談及這一月來發生的事情,梅毅以程玄鵠都唏噓不已,但關於梅家父子之間的事,梅振衣不提,他們也不方便多說。

最後還是梅毅硬著頭皮道:「少爺,國公爺臨行前曾吩咐我,如果見到了少爺,要我傳一句話----希望你能體諒他的苦處。」

梅振衣低頭答道:「我完全能夠體諒,心中無絲毫怨言,請問,就這一句嗎?」

梅毅:「就這一句,以少爺之聰慧,話也不必多說罷,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梅振衣向程玄鵠道:「程先生,此次專程來到浩州,一是向您致謝。二是向您請教。我脫困之後,逕直回蕪州,不去西北見我父。這麼做應不應當?」

這話問出來,程玄鵠也不好不答,沉吟半響才道:「小受大走,亦為孝道。南魯公若不遣人招你相見,你就不便去見。否則你是問罪呢還是謝罪呢?若謝罪你本無過,若問罪不符忠孝。……冠禮之前,只要你父不招,你便留在蕪州好了。」

梅振衣:「多謝先生指點!……毅叔。你向我父覆命之時。就說程先生講地這番道理,我是個孩子,沒什麼主見。」

這哪是沒什麼主見,分明是借程玄鵠之口回話,這種話還只方便由別人說出來。梅毅答道:「知道了!我先護送少爺回蕪州,然後再回軍中覆命。」

梅振衣想了想:「你便隨我先回蕪州吧,你這次離家匆忙,回去也好報個平安,蕪州府那邊。也煩勞你交待一聲程玄鵠要派人護送,梅振衣直說不必,還有清風、明月跟著呢,實在不需要多餘地隨從。當晚設宴為梅公子「壓驚」,又在刺史府留宿一夜。第二日清晨告辭啟程。梅振衣沒有騎馬。也讓梅毅棄馬步行,梅毅不解其意。但也只得聽少爺的。

出城時梅毅問道:「據說是一對仙童救了你,並要隨你回蕪州,我怎麼沒看見這兩位高人啊?」

梅振衣笑著答道:「他們在城外等我,上路時就能看見了。」

梅毅吃了一驚:「是你地救命恩人,又是仙家高人,少爺怎能如此怠慢!你自去浩州府飲宴休息,卻把他們晾在城外一夜?」

梅振衣:「這不是怠慢,與那兩位仙童,如此相處最好。我也要提醒你,待會兒見到他們,不要驚訝,也不必刻意做什麼,照常趕路就行。」他又細細囑咐了梅毅一番。

等到了城外路上,清風明月不知從何處現身,梅振衣只介紹梅毅是自己的隨行家將,便不再多言。梅毅得了少爺的提醒,只是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並沒有打其他地招呼,儘管心中驚訝,但是臉上毫無異色。

這一路上打尖吃飯,梅毅只伺候少爺,不多理會兩位仙童,而清風、明月也不計較。梅毅此人是個最得力的臂助,只要少爺吩咐的事情,他都會一絲不苟地完成。這一段路比前幾天快多了,到野外無人之處施展神行之法疾行,清風、明月也不緊不慢的跟上。

清風、明月跟隨身邊也不是全然沒有麻煩,那清風童子可能真是個惹事精,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鬧出意想不到的事端來。

三天後經過一處市鎮時,有人在路邊賣鳥,大大小小的鳥籠子擺了一溜,花花綠綠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著很是好聽。明月停下腳步看了幾眼,對清風說:「它們在說話,都是被後面那人從山上抓來的,好可憐,放了好不好?」

清風點了點頭,上前就把鳥籠子全打開了,雖未用神通法術但動作利索無比,大大小小的鳥兒呼啦啦全飛了。賣鳥的哪見過這種事情,張大嘴一時之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而清風已經像沒事人一樣走到一邊去了。

不等梅振衣吩咐,梅毅已經一個箭步攔在賣鳥人身前,拱手道:「我家少爺已經把你地鳥全買下了,他就喜歡看人放著玩,多少錢?」然後很利索的掏錢、買鳥、走人,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更沒有說清風什麼。

集市上的其他人驚訝不已,從來還沒見過有人這麼玩的呢,指著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說什麼話的都有。梅振衣與梅毅只能裝作沒聽見,而清風、明月就像真的沒聽見。清風似乎對梅毅剛才的舉動很感興趣,一直在留意打量他。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真正的大麻煩還在後面呢!

等出了鎮子路上無人,清風突然在後面喊道:「梅毅!」

梅毅停下腳步轉身:「仙童叫我,請問有何吩咐?」

他以為清風要說剛才地事,不料清風卻問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你是習武之人,專修劍術得御劍神通,有多長時間了?」

梅毅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有幾十年了。」

清風接著說道:「按你這種修煉之法,就算修成御劍飛仙,也終究不得長生。雖身強體健異於常人,但壽數與凡人相差不遠,天年已盡便是散功辭世再入輪迴之時。若無其他功德機緣,是白修一場。」

梅毅點頭道:「您是仙童,而我不過是凡間一武夫,修成劍術能防身自保亦可上陣殺敵足矣,不奢望長生。更不敢奢望飛昇成仙,有些事不是自己想就能實現的。」

清風淡然道:「你的殺業太重,就算真能飛昇仙界,到時也抵不住天刑雷劫。但僅論你地資質。還是可以修煉全形養生之道地。就算這一世不得飛昇,也值得一試。」

梅振衣聞言心念一動,清風莫不是要指點梅毅什麼?也在一旁插話道:「請問仙童,您剛才說的天刑雷劫是什麼?」

清風:「飛昇時地天劫,也是一世的人劫,你現在問這個還太早。」

梅振衣又追問:「我有一事不解,飛天之能猶在在大成真人境界之上,您怎麼說梅毅就算修成御劍飛仙,壽數也與凡人想差不遠呢?」

清風:「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御劍飛仙也有不同,梅毅的修煉地劍術,最終境界若達世間器用之極,連真仙可能亦非敵手。但若不修全形養生之道,終究受天年所限。這些你師父不可能不知道。為何問我?」

梅振衣:「以前我沒有請教過師父。現在請教仙童,那麼梅毅可修你所說的全形養生之道嗎?」

清風:「不是我所說。你所修道法的便是,以梅毅的資質根器也可以修習,但是他劍術根基已成,說難也難啊。」

梅振衣向梅毅使了個眼色,梅毅趕緊拜倒:「懇請仙童指點迷津。」

清風看著他問了一句:「你是真心的嗎?」

梅毅:「當然真心求教!」

清風搖了搖頭:「在我面前,你不是求教,而是求助,我不會教你,只會幫你。現在再問一句,你是真心求助嗎?」

梅毅:「當然真心求助!」

清風又問了一句很奇怪地話:「梅毅,你臨死散功之前,會把劍放下嗎?」

梅毅苦笑回答:「到了那個時侯,不放也得放啊,您不是白問嗎?我一介武夫本無奢望能修成仙道,但今日仙童既然開口,我當然真心相求。」

清風:「那麼,你現在能把劍放下嗎?」

梅毅愣了愣,隨即解下腰間的鏤金劍放在地上,抬頭問道:「這樣可以了嗎?」

清風的話仍然很怪:「我可以助你,但成與不成,在你自己,到時候你可不要怪我。」

梅毅:「這些我懂,拿到劍譜,不等於就會劍術,修煉之功全在個人,我謝你還來不及,怎會怪呢?」

清風又扭頭問明月:「你說,我幫不幫他?」。

明月眨了眨眼睛,沒說話點了點頭。清風這才轉向梅毅道:「剛才在鎮中之事,我本應謝你,但又無所可謝,就助你一回吧。好了,你可以起來了,我們還要趕路呢。」

梅毅茫然起身,梅振衣插話道:「清風仙童,你還什麼都沒說呢!」

清風:「剛才說的清楚,我不是指教只是相助,而他是自願真心求我,現在我地事已經做完了。」

梅毅與梅振衣面面相覷不解何意,明月拍著小手說:「清風哥哥已經幫忙了,我們繼續趕路吧,馬上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已經幫忙?幫什麼忙了?梅振衣一頭霧水,但看清風地表情高深莫測,顯然已經不想再多說,那就繼續趕路吧。以神行之法剛一邁步,就聽梅毅發出一聲驚駭已極的叫聲,梅振衣愕然回頭:「毅叔,你怎麼啦?」

梅毅臉色煞白,指著清風顫聲道:「你、你、你使了什麼手段?竟然廢了我的修為!」原來他剛才施展御形騰空之術,卻發現全身無一絲法力可用,連苦修數十年的內勁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一邁步向前差點沒栽倒,心中的驚駭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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